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非的日子(1996―1999)

时间:2022-09-01 02:32:13

异想天开

1992年2月以前我在重庆市税务局稽查大队任检查科长,中级职称,主任科员。一切迹象表明:仕途平坦、官运亨通;有一个同样在税务局工作的丈夫,5岁的女儿;位于观音岩捍卫路二室一厅的房子铺了地毯、贴了墙纸,就是按现在的价值标准也是非常美满。

要命的是年初出差去了趟海南。碧海、蓝天、白云……椰风、海韵、沙滩……不得了!一下子就把我的魂给勾走了。临时联系了一家单位,义无反顾给税务局写了辞职信。

也算我的运气好,1992年海南的经济环境正逢邓小平南巡讲话以后,与时下相比真可谓遍地是黄金。我两手空空,但一腔热情,跑批文、捣(倒)土地、拉广告、抢赞助……不到二年,一不小心挣了好几十万元。

我回到家乡,在江北区小苑春晖园买了五楼、六楼二套房子,在客厅靠近阳台的地方做了一个小旋转楼梯,率先享受了四房二厅二卫叠层式楼中楼的奢侈生活。给弟弟买了一辆出租车,让刚刚下岗的弟媳有点活干,然后我失去了方向……

我一直对所谓“事业”没有多少想象力。后来许多人说我有头脑,赚了钱就跑,当时在海南许多人何止赚了几十、几百万,但直到今天还深陷泥潭不能自拨(拔)。

1995年年初的我梦想着出国。去哪里呢?机会有时真的得来全不费功夫。当然离梦想还是有很大差距,我当时一直想着去欧美,一本《曼哈顿的中国女人》都翻烂了。

在北京一次朋友聚会上,我认识了麦可,他是成都人,所以说感觉一见如故。他当时在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念博士,师从赫赫有名的建筑大师吴焕加,但他持南非护照,也就是说他现在是一个南非人。

他侃侃而谈:南非的钻石、黄金、城市、风土、文化……然后又说:“我刚好要放寒假了,那边现在刚好是夏季,不如我带你过去参观一下,保你乐不思家,你可得给我掏机票费。”典型的资本主义作(做)派。

我打听清楚机票费往返不到一万块钱,就大方的点头了。

随即他用个人执照给我发了“因私访友邀请函”,我到重庆市公安局申领了五年因私出国护照,费尽周折办妥了签证,南非之行随即拉开帷幕。

南非的见面礼

说实话我这次去南非,并不是仅仅想去旅游,想找个机会做点事,说白了想赚点钱维持我的小资生活。虽然我一直认为男人挣钱女人用钱心安里(理)得,天经地义,可老天不开眼,我一直没有碰上一架赚钱机器,只好自食其力。

麦可说要在南非站住脚得有二个前提条件:第一要买一辆车,南非没有公共交通系统,连出租车都少得可怜,没有车是寸步难行的;第二要办一个合法居留身份,我的三个月期旅游签证要变为工作签证是非常困难的。当然还得租房子,这在哪里都一样。

如此一算,我带的钱少得可怜,为了发挥其最大功效,保值增值,根据麦可的经验我们在香港女人街买了一些卡通类电子手表,仿冒的耐克、阿迪达斯T恤衫,TDK空白录音带等,不能多,怕进关有麻烦。指望这些东西出手后能多少赚一点钱。一切听天由命吧!

机身一阵猛烈的颤动将我从朦胧中惊醒,仓(舱)内灯光已通明,空哥(南非航空的空乘人员大部份(分)是先生,我不知该怎样称呼他们)正在收拾寝具。我透过窗户往下一看,哇!在一片金色阳光照耀下,脚下的大地一片苍翠。一团团苍翠簇拥下,一幢幢、一片片,粉红的、粉绿的、鹅黄的、淡黄的、紫的、金的、蓝的……小洋楼,亮丽极了!千姿百态的小楼前是园(圆)形的、方形的、梯形的……千姿百态的游泳池,个个打着底灯透着一片湛蓝。真是一幅人间仙境的绝妙画面,我看呆了!南非――大大超出我的想象。

在南非买车就像买衣服、鞋子一样方便简单。我们选中了一辆白色日产HONDA1.6升排量汽车,里程表显示只跑了1.6万公里,外观看起来还是崭新的,3万兰特,够便宜的吧!只是没有空调,但我们时处南非盛夏一点没有炎热的感觉,一切我够满意了。

10点钟,也就是走出机场大厅2个多小时,我们开上了自己的车。我找出一盘当时国内流行的“革命歌曲大联唱”录音磁带,在“大海航行靠航(舵)手”乐曲声中直杀太阳城。我很兴奋,根本没有时差的感觉。

太阳城是南非最著名的旅游度假胜地,南非旅游者的必到之地。听说迈克尔・杰克逊有75%的股份,由美国米高梅公司直接管理。使太阳城名扬天下的是一年一度的世界选美大赛,已连续在太阳城举办了八届。去过太阳城后我知道,世界级的旅游胜地嘛,除了风景好一点(我认为风景好的地方很多),主要的设施有:、高级酒店、美食、酒吧,还有艳舞表演等。当然太阳城还有让我意外惊喜之处。

住进酒店已5点多了,我饿了,等不急晚饭,掏出面包躺在草地上先垫垫肚子。一会来了一只小松鼠,摇着毛茸茸的尾巴;一会又来了二只孔雀,抖动着还未长满的“屏”,我欢喜极了,平时连麻雀都难得见,这些小东西就在脚边绕来绕去,可爱极了。我将面包都分给了它们,乐得直跳。

肯定是要去一下的,我对任何新鲜事都感兴趣。惦(掂)量一下自己的钱袋,我换了200兰特一元一个的最小筹码,只想玩玩,见识见识。

我学打一种翻牌机,刚刚学会可能不到半小时,我还不熟练,打的很慢。突然机器轰鸣,一阵欢快的乐曲伴随着金属筹码从机器里倾泻出来的哗哗声,我吓了一大跳,原来我中大奖了。打出了10、J、Q、K、A的。筹码的哗哗倾泻足足有5、6分钟,那可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我惊呆了!我用不到200元钱赌赢了14000多元。

出来我就下定决心,我不回去了,至少是暂时不回去了,我要想办法留在南非,运气好是一个好兆头。

太阳城玩够了,下一站想去开普敦。

我这个人的价值观念很怪,比如说家里买了一箱萍(苹)果,一般人都是先挑小的、烂的吃,把好的留在后面。而我肯定是先吃又红又大的,将青的、小的留在后面,吃不完烂了就算了。所以我一定要先去开普敦,去我想去的地方。而不是等以后赚了钱再去,万一赚不了钱呢?

