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学界对马克思哲学的新阐释

时间:2022-09-02 05:14:06

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学界对马克思哲学的新阐释

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学界在反思传统教科书哲学范式的基础上,对马克思哲学予以新的解读和阐释。在马克思著作的理解问题上,对《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历史地位、逻辑结构和版本结构,对《博士论文》的哲学本体论性质,对《德意志意识形态》的“赫斯问题”、“卡尔・马克思问题”,对《资本论》的文本构成和著作性质等作出了新阐释。在马克思哲学本体论问题上,提出了不同于“物质本体论”的“实践本体论”、“社会存在本体论”、“社会生产关系本体论”和“生存论本体论”。在马克思与恩格斯的关系问题上,提出了不同于“同质论”的“差异论”。这些新的阐释和观点深化了人们对马克思主义哲学本质的理解和把握,提升了国内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水平,也为中国现代化建设提供了有力的哲学支持。

[关键词]马克思哲学;经典著作;本体论;马克思与恩格斯关系

[中图分类号]BO-O[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4-518X(2015 )05-0026-07

20世纪90年代以来,伴随对传统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体系改革的呼声,也由于MEGA2陆续出版,特别是因为当代中国社会实践基础的深刻变化,学界提出了“回到马克思”、“走近马克思”、“走进马克思”的学术号召。在这一背景下,学界对马克思哲学展开了多层面的深入研究,并对马克思著作、马克思本体论思想、马克思与恩格斯的思想关系等方面,作出一些新诠释。对这些新阐释和新观点进行梳理和概括,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和现实意义。

一、对马克思著作的新阐释

20世界90年代以来,学界对于马克思经典著作的重读和新诠,几乎涉及马克思的绝大部分重要文本,从早期的《博士论文》、《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一直到后期的《资本论》及其手稿。

(一)对《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新诠释《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是马克思早期思想发展中一部重要的著作,自1932年首次以德文发表全文以来,引起了学界的普遍关注,但因《手稿》的一些重要片段遗失,加之涉及的内容丰富庞杂,引发了国内外学者持续长久的争论。总体而言,国外学者对《手稿》的性质问题主要有三种代表性的看法:一是认为《手稿》是马克思的中心著作,是马克思思想发展的顶峰。二是认为《手稿》中尽管含有一些历史唯物主义的思想因素,但整体上仍然属于费尔巴哈人本主义的范畴,因而是一部过渡性的著作。三是认为在马克思思想发展过程中存在着以1845年为界限的“认识论的断裂”.1845年以前是意识形态阶段,以后是科学阶段,而《手稿》属于意识形态阶段,因而是一部不成熟的著作。上述这些看法又引发了“两个马克思对立”的争论。

相对于西方学界而言,国内学界对《手稿》的研究起步较晚。在改革开放以前,研究的重点是《手稿》中的美学思想。改革开放尤其是20世纪90年代以来,对《手稿》的研究进入了一个空前活跃的时期,除了对《手稿》中的异化理论、人道主义思想、共产主义理论等具体思想展开探讨外,特别注重对《手稿》的历史地位、逻辑结构、版本结构等问题的研究,并作出了一些新的阐释。

对《手稿》历史地位的新认识。长期以来,国内学界对《手稿》的理解和评价主要受前苏联的影响,认为《手稿》是不成熟的著作,因而对其历史地位和意义的评价较低。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学界对《手稿》研究的深化,对《手稿》的认识也逐渐发生了变化,提出了一些新的看法,主要认为:马克思是通过创立实践唯物主义而实现了哲学上的伟大革命,而实践唯物主义的基本思想则在《手稿》中获得了基本表达,并在其中基本形成了实践唯物主义的思维方式和世界观;《手稿》中关于“对象性活动”的提法具有深刻的本体论意义,它是贯穿《手稿》的哲学主线,后来在《提纲》和《形态》中表述的“实践”原则实质上是“对象性活动”思想的提升和发挥,《手稿》因此构成马克思哲学的秘密地和诞生地,它是马克思哲学创新之作,因而在马克思主义哲学史上具有里程碑式的地位,所以不能简单地以《手稿》是马克思不成熟的著作为由而轻易打发。

