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家族巫师

[摘要]梯玛是土家语对土家族巫师的称呼，梯玛意为敬神的人，文章主要从梯玛的师承、梯玛世家、梯玛的分工以及梯玛的传承四个方面进行探析，认为梯玛具有阳传和阴传两种传承方式，并且阴传只是一种手段，在梯玛产生之后仍以阳传的方式进行传承。

[关键词]土家族；梯玛；传承

梯玛是土家语对土家族巫师的称呼，梯是指敬神，玛是指人，梯玛意为敬神的人，梯玛法事活动主要有还愿和解结两种形式，梯玛在汉语方言中被称为土老师或土老司，他们做法事则被称为玩老司。土家族梯玛是原始社会时期万物有灵论的产物，梯玛是人的代言人，代表众人向神灵表达其愿望和祈求；梯玛又是神的代言人，代表神灵向众人传达鬼神旨意，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梯玛巫术文化。梯玛主要分布于湘鄂渝黔边区的酉水流域一带，如湘西的保靖、永顺、古丈、龙山，湖北的来凤、鹤峰以及重庆的秀山等。

一、梯玛的师承

梯玛的传承制度较为松散，没有经书以及规范的教理，但都有其各自的路线，即师承渊源。梯玛敬奉与人们有某种直接联系的神灵，如土王、家先以及前辈师傅，形成其独有的师傅序列，其中师傅序列的源头一般为张天师或彭公爵主，他们是观念上的祖师，并且是整个梯玛的观念祖师，不是坛门祖师。在社会中占据权威地位的特殊身份可以使人成为巫师，土家先民认为其首领秉承了巫术的力量，具有超自然神力，在很长的历史时期里，土家族首领以及仪式的主持者同时也是一个巫师，土王与梯玛是一体的，并以梯玛的身份操作巫术。同时，土王任命梯玛担任舍把、头人等地方小官，因而大多数有影响力的社会成员都是巫师并受梯玛所敬奉。梯玛在春节需要举行祭祖仪式，在各自住房堂屋中祭祀自家祖先的神龛，在村寨周边敬祭地方神灵的土地堂，在梯玛老坛敬祭坛门的师傅师祖的祖师坛，并且这三个地方都是必须敬祭的场所，其中主要敬祭对象就是神龛上的家先。

梯玛在法事活动中首先就要请师傅，表示薪火相传、尊师重道，梯玛请的师傅很多，只要是其所信奉的都要请来。所请的师傅中除了像河神、河图、苏州大解元、张天师以及李天师等一些传说神话人物之外，还需要请前辈师傅，即梯玛的祖先以及周围已故的梯玛，且都是有名有姓或是有绰号的，在请神时梯玛能念出一二十个师傅。梯玛报请本地梯玛，意为请大家一起来共同将巫祀活动办好，如龙山县内溪乡双坪村彭继龙梯玛在做法事时就需要请师傅，于仪式之初在供台上的准备一串纸钱，这是为前代师傅准备的师傅钱，这样做是为了请师傅敬师傅，敬奉前辈师傅成为前传后教的事情。

二、梯玛世家

按照法国社会学年鉴学派代表人物马塞尔·莫斯的观点，作为边缘阶层的巫师可以凭借遗传或者主动加入而募集到了成员，形成了团体，即巫师家族，巫术是家族精心守护的一种财富，并不一定会按照其他类型的财富的继承方式那样进行传递。土家族社会中巫术是以血缘为基础的家族传承，一般由父亲传给儿子，形成梯玛世家并分属特定的梯玛派别，梯玛世家都有其特定的活动区域和一定的群众基础。土家族有语言而无文字，梯玛法事的程序和唱词是以口传心授的方式一代代传承下来的，口误使得不同梯玛世家在法事的程序、唱词甚至在操作时间上都不尽相同。梯玛的影响范围覆盖了土家族传统社会的每一个村寨，但并非每一个村寨都会有梯玛，因而梯玛并没有固定的活动地域，只要有人请，本地的梯玛可以到外地，外地的梯玛也可以到本地，但人们请梯玛多为就近、就熟的原则，因而梯玛的活动地域一般是以本寨和邻近无梯玛的村寨作为中心，也通过帮堂、度职等形式到外地做法事，但一般不会超出其路线范围，只有一些有名望的梯玛才会被请到其他地方做法事。