太阳城――开普敦,一个在最北边,一个在最南边,相距2000多公里,等于纵跨南非大陆,刚好可以全面领略南非风光。

汽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路面宽阔、平整、光洁,不见我们国内常见的“补丁”。太阳直射下温度很高,但风是凉的。道路上汽车不是很多,但宝马、奔驰等高档骄(轿)车随处可见。宝马、奔驰在南非都有制造厂,是二家公司除本土外唯一在海外的生产基地,南非经济水平略见一斑。

临近黄昏,我们开车至开普敦一条滨海小路,速度放慢到60公里,相当于散步。街道两旁的树开着一种紫色的花,那是一种非常艳的紫,我叫它亮紫。花开的非常茂盛,一团一团,有些花枝伸到了路中央,好像也没有人修剪,“张牙舞爪”的花枝像这个城市的手臂欢迎远方的客人。海风将花瓣吹落在地上,汽车碾过沙沙作响,醉人心脾。

我们将车停在路边,我光脚踩在街沿上,在电话亭里向我弟大声嚷嚷:“南非漂亮极了!你穿一双白袜子在开普敦走一圈都是干净的。”难怪美国《花花公子》杂志连续七年评选开普敦为世界上最宜居住的城市。

我觉得南非最大的与众不同还是在第二天。我们驱车去一小镇,这是一条普通公路,人迹稀疏,村庄稀少。偶尔有黑人在路边招手,他们是搭车的,这是没有车的穷人远足的唯一方式。多数车都会停下来捎带他们,不要任何报酬。后来我也有过几次这种搭车的经历,非常亲近温馨。路上经常有猴子向我们摇头晃尾,或者是挥爪。车拐过一个弯在一片树林里,咦!那是什么庞然大物,把我吓了一跳,啊!原来是长颈鹿在悠悠地吃草,这里是动物园吗?视线之内周边没有一幢房、一个人。

第一笔生意

我的胆子也是够大了,刚去一片陌生的土地什么还没开始呢,钱就几乎折腾光了。可能与我这人的生活环境有关,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国人受的很多苦难我都只从书本里读到,没有“受苦受难”的切身体会,也没有这方面的防范意识,总想车到山前必有路。

口袋里还有不到1万块兰特了,南非是不好找工作的,黑人劳动力太便宜了。后来有许多人问我南非与欧美最大的区别是什么?我说作为中国人最大的不同是:在南非他们都是老板,哪怕摆地摊,而在欧美他们都打工。我的英语水平只能勉强保证我不迷路,打工的念头从开始我就没怎么想过,国内的大锅饭我都嫌约束太多,资本家的剥削怎么受得了?我想到了在香港女人街掏(淘)来的“宝贝”。

约堡有二个露天市场,其实现在想来有点像我们国内“下岗职工一条街”。但市场要星期六、星期天才开张,平时人影都没有一个。今天才星期三,我有点坐不住了,想到南非的几个大学校区去走走,我一贯认为学生的生意是最好做了。

首先来到比勒托尼亚大学,下午3点多钟,校园门口已熙熙攘攘开始热闹起来。我们将车停在路边,拿出一个纸箱翻过来做一个平台,将手表、磁带等放在上面;T恤衫拆开就铺在车上。嗨!一会就来了不少学生,东摸摸西看看,我心里一阵暗喜,有人气就好,就怕没人搭理我们。

一位非常漂亮的黑姑娘对我手腕上银白色的“史努比”表发生了兴趣。将我的手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又要求我摘下来戴在她手上,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以60兰特成交。

另二位不白不黑的姑娘,可能是混血吧,也可能是印度姑娘,我弄不清楚。她们看上了我右手戴的景泰蓝手镯,那种细细的,我一共戴了4根,她们一人买了二根。其实我心里不太愿卖,这手镯我戴了一年多了,磨得光光亮亮的,就狠狠心要50元一个,一幅(副)不要拉倒的派头,她们居然欢天喜地接受了。

手镯是我在北京王府井工艺品店花5元人民币一个买的,那个“史努比”手表是仿冒的,只值12元港币。不过我没有强买强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也心安里(理)得。

后来又卖了二件T恤衫,一只男装表,夜幕降临的时候一“扎帐”,差不多600元呢!我的信心大增,走!吃日本菜去――吃日本料理是我在南非的最大口福。

工作证

受第一次赚钱的鼓舞,我们天天穿梭于各校园区,星期六、星期天就去露天市场,陆陆续续卖完了带来的全部物品,又去中国商品批发城进了一些货,忙得不亦乐乎。

其间麦可向清华大学他的导师写了一封信,说想在南非考察一下非洲原始建筑,获得了三个月休假。

晚上回到家可以做一顿地道的中餐,台湾人开的超市里什么中国原料都能买到。离冬季还早呢,我就迫不急(及)待地烧起了壁炉,我喜欢听柴火在燃烧中“劈劈叭叭”的声音,如果手中端一杯红酒,放几块冰块,冰块“滋滋”的开裂声与柴火“劈劈叭叭”的燃烧声相映成趣,浪漫极了。

不想赚钱的上午,我提一个草蓝(篮),将洗衣机洗好的衣物拎到前院小花园,扯一根绳子,将衣服一一晾在上面,然后抱一本书躺在草地上,仿佛回到了简爱时代。

这样无忧无愁,浪漫舒心的日子过了二个多月,一个严峻的现实摆在我面前:签证即将到期,无论如何要搞一个身份――工作证,否则只有打道回府。虽然南非有许多非法移民,也就是黑下来,但我不愿过提心吊胆的日子。

按我目前的状况,申请工作证是根本不可能的。南非移民有三条路:婚姻、投资、工作。前二条我沾不上边,而工作移民的第一步是取得工作证,南非政府的工作证是发给那些本土上找不到的特殊人才的。像我这样的小商贩有腿有手就能干,怎么办?

