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勘紫金矿业

时间:2022-08-31 01:52:28

踏勘紫金矿业

福建省岩市上杭县,很多人根本就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

上杭在福建西部的山区里,外省去上杭,大多需要搭飞机到厦门,之后乘车一路往两北方向去,314公里的距离,大约要走两个半小时的高速。道路平整,两旁风景如画,然而高山幽谷和数不清的隧道,让人在飞驰中也能感受到,在高速还没有贯通的时候,这里的交通该是怎样的不方便。从夏门出来,高速路的两旁种满了充满亚热带风情的芭蕉树,到了三宝附近,更多的是当地的特产香蕉树。再走下去,气温明显变凉,而亚热带的植物也不见了――上杭的特产据说是梅子。

下了高速是半个小时车程的国道,道路宽敞平整,车流也不多,在田野和村落之间行驶的车速并不慢。但是当地政府正准备自己出资修建一条连接到主干道上的高速公路。闽西是多山的地形,30公里的距离,高速公路的造价预计要达到30亿,“到时候大概可以缩短10分钟的车程吧。”当地的司机说。

在外人看来,似乎修建这样一条高速公路的意义并不是很大,但是当地人都说,没关系,政府有钱――当然,上杭县政府拥有超过20%的紫金矿业的股份,而紫金矿业是一家在香港和内地A股上市的公司,中国最大的资源类企业,2008年成为世界500强。

金山前传

紫金矿业从上杭紫金山金矿开发起步,以黄金及其它有色金属矿产资源勘查和开发为主要业务,而它之所以被命名紫金,当然和金矿就坐落在紫金山有关。可是在询问当地人,这座山为什么要叫紫金山的时候,很多人却而露茫然之色,有的人说,就叫金山不太顺口吧。还有的人明显是现想现说地旧答说,紫金山上金下锕,铜的颜色是紫色的嘛。“古代人也不傻,他们或许已经知道金子下面还埋着铜呢,所以就先把这座山取名叫紫金山了。”

这种说法不知真假,虽然紫金山藏有金矿,的确是自古便知的一件事。据《上杭县志》记载,早在宋康定元年(1040年),“金山始产金,至皇佑时(1053年)经中书备对贡金167两”。在宋崇宁中(1102一I106年),发现“金山有上、中、下三处水池,用其浸生铁可炼为铜。”可是,在经过未朝的人们短暂的开采之后,除了给我们留下了几个矿洞遗址之外,紫金山能够出产黄金,也就仅仅是一个流传了千年的故事。在这之后的漫长的岁月里,当地人居住在这里,伐木种田,听说身边的这座云雾缭绕的山名字就叫做紫金山,一直保留着一个淘金致富的梦想,却从来没有人能够从这座山上挖出金产来。

这些藏着金子的山脉,成为了阻隔这个地区和外界交往的屏障,让上杭县成为一个“八山一水一分田”的地方。这在战争年代,可以起到天然的保护作用,让这里成为躲避纷争的世外桃源。事实上,1270年代南宋灭亡后,大批中原人为躲避战乱而南迁。他们的目的地,就包括上杭。现在居住在福建省龙岩市的人们,无论是长相、肤色还是口音,都已经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但是他们还是喜欢对外来的客人强调说:“我们是客家人,我们实际上是北方人。”如果问他们,怎么区分自己是客家人,还是普通的汉族人?他们却也说不太清楚。

客家并不是少数名族,除了独特的客家方言之外,他们不会穿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民族服装,唱着原生态的山歌,住在令建筑师们叹为观止的奇异楼房里,过着一种和现代文明截然不同的生活。客家人是一支正统的汉族人,用他们的说法,是比普通汉旗人血统更加纯正们汉民族。而他们的与众不同,或许更多地表现在内里,而不是外在。