随着老一辈梯玛的逝世，新一辈的梯玛又还未成长起来，梯玛传承的形势非常严峻，许多梯玛世家已经失传，在龙山县地区至今仍保留着一些较为完整的梯玛世家，如内溪乡双坪村的彭氏梯玛世家，按“文承楚善、武继南英”字辈进行传承，现在为彭继龙、彭继申等“继”字辈的梯玛，追溯其先祖为生于乾隆三年的彭忠奇，至今为止已经有了第十一代传人了。凤溪乡拉西峒尚氏梯玛世家至今已历三代，其传承世系为尚国凤、尚正炳、尚天顺以及第四代传人尚心文、尚心祥等，尚氏梯玛世家的活动地域现在主要以本乡为主，历史上其影响范围曾延伸到邻近的苗市、洗车、官坪、贾市等地，与当地梯玛世家影响区域相重合。梯玛世家的影响范围重合的区域就是世家角逐的基地，其中名气大、坛门旺的梯玛有更多人请，世家之间形成竞争关系，最直接的便是在法术上的较量。如一些分几次进行的法事活动并不一定由一个梯玛来做，做的好的梯玛就获得好名望，请的人也更多，提高整个坛门的影响力。由于梯玛法事与传承都具有较强的地域性，梯玛世家之间的竞争并不突出，交流倾向更突出，梯玛们会就其在现实生活中对法事的认识和理解、感受和体验、评价和判断、观念和趋向等进行交流，实现梯玛和而不同、共同繁荣。

三、梯玛的分工

梯玛作法时往往形成集团，称为坛，广义上来说一个梯玛世家就是一个坛门，其首领称为掌坛师，一般由辈份高、年龄长或本领高强的梯玛来担任，主持一些重大的、复杂的法事活动；狭义上来说一个梯玛班子就是一个坛，梯玛度职后就可以独立掌坛组织自己的梯玛班子，一般有三到五人，主要做一些简单的法事活动，其中掌坛师为主祭，其他成员是合作帮手。马塞尔·莫斯认为：“是大众舆论造就了巫师，并创造了他所拥有的力量，是大众舆论使他懂得了一切并可以胜任一切，而且，社会不会总是授予每位巫师以无限的力量，或者是相同的力量。绝大部分的情况是，即使身在紧密编织在一起的社会单元里，巫师们拥有的力量也各不相同，巫师的职业不仅仅是一个专业化的职业，而且职业本身也有它自身专业化的特点和功能”不同的梯玛修为各不相同并擅长不同的法术，由擅长不同法术的梯玛共同完成法事，并形成一套分工体系。梯玛的分工较细，在《梯玛歌》中就有骡子梯玛、蜂子梯玛、抱人梯玛、赶肉梯玛、药匠梯玛等的记载：“去请骡子梯玛，骡子梯玛不在家；去请蜂子梯玛，蜂子梯玛去采花；打猎梯玛去打猎，‘抢人梯玛去拼杀。’在大型巫词活动中梯玛因其司职不同而各有称号，如骡子梯玛，司职背运法具；蜂子梯玛，司职供给菜类；打猎梯玛，主祭三月堂梯玛；抢人梯玛，则司职物色做人祭的对象。”

梯玛存在于梯玛世家之中，其首领为掌坛师，重大的、复杂的法事活动都由他来主持，梯玛世家内部的梯玛成员从旁协助，每个掌坛梯玛都会有好几个帮师梯玛，并且他们又差不多都带好几名弟子，由年轻梯玛协助其父辈梯玛共同完成活动。大规模集体梯玛祭祀活动多由分工不同的梯玛共同完成，各自负责一部分，其中有掌坛梯玛和帮坛梯玛，掌坛梯玛是整个仪式的主持人，负责仪式的全部流程，帮坛梯玛协助掌坛梯玛准备仪式，配合掌坛梯玛具体执行各堂法事。如在2005年5月24日龙山县靛房镇举行第二届舍巴节，像这样的大型活动当地的老少梯玛一般都会受到邀请，共同出席仪式，各自负责一定领域来共同完成梯玛仪式活动。不仅有69岁的梯玛田德美及其弟子与助手的参与，88岁的老梯玛田景银也来到了现场，梯玛们共同参与促使活动圆满结束。梯玛度职后便可以组织梯玛班子独自掌坛，带上弟子与其助手共同完成一些较为简单的法事活动，在助手中必须有一位“茶婆婆”，由福寿双全、儿孙满堂的年长妇女充任，如内溪乡双坪村的梯玛彭继龙，其梯玛班子里就有两个茶婆婆，在火铺屋里做法事时，由茶婆婆为菩萨上茶、上酒，为家先和乌衣嘎白上香，并且只能由茶婆婆来主持，否则法事就不灵验。

