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可以永垂不朽

时间:2022-09-02 12:45:12

脆弱的时候,我们总是错把一些温存当成了爱情。所以,很轻易就会爱上一个人。

悲伤的时刻,请你记得独处。

1

2009年的12月24号,阿美打电话来说晚上单行道酒吧见。据她说,媒体的朋友今天在那里聚会,因此该宝地以史上最高的密度聚集着城中所有的业界精英。

而当念慈在电话里听到她兴高采烈的描述,不过是冷笑了一声。突然想,如果今晚一颗炸弹对准单行道扔下去,本城的传媒业是否会一蹶不振呢。

念慈自嘲说这想法真真毒辣,可是普天同庆人人携美同行的时刻,这样孤苦伶仃的女人,想法难免有一点刻薄。

三个月以前,念慈交往四年的顾天青转投他人怀抱,而那个怀抱,是她的发小周曼伶。

这世界上每天都在发生这种事情,念慈死也想不到会落到她头上。就像那些每天掉落下来的飞机,永远不会是她乘坐的航班。可这种事情,竟是真刀真枪地发生了。

当顾天青和周曼伶十指紧扣表情忐忑地在念慈对面坐下的时候,她突然的大脑空白让她忘记了将手里滚烫的咖啡朝他们泼过去。多么可惜,就在他们一个劲儿的道歉里,咖啡渐渐凉掉了。而念慈脑子里始终只有菠萝头道明寺的一句话,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吗。

所以在她起身离座之时,坚决地把那杯一口没喝的冷咖啡朝那个熟悉的头顶倾泻了下去,很细微的水流声,香气四溢。

走到马路上的时候她还在想,他的头顶有两个旋,不知道那里面的咖啡会不会停留得格外长久一点。

2

当天晚上。酒吧里的脏乱差一如所料。

远远地看见阿美和某个长得很青年才俊的男子相谈正欢,念慈叹了一口气,疲倦地推开门,走了出去。寒风里,空气清冽,像十岁孩童的梦一样带着透明香气。她沿着河堤走下去,在离河水很近的台阶上坐下来,墨色河水里一点点红色的光。那是两岸红灯笼的妖冶倒影。

掏出一支烟,准备找旁边的哥们儿借火。邢哥们儿抱膝坐着,头埋在臂弯里。拍了他几下他都没反应。念慈花了好一会儿才判断出来,他不是睡着了。他是在哭。是的,他的肩膀一耸一耸的,仔细点儿还能听到他努力压抑的抽泣声。

清亮的月光底下,她盯着他看,直到一颗心都紧紧揪起来,再也不能平整。河两岸的酒吧里锣鼓喧天,可这个男人竟然在这里沉默地痛哭。念慈突然很羡慕他,因为她自己早已经被这粗糙的生活打磨得没有了眼泪。

只思考了一秒钟,念慈就勇敢地坐过去,揽住了男子的肩头。他甚至没有挣扎,极其顺畅地将头靠在念慈肩上大哭了起来。放声的,竭尽全力的,再也不肯掩饰的。那些温热的眼泪隔着薄薄衣衫似乎直接渗进了念慈的身体里,在她心里绽放出难得的一点温情。她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他。男人在她肩头哭得像个孩子。

念慈已经记不清两人那天晚上是如何告别的了,总之匆匆一面,再匆匆离别。但不管怎样,在那样的荒凉城市,也还是有另一颗沧桑的灵魂与她紧紧相依过。这让她觉得温暖。非常温暖。

新年刚过的几天,总是会特别忙。念慈不断地喝咖啡,强打精神。手机短信响,是一个陌生号码。晚上一起晚餐好吗,我订了位子。落款是林子恒。念慈猛然记起了那曾借过她肩膀的男人。想着反正收工后无处可去,便干脆地按下了好字。

七点半,念慈准时到达西餐厅,说了是林先生订的位。领位员把念慈引到一张靠窗的桌前,双方点头,落座。对面的男子穿蓝色立领衬衣,口袋处一支万宝龙水笔,肩膀微微倾斜,笑容无可挑剔。

他递上一个纸袋,小声说,是迟来的新年礼物。念慈打开,是一条长的亚麻披肩,非常适合她的吉普赛气质。心里有喜悦轻微绽开,颔首道谢。

安静下来的时候,有一瞬间的小小尴尬;两人都不提那天晚上的事情。随意聊些工作啊天气啦之类无所谓的话题。透明橱窗外走过一对年轻情侣,男子的黑色T恤上印着“功夫”二字。林子恒笑起来,说,我顶喜欢周星星了。念慈也笑,我一向喜欢香港电影。尤其90年代那些盛大的喜剧。

林子恒点头,对的对的,热闹的,周全的,全是好人没有坏人的。

念慈也笑,此刻的林子恒,笑容如常,脸上完全没有忧伤,看不到一丝阴影。她想,再多的忧伤,也是可以被时间冲淡的吧。当有一天沙子被包裹成了珍珠,疼痛便升华成了过去。

3

四月的一天,念慈收到粉色信封。打开来,请柬上写着,顾天青与周曼伶恭候您的光临。念慈摇摇头,把请柬装进写了顾天青公司地址的快递信封,同时将一封红包一并丢了进去。不是大方到可以祝福他们,只是不愿意失?这点礼数。