麦可说他与附近一个小镇的移民局长尼森关系不错,他领护照时打过交道,可以找他碰碰运气。现在前提是我要找到一家公司,要他们开出雇工证明,并证明我在该公司的重要性。在尼森管辖区域我们认识一个开食品超市的台湾女老板,这种事她见得多了,她把我介绍给开丝网印刷厂的林老板。

林老板50出头的样子,精精瘦瘦,所谓丝网印刷就是在衣服、帽子、背包等上面印制各种图案,他的工厂租一幢别墅,上面住人,下面干活,就是一小作坊,但经常承接一些政府订单,收益还不错。

我只要求开一个证明,移民局我自己搞惦(掂)。商讨半天他要6000兰特,如果他全包办证开价是3万,听说现在是20万,关键是非常难办到手。他开证明的风险是怕移民局来实地调查。没有办法只有赌一把。

我拿着林老板公司开具的雇用我为图案设计师的一纸文书,既没有专业学历证明,又没有技术职称证明,天知道南非会要我。

星期天的上午我们买了一箱红酒,带了二条中国丝巾,揣着砰砰(怦怦)直跳的心去拜访尼森。一套格式化的寒喧(暄)后,我们直接切入正题。尼林耷耷肩,两手一摊:“最近政府这方面的工作控制得很严,我们的审批权已上交了,我只能给你申报,没有任何把握。”本来我的条件就不硬,话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好再深谈。

转而我们聊一些轻松的话题,我发现客厅空荡荡的,少了点什么,就说:“这么漂亮的客厅,应该配一台大彩电。”他戏言:“已纳入今年采购计划。”尼森一个普通的公务员,有三个孩子,老婆是全职主妇,想来经济上也不宽裕,开的车比我的还低一个档次。

离开尼森,想想他也没具体说我哪儿不符合条件,只是官场套话,再想想指头都掉了还在乎胳膊吗?转身就去商店买了一台29寸彩电送去。

一个星期以后,尼森来电话,我的工作证批下来了。

工作证的主要作用:可以多次往返进出南非不再签证;可以到银行申请个人户头;可以到公立医院免费就医;二年后有资格申请绿卡。

桌子舞

资本主义社会的灯红酒绿我也是感兴趣的,南非有一种酒吧非常有意思――桌子舞。

约堡桑腾附近有一家十分著名的桌子舞,那天中午我们去的时候临近12点,停车场已停放了近一半的车,放眼望去都是奔驰、宝马的多,我们算是寒碜了。

58元一张门票,门票上注明含午餐及啤酒。检完票穿过一条长长的斜坡式的走道,过一道安检,主要检验摄影器材,不许拍照。然后迎宾带我们进入厚重布帘后的室内。

迎宾穿一件窄窄的牛仔背心,没扣纽扣,里面是空心的,没有乳罩。掀布帘的时候,她的双乳暴露无疑(遗)。

进了大厅,光线有点暗,里面所有的服务员都没穿上衣,当然都是女的。下面穿着牛仔裤,有的还套着靴子,一丝风不漏,上面却。低暗的灯光下,我一下有点紧张。

里面绝大多数是男宾客,他们松开领带,大声说着话,一改西餐厅里的斯文。有的双手还不停地在女招待胸前摸来摸去,甚至用嘴去吮,同时发出的笑骂声。

我找到一个角落坐下来,掏出一只烟想镇静一下,一个白“波”妹立即上来给我点火,她的大奶碰着我的胳膊,浑身不由起一层鸡皮疙瘩。

没有人理会我的紧张。眼睛慢慢适应了光线,我也渐渐平静下来,先要了一杯啤酒松驰(弛)一下。

12点了,人慢慢多起来,三四十张桌子基本满座。菜谱上提示有十几种套餐可供选择,我要了咖喱牛肉套饭。服务员非常忙碌,加酒、换碟、送菜……她们一路小跑,二只“波”在不停跳跃,人人见怪不怪,我也只觉得滑稽了。

午餐吃得差不多了,许多人的桌前只剩下酒杯或饮料杯了。音乐开始响起来,我才注意前方有一个小舞台,幕布是关上的,灯光已打开了。音乐由弱到强,最后急促起来,幕布慢慢拉开,刚开始我的幻觉是一组雕像:七八个少女,她们或卧、或立、或蹲,侧面、背面、正面,构成一组造型,旋转的舞台将她们由远拉近。

随着音乐的改变,她们开始慢慢蠕动,然后是扭动、抖动、上蹿下跳……观众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声和口哨声。渐渐她们一个个离开舞台,跨上餐桌,搔首弄姿,故作被调戏状。看客个个“摩拳擦掌”,但这些只能看是不能摸的,一定要摸的话要单独掏钱。

表演中间还穿插一些游戏,令人捧腹大笑,总共40多分钟。

1:30左右,也许是各大公司下午上班时间,午餐、表演都结束了,食客们伸个懒腰从座位上站起,提提裤带,紧紧领带,用手拢拢头,精神抖擞工作去了,也许下午还有一个重要的谈判。

这种桌子舞只是中午营业,是专门为高级白领服务的。这些社会精英,白天忙于工作,晚上要陪伴妻小,里里外外,人模狗样,只有挤占午餐的时间了。这也难怪,他们也是人嘛!需要放松,需要调剂,需要发泄,这种桌子舞刚好分寸合适,怪不得生意这么好。

开店

天慢慢冷了,露天市场的生意有点淡,况且摆地摊也不是长久之计。麦可回国的时候,我跟他去了一趟香港,根据我几个月在南非经商的经验,精心选购了一些自己认为有特色、有潜力的商品,大大二包,办了托运。

我想开一家小商店,专卖女人商品。当时在南非开商店的华人已经很多,但他们大多开的是杂货铺,什么都卖,大到家用电器,服装鞋帽,小到香皂牙膏,食品饮料,甚至蔬菜水果,杂七杂八,显得很低档。难怪当地黑人说:“你们卖的都是垃圾。”他们也只能阿Q似的回答:“你们只付得起垃圾的价啊!”