比如说,他们更加坚忍。为了躲避战乱,而从开发比较早的北方迁徙到开发较晚的蛮荒之地,在福建、广东交界的多山地区寻找世外桃源。从现在客家人的分布来看,凡是客家聚居地,无一不是以山地为主,几乎寻不到一块平原之地。为了生存,他们有着旺盛的生命力和忍耐力。又比如冒险精神。上世纪二三十年代,这个客家人聚居的地方,曾经容留了从江西来的一支陌生军队。“这里就是当年养伤的地方”,当地人会指着某个山洞自豪地说。他们每个人都会背诵1929年在上杭写的《采桑子,重阳》,“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最阳,战地黄花分外香。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胜似春光,寥廓江天万里霜。”

“红旗跃过汀江,直下龙岩上杭”,当地人对他们的这段历史深感骄傲,对每一个到上杭的客人,都会很热情地介绍他们玉古田镇中古田会议遗址游玩,那里现在是“红色旅游”的一个景点。对那些不太了解这段历史的人,他们会更详细地解说,是经过这一次的会议初步确立了他在中共党内、军内的领导地位,而且会绘声绘色地捕述――有很多人的亲身经历证明,去过古田会议遗址的人,往往此后能够在职场上有更多的好运气。

而上杭县自己的天降财运,要等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才到来,甚至是九十年代。现在的人回忆起十几年前的生活,仍然就是一个字“穷”。

寻金记

“我们是客家人,在穷山恶水的地方长大,什么苦不能吃?”

这是在和当地人闲聊的时候,经常能听到的话。他们骨子里有着北方人的热情和豪迈,还有乐观;而曾经的红色历史,则更使他们倾向于认为,只要敢冒险,在这个世界里,真是没有什么不可能。

紫金矿业集团的董事长陈景河,就是土生土长的客家人,“直下龙岩上杭”中的龙岩永定县人。有着当地人所共有的性格:吃苦耐劳、敢冒险而且乐观。曾经有人问,怎么样才能更加容易地加入紫金矿业公司?有人这样回答说,如果你是福州大学毕业的,那么恭喜你,你和陈总是校友;如果你是龙岩人,当然,最好是永定县人,那么恭喜你,你和陈总是老乡;如果以上都不是,那你最好是学地质或者金属冶炼的,因为陈总喜欢专业人才。

这个答案也基本上归纳了陈景河的经历,他出生在龙岩市永定县,1982年。刚从福州大学地质专业毕业的陈景河到福建省闽西地质大队报到,而他的工作,就是在当地做地质勘查。

陈景河是听着关于紫金山的故事长大的。他也知道,在很久很久以前,宋朝人曾经在紫金山挖过金子。那么,如今这座山上,是不是还埋藏着金子?

他提出了建议,把地质普查的范围从汀江两岸扩大到紫金山。起初,他和三名队友扎营在紫金山脚下汀江河对岸的碧田村,每天天色将亮就出发,背着地质包和中午的干粮,乘坐村民的船到紫金山脚下开始登山,下山的时候,每人背着一包矿石,这个时候,往往已经是晚上八九点钟。勘探不只是个苦活儿。他们得爬在悬崖峭壁上,用皮尺对50米的剖面一个一个进行测量,命悬一线。

在当地人的眼里,或许聪明的古人已经在紫金山这个名字里告诉了我们紫金山上金下铜的玄机;还有人说,很久以来,这座山就有一个“铜娃娃戴着金帽子”的说法。但是不管怎么说,在学术上,是陈景河1984年首次在论文中提出“上金下铜”成矿预测,并在工程中得到验证,使紫金山金铜矿成为中国“七五”期间探明的重要金属矿床之一。《福建上杭“紫金山式”大型铜金矿床的发现、研究与勘查》获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而陈景河也因此被调到了福州科研所工作。这一次艰难的勘探,首先改

变的,是陈景河自己的命运。

金山在手

紫金山是一座海拔1138米的高山,山顶已是云雾缭绕,望之令人顿生忘尘之意。不过这座山的海拔现在只有1050米,因为在1997年,紫金山金矿实行了千吨炸药揭顶大爆破,把山顶上几十米厚的土石层掀开,以便对金矿进行露天开采。