接到旧爱的结婚请帖本来应该是个饱受煎熬的时刻,而此时,林子恒坐在她对面,那一切都似乎不重要了。这个男人笑的样子很好看,嘴角上扬七十五度,轻微漾开的美满,像春光一般薰然。

吃过那一次饭后,他们时常见面。喝杯咖啡。吃晚饭,看场电影。走出电影院的时候,午夜的街道很安静,只有鞋跟敲在柏油路上清脆的声响,影子被光线照得很长很长。

念慈一向很喜欢四月,因为在她居住的城市里,四月树顶会开满绯色木棉,像招摇的火焰。阳光透明薄脆,天是澄清的蓝色,所有的繁花都开得那么不顾一切。今年她喜欢四月的理由增加了一条,那就是四月的林子恒笑起来很好看。

她不知道是何时开始依赖这个男人的笑容,她开始挂念他,当他出差的时候为他留意目的地的天气,如果因为交通问题晚到几分钟她会担心;午夜和他一起走在荒凉的马路上,心里总是很安详很安详,似乎听得见时光流逝而去的轻微声响。

某天,从蒙地卡罗吃完晚餐出来,空气里有薄薄的暖。念慈和林子恒并肩走在街上,人群喧哗,笑语绵长。过马路的时候,她稍微急了一点,差点被抢道的摩托车刮伤。林子恒上前一步,很自然地牵住了她的手。

他们一起去看电影《麦田》。很安静的电影,听得见放映机一格一格的声响。林子恒把念慈的手一直攥着,他的手心一直在出汗。在某个时刻,他俯身过来,第一次亲吻她,他的嘴唇很冰凉,有一种犹豫和克制。

念慈突然地就心疼了,这是个多么害羞的男人啊。说话从来轻声细语,亲吻的时候小心翼翼。

正式做了林子恒的女朋友之后,念慈像世上所有的贤良女子一样,定期去为他打扫屋子,做好饭菜等他,在擦地板的时候也哼着歌。

有天晚上两人一起坐在沙发上看老掉牙的港剧,《陀枪师姐》的第四辑。欧阳震华那个大胖子像个情圣一楫对蔡少芬说,你还记不记得,两年以前,你的牙刷就从你家出走,开始每天紧紧地挨着我的牙刷?

像个甜蜜的阴谋,念慈的牙刷也在那晚从自己家里出走,紧紧地与林子恒的牙刷相依相偎,在明亮的洗手台边相亲相爱。

阿美总习惯在念慈热恋的时候不间断地戳她脑门,你啊你啊,怎么又进水了。从十九岁开始,一直如此。念慈在那一年认识阿美,从此两个倒霉女人就没完没了地遇见衰男人。

阿美告诉她,林子恒相恋七年的女朋友在去年去了伦敦留学。刚去异地难免孤苦,有家底殷实的银行高级白领向她示爱,女孩便一封E-mail,发给林子恒,表明分手。想来那晚林子恒在河边痛哭也是因为此事。

可不久前女孩竟自伦敦回国,辗转托人告诉子恒,她在本市,使尽种种花招央他来探她,妄图重续旧情。而林子恒,恐怕也是很难放下她的吧

念慈虽然断然否决了阿美的猜测,却还是多了个心眼。仔细留意,子恒的手机并没有短信不停响,也没有一聊很久的电话,他的笑容依旧明亮,每天按时回家,早上离家的时候不会忘记给她一个离别吻,夜晚自动伸胳臂过来给她当枕头,踏实港湾一如平常。

念慈渐渐地也就忘了阿美的提醒,想来城中最不缺的就是好事之人。不知道是怎样的平常光景传到阿美耳朵里的时候就添油加醋变了样。

她很安心地经营她的二人世界,按时褒汤,门铃响时扑过去开门,送上温暖拥抱。她还是喜欢子恒喝到热汤时,五官都舒展开来的表情。似乎一定要有了这样凡尘的牵扯,爱情才更加能叫人定了心;在一粥一饭里,念慈似乎看到了四十年后的日子,那些微小的幸福在时光的透视下更加绵长,像一道光,照亮前方。

4

一个下午,念慈处理着各类单据,忙得头上冒烟。子恒发来短信说,晚上加班,别等我,自己先唾。她笑着按下个好字,转头就约了阿美。阿美在电话那头大声说着,好啊好啊,不醉不归啊不醉不归。念慈呸了她一口,说谁像你一样,整天没着没落的。今儿就陪你去酒吧泡个归宿吧。

忙完一天,念慈仲了个懒腰走出写字楼。想着阿美喜欢吃蛋挞,她拐去了城中最繁华的商业街,那里有家老字号。排队的时候看见对街有一对恋人牵着手微笑着走过来,那个女孩笑起来眉眼弯弯,仿若铃兰花开;而那个男的,身高像林子恒,长相像林子恒,穿着早上念慈为他挑的衬衫和领带,笑得像林子恒。

念慈突然觉得很累很累,几乎就要不顾一切跌坐下去。

拿着一大盒热乎乎的蛋挞在街上漫无目地行走,路边的音像店里放着,齐豫的歌,那么断肠那么隐忍地在唱啊,把缱绻了一时,当做缠绵了一世。念慈悲哀地想,自己怎么可以这么混呢。林子恒只想要一个可以共度一时的肩膀,自己怎么就这样急吼吼地轻易给了他一整颗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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