我要开一家专营店,这在当地中低档市场还很少见。我的“漂亮女人”小店最后选在一个靠近黑人社区的地方,这里的租金比较便宜,我的那些叫不响牌子,花花哨哨的东西本来也是针对黑婆的。

我一改“杂货铺”的昏暗,装了彩灯,做了货架,还打了射灯,小小20平米的店堂显得流光四溢。衣服鞋帽、手袋丝巾、饰品挂件,林林总总,蓬荜生辉。经常光顾的总是住在附近的姑娘们,我常送她们一些指甲油、小口红、袖珍香水之类(这些在香港女人街只值几毛钱),吸引不少回头客,生意一直很好。后来还专门请了一位黑小姐给我看店,我就跑跑进货,当起了翘脚老板。

在南非开店非常简单,找一个地方租下房子,东西一摆就行了,不用办任何其他手续。刚开始我也怕,还去打听工商局、税务局,同行前辈给我拍胸口:“你放心做你的生意吧,没人管你。”我开了二年多的商店,真的既没有登记,也没有交税,更没有碰到检查。

我以前是国内干税务的,心里一直有点纳闷:这个国家是怎么管理的?后来慢慢结识了一些当地政府官员,与他们交谈,可以说是“茅塞顿开”。南非经济一直介乎于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发达与不发达之间。采矿、冶炼、金融、交通等行业非常发达,可与欧美相媲美;制造业、加工业、服务业、零售业参差不齐,特别是日用轻工业品严重短缺。由于历史原因,黑人受教育程度低,失业率居高不下,政府一直鼓励民间投资。

像开个小店,开个饭店,开个手工作坊,这些资本少,风险大,今天有人开张,明天有人关门,生生不息,自由竞争,政府很少参与管理。当经营到一定规模,经营者会自行去银行开户,主动申报纳税,因为他要取得银行信用,他要接受客户查询。这样最终才能在社会立足。

约堡市税务局才50几个人,相当我们一个税务所。他们一年收多少税我不清楚,但见纵横交错的高速公路;免费服务的公立医院、公立学校;还有美仑美奂的美术馆、博物馆、音乐厅;向公众免费开放的国家公园等等,这些只能是纳税人的钱。

花先生

花先生不姓花,姓华,山东人,但他是山东人的异类――不到1.7米的个头。他是江小东“商务套房”的常客,他不赌,不是不想,是没钱。他的拿手绝活是讲笑话,黄色笑话。

其实花先生以前是很有钱的,他原来是山东外贸公司香港分公司经理,几千万的资金从他手里进出。1993、1994年那段时间,国家外贸公司制度还不太完善,对海外公司也缺乏监管。在香港那个花花世界里,花先生见别人钱来得太容易了,一时头脑发热,将几千万资金挪出投入抄(炒)外汇期货。他是北外的高材生,金融财政知识少得可怜,半年下来血本无归,只得仓皇逃到南非。

别看他日常嘻嘻哈哈,其实他内心的恐惧不安是一般人体会不到的。他赖在“商务套房”唯一一件事就是看电视,看中央电视台第四频道,也就是国际频道。因为一般住家没有条件安装卫视天线接收“锅盖”,只有酒店里才收得到中央台。

他看得非常认真,特别是新闻联播,有关人代会、党代会、经济工作会议的报道更是全神贯注,他一直在揣摸国内的态度,我经常受他之托去“中国驻南非交流中心”(当时中南还没建交没有大使馆),给他找一些《人民日报》、《半月谈》之类报纸杂志,帮助他分析当前形势。

除了电视报纸,他与国内没有任何其它联系,不敢打电话,更不敢写信。他衬衣口袋里一直揣着一张全家福,妻子笑着带二个酒窝,儿子有七八岁,到南非以后他就再没跟他们联系过。

他在南非做什么事都三天打鱼二天晒网,看得出来是没心情。因为他英语好,后来主要帮一些华人填写翻译报关单、工作证申请表等,混一口饭吃。

他的头发一直是乱七八糟的,实在太长了就自己拿剪刀剪一下,一件衬衫也经常穿十几天。我常说你也该振作一下,他摇摇头:“落水的凤凰不如鸡啊!想当年我在香港擦皮鞋,给一百块钱都不要找零的。”

花先生有一天突然不见了。有人说他去开普敦投奔大海了;有人说他回国去自首了……

关于黑人

我刚结识黑人的时候,第一个感觉是他们都长得一样,黑乎乎的分不清楚,也判断不出真实年纪,就像外国人说我们中国人长得一个样,眼睛鼻子嘴巴都挤在一块的;第二个感觉黑人脏兮兮的,好像永远洗不干净。当然这些都是很肤浅的,甚至是错误的认识。

黑人的皮肤是最好的,光洁、明亮,摸起来像绸缎一样,看不见毛孔,就是上了年纪也绝少见到皱纹。白人根本无法能比拟,白人20多岁就有了鱼尾纹、抬头纹。

黑人的身材是最好的,姑娘们都有长长的腿、高高的胸、翘翘的臀,我们可从好莱坞经典影片《走出非洲》中略见一斑。

黑人的性格是最好的,由于上帝的不公允,黑人民族一直处在世界最底层,他们缺少教育,缺少生活的基本保障,许多人一生都在贫困线上挣扎。但他们天性乐观,不怨天不怨地,有一架破录音机,有几只油漆桶做的手鼓,许多男男女女就围坐在草地上或翩翩起舞、或引亢(吭)高歌,自娱自乐,乐此不疲。

有一次我驱车经过一个非常小的镇,整个街道只有几十户住家。街心花园围了几十个人,几个姑娘穿着像婚纱一样的礼服在来回走动,我很好奇,上前一打听,原来他们在举行一年一度的选美比赛,我真佩服他们是如此地热爱生活。