对《手稿》逻辑结构的新见解。自《手稿》发表以来,《手稿》的逻辑主线一直是探讨的焦点问题之一。长期以来,在《手稿》的逻辑主线问题上,国际上以法兰克福学派为代表的西方马克思主义持有“异化劳动主线论”,认为异化劳动理论是贯穿《手稿》的逻辑主线,并把马克思的思想基调归结为人本主义。对此,国内学者在深入梳理文本的基础上,提出了新的见解,认为在《手稿》中除了占主导地位的人本主义的异化劳动逻辑线索外,还存在一条从现实描述出发的客观唯物主义的逻辑线索。因此在《手稿》中存在两条逻辑主线。在此基础上,有学者结合经济学和哲学的研究,提出《手稿》不过是青年马克思最初进行资产阶级经济学批判的一个思想实验过程,因而其中存在极其复杂的多重逻辑线索,包括自然决定的描述逻辑,人的类本质异化与复归的批判逻辑,而占主导地位的是人本主义的异化劳动理论,是一种深层的隐形的唯心主义历史观。

对《手稿》版本结构的新主张。随着MEGA2的出版,对《手稿》版本的研究也逐渐升温。在MEGA2中,《手稿》以两种编排方式发表:一是原始顺序版,这是按马克思在写作《手稿》的时间和阶段顺序编排;二是逻辑改编版,这是依据思想内容和逻辑结构编排,并由编者加了标题。《手稿》的原始顺序版由三个笔记本组成,在逻辑改编版中《手稿》仍然按三个笔记或三个手稿进行编排。对此,有观点认为,现有的《手稿》版本结构存在缺陷,尤其是把《手稿》分成三部分并把对黑格尔哲学批判的部分列入“第三手稿”是不科学的,因为这样安排不能真实体现马克思思想变革的历史,从而提出应把马克思对黑格尔哲学批判的部分单独列出来作为“第四手稿”,并把整个手稿划分为上下两篇,上篇以经济学手稿为主,下篇以哲学手稿为主,从而与《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名称相符合。

(二)对《博士论文》的新见解

长期以来,在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研究中,马克思的博士论文一直被视为马克思早年的唯心主义著作而被轻易打发。譬如,对马克思《博士论文》中的哲学本体论问题,学界普遍认为,这时的马克思是一个唯心主义者,《博士论文》还完全从属于黑格尔哲学的唯心主义立场。事实上,这一看法由来已久。例如,早在1914年列宁在《卡尔・马克思》中就指出:“1841年大学毕业时提交了一篇论伊壁鸠鲁哲学的学位论文。马克思就其当时的观点来说,还是一个黑格尔唯心主义者。”梅林在《马克思传》中也指出:“在这部著作中,马克思还完全站在黑格尔哲学的唯心主义立场上。”可见,将马克思《博士论文》中的哲学思想完全归属为黑格尔唯心主义,乃是过去一个世纪以来盛行的主流看法。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界在过去相当长的时间内,也一直受到这种认识的影响,并主要地持有上述看法。

新世纪以来,对马克思《博士论文》中的哲学本体论问题,尽管仍有人继续持有上述看法,但有学者提出了不同的见解,认为马克思在博士论文中的本体论思想不仅不是承继黑格尔的理性主义哲学本体论,相反是在与黑格尔《精神现象学》的哲学精神之背离的方向上开展研究的。这集中表现在马克思的博士论文把现实的人的自我创造活动作为核心范畴,力图把黑格尔的宇宙精神还原于人及其历史和文化,从而彻底否定了外在于人的绝对精神(上帝)的存在,建立了实践哲学的本体论。在《博士论文》中,马克思通过对偶然性、可能性的深入阐发以及对人的历史生成性的深入揭示,集中表达了历史主义的本体论原则,并因此把人的发展视为一个生生不息的自我创造和超越的过程。所以,马克思《博士论文》的哲学本体论是一种实践哲学的本体论范式,与黑格尔理性主义哲学本体论具有不同本质。

