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owser Story

时间:2022-09-01 10:13:13

春来想,白鹭好好的,端木也好好的,他们都好好的,干嘛自己半死不活。日子要开开心心地过下去,过给他们看。

网络我们当然不陌生,因网络结成有缘人的事情也不少。女主角春来通过网络认识男主角端木,两个大龄青年,彼此当然都经历过不少情事。

张秋寒这个故事,却以一个浏览器的形式比喻着爱情出现在我们眼前。爱情不正是这样,每个人都在不停地寻找着更好的更适合自己的,总希望下一个比现在的更完美。但事情的结果,往往却总是怀念那个当初最想抛弃的。端木是这样,春来也是。这究竟是为什么呢?每个人的见解当然会不同。但相同的是,不管最后是什么结果,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我想这也是张秋寒写这篇文章要告诉我们的,有些浏览器再好,终归不适合我们。不适合,当然要丢掉,哪怕再多不舍。但比起一个悲伤的结局,我想,故事的过程才是最重要的。不如我们就来看看这个浏览器的故事。

【安装】

“你多大。”

“二十八。你呢。”

“我在帖子里说了啊,三十二。你做什么工作。”

“创意方面的。”

“太宽泛了点。是平面设计还是广告文案。”

“差不多就是那种吧。你呢。”

“服务性行业。”

“你这都不算宽泛,简直是笼统。”

“你叫什么名字。”

“一直都是我先回答的好吗。你能绅士点?”

“端木。”

“真名?”

“真名。”

直至很多年后,成了家,有了孩子,春来还是常常把这段对话拿出来看。她在电脑硬盘的深处七拐八拐地建了一个文件夹,存放着这个小小的不足4KB的文本文档。和端木分手的那一天,春来删除了他的MSN、电话、邮箱、所有的联系方式,却独独把这段初相识时的对话小心翼翼地从聊天记录里复制粘贴下来。

认识端木以后,春来和他讨论过上面的这段对话。

端木说:“混迹网络的人都是属刺猬的。慢吞吞的、不信任对方、稍有敌情就会竖起全身的芒刺保护自己。”

那一年,春来三十岁,端木也是三十岁,却都谎报了军情。春来说:“难道你不觉得二十八岁和三十岁虽然只差了两岁,但二十八岁听起来却年轻好多吗。”

端木点点头:“没错,就像男生报身高。一米七八总喜欢说成是一米八。”

“这就是你谎称自己三十二的原因?”

端木像孩子一样困窘地皱皱眉头,说:“貌似现在的行情是大叔的销路比正太广,妹子都是大叔控。”

“谁说的,我最讨厌大叔。你以后不许留胡子,不许穿一脚蹬的黑皮鞋,不许戴那种看似彰显品位但华而不实的手表,该什么样就什么样。”春来说完了就踮起脚尖亲了端木一下。他的嘴唇薄而红润,有点像初春时节里的山茶花。

那时的端木白衬衫、牛仔裤、帆布鞋,早已过了正太的年龄,浑身上下却仍然散发着青春的气息。春来从来没萝莉过,也毫无御姐的气场,她不知道端木为什么会爱上她。他们迷迷蒙蒙地抱在一起深吻、抚摸对方,常常这样就能耗掉一整个冗长的周日。

晚餐后,一部台式机,一部笔记本,各自上网,互不干扰。

春来在端木的桌面上看到一个图标。端木介绍说是一款来自德国的高速浏览器,非常好用。他帮忙拷贝到她的机子里,盗来序列号安装。春来试了试,果然流畅顺滑,不啻闪电的速度。

他们同用这款名叫Hedgehog的浏览器查资料、打网游、写博客。最后又会回到第一次交汇的论坛里盖楼顶帖,对着坛里的一帮老朋友以夫妻档的口吻蜜语连篇地秀恩爱,丝毫不管那些大龄剩男剩女们羡慕嫉妒恨的眼光。

【搜索】

春来记得第一次闯进那个论坛完全是误打误撞式的。依稀仿佛是帮一家房地产公司做户外广告,搜索资料的时候就一层一层地追着扑朔的链接路径进了论坛。

端木的网名很扎眼。其实也不是扎眼,是因为他冷冷静静的中文网名在一众火星文ID里反倒显得非常特殊了,加上头像又是奥巴马牙膏广告一样的热辣微笑,所以春来一眼就看到他了。但她没想在这里多逗留,因为身后是两道来自那个老处女创意总监夺命一般的催稿目光。可是帖子一楼显示她所在的游客用户组无法观看和下载附件,那就只好注册。