我们在南非做生意也特别愿意跟黑人打交道,他们虽然收入不高,口袋里的钱不是很多,但他们很痛快,喜欢什么绝不扭扭捏捏。白人就大不一样,他们首先要维护在社会上的地位、等级,要名车豪宅,点点滴滴算计的非常清楚,对金钱的态度几近抠门,其实活得挺累。华人肩负的“责任”更重,他们一方面自己要千方百计挤入所谓主流社会,出人头地,一方面还念念不忘回家光宗耀祖,巨大的压力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有段时间我家里请了一个黑人保姆,感觉就像过了一把“皇帝”瘾。几百年的殖民统治,“黑奴”被驯服得非常职业,看得出她们是心甘情愿为你服务的,没有不服气,没有小心眼。

每天跪在地上擦地,每个角落绝不马虎;玻璃窗擦过以后还要后退三步看看有没有不够透明;衣服洗过连袜子、内裤都熨得平平整整;吃饭的时候更是侍候左右,没有半点怠慢。我佩服她们内心深处的与世无争。

黑人还是天生的艺术家,他们的艺术感觉非常好。南非最有名的旅游纪念品是木雕,大小商店,形态各异,充满非洲风情的木雕制品吸引了许多世界各地的旅游者。

我最喜欢的是那种路边小摊:随便铺一张塑料布,“街头艺术家”在那里现做现卖。一块木头,或白的、或红的、或黑的在他们手里不停地转动,唯一的工具是一把小刀。一会儿线条出来了:流畅、简约;一会儿有模有样了:生动、细腻,看得我瞠目结舌。

这些手工艺人基本没念过书,从他们蹩脚的英语对话里就可得知,因为南非所有学校都有普级英语教学。但他们对艺术的理解、诠释,通过那些抽象的图案、夸张的造型,表现得淋漓尽致,他们的作品没有半点匠人之气。

我每次回国都要带上许多这样的木雕艺术品,价格很低廉,国内的许多朋友,特别是一些搞美术创作的朋友都非常喜欢。我一直想在国内开一家小店,将南非遍布大街小巷的“街头艺术家”请进店堂,将非洲独特的文化带给我们,那将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东北老俩口

在离约堡市区约20公里,住着一户从哈尔滨来的夫妇,都50出头的样子,已有花白的头发。这一带住家很少,房屋零零星星散落在茅草丛生的旷野里。他们的家与众不同,房屋四周的茅草被拨(拔)得干干净净,种上了绿油油的蔬菜,养了几十只小鸡,随处可见在屋前屋后觅食,活脱脱一幅中国民居图。

约堡华人圈子里都知道他们老俩口,经常到他们菜地里选购一些窝笋、大白菜等当地超市根本见不着的稀罕物。至于他们随处放养的、不食饲料的“土鸡”更是我们的至爱,这种鸡才有鸡味,超市里现代化养鸡场出来的鸡如同嚼蜡,是没有办法比的。

别看他们现在生活静如止水,一片田园风光,其实他们也是久经商战沙场,从“血雨腥风”中走过来的。

他们1980年代就走出国门,先后辗转于东欧、南斯拉夫、罗马尼亚、匈亚利等,跟大多数国人一样,也是两手空空从摆地摊开始。凭着骨子里的坚忍(韧)不拨(拔),不屈不挠,慢慢站住了脚跟,生意有了起色,成立了专门的进出口公司。随着俄罗斯经济的兴起,他们又将精力转向俄国,高潮时他们有雇员30几个,帐上进出的资金都以百万计。

哪知天有不测之风云,商场如战场,处处有陷阱。亚洲金融危机波及俄罗斯,加之他们当年从温州进的羽绒服遇到不法商贩,以假充真,以次充好,羽绒里掺了大量棉絮,亏得血本无归;后又卷进一场黑社会追债纠纷,伤了元气。

他们到南非以后就再也没有涉足过商场,购置了“一亩三分地”,从国内带来种子、菜籽过起了自给自足的小农生活。

最近他们又开辟了一个新领域――种磨(蘑)菇,温室已盖好了,肥肥胖胖的圆磨(蘑)菇一片白花花。磨(蘑)菇是西餐里的主打菜之一,市场前景会比仅仅局限于华人餐桌上的白菜罗卜好得多。

回国以前,我专程去向他们二老告别,但见他们“自留地”里已有拖拉机在欢唱,开垦的面积大了许多,有一眼望不了头的感觉。老先生告诉我他近期倾其所有购置了近50亩荒地,准备大干一场。

他说:“土地是最朴实的,你丢下种子,它就发芽;你付出汗水,它就丰收,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他的理想是办一个农场,种蔬菜、种鲜花、种磨(蘑)菇、种木耳;养鸡、养鸭。

他还不无幽默地说:“南非的荒地太多了,多可惜!这里的气候好,土地肥沃,我想在这趟趟路子,看国内的下岗职工能否在这发挥作用,找到出路。可惜我没有资格当签证官。”

但愿他们的理想早日实现!

不走运的安妮

安妮来敲我房门的时候是凌晨六点,急促的敲门声伴着她惊慌失措、语无伦次的呼叫:“简妮快开门!受不了!快帮帮我!”

我跃下床,光着脚丫打开房门,安妮的失魂落魄令我大惊失色:“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头发也乱糟糟的,还有一只鞋呢?”

她倒在我怀里失声痛哭:“我走投无路了。今天早上我是要去德班收一笔货款的,你知道好说歹说那个印度佬答应先给我20万,可早晨一出门发现我的汽车被泼了红油漆,整个车腥红一片,怎么办哪?”