(三)对《德意志意识形态》的新看法

20世纪90年代以来,国内学界对《德意志意识形态》(以下简称《形态》)开展了广泛而深入的研究,并提出了一些新的看法。

对《形态》研究中“赫斯问题”的新见解。所谓《形态》的“赫斯问题”,实际上讨论的是《形态》的作者不仅限于马克思和恩格斯,而且还包括赫斯。于是就提出这样一个疑问:赫斯作为《形态》第二卷批判对象即“真正的社会主义”思潮的理论奠基者,为何会参与《形态》有关章节的写作?对于这一问题,国内学者在深入文本研究的基础上认为,在《形态》第一卷中批判卢格的《格拉齐安诺博士,德国哲学界的小丑》、在第二卷中批判格奥尔格・库尔曼、贝克尔的《“霍尔施坦的格奥尔格・库尔曼博士”或“真正的社会主义”的预言》部分是由赫斯执笔完成的。马克思和恩格斯之所以邀请赫斯参与写作,是因为对于这些内容赫斯很熟悉,从而具有评论的能力,而马克思和恩格斯却不了解这些内容。所以,尽管马克思和恩格斯当时非常清楚他们与赫斯之间在思想状况上的异同,但总体上认为尚有诸多融通和接近之处。马克思、恩格斯邀请赫斯参加《形态》的写作,不是所谓“利用赫斯来出版《形态》”,而是一种思想合作,因而赫斯是《形态》的思想参与者。

对“卡尔・马克思问题”的新看法。所谓“卡尔・马克思问题”是指在马克思的思想发展过程中是否存在着一次思想转变以及在何时发生这种思想转变的问题,其实质是马克思何时成为马克思?对此,学界曾有不同的解释:一是认为马克思的思想转变发生在从1843年秋到1844年春的德法年鉴时期。二是认为转变发生在从1845年秋到1846年夏的《形态》时期,在这一时期,马克思和恩格斯彻底清算了他们以往的哲学信仰,走上了独自创立新世界观的道路。三是认为转变发生在1847年的《哲学的贫困》时期,根据在于马克思曾指出这本书中对具有决定意义的论点“第一次作了科学的”阐述。其中,第二种观点是目前主要和权威的看法,具有普遍影响力,包括被法国的阿尔都塞、日本的广松涉等学者所接受,也是我国多数学者的观点。对此,也有国内学界提出了不同的看法,认为马克思的思想转变是在《巴黎手稿》、具体是在《穆勒评注》中发生的。理由是,在这里,马克思的思考框架发生了根本性的转换,即从孤立个人转向社会关系,由诉诸人的内在因素转向诉诸外部的经济关系,而正是这一思维框架的深刻转变,最终促成了历史唯物主义的诞生。

(四)对《资本论》的新解读

20世纪90年代以来,国内学界对《资本论》的研究也不断深入,并对《资本论》的文本构成和著作性质等方面进行了新的解读。

对《资本论》文本构成的新看法。要深入揭示和把握《资本论》的深刻思想,就需要以真实、完整而权威的《资本论》文献为基础,但是在以往的研究中,研究者往往脱离《资本论》的大量笔记和手稿,根据后人整理的二手资料或转译的《资本论》通行本进行研究。随着MEGA2的出版,学者们对《资本论》的文本构成有了更全面的把握,并提出了新的阐释,认为《资本论》的文本由“笔记”、“初稿”、“整理、修改稿”和“书信”部分组成。其中“笔记”部分包括马克思为写作《资本论》而准备的“巴黎笔记”、“布鲁塞尔笔记”、“曼彻斯特笔记”和“伦敦笔记”,是我们检索和求解马克思复杂而丰富的思想结构和叙述逻辑的重要参照;“初稿”包括马克思在1857-1867年间所写下的《资本论》初稿;“整理、修改稿”则包括MEGA2第二部分5到10卷刊出的所有属于《资本论》第一卷的各种版本,第11到13卷刊出的《资本论》第二卷的马克思手稿、恩格斯修改过程稿以及恩格斯出版稿,第14、15卷刊出的《资本论》第三卷的马克思手稿和恩格斯整理过程稿以及恩格斯出版稿;“书信部分”包括大量涉及《资本论》写作而在马克思与恩格斯之间、马克思恩格斯与他人之间以及他人相互之间的信,提出只有将这些文献纳入《资本论》的研究中,才能全面而准确地把握《资本论》的思想,进而深刻把握马克思的思想历程及其理论核心。