就好像吸毒似的,没吸过的人总是信誓旦旦地说:“有那么恐怖吗,我就能啜一口而不上瘾。”可是但凡沾点边,立刻就陷入了魔掌。论坛也是这样一个奇妙的存在。以前春来总是看不上这样的场所,觉得是一群乌合之众自说自话的小天地,无业游民,聊以为乐。可进去之后才知道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学生、白领、公务员可是论坛的中流砥柱。上班的时光漫漫,只有借着坛里的一点嬉笑怒骂来打发。真是应了坊间流传的那句顺口溜——上班联网逛论坛,下班牌桌老三番。

毒瘾也是由浅变深的。起初不过浏览帖子,偶尔回复。接着就发展到意见相左,唇枪舌剑。最后是自行盖楼,呼朋引伴。虽然不过只是芝麻大点小事,但总觉得不把对方说服就如鲠在喉。和端木就是这样认识的。

“她唱的也能叫歌?高音破得和裤裆开缝似的。”

“那你唱。”

“照你这么说影评人个个都会演戏?”

“影评人的素质你踩高跷也够不着。”

“在网上谈素质?那你不如去幼儿园教高数吧。再说了,我就是影评人。”

“三个连续的呕吐表情符。”

再后来说了些什么,春来记不大清楚了。好像是些和那个歌手没什么关系的话题,最后就不了了之了。因为端木在坛里有点影响力,不屑于和她这样刚入门的菜鸟计较,而她又自命清高,懒得和这些所谓专业杀手练嘴皮子。所以谈不上到底是谁让谁,倒仿佛是在冥冥之中就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和解。其实认识以后,端木承认了另一种感觉,就是逢上了知音。那种尖刻但积极并随时保持下限的知音。

端木说:“同一类人其实聊几句就知道对方和自己是一伙的。就像披着面皮的烧卖和油煎的糍粑本质上都是一样的,都是大米。”

任何情况下都不粗口但决不让自己吃亏、就事论事、秉持网聊愉快的美好心态,这都是他们这类人的心态。

长时间混论坛让春来练就了这样的本领——总监啪一声把她的案子扔出办公室,她仍然能不慌不忙地码完回复,优哉游哉地敲下回车键,喝一杯奶茶坐等回复。

同事阿媛伸出头来细声问:“你是被谁勾了魂了。小心灭绝师太下午一盘热鱿鱼端到你面前。”

春来发了论坛地址给阿媛。坛里当时正在进行着一场虚拟婚礼,端木是证婚人,春来是伴娘。阿媛浏览后戚戚地说:“春来,赶紧谈一场恋爱吧。有了男朋友那就不至于在这里玩这种高级过家家了。”

春来知道她不理解这种简单的乐趣,也不急于解释,只是对着显示屏不断刷新。坛里台面上其乐融融,其实这一群缺爱的男女私下里都是苦楚的。也只有在这缥缈的伊甸园里才能寻着片刻的温暖。

春来原想着当事人不过找个精神上的伴侣,谁承望新郎后来居然真的飞至新娘所在的城市,高唐相会,一拍即合。

春来和阿媛都有些懵了。阿媛看着坛里新晒的结婚照幽幽地叹了口气:“这大概就是假作真时真亦假吧。太不靠谱了。”春来点点头,也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但端木一改往日二分无赖的语言风格,款款回复:“一网情深,搜索到那么一个人真是幸福。”

【冲浪】

端木的艳羡没有伴随着那一帖回复的结束而终止。他有了自己的实际行动。

帖子的题目端木请版主标注了醒目的红色,是《正式征婚》。点击率当天破两万,跟帖却不成正比。因为听他的口气,大家都知道,端木来真的了。寥寥几个回复也是预祝成功之类正儿八经的话,以前玩的小暧昧都不敢搬出来了,怕一个不小心就子弹上膛。

端木,男,三十二岁,祖籍顾城,现供职于苏城某外企。五官端正,四肢健全,现寻一同样简单的同城女士作为终身伴侣。年薪、家庭情况、恋爱史等其它私密信息可加好友详聊。

春来盯着这个帖子看了一上午,简简单单的几句,但她却看得双眼发直。如果不是市政府有一单大项目是她在牵线搭桥,总监真恨不得立刻让她卷铺盖走人。

阿媛说:“不知道上次结婚的那两只现在怎么样了,没见有什么新的动态啊。不是闪婚闪离了吧。”

