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水泥块致女婴重伤,邻里“连坐”并不冤枉

水泥块从天而降，44天女婴被砸伤

武汉市世纪龙城小区位于汉阳区隆翔东街，这是一处还建房住宅区，在小区11栋楼前有一处平整的空地，平日里不少老人都喜欢来这儿聊天、锻炼。 律师（右一）向何欣怡父母解释伤情鉴定结果

2014年11月20日下午三点半左右，家住12栋1单元1002室的业主丁凤君抱着刚出生44天的孙女何欣怡出来晒太阳。哪知，刚走到11栋楼2号门楼下，从楼上掉下来一块鸡蛋大小的水泥块，直接砸到了孙女脑袋上。孩子额头上顿时起了个大血包，“哇哇”哭了几声后便没了声音。丁凤君吓得腿都软了，赶紧呼救：“快来人，快来人，孩子被砸了。”听到呼救声，原本在睡午觉的媳妇张莹冲下楼来，顾不得询问事情经过，抱着孩子就往医院跑。在去武汉市儿童医院的路上，张莹先后给丈夫何虎以及公公何清海打了电话。接到妻子电话，何虎立即请假赶回，而何清海则回到11号楼前，找寻砸伤孙女的水泥块，并向武汉市公安局汉阳分局汉阳经济开发区派出所报了警。

被紧急送到医院后，医生初步检查后说孩子脑部受到了严重损伤，需要立即进行开颅手术，去除脑部淤血。但手术难度大，为了确保孩子万无一失，小欣怡被转移到了武汉市长江航运总医院。进过进一步检查，孩子被确诊重型颅脑外伤，双侧额顶叶脑挫裂伤，蛛网膜下腔出血，多发颅骨骨折，伤势十分严重。

10个小时后，手术最终顺利完成，孩子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一周后，经过进一步检查，医生明确地告诉何家人，孩子虽然度过了危险期，但却留下了颅骨缺损、肢体偏瘫、脑萎缩及脑部出现癫痫波等严重后遗症。听完医生的话后，何虎既气愤又伤心，女儿的出生曾让他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可没想到，飞来的横祸却将毁了孩子的一生。安顿好孩子后，何虎决定回到小区寻找凶手。

回到小区，大家都在议论这件事，可11号楼的业主没有一个人主动站出来说明水泥块的来源。小区物业也开始对11栋楼的居民开始逐门逐户地走访调查。据了解，11栋楼当时在装修的只有两户，并且都接近尾期，在屋内，物业人员并未发现相似的水泥块。这时，警方那边也传来消息，根据现场的侦查和初步寻访，目前，还不能确定水泥块究竟是哪位业主抛掷的。

就在警方极力寻找“凶手”的同时，小欣怡终于可以出院回家了。为了方便带女儿去武汉市儿童医院做康复治疗，何虎不得不和妻女从世纪龙城小区搬出来，在汉口苗栗路的澳门银座A座租下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暂时住了下来。原本和和美美的一家人，因为一次意外彻底变了模样，张莹心都要碎了，她曾不止一次地跟丈夫说过：“即使砸锅卖铁，我也要把‘凶手’找出来。”

为寻“凶手”，将128户业主告上法庭

转眼快两个月了，事情却一点进展也没有。为了给孩子看病，何家不仅花完了积蓄，还欠下不少外债。小区业主们听说后，都觉得孩子很可怜，自发地为孩子捐了两万多块钱。这让何虎夫妇焦急的心得到少许宽慰。可眼看着治疗费又将用完，无计可施下，何虎和妻子只得向湖北尚泰律师事务所的熊银平律师求助，让他帮自己想想办法。考虑何家的实际情况，熊律师免费了这个案子。

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后，熊律师提出了自己的观点：“根据目前掌握的材料，根本没法判断水泥块是谁扔出的，也就是说找不到具体的侵权人。《侵权责任法》第八十七条规定：从建筑物中抛掷物品或者从建筑物上坠落的物品造成他人损害，难以确定具体侵权人的，由可能加害的建筑物使用人给予补偿。也就是说我们可以把11号楼全体业主告上法庭，要求他们共同承担责任。”

2015年6月29日，湖北中真司法鉴定所对何欣怡伤情作出鉴定结论，认定何欣怡的残疾程度被评定为七级残疾，后续治疗费依据临床实际发生为准，治疗终结时间暂定为伤后二年，护理时间暂定为伤后二年，营养期暂定为伤后二年。听说孩子伤得这么重，11号楼不少业主心里也很难受，但听说要被告上法庭，他们也觉得很委屈。

很快，有的业主坐不住了。11栋楼2楼的业主王B第一时间找到何家人理论说：“我家房屋是2012年装修的，家里根本没有水泥块，而且我住在2楼，就算是我扔的水泥块，也不可能会对孩子造成那么严重的伤害。”这时，18楼的住户李斯也加入到争执当中：“如果我真的从18层抛了这样一块水泥块到楼下，只怕孩子不可能只会是七级残疾了，而是直接被砸身亡了，你们尽管去我家调查。”一时间18层以上的住户纷纷附和赞同，说自己家和孩子被砸伤的事情毫无关系，不该担责。大家都是邻居，平日里关系也不错，如果不是因为事关孩子的将来，谁愿意撕破脸。为了孩子，张莹只得据理力争。