在没有亲自登临紫金山金矿开采现场之前,在想象中这会是一座金光灿灿的山,至少在开采的现场,金矿石在阳光下会闪烁着耀目的光芒。事实上并非如此,不论是从远处,还是近在咫尺,这都是一座在外观上极其普通的山,即便是已经开采出来的矿石堆放在路边,也只不过是灰扑扑的形状和颜色。矿石经过破碎之后,在堆场里堆放得整整齐齐,自动化地进行溶剂喷洒,从远处看去,的确是金光闪闪的,但是工人对参观者大惊小怪的惊呼声总是很不屑地说,“那只是水被太阳反射的光。”据说即便是一块含金量非常高的矿石摆在我们面前,普通人也绝对意识不到这块石头里面含有金子。所以,他们也否认了紫金山的矿石看起来如此平淡无奇是因为金矿品味太低的缘故,“品味高也看不见。金灿灿的山是没有的 除非在神话里。”

在紫金山金矿发现之后的最初几年,并没有进行任何开发,当时的专家认为,这里够得上开采品位的黄金只有5.45吨,而总投资却要好几个亿,开发价值极小。

紫金山金矿在国家立项的时候差点被立即否决,也因此,福建省和龙岩市决定将紫金山的开发权下放给上杭县,由地方组织开发。而这时已经在福州工作的陈景河,也对自己亲自勘探的紫金山项目无法开发而耿耿于怀。两年之后,他放弃了在福州的工作,放弃了出国的机会,回到了上杭。

1993年,陈景河出任上杭县矿产公司经理的时候,这家公司的资产200万元,职工不到10个人,依靠收购和经营一些零星的矿产品维持,当年工业产值352万元,利润4.5万元。1994年,上杭县矿产公司收购兼并了几家小企业,易名为“福建省闽西紫金矿业集团公司”,企业资产从352万元增加到1323万――但是,即便是这样的实力要去开发紫金山,仍然像是做梦。

在此后的数年时间里,陈景河关于紫金矿业未来的所有描述,都被人视作痴人说梦。1997年,福建商人陈发树购买了一批水电站工程设备,成立了新华都建设工程公司。据说这也是一次阴差阳错的生意,一个外国人到闽西投资水电站,工程做到一半无法继续。陈发树购买了工程设备,原计划是将其转手倒卖,结果却砸在了手上,万般无奈,只好准备自己开始工程业务。这个时候,紫金矿业的矿山工程需要找人建设,更重要的是,陈景河需要找人投资――就这样,陈景河认识了陈发树,而陈发树相信了陈景河关于紫金矿业前景的描述,他承包了紫金矿业的土方工程,并且,他向紫金矿业投资了4800万元。

新华都与紫金矿业的合作关系,一直延续到今天。现在在紫金矿业的矿山现场,一进大门,就能在旁边的围墙上看到非常醒目的“新华都工程公司”的标志,在现场忙碌的工程车身上,也有明显的新华都标志。也许,真实就是这样简单和乏善可陈的。可是当简单的合作关系带来的是巨大财富的时候,再简单的故事,也能被衍生出无数版本的传说,充满了阴谋和欺诈。

财富之矿

对紫金矿业的投资,给陈景河和陈发树带来了极其丰厚的,甚至出乎他们本人意料的回报。

2003年12月23日,紫金矿业成功登陆港交所,陈发树绝对控股的新华都实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持有紫金矿业已发行股份的13.16%,他的身家从此飙升至百亿元,成为福建首富。而紫金矿业作为一个县属企业,至今最大股东仍是上杭县政府,它给这个曾经的贫困县所带来的财富,更是可想而知。