春来笑了笑说:“每天呆在论坛里的时间越长的人越孤独。人家小两口新婚燕尔,蜜月旅行,满目大好河山,哪有空闲再回坛里来胡侃混聊。”

阿媛又细细地看了一遍端木的帖子,说:“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实际有一条潜在信息哦。同城女士。人家不接受异地恋呢。”

春来说:“人家是征婚,不是交友。”

阿媛点点头说:“嗯,你知道就好。”

春来不知道哪来的勇气,魔障似的手一抖,站内信就发出去了。你来我往,叮咚的提示音不绝于耳。加好友,换信息,约地点,吃晚饭,就成了,而且是一气呵成。

春来将信将疑地问端木:“这难道是一见如故吗?”

端木思索了一会:“大概是吧。”

吃完饭,端木送她回家。天上有嘤咛的小雨,滑落在伞面上很像洗发液在发丝间摩挲的细密声响。春来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那么多话,好在端木也还算健谈,免去了她唱独角戏的尴尬。

“手机刚贴的膜?簇新的样子。”

“在甘露桥那边的一家老店贴的。老板娘做专业贴膜很多年了。”

“下次我帮你贴。”

“拉倒吧,肯定贴得全是气泡。”

细细碎碎一路讲到她家门口。她没有请他上楼坐坐喝杯茶,他也没有提这样的要求。从头至尾他甚至没有拉她的手,只是在过马路时伸出一只手臂来护她。

春来很久没有谈过这样纯洁的恋爱了。那一刻,她觉得往常那些开房之类乌七八糟的东西都离她很远。好像自己还是白衣蓝裙的少女,樱花树下等一个男孩,彼此稍稍看一眼对方都是很快乐的事。春来低下头暗自微笑。

端木说:“大部分ID信息里,名字是假的,头像是假的,甚至性别都是假的。但有一个也许是真的,就是所在地。因为大家面上不动声色,其实都在暗中蓄势待发,等待一个两相慰藉的机会。”

春来上楼时,端木站在原地说:“我一直在等你。”

她停在昏暗的拐角,说:“是吗。”

秀爱这样烂俗的事也发生在了他们身上。恋爱中的人头昏脑胀,很多先前不屑一顾的行为他们都照做不误。

有网友说:“早知道你这么容易搞到手,我就抢在端木前面发一帖了。”

端木回复:“你玉树临风,潇洒倜傥。这么抢手,发了帖哪里还能轮到她啊。”话中醋意昭然若揭。

果然人就是一包方便面,爱情是白开水,互不就范的时候都是平平常常的样子,一旦白开水泡了方便面,生活立马膨胀成很大的一碗美食。恋爱占据了彼此的空间,他们也就鲜少再去坛里了。上网无非看看电影,打打斗地主。

春来说:“装了Hedgehog浏览器才知道什么叫冲浪,以前只能叫戏水。”

端木说:“是有了男人才知道什么叫鸳鸯戏水吧。”

春来闻言狠狠地掐了他一把,端木也不示弱,上下其手地咯吱她。肢体接触难免天雷勾动地火,只有翻云覆雨大战三百回合。

【收藏】

在端木台式机的浏览器收藏夹里发现白鹭的博客地址是在春来使用Hedgehog后的第五十四天。楼下的海棠花已开至将谢,春天也快要过去了。

一个穿老款桑蚕丝旗袍,佩戴蓝田玉镯子的女人。摄影师,二十七岁。纯白色调的家里摆满了瓷器,工作之余,她会在瓷器上画画,然后放到百货公司的实体店和部分网店里销售。

春来不是惊讶于这个女人的存在,而是强烈质疑端木前后迥异的口味。因为作为前任女友,白鹭和她的风格实在大相径庭。

博客始建于五年前。五年前白鹭大学毕业,端木也刚刚从业不久。即使是省吃俭用地蜗居在一间小小的租住屋里,他还是给她置办了一台高价的单反,长焦广角各种镜头一次配齐。

端木说:“我知道她的灵气,驾驭这些没有问题。她终有一天会成为一个王牌的摄影师,有自己的风格,有自己的品质,别人一提到她就会反射性地想起一种意境。”