对《资本论》著作性质的新诠释。《资本论》究竟是一部什么性质的著作,这是理论界普遍关注和探讨的重要内容。长期以来,《资本论》首先并且主要地被看作是一部经济学著作。这种看法有其合理性,因为《资本论》是研究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及发展规律的科学,而且马克思在创作《资本论》的过程中,其手稿也经常以经济学命名,如《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政治经济学批判》等。问题在于,《资本论》是否只具有经济学的性质,而没有哲学的维度。事实上,长期以来我们在一定程度上忽视乃至否定了其哲学性质。随着对《资本论》研究的不断深入,马克思主义哲学界特别注重阐释《资本论》的哲学性质,提出《资本论》不仅是一部划时代的政治经济学著作,同时也是一部重要的马克思主义哲学著作,它是作为哲学批判与经济学批判双向建构的结晶。也有观点指出,马克思的《资本论》是集哲学批判、国民经济学批判、空想社会主义批判为一体的理论巨著。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借助批判的辩证法,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资本统治和奴役人的本质和秘密,从而反对“抽象对人的统治”。而《资本论》的国民经济学批判,深入揭露国民经济学对资本主义经济范畴的非历史性、永恒性和神圣性的承认和运用,破除“普遍永恒资本的幻象”。《资本论》的空想社会主义批判则聚焦在唤醒现代无产阶级的意识,进而资本主义社会及其所建立的国家制度,实现无产阶级自身的解放和全人类的解放,真正实现“自由王国”。也有观点认为,《资本论》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经济学或哲学著作,而是马克思所说的“历史科学”,它通过对现代资本运动的深入分析,全面揭示了现代社会运动发展的规律,因而《资本论》的核心是马克思的现代史观。

上述可见,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哲学界对马克思著作进行了多方面的新诠释,提出了新的观点和见解,这些新的观点和看法为我们进一步认识和把握马克思思想和马克思主义哲学提供了新的视野,提出了重估马克思著作的学术要求,这一切必将深化人们对马克思哲学的理解。但是,研究中也暴露出一定的局限性,那就是在对马克思著作的诠释和解读中,更多的是采取文本学的解读路数,沉溺于在思想史和文本材料的逻辑结构中求解马克思哲学的本质和真理,不自觉地把马克思哲学研究当作是一个思想梳理或纯粹理论的阐释工作,这在某种程度上忽视了马克思哲学的问题意识和现实向度,导致马克思哲学研究陷入学术性和现实性分裂的尴尬境地。因此,对马克思哲学著作的新解读,除了关注文本和注重思想史研究外,最重要的还是要立足现时代面临的问题来解读和激活马克思的著作和思想,从而在现实问题和文本的思想对话中彰显马克思哲学的当代意义,确证其在当代的现实在场。这是我们在诠释马克思著作和思想中应该持有的自觉意识,也应成为未来研究的趋向。

二、对马克思哲学本体论的新理解

本体论不仅是哲学的具体论题或论域,而且是哲学极为重要的基础部分,因而对于任何一种哲学性质和本质的把握,都具有重要的意义。20世纪90年代以来,学界在对物质本体论进行批判和反思的过程中,进一步推进了对马克思哲学本体论的研究,并作出了新的阐释。

其一,实践本体论。这是在对物质本体论的批判中形成的一种对马克思哲学本体论的看法。该观点认为,传统的物质本体论忽视了马克思哲学的实践维度,没有呈现马克思哲学革命的意义,也忽视了人的主体性,因此对马克思哲学充满着曲解和误读;马克思特别注重实践对于现存世界的基础性意义,把实践视为现实感性世界和社会存在的根据和基础,是现存“感性世界”的本体;在马克思哲学中,实践尽管是认识论的首要范畴,但首先是本体论范畴。因此,提出马克思哲学本体论是实践本体论。

其二,社会存在本体论。持这一观点的学者认为,传统哲学把解释世界作为自己的理论主题和使命,而马克思则通过对传统哲学的革命和超越,把哲学的关注重心转移到对现实的人的生存状况和人类命运的思考,实现了哲学主题和使命的根本转变,把改变世界、解放人类作为自己哲学的根本使命,并从社会存在和人的生存发展的角度求解自然本体和领会思想意识的根本,以实践生成论的思维方式取代传统本体论的实体主义思维方式。因此,马克思的哲学本体论是从现实的人及其生活世界出发,把人的社会存在和生命存在融为一体来思考和规范其哲学本体论的,因而是一种“人的社会存在本体论”。