她说的汽车被泼红油漆可不是一般的恶作剧,那是南非最大的黑帮组织――台湾竹联帮的“最后通蝶(牒)”,意喻大出血,搞不好要出人命的。安妮前段时间借了他们的高利贷,肯定是没有按时归还。

安妮是典型的上海小姐,弯眉细眼,平时说话声音轻轻、软软的,任何时候都给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的。她在上海长大,1978年高中毕业刚好躲过上山下乡,她的姑妈在香港,占着这层关系,她八十年代初嫁到香港。夫君是做黄金饰品生意的,当时可是赚得风车水转,用安妮的话说:在香港的日子从没有为生计担忧过,对金钱也没什么概念,别人拥有的我都拥有。

他们人生的第一次失误是“97移民潮”,因为姑妈一家是解放初期从上海移居香港的,按惯性思维对共产党缺乏信任,对“97回归”心存恐惧。姑妈一家先是随大流移民去了加拿大。受其影响,安妮与夫君“深思熟虑”选择移民南非。

他们的想法很天真,南非是黄金钻石主要出产地,应该与他们的生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在股市、楼市大跌时不惜壮士断腕,2000多万的身家缩水一半。

到南非后他们买的第一幢房子在约堡至尊高尚住宅区,与前南非总统在一条街区。

可惜他们的黄金生意根本没有可能开张,因为南非虽然盛产黄金珠宝,因属国家支桂(柱)产业早就被政府、世界财团所垄断,哪里还有残汤剩水?至于饰品加工,南非市场的黄金饰品销售对于香港而言不能望其项背,零头都不足。款式、品种都十分有限,没有什么发展空间。

这样他们只得重拾中国人的老行当――开餐厅。也许是太想找回过去失落的旧梦,他们做事总是很急躁。完全没有涉足过餐饮的安妮夫妇,花300多万兰特兴建了“中国城大饭馆”。

南非的华人结构有点特殊性,90年代以前华人90%是台湾人。因为很长一断(段)时间南非都是台湾最大的外交伙伴,至到1998南非才同台湾断绝外交关系,与大陆建立外交关系。

虽然同为华人,不同的生长环境自然构成了不同的社会团体与社交圈子。因此台湾人、香港人、大陆人有时是格格不入的。

安妮的餐厅问题就出在这里,“中国城”刚开业的时候,因豪华气派还是热闹了一阵子,慢慢就走下坡路了。作为主要食客的台湾人,更愿意去台湾人自己开的店,他们除了吃饭,还要聊天、交际。

当然除了我们中国人,还有共(其)他消费者,但白人太理性,往往一人一个炒饭或套餐。豪华餐厅还是要靠“八菜一汤”、“十菜一汤”来支撑。而黑人是很少有能力走进餐厅的,更不要说“豪华”中餐厅。

米色提花的纯羊毛地毯、绛红丝绒台桌,但门可罗雀。我常常看着安妮精心粉饰的面容,掩饰不住内心的焦虑与恐慌。在异国他乡一切都得自己扛着,没有谁帮得上谁的忙。

“中国城大饭店”苦撑二年多,最终还是关门了之,据说财产又缩水一半。安妮一家也从“前总统邻居”家搬出,迁至一普通社区的Town House。

在南非生意做得最好的香港人,毫无例外都是搞贸易的。南非才刚刚摆脱了殖民统治,经济发展很不平衡,针对黑人市场的中低档轻工产品几乎是空白。而贸易一贯是香港人的强项,所以在南非流传许多香港人制造的神话故事:

当音乐圣诞卡刚出现的时候,黑娃对翻开圣诞卡就能听到悦耳的乐曲惊奇不已!一香港人靠这种卡片,一个圣诞节就赚了一幢别墅。

还有一种杀蟑螂的粉笔,在墙上或地上画一笔,蟑螂爬过时就一命鸣(呜)乎(呼)!又一个香港人用5万元的本金捣腾这种粉笔,也赚了一幢别墅。

受这些刺激,安妮很快调整方向转做贸易。他们总结经验,做了较详细的市场分析调查,决定另辟蹊径,专做印巴人喜欢的纺织棉布。南非有近200万印度、巴基斯坦后裔,南非东部海滨城市德班,是印度人除本土之外最集中的居住地,市场潜力应该是很大的。

常言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安妮在精纺棉布贸易上重拳出手的时候,已至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风暴已漂洋过海影响到南非。一夜之间,南非币汇率从一美元兑换5.5兰特降至兑换7.8兰特。当时所有的进出口公司,货物还在海上就亏得体无完肤了。

1998年中国大陆正式同南非建立外交关系,大量中资公司携带廉价中国商品蜂拥而至,1998年圣诞节,南非官方报道,仅仅滞留在开普敦港,来不及清关的中国商品货柜就有1000多个,安妮怎么抵挡得住这股狂潮!

提出港口的货发给印巴人不能像以前一样及时收到货款,经济秩序已经乱套了;到了港口的货要及时付费清关,否则按天加收滞港费,还不要说这些东西卖出去根本就是亏本的。

种种雪上加霜,资金周转不开是肯定的,实在没有办法才会想到向“竹联帮”借钱。

经过了这一系列的折腾,安妮三个月前经我介绍搬到我住公寓的隔壁,每月2000块钱的房租。一个曾经那么优雅闲适的女人,看着她在商品经济大潮中步步沉沦,我唏嘘不已!

安妮还在我房里抽泣,我不敢怠慢,给她在中国大陆组货的老公打电话,要他立即回来。然后又给当地华人商会的会长联系了一下,让他们无论如何出面摆平一下。

结果安妮以十万元的代价,将德班应收款债权人转至“竹联帮”名下,让他们找印巴佬收钱抵冲借款。

我回国时,将我的二家“漂亮女人”专卖店转让给了她,曾问她有无回国发展的愿望,她说:“无颜见江东父老。”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也。

一笔开心的生意

感恩节要到了,这是西方仅次于圣诞节的隆重日子,大街小巷开始张灯结彩。约堡一年一度的大型商品展销会也在紧锣密鼓筹备中,这是南非最大的商品交易会,南部非洲的许多国家都会赶来参加。商品上至汽车别墅下至针头麻线,一周时间的交易会,成交金额都在10亿以上。

交易会期间约堡街头可谓万人空巷,最可观的是展区外的停车场,简直是一眼望不到头,开车人停车的地方往往离会场还有一二公里远,有电瓶车来回周到地将客人送至会场。

这样的盛会我当然不想白白浪费,可惜我手上没有足够的资金不能自组货源。我动了动脑筋,找到一个香港玩具商,提出要包销他一个40尺货柜的玩具。我不垫付资金,利润三、七分成,我得30%。

我没有按常规在展销会上租柜台,而是在大门入口处找了一处供游人休息的草坪,铺上了红白相间的防潮塑料布,将所有玩具像小山似堆放在一起,煞是壮观!