白鹭用这台相机拍摄浴缸漏水的缝隙,拍摄花架上一盆因为雨水而枯木逢春的绿植,拍摄洒满厨房的西天云霞,当然还会反复地拍摄他。她给端木建了一个独立的相册,每一帧照片的左侧都有她手写的日期,精确到某一天某一小时的某一分某一秒。端木解释说:“她觉得这些时刻都是特殊的存在,对于她,对于我,对于时间本身都有非比寻常的意义。她说,在那一刻,浮尘都因为她对我的记录而静止,世间所有的风景都为那一刻停留。那种感觉异常微妙。”

春来没有因为这些煽情的话而投降,她努力地保持着自己的视听习惯客观地分辨这段往事。春来一张一张地点开那些陈旧的照片。白鹭的镜头之下,端木不是她认识的这个端木。他有着无比纤长的睫毛,睡眠时静静地盖下来,像中世纪欧洲的宫廷扇。或者是刷牙时微微蜷着后背,因为消瘦,蝴蝶骨在紧身白背心的勾勒下如同雪山的侧影。

春来由衷地感慨说:“男人就是一亩大地,不同的女人来勘探开采会有不同的结果。有的是一泓泉眼,有的是深井油田,有的是金矿钻石,当然,也一定有人跋山涉水千辛万苦,最后却空空如也。”

春来的喉咙里有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端木,我不会是最后一种吧。因为我现在觉得自己离你好远。”

端木没说话,把她搂到怀里,并轻轻点击了博客右上角的小红叉。

【缓存】

在白鹭的博客里,春来翻遍所有的留言和评论都没有找到端木和她互动的痕迹。最后一张端木的照片摄于两年前。是一张非常本分的照片——他坐在一张明朝款式的水磨椅子上,目光冷静地看着镜头。春来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们分手的标志,更不清楚如果他们真的已经分手两年,端木为何还保留着她的地址,还能在历史栏里看到新鲜的浏览记录。

端木说:“难道一分手就要老死不相往来吗。删这个删那个?真心想忘记过去就不需要这些形式上的东西。相反你要是恋恋不忘,即使挖掉自己的眼睛,她还是活在你心里。”

春来嘴硬:“你的意思是分手之后还能不痛不痒地交往,还能买卖不成情意在?我告诉你端木,如果女人和男人分手后还恬不知耻地说一句——以后还是朋友,那她就从来没爱过他。这种女人可气,这种男人更可悲。”

端木不想和她为这个没有定论的话题争执下去。春来却不依不饶。

“那你要我怎么做。删掉她的地址?小朋友你今年几岁啊。”

端木发火之前会反复地舔嘴唇,他说不然吵架的时候连续说话嘴巴会很干燥。春来看到他的嘴唇已经被舔得晶莹剔透,并觉得自己确实存在无理取闹的成分,唯有找个台阶下:“我今年二十八岁,永远二十八岁。”

他们相视片刻,就都笑了。春来趁势勾住他的脖子,眉梢眼角俱是无辜。

端木轻叹三声:“好好好。”随即删掉了白鹭的地址。

春来在他耳边细语:“她是你的缓存,稍微一碰也许就能死灰复燃,只有全部清空,才能斩草除根。”

【杀毒】

对于春来这行来说,最悲哀的也许就是定稿文件即将从photoshop里新鲜出炉的时候死机。春来几乎是像火箭发射一样从座位上弹跳起来,泼妇骂街一样的爆粗口连楼下的公司都可以听清。

重启无效后只有请人来修,面对苍莽的蓝屏,春来弱弱地问维修技师她的图层和矢量素材还能不能找回来。人家白了她一眼:“你这硬盘能保住就不错了,瞧瞧,杀出来多少木马。”

春来听不懂那些专业的数据和诊断名词,大意就是浏览器的漏洞被利用了。

“国内的浏览器也还好啦,皮实耐用。国外的花哨好看,速度又快,免费给你盗用,人家不赚钱了?”维修技师背着工具包慢悠悠地走远了。春来却莫名地觉得这话音里回荡着一些神秘的谶意。

一整个下午,春来都心绪不宁。阿媛三点钟递给她一杯新鲜的橙汁,到了快要下班的时候,果肉全部沉到了杯底。阿媛问怎么了,她也不做声,只是耐着性子把定稿又做了一遍。即将保存的时候,她却找到白鹭的博客,迅速拨打了上面的约片电话。

“你好,鹭途摄影。”

“你让端木接电话,你让他接电话。”

白鹭不说话,电话那头在春来听来犹如空旷的山谷,漂浮着诡谲的雾与风的声音。

“,你让他接电话。”