2015年7月22日，何虎夫妇将世纪龙城小区11栋2层以上（包括2层）的128户住户告上了武汉市汉阳区人民法院，请求判令：要求这128名被告共同支付何欣怡医疗费用109200.27元、护理费257458元、住院伙食补助费2000元、营养费21900元、交通费2000元、鉴定费1500元、残疾赔偿金198816元、精神损害抚慰金50000元、租房费用16200元，租房水电费1550元，以上十项合计460624元，诉讼费由被告共同承担。由于涉及的侵权人人数众多，法院的工作人员经过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将开庭通知送达完毕。

层层筛除，80户业主赔偿36万元

2015年9月15日，武汉市汉阳区人民法院正式开庭审理此案。庭审一开始，双方便据理力争。作为业主代表，李斯首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一个物体从多少楼降下来，下降过程中会产生多大的重力，经过精密的验算，完全可以知道。”她要求根据这个办法，摆脱自家的嫌疑，同时不承担任何赔偿责任。

对此，熊银平却辩称：“物体在下坠的过程中，会发生什么，我们谁也不能知晓，有可能水泥块原本没有这么大，也有可能在下降过程中被遮挡了一下，从而二次下坠。警方勘查过现场后也表示无法再还原案发事故现场的原貌，我们不可能再去找一位44天出生的婴儿，然后用这块鸡蛋大小的水泥块去实验到底是从几层抛下砸伤孩子的。”

面对何家人不断提交的证据和材料，128户业主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凶手”就隐没在他们中间，可究竟是谁，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清楚。就在法庭陷入一片沉默的时候，11栋10层4号门的住户郑国华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我是10层4号门的住户，根据刚才原告出示的11栋照片看来，事故发生的位置和我们4号门的住户相隔很远，而且4号门的位置应该是属于一个死角范围，我觉得我们这个位置的住户就算再怎么用力扔这水泥块，也绝对不可能会砸到孩子，更别说对孩子造成这样严重的伤害。”曾国华的话一时间向滴入油锅的水花让4号门的32位户主沸腾了起来，纷纷起身表示自己所处的位置不可能成为抛出物品的场所。

法院根据公安机关的现场勘查情况和现场照片，结合生活经验法则及常理认定，因有3号门的阻隔，4号门所处的方位不可能将水泥块抛掷到事发地点，除非4号房使用人从顶层平台抛掷水泥块，但公安机关已排除了从顶层直接抛物的可能。因此，4号房32位业主对小欣怡的损害不应承担补偿责任。熊银平和何虎商量后，当即撤销了对4号门32位户业主的。最终鉴于被告人数众多，证据也比较多，所以举证、质证以及辩论过程复杂，法院没有当庭宣判。

2015年11月10日，按照原先熊银平律师的预估对11栋4号门的32户撤诉，同时对1号、2号、3号常年不在家的7户业主，进行了自愿撤诉，放弃相应补偿份额后，剩下的89户中，有5位业主是同时在11栋拥有两套房子（也就是10套），2位业主同时拥有3套房子（也就是6套），拥有一套房子的业主只有73户。最终法院判决汉阳世纪龙城小区11栋73名被告共同承担支付补偿何欣怡363114.66元，拥有2套住房的业主分别补偿何欣怡8159.88元，拥有3套住房的业主分别补偿何欣怡12239.82元。

面对判决结果，需要对何欣怡补偿8159.88元和12239.82元的几位户主表示难以接受，在走出法庭后这几位业主对何虎和张莹说：“这个赔偿金我们更愿意用捐款的形式，而不是现在这种法律的补偿方式。”几位业主的不理解让何虎心情也很复杂：“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用这样的方式来解决，大家毕竟是一个小区的邻居，可我也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作为父亲，我必须给孩子一个公道。”

高空抛物现象曾被称为“悬在城市上空的痛”。早前发生在广州的“抛砖砸死女婴”事件，经媒体报道后，引起了广泛关注。事后，人们对这一事件，也进行了深刻的反思。但此后，高空抛物依然屡禁不止，这是因为很多人心里都存在着侥幸心理，觉得即使东西扔下楼去，也不会造成什么伤害，不少人都养成了“随手一丢”的习惯。对武汉市汉阳区世纪龙城小区11栋楼的128户业主来说，在砸伤小欣怡一事上，有人或许觉得冤枉，有人也会不平，但细想起来，你对房屋享受着居住、销售、收益权利的同时，也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如果没有人丢出那块水泥块，孩子的生命是完整的，每个人的生活也都是完整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希望有天，悬在城市上空的痛能彻底消失。

（文中除当事人外，被告方皆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