其三,社会生产关系本体论。这种观点是在对实践本体论、社会存在本体论批判性思考的基础上提出来的,认为与物质本体论相比较,实践本体论是一种进步,但是按照传统的哲学观念,本体论是从属于超验的形而上学,但“实践”是一个具有经验性的概念,因而实践本体论的提法存在内在缺陷。而“社会存在本体论”尽管比“实践本体论”更深刻地领悟了马克思哲学,但它仍然立足于自然存在本体论上,并把超验性的社会存在导回到经验性的实践活动基础上加以理解,本质上依然是“实践本体论”。由此,学者提出马克思的哲学本体论是社会生产关系本体论的主张,认为一切社会存在形式本质上都是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人们只有以一定的方式,即在具体的社会联系和社会关系的范围内,才会有现实的生产。所以,马克思是从“社会存在”概念深入到作为其基础的“社会关系”,又从“社会关系”进一步深入到作为其根据的“社会生产关系”,最终在“社会生产关系”上确立了自己的本体论。所以,马克思的本体论是一种“社会生产关系本体论”。

其四,生存论本体论。这种观点也是对实践本体论的进一步推进,认为马克思着眼于人的现实生活而批判地对待传统的实体哲学,从现实的人出发去集中探究人的具体的生存活动和生存方式以及人的生存的“实然”与“应然”等鲜活的生存问题,开启了从人的现实生存活动及其样式中领会“存在”的意义,从而把“事物”、“生活世界”与人的生存实践活动内在地加以链接,呈现出人的生存实践与世界的原初关联及其历史性存在。马克思生存论本体论的开启,则彻底瓦解了传统实体论的形而上学的超验性、基础主义、本质主义、唯理主义、绝对主义和非历史性的内在原则,从而实现了哲学上的伟大革命。

除了上述具有代表性的观点以外,学界还有“物质一实践本体论”、“感性实践生成本体论”等看法。同时,对马克思哲学本体论思想的方法论也进行了分析,认为马克思哲学本体论思想是从“关系”、“过程”、“生成”和“人”的层面看待本体,而不是从“实体”、“静止”、“预成”和“物”的角度看待本体。

可见,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学界对马克思哲学本体论的研究在不断深化,作出了不同于传统的物质本体论的新阐释和新主张,这些新的阐释和观点为人们提供了一种理解马克思哲学的新视野和新的思维方式,深化了人们对马克思哲学本体论和马克思哲学的理解,特别是突显了马克思哲学的主体性和价值性维度,彰显了马克思哲学的实践理性和人文关怀,使得马克思哲学更亲近人、更注重现实的人的生存和发展。但是,这些新的诠释和主张也面临一个共同的挑战,那就是它们在反对物质本体论的过程中,从“实践”、“社会存在”、“社会关系”、“生存”等出发来阐释马克思哲学本体论的时候,放弃了马克思哲学中的自然观基础,从而把马克思哲学视为一种社会哲学或唯物史观,否定了马克思哲学的世界观性质。这样一来,马克思哲学是不是一种世界观?马克思哲学是否就仅仅是社会历史哲学而不包含自然观内容?在这些问题上,学界难以达成共识。因此,对马克思哲学本体论的争论必将持续,分歧也仍将存在。问题的可能出路在于,如何在承认马克思哲学世界观的基础上,较好地阐发马克思哲学的主体性、实践性和人文性等本质属性,使得马克思哲学的科学性和实践性、人文性获得有机统一。

三、对马克思与恩格斯关系的新思考

马克思与恩格斯的思想关系问题,是马克思主义思想史上一个备受关注的重要问题。对此,存在两种相反的观点,即“马恩对立论”和“马恩一致论”。“马恩对立论”最初是由西方“马克思学”学者和一些晚期的“西方马克思主义”者提出的,他们认为恩格斯背离了马克思,恩格斯把马克思的学说简单化和庸俗化,二者在世界观、辩证法、历史观等方面存在明显的对立。这种观点随着西方“马克思学”和西方马克思主义思想在国内的译介和研究工作,自觉或不自觉地影响到了国内一些学者,并成为他们的基本主张。