春来听到端木说了一声别理她,然后他们就挂掉了电话。

春来无知无觉地关闭文件,弹出的对话框问她——文件是否需要保存。她点击否。

阿媛说她疯了。

她是疯了。

从地铁二号线下来之后不知道出站,又鬼使神差地坐上一号线,坐到底站上岸,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远处可以看到高速公路和过江收费站。他们这样的人,每天在同样的区域里兜兜转转,重复做着大差不离的事情,略微走出习惯的圈子就会慌张害怕。

那时的春来突然嚎啕大哭,面对着大江上的船只产生了一种过尽千帆皆不是的痛感。她不想去回忆端木的事,但是他的那句“别理她”就像一只扣了链子的小狗,拴在她的耳朵上,不管它往哪个方向走,其实都只是原地打转而已。

春来努力平抚着自己的心情坐到了路边的草地上,从包里取出电话放在一边。她从心底瞧不起自己,到这个时候居然还在等他的电话。

屏幕亮了两次,是两条短信。一条是百货公司新款夏装上市的广告,一条是余额不足二十元的话费提示。

【换肤】

“你说吧,我听着。”

“公司要拍宣传片,我找她帮忙。”

“苏城只有她一个摄影师了?”

“是不是如果下次做宣传招贴我还不能请你?骑着驴找驴啊?”

“你们全家都是驴。”

“她说你挺有意思的。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说是女人的第N感你信吗。”

“信。”

春来打听了一下鹭途摄影工作室的具置。得知距离他们的小区仅有两站路的时候,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皮子底下也能犯事,她实在太大意了。

春来开始犹豫要不要换房子。

阿媛劝谏:“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专家说了,男人偷腥往往选择自家附近的酒店。正房一般不会去那里抓小三。”

春来果断听从了她的建议,瞄准了一套近郊区的居室,就在她上次云游过的一号线底站。毗邻大江,人烟罕至,修身养性,适合他们二人相依为命。远一点没关系,顶多闹钟提前半小时。太近了可不行,引火烧身就是咎由自取了。

端木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大致清楚她的心思。

“你这样是不是很有安全感。”

春来被他的这句话戳到了痛处,心里突然泛起一阵伤感。她说:“女人要的安全感不是奔驰宝马专车接送,也不是膀大腰圆的保镖贴身防护,不过是家里有个男人等着。这个等,是女人的一条后路,是在外面哪怕受了委屈,哪怕吃了钉子,想起它来心里仍然有充裕安全感的后路。”

她说得很激动,说到最后都有点急了的感觉。端木把她搂过来,用宽大的手掌抚摸她的后背。春来觉得那根冰凉的脊椎正与他温暖的掌心做着热传递。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

余光里,春来发现端木的浏览器换了皮肤。原先是森冷的灰,现在是轻快的绿。端木说:“前一款叫寞国,这一款叫青森。”

春来因为这盎然的绿意突然就变得很开心,好像生活有了一个新的端口。而实际上,皮肤这个东西真是再低端不过的一种编程了,换换符号,换换按钮就可以生成新的款式。换汤不换药,没多大意思。

【备份】

前女友这种生物非常奇异,一千个人有一千种待遇。有一部分,被男人骂得一钱不值,好像之前的恩爱缠绵是做戏,戏演完了,为了片酬的分配可以撕破脸到六亲不认。有一部分,神奇地成了良好的工作伙伴,可见昔日的恋爱也不是一无是处,到底苟延残喘,磨合出了一丝商业精神。还有一部分,在的时候让男人,走了之后还叫他们牵肠挂肚,用歌里的话说就是——你走得多么远也走不出我的思念。

春来最厌恶的就是最后一种,因为无法想象他们分手的缘由——你有情我有意还依依惜别给谁看。但是生活好像就是这样,你越厌恶,它越要演给你看。

在百货公司买完端木的生日礼物准备下楼时,白鹭就挽着他的手乘着电梯悠悠地上来了。春来走过去对他们说:“你们现在别撒手,就这么挽着,叫别人看出破绽来不好。我可适应不了两口子在大街上吵架的那种模式。”

又对端木说:“你们一会出去吃饭的时候记得给胃子留点位置,我买了好大一只蛋糕放在家里呢,一个人肯定吃不完。”