我邀请了五位住在我“漂亮女人”小店旁边,平时比较熟悉的黑小伙,承诺每天给他们每人100元报酬。这样我的“玩具展销会”开张了。

我没有走其他人的买卖套路,我的展销方式是拍卖。拍卖的底价很低,其实差不多是成本价,这儿的零售利差都大得惊人。我说过黑人是天生的表演艺术家,我的“雇员”表现得非常出色,他们的吆喝声,夸张的表情、扭动的肢体,很快吸引了游人的目光。

才一会儿功夫,我的摊子四周已开始人头攒动,吆喝声、(竟)竞价声此起彼伏。重要的是相对那些中国人摆的夫妻店,我的“雇员”有更多的亲和力。再则一般的日用品摊位都只有一二位员工,总显得冷清。我的五位黑先生他们彼此捧场,遥相呼应,一副热热闹闹的场面。

一个憨态可掬,黑白相间的长毛大熊猫,经过六轮竞争,以670元成交,简直创造了神话。

中午游人稀少的时候,我的黑先生们就打起手鼓、弹起吉他,放声歌唱。有时我们还和一些游人手拉着手翩翩起舞。我们的工作简直就像在玩一场游戏,开心死了!

有我的精心策划,“拍卖会”出乎意料得好,不出五天,大大小小五百多件绒毛玩具就一扫而光。香港玩具商又临时调来一些积木、汽车、刀刀枪枪等杂七杂八的各类玩具,可能是以前库存的吧!也卖得不错。

展销会结束了,我非常感谢我的五位黑人兄弟,每人给了他们一千元报酬,还让他们挑选了一样自己喜爱的玩具,赢得他们一片惊呼:“简妮我们都爱你!”真开心死了!!

这次展销会我的营业额总共有30多万,是我周围这群小商小贩中卖得最好的。虽然按约定我只分了3万多块钱,帮香港玩具商赚了近10万,但这次难忘的经历,我真的感觉开心死了!!!

我的生意经

我的第一家“漂亮女人”专卖店,主要经营化妆品、手袋、装饰品等,由于装潢别致、定位准确,生意一直红红火火。20多平米的小店,高潮时营业额五六千。我想扩大规模,再开一家店主营服装,天底下女人的德性都是一样的,宁愿穿在身上也不愿装在肚里。

为了便于照顾,太劳累的活计我是不干的,“漂亮女人”服装专卖店离我的第一家“漂亮女人”饰品专卖店只有不到200米。因为所卖品种不同,不会造成客源相互抵消,相反由于店面的统一还给人一种信任感。

“漂亮女人”服装店要大一些,有50多平米,这次我有较充足的资金和时间,我要把工作做得更扎实一些,保证开门大吉。

我首先回国去了一趟温州,根据我对黑婆衣着习惯的了解,选购了一些混纺的化纤料。颜色以亮黄、果绿为主,这种颜色和质地的布料在国内显得很俗气,价格低廉。黑婆很喜欢那些花花绿绿,也怪,这些我们看来俗气的颜色穿在黑皮肤身上蛮好看。

随即找了一家设备很简陋的服装加工厂,我画了十几款线条简单的成衣、裙装式样,委托他们依葫芦加工制作。这样最大限度地压低了我的进货成本。

在销售方式上我很大胆,推出了分期付款形式。我发现南非的许多商品都可以分期付款购买,大到房子、汽车、家具,小到餐具、台灯、电话等。所有的连锁超市都发放信用卡,也就是说你没有钱也可以先到商店挑选自己中意的商品,当然这背后都离不开银行的支持,南非的信用经济是很完善的。

没有哪家银行会青睐我的小店,但我有自己的优势:主要是面对社区服务,回头客占了大多数。

我的分期付款方式很简单:预备了一个登记薄,上面有购买衣服品种、时间、所付金额、所欠金额等,顾客自己在上面登记签字。这种没有资信调查、没有信用等级的“信用经济”是要冒风险的,但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何况世界上根本没有毫无风险的生意。

然后我在定价上玩了一下“障眼法”,我服装上的价格牌都由厂方统一制作,出厂价位定得较高,标价都在三五佰(百)元以上,体现优质优价,这样就有了打折的空间。

我还制作了100张贵宾卡,持卡者可享受7.8折优惠,在服装店没开之前就分发给了我第一家“漂亮女人”专卖店的老顾客,我要尽可能地锁住一群消费者。

一切准备就绪,开门三天所有服装五折酬宾。情形比我想象的还好,傍晚高峰时期,店内挤得水泄不通,只有临时在街头拉来两个黑娃,要他们守在门口限制人员进入――里面出来几个放几个进来。

当天营业额超过2万。

我的营销策划很成功,特别是分期付款吊住了许多人的胃口,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是正确的。分期付款一直是我服装店的有力武器,有一大半的服装靠这种方式售出。当然骗子还是遇到了的,不过占的比例很小,开了近三年的店大概有不到十人没有付清货款。

南非井然的经济秩序,人们善良的天性令我感动。

嫁给黑人的重庆姑娘

可可的故事可自成一章,写一部长篇都绰绰有余。她是我一个中学同学的表妹,幼师毕业在一所大学当幼儿园老师,她的父母都是普通的退休工人,还有一个哥哥高中毕业后在一超市当服务员。以可可当时的状况,很难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大学考不上,自己做生意又没有本钱,找一个好老公嫁掉都没那么容易,出国梦更是想都没想过。

1996年我第一次回国探亲,搞了一次中学同学联谊会,可可通过她的表姐就“缠”上了我。她执意要去南非,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说无论什么苦她都能吃,电话一个又一个,信一封又一封,我被她的热情和执着所感动,想办法给她办妥了签证。