四、梯玛的传承

在传统社会中，梯玛与土家族政权关系紧密并享有较高的社会地位，梯玛世家在传统村寨中具有特殊地位，巫术成为梯玛世家精心守护的财富，因而巫术大多在家族内传承，梯玛的传承原则上说并无直系旁系年长年幼之分，也无族内族外同姓异姓之别，但实际上主要是以血缘为基础的家族传续，即父子相传、师徒相承的家族传承——阳传，一般是父传子或者传给家族近亲，不传外人，讲究传内不传外、传男不传女，形成一套完整的梯玛世家传承体系。

公众舆论承认一个人成为真正的巫师，一般需要经历三层获取资格的过程，即得到神启、获得神授、依靠传统。首先，要成为巫师梯玛必须要相信自己能够与神灵发生联系，能够通灵，神灵本身听从于他的使唤并授之以神谕。其次，还需要进行系统的梯玛学习，学梯玛主要是学路线和人名关口，其他的则是肚内开花，需要自己去理解，梯玛跟从师傅学习并且只能在正式的法事中学，平时不能跳梯玛，其经文全凭口传心授，强行记忆，梯玛于法事过程中以歌谣的形式将其有关于梯玛的经验积累、理论总结、发现认识以及梯玛所依赖的宇宙观等传授给徒弟。巫术仪式需要巫师具备更多的个人技巧与才能，通过学习，梯玛成为土家族传统社会的精英，具有了普通人没有的个人技巧与才能。成为梯玛一般需要满足三代祖传、从事法事三年无间断、有一定文化和一定的家庭经济条件等条件，如龙山县岩冲乡跃进村的彭氏梯玛，现在的梯玛是彭明龙、彭明凤，这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梯玛世家，在此之前有太婆、周吉、贤吉、合岁、玉章、官吾、张三、金采、兴隆、顺仁、官阳、官真、清照、明龙等共十四代，每一代梯玛都是产生于家族内。最后，要成为真正的梯玛必须举行度职仪式，成为掌坛师，只有这样才能被土家族传统社会所承认，具有合法性，通过仪式梯玛被认为与超自然盟友建立了永恒不愈的密切联系。在这种仪式上有其他巫师参加是一种普遍的情况，梯玛的度职仪式不能由本坛的梯玛掌坛，主持度职的梯玛师傅也不能是教授仪式技能的父辈梯玛，而是需要请别的坛门的掌坛梯玛来主持度职仪式，这是父不传子规定变通做法的体现。梯玛巫术通过家族一代代传承，成为一些封闭群体的特权，并通过度职仪式表明一个新的成员加入梯玛世家，成为一个真正的梯玛。

在以血缘家族为基础的阳传无法继续的情况下，获得梯玛资格还有一种方式，即阴传，是指一个人突然发狂，陷入迷乱状态，待他从迷糊中清醒后就会跳梯玛了，并相信自己在迷乱状态是被带离了这个世界，可以与神灵相通，找来阳传师傅举行度职仪式后就可以掌坛做法事了。龙山县内溪乡双坪村曾有一个有名气的梯玛彭阳寿，据说他利用其法术对人放阴箭，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惹怒了神灵，神灵收回了赋予他的超自然能力，在当地梯玛失传一段时期后，篾匠彭显义在一次出外做活中突然就阴了，找人看说是阴传，找阳传师傅为其度职成为真正的梯玛。阴传只是一种手段，一些梯玛因为某些原因没有经过正常的梯玛学习，突然成为梯玛，但是在梯玛产生之后是以阳传的方式进行传承的，并形成新的梯玛世家，找阳传师傅为其度职就是梯玛由阴传转变为阳传的转折点。彭武庚跟着其父亲彭显义学跳梯玛，度职后又将梯玛传授给他的儿子彭继龙、彭继勋，以这样父子相传、师徒相承的阳传方式进行传承。

五、结语

20世纪50年代以前，梯玛法事活动在湘西的龙山、永顺、保靖、古丈等县以及鄂西的来凤、宣恩等地盛行，在其后的三十年里，外来文化的冲击以及国家政策的打击极大地影响了梯玛的传承，其后几乎不再产生新的梯玛，据调查21世纪初在湘西北四个县能真正用土家语演唱梯玛神歌的老梯玛大约有20多个，并且这些梯玛大多70多岁了，如靛房镇的田景银老梯玛，苗儿滩镇的尚心强老梯玛，梯玛在传承过程中出现断层现象，随着老梯玛的逝世，年轻梯玛未能独立掌坛，造成很多坛门的失传。在商品经济的影响下，梯玛受到极大的冲击，人们对于梯玛不再像以前那样虔诚、信服，请梯玛的人也越来越少，并且他们请梯玛的意图也更多的是停留在求心安或是随大流的心态之下，年轻人也不愿意再学习这种技艺，梯玛的传承面临着巨大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