春来很想做出淡定的感觉,好像她大度地能容纳一夫多妻制似的。结果舌头到底不听使唤,胃子位置,翘舌音平舌音乱作一团,弄得白鹭端木也莫名其妙。

走出商场后搭计程车回家,六神无主地把生日礼物从纸袋里拿出来看。是一条暗紫色配天青圆点的领带,洋气又大方。在商场里转了好几圈,想买一个差不多花纹的百褶裙,下次和他一起出席宴会的时候能配套着穿,到底没有找到。

到家后,她对司机说:“师傅,这条领带送给你吧。”

“当车费?不行的,你上楼取钱吧,我在这等你。”

黄昏时分下了雨。春来洗了澡倚在落地窗边看雨。楼下卖鸡蛋灌饼的老夫妻两个训练有素地收摊子回家。男人顶着风雨推车,女人一步一步紧紧相随并为他高高举着伞,她自己原先那件水蓝色衬衫倒被雨水淋成了藏蓝色。

生日蜡烛都点上了,没人吹,烛泪都滴到了蛋糕上。

房间里的空调打到了最低,冷得像个冰窖。春来很想靠近蜡烛取暖,她从来都是趋光的人。但那光好像又很远,手臂伸得再长也够不着一般。

端木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睡了。春来等他太久,已经等到了答案。但她不服输,在他整理衣服的时候问他:“你们为什么分手呢。分不干净就跑过来害我?”

“她当时要去法国深造,我急着结婚。”

春来突然狂笑不已:“我的心脏啊,我特立独行的人生被你呼啦泼了一盆狗血。端木,我怎么能看上你这样的极品垃圾男。”

春来说完了就继续倒头睡去。

迷蒙之中,她听到端木拉杆箱的最后一圈拉链呜呜地拉到了底,玄关的吸顶灯开关也响了一下,最后,防盗门吱呀一声开了。

她突然就奋不顾身地从被窝里爬起来,赤脚噼里啪啦地拍击着地板跑到门口。

端木站在楼道里看着她。黑暗中有残余的栀子冷却后的芬芳。

“端木。”

“唉。”

“难道我是备份吗?”

……

没有人回答她。楼道里空空荡荡的。

【卸载】

卸载Hedgehog的时候,屏幕上弹出了它官网的后续调查界面:

您卸载Hedgehog的原因是——更新版本或更换产品?界面不理想?功能不全面?附属下载有问题?

春来拉阿媛过来看:“瞧,多痴情的浏览器,分手的时候还问这问那,搞得我都不忍心了。男人啊,到头来还不如一个浏览器呢。”

春来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阿媛拍拍她的肩膀:“别这样。”

下班时,钥匙丢进包里,一不小心划坏了手机膜。到甘露桥请人重贴,等待取机的过程中,春来想,和他真是好短的一段时间啊,还不及手机膜耐磨。

坐公交回家路经鹭途摄影工作室,展示窗里贴着一组新鲜的婚纱摄影。照片上,端木衣冠楚楚,神采飞扬。邻座的两个大妈侃侃而谈:“看,上面的新娘子就是老板娘本人,我儿子他们的婚纱照就是在这里拍的。”

春来想,白鹭好好的,端木也好好的,他们都好好的,干嘛自己半死不活。日子要开开心心地过下去,过给他们看。

春来搬回了市区的公寓,每天按时上下班,积极完成工作任务,朝九晚五,精神抖擞。创意总监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对阿媛说:“哦哟,等了这么久,春来终于又是原来的春来了。”

闲暇的时候,春来也很少再泡论坛了,她宁可写点博客。

写着写着不由自主,写到了和端木的事。春来眺望远方,想着端木会不会默默地关注她的博客,会不会也把她的地址纳入收藏夹。可这些又都不重要,因为爱或者恨从来都只是她自己的事。

写完了要给博客文章取个题目。春来思考了一下,轻轻键入两个单词——Browser Story

读后

春来终究还是一个人,她和端木到底没有一个好结局。其实,这就是生活本身的写真呀。美好的东西总带着瑕疵,不完美的东西才真正叫做生活。印象最深的倒是春来卸载Hedgehog的时候,屏幕上弹出了它官网的后续调查界面。有很多感情的分开,也会有很多理由。但没有天灾战乱,在太平盛世能让两个突然分开的理由,只是因为不够爱。生活用最残酷的方式告诉我们,没有真正用心的感情,注定是一场浩劫。所以如果爱,请深爱。

上一篇:米小圈钓鱼记 下一篇:说说肉鸡的家长里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