酒歌 穿越如水的时光

每每听到藏民族那些动人心魄的酒歌，我就觉得我的前生一定是一个流浪歌手的情人或是一个“阿妈羌玛”，心一下子就不知所终，悲凉起来，何至于此，我自己也不知。

酒歌撩心，一定是它们有着五味俱全的人生味道。

我平生听到的第一支酒歌，只要一唱就能听出它所诞生的年代：“请喝一杯美酒，革命同志请喝，如果我敬的美酒，今天您说不喝，就请昨日平常，远离美酒佳酿。”这支优美的酒歌在我幼小的时候，每当有喜典，必会听到的。一些简陋的场景，暗的藏柜，不平的地面，立在房中央的柱子，倚靠柱子的年老的人们，青稞酒，六弦琴，时光的暗影浮动，呼之欲出。现在想起来，都依然觉得充满了快乐和喜悦的酒歌本质。

浩瀚的藏族民间民歌，其实很都可以直接当酒歌唱的。那些意蕴深沉的民歌，只要符合了特定的场合，其实也就成了酒歌。词与人心息息相通，瞬间便可以牵动万般思绪――在蒙尘的湖上，一层层掀去了矜持与持重，把心灵的声音映照给相亲的人。

“不是因为好酒，才一饮而尽；人生苦短，且在今宵乐逍遥。”饮酒，这应该是一条很好的理由吧。“我们这群朋友，是一生不变的朋友；如果前半生没有改变，后半生一定不会分离。”“最好最好的友人，已经去了远方，我真但愿我是，遥远地方的房东”“我们这些朋友，是亘古形成的石头；虽然蒙了污垢，却比谁都想见。”这样的酒歌是唱给朋友听的，也许你们很久未见，也许他或她即将离去，也许谁还在相伴左右，对他们心存已久的感激与重视，借花献佛。

如果有一位陌生的朋友来做客，或初次相聚畅饮，也有酒歌相送“打从仙界来的，豌豆花样的朋友；感谢仙临此处，请您宽心玩乐。”“畅饮第一道浓的酒不醉，畅饮第二道淡的酒不醉，青梅竹马的恋人敬的酒啊，喝了一杯酒醉了。”这支酒歌偏巧唱给了爱慕的人，是酒歌还是表露的心迹，让人捉摸去吧。

酒歌，当然的意义就是劝酒了：“银杯里的佳酿，已舞着圈圈，敬酒的是英俊少年，喝酒的是美丽少女，切莫让杯中之酒独自轮回喜忧。”“佳酿随酵缘，酿者益西康卓；喝至诚意可鉴，免受炼狱之苦。”听到这样的酒歌，再不喝的痛快点，真是对不起人家的情谊，况且浓烈的酒风多少因为酒歌有所缓冲。醉了，步子乱了还有酒歌可以自嘲：“别说喝酒之人，没有智慧可言，内外纷飞的步子，就是智慧表现。”“我喝了酒而来，我醉了酒而来，我留了不发酒疯的誓言而来。”只要有酒歌，喝酒便多了如清风般掠过脑际的种种猜想――当理智在似有似无间飘来荡去时，酒醉的最美妙境界便油然而生。饮酒，若达到这样的境界，那夜一定是随着潜入心灵的无限意味，沉沉睡去。

当然，现在，这一切只能偶遇。

在各种音乐震天响的朗玛厅、歌城，男人女人以箱的计量算计彼此的酒量的时候，灯红酒绿幻影憧憧，谁还能举着酒杯唱酒歌――疯了吗？一些聚会场合，所有言语的祝词搜罗殆尽，再也讲不出什么悦耳的话，也只能任随酒杯发出“叮叮”的脆弱声响；还有那些纯粹的工作酒――到底还是有什么阻挡着通向彼此的路。去参加喜典，多是这样的经历，晚宴后要按传统喜庆仪式敬客人酒，喝酒的人不多，全场都在打麻将，敬酒只是走个形式，那就随便唱吧“闪亮的酒杯高举起，这酒中斟满了情和意。。。。。”打麻将的人烦，不喝酒的人怕，喝酒的人也知道“情和意”掺水，大家都恨不得赶快了事。现在的喜典名目越来越多，排场越来越大，像一颗绿叶凋零的大树，一切不过是交钱打一场声势浩大的麻将。

唱酒歌，需坦荡诚挚的邀约，唱者有意，听者有心；需彼此情谊醇和的气场。唱酒歌，是借酒力圆满倾诉和表达的愿望。如若不能，那还不如让酒杯自个儿在江湖上身不由己，美酒暗自伤神好了。于是觉得，以女人来打个比方，酒歌就像是个闲适、温顿、智慧、朴素的居家女人。没有不谙世事的生涩，没有哗众取宠的出跳，没有暗香包裹的性感，没有狂乱的心。女人的容颜穿越如水的时光，衷肠涤荡着岁月的暗尘――然而居家的女人只适合田园式的居家生活。

倒是走过那些街巷里幽暗的青稞酒馆时，听到“阿妈羌玛”为留住酒客而醉意朦胧地喧嚣酒歌。也不知酒客意会了没有，还是“阿妈羌玛”纯粹职业性的吆喝？不唱了，不唱了，从此把酒歌的旋律留在脑袋里，有空的时候背背歌词，让这比诗还要动人心魄的歌词永刻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