临行前,她父母千万个不放心,怕她上当,怕她受骗,每天的电话不厌其烦,千叮嘱万叮嘱要我照护她,弄得我哭笑不得。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就是最伟大的父母也不能保护儿女一辈子。何况你两手空空出去,几乎身无分文,骗你什么?至于说女儿身,外面的花花世界,性泛烂(滥)成灾,只要自己洁身自好,谁有闲功夫骗你?他们还怕感情受骗,那国内就能保证没有感情骗子!自己的同胞骗起人来更得心应手。

可可还是到南非来了,她东拼西凑了3万块钱作为出国费用,除去南非大使馆签证费押金2万和机票费就所剩无几了。

可可有重庆女孩娇人的身材和细腻光洁的皮肤,长长的披肩发,模样还是很招人喜欢。但她性格比较内向,怕跟陌生人打交道,本来就没有什么英语基础,又不敢像我这样大胆说、大胆问,所以处处显得被动。

原计划先送她去语言学校学习,迫于生存压力只得暂缓,我介绍她晚上去一家台湾人开的餐厅端盘子,加上小费每月只有1000多兰特。南非的普通劳动者的工资不能与欧美相比,因黑人劳动力太多、太便宜了。白天我拿一些手表、化妆品等让她去一些社区、写字楼上门推销,当然我让我的雇员带着她,我一再鼓励她要多开口说话,错了没关系。

看得出来可可还是很努力,白天在骄阳下奔波,晚上从餐厅收工回来还要自学英语。但毕竟太年轻了,又是第一次离开父母,各方面的压力和不适应是可想而知的。她说她想家、想同学、想重庆混浊潮湿的空气、想满街漂(飘)着的麻辣火锅味,想疯了!经常说得我都眼泪涟涟。

可可坚持了半年,她的签证没有办法延期,工作证也没有被批准,不得已打道回府。

原想可可的故事结束了,不料一个月后收到她的来信。

黄姐:

非常感谢你在南非给我的照顾和帮助,当我登上飞机弦(舷)梯向这个国家道别时,我是多么留恋这片土地啊!阳光、绿叶、鲜花,娇艳欲滴,我说过回国后我再也不用“姹紫嫣红”这个词。

飞机一到香港我就感觉到乱,那么多高楼、那么多人,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一过罗湖桥到了深圳,我觉得特别脏,地上随处可见纸屑、烟头;回到重庆更觉得惨不忍睹,灰蒙蒙的天、脏兮兮的房子、泥泞的地面,人们的脸上也布满阴霾。我变得异常挑剔,与自己日思夜想的家乡格格不入。

我过去的工作被人替代了,家乡已没有了我的位置……黄姐,我想再去南非,就是拿不到身份证黑下来,我也要呆在那片明媚的阳光下,拜托你想办法再给我办一个入境签证。

万分感谢!

可可

可可走时签证已过了有效期,也就是说护照上已有不良记录,这种情况要再次申请签证几乎是不可能的。一个朋友给我提供一个信息,可以办一个南非周边国家如纳米比亚、莱索托的签证,到那里后再签到南非。

征求了可可的意见,她变得有主见多了,最后选择了先去莱索托。

结果可可从莱索托是藏在大卡车车箱里偷渡过来的,她说莱索托的南非大使馆根本不受理其他国籍人的入境签证。传达转签信息的是一伙蛇头,他们专门在边境从事偷渡买卖,一人交1000美金,这件事现在想来都有一些后怕。

可可重拾旧业,经过这些波折,她成熟了许多,在她身上经常可以看到自信的神态和开朗的笑容。

没过多久她交了一位黑人男朋友,此君南非大学毕业,现任南非奔驰汽车公司电器助理工程师,在黑人中无疑是骄骄(佼佼)者。小伙子1.8米的个头,卷曲的头发,厚厚的双唇,阳刚气十足。原想他们就是一般的男欢女爱,我一直鼓励她多交朋友,以便更多的溶入这个社会,使自己活得更充实一些。

过了半年他们很认真地开始谈婚论嫁,我一头雾水,因为我身边还没见过嫁给黑人的中国人。就是白人进入这片土地已有400多年历史,黑白通婚也凤毛麟角,我劝可可三思而后行。

可可很理性地给我谈了二条理由:首先是要尽早解决移民身份,再也不愿过听到移民局三个字就提心吊胆的日子;其次可可去了一次男朋友的家,受到了隆重的接待,那种公主般高高在上的感觉她很在乎和珍惜。

可可出嫁了,我故乡的小妹妹嫁到了地球的另一边,要在一个与过去完全不同的环境中生活,我还是好替她担心。

可可搬去了比勒托利亚,他们的新家在一棵二人才能合抱的大树浓荫之下,虽是一幢当地再普通不过的House,望着屋前屋后的大花园,这个小丫头的欣喜可想而知。

再次见到可可是在比勒托利亚公立医院妇幼保健中心,三天前她刚娩下一女婴,女儿棕色皮肤,黑色头发,深凹的双眼,挺直的鼻梁,没想到“黑黄”混血儿如此漂亮。

医院是一幢五层高楼,宽宽的走道,洁白的房间,粉红的窗幔,病房一人一间,房内卫生间、电视、电话一应俱全,比我见过的国内任何高干病房还要高级许多。婴儿的小床、衣被、尿布、奶瓶,甚至摆在床头鲜艳的玩具一应俱全由医院提供,公立医院为国民提供免费服务,连挂号费都不收。

可可现在已是一个女儿、二个儿子的母亲,她前一个月带着三个孩子回国探亲,三个可爱的混血儿,一名黑人女仆,在重庆街头构成了一独特风景,引来许多人驻足观看。

她打电话给我:“黄姐,我没有‘下嫁’给黑人,我的老公非常爱我,如果说当初我嫁给他还有一些功利因素,经过几年的共同生活,我现在已深深爱上了他,世界上的人肤色不同、长相各异,但爱是相同的。”

衷心祝福可可!

资料写作者:黄晓碧,商人,现居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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