“马恩同质论”是马克思主义思想史上主流的看法,也是国内一些学者坚持的基本看法。持“马恩同质论”者认为,马克思与恩格斯在哲学基本观点上是一致的,没有本质的差别,并对各种“马恩对立论”观点进行反驳和批判。有观点认为,马克思主义是马克思和恩格斯共同创立的,早期的《神圣家族》和《德意志意识形态》,以及宣告科学社会主义诞生的《共产党宣言》都是两人合作的产物,“马克思和恩格斯无论在公开场合,还是在他们的著作中,原则相同,步调如一”,二人在哲学基本观点和世界观上是一致的。同样的观点认为,马克思主义学说尽管是以马克思的名字命名的,但它是由马克思和恩格斯二人共同创立的,二者也都把人的自由和解放作为自己哲学的出发点和旨趣,不存在所谓马克思“从人出发”,而恩格斯“从物质出发”的问题;尽管马克思和恩格斯在阅历、气质、志趣、特长、思维方式等方面存在一定差异,但是他们在哲学的基础性的和本质性方面是一致的,根本不存在所谓“马克思反对恩格斯”或“恩格斯背叛马克思”的问题。

然而,随着研究的深入和讨论的展开,在马克思与恩格斯哲学思想关系问题上,国内哲学界提出了一种既不赞同“对立论”,也不赞同“同质论”的“差异论”主张。这种观点认为,尽管恩格斯也是历史唯物主义的创立者之一,也把自己的哲学理解为历史唯物主义,但在对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解中,恩格斯与马克思之间仍存在着差异,所以他们的学术思想既不是“对立的”,也不是完全“一致的”,而是一种具有既有联系又有差异的关系。差异主要表现在:在哲学研究出发点的问题上,马克思以实践作为自己哲学的出发点,恩格斯则从一般唯物主义立场去探索哲学问题;在哲学发展趋向的问题上,马克思始终从现实的人的生存实践出发,去探究人的自由和解放的根本问题,而恩格斯认为哲学发展并非围绕人及其实践活动而展开,未来哲学除了实证哲学以外,剩下的只是“关于思维的纯粹理论”;在如何看待自然的问题上,马克思认为自然是一个社会范畴,因为人们是通过社会实践为媒介而与自然打交道并发生关系的,因而现实的自然是一个“人化的自然”,恩格斯则撇开社会实践对自然的影响,从自然本身去说明自然,从而专注于对自然本身运动的考察;在自由问题上,马克思是从人与人之间的本体论层面去考查和分析自由问题,特别是集中探索资本主义条件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问题,而恩格斯是从认识论角度,也就是从人对自然的求知关系中去认识自由问题的。

可见,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关系问题上,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哲学界提出的“差异论”,相较于以往的“对立论”和“完全一致论”来讲,具有一定的说服力。然而,需要进一步深究的是,这种差异是本质的差异还是非本质的差异,若差异是本质的,最终会倒向“对立论”的立场,若差异是非本质的,则与“一致论”相一致。因此,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细致深入地揭示出马克思和恩格斯思想之间的相同和相异之处,以及这种相同或相异的所属性质。事实上,对马克思与恩格斯哲学思想关系的认识,是与如何把握马克思主义哲学本质紧密相关的,这不全是一个理论问题,也是一个关涉意识形态考量的问题,同时与现实的社会实践进程密切关联。因此,如何深入文本,结合现实的实践境遇,在对“对立论”、“一致论”、“差异论”作出批判性分析的基础上,科学合理地阐释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思想关系,将是一个重要的理论任务。

总之,20世纪90年代以来,国内学界对马克思哲学进行了深入研究并作出了一些新阐释,提出了一些新观点,取得了丰硕的学术成果。对这些新阐释和学术观点进行梳理和总结,有助于加深人们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解,有利于促进国内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水平的提升和研究范式的创新,并为中国现代化建设事业提供有力的哲学支持。同时,这些新的阐释也面临一定问题和挑战,而对这些问题和挑战的思考和回答,将进一步推动马克思哲学的繁荣和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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