更重要的是,改制和上市之后的紫金矿业,开始进入了一条迅猛的上升通道,其发展的速度惊人。2004年12月20日,紫金矿业被列AFTSE矿山指数;2006年3月20日,紫金矿业被纳入道琼斯中国海外50指数;2006年位居《福布斯》中国顶尖企业排行榜第17位、最具有投资价值的海外上市公可第16位(矿业企业第1位);2007年位居福布斯中国顶尖企业榜第二位;2007年10月,国家统计局公布:紫金矿业名列2006年“中国大企业集团竞争力十强”第7位;2008年3月,中国黄金协会授予紫会山金铜矿“中国第一大金矿”称号;在2008年,紫金矿业的总资产突破200亿,达到262,18亿元;2009年6月底,英国《金融时报》最新公布的2009年度全球500强企业排行榜,紫金矿业作为中国唯一一家矿产公司名列第243位。

金子总有一天会挖完,等到挖完金子的那一天,紫金矿业怎么办呢?这是很多人特别是资本市场中投资者心里萦绕的一个问题。而陈景河回答是,金子只是一个帽子,紫金山的铜含量比金子要多得多。

在紫金山矿区的入口,正在建设一个“国家矿山公园”,因为害在修建的过程中,所以还看不出来这个公园的景致。不过,入口处一个巨大的A字型主碑已经基本建造完成。碑体钢结构是一个大型的A字,“这是希望我们公词的产品、业绩顶尖。”讲解背这样解释。这个碑的总高度为11.38米,代表了紫金山的海拔高程;钢结构分上下两层,6.5米以上代表仓的储量位置,下层代表铜的储最位置,紫金山的矿右,也是在650米作为金和锏的分界线的。

据称,紫金山的黄金子量达到254吨,铜矿石的总体储量达到187.5万吨,也就是说,按照专家的计算,紫金矿业的营金还可以开采十几年,铜矿却还可以歼采五六十年。

这带来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所有人都以为紫金矿业的主业是黄金冶炼,实际上它的钢冶炼规模也是支柱产业之一。所有A都对黄金冶炼厂有着巨大的好奇心,实际上那只是一个非常非常普通的小车间,如果不是太门进口极其严密的保安措施,这里甚至都不会引起人格外的注意。

黄金冶炼厂这几个字所带来的一切神秘感,都会在进入的一瞬间被打破。那只是一座简单的二层楼,面积不大,在车间的入口有一道非常狭窄的类似安检的门――“以前这里是安检,但是现在科技提高了,这道门其实已经没有用了。”黄金冶炼厂的陈经理笑着说,“不过我们没有拆掉,至少我不说的话,会在心理上给你一点震慑吧。”

车间里很安静,很难看到人影,只有机器在安静地工作――安静到让人每到一个车闸,都会忍不住问,“现在这些机器是在工作状态吗?”人很少,事实上,整个冶炼厂的工人也只有四十来个。唯一看起来有点“热火朝天”气象的,就是在活性炭回收车间。几个工人在水池里,将活性炭从水底捞出来,装进麻袋,准备再次运到山上重复使用。在楼梯拐角的一间小房子里,两名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工人正在用激光在金块上刻标志和花纹。面对玻璃窗外的不速之客和相机。他们也没有露出一丝不安和警惕,只是在面对“能不能进来拍照”的要求的时候,断然拒绝当金液被倒人普通的自来水水池形成金粒,几个工人将金粒装到普通印花搪瓷脸盆中,然后坐在小板凳上,围坐在一个小槽前将金粒进行熔化和浇锭。这个过程简直会令人哑然失笑,因为这看起来就像是围着火虢烤红薯。可是实际上,这样一小块巧克力大小的金条,价值25万元。只有监控室和金库,才会让人意识到,这个貌不惊人的车间中深产的,是世人最爱的财富象征――金子。监控室的一面墒上都是屏幕,冶炼厂的每个角落都一目了然,而金库更是保安重重,沉重的大门、密码锁和封条,让人产生一些好莱坞大片式的不切实际的联想。

而紫金铜业公司的办公楼则是一座漂亮的三层小楼,生产车间更是臣大,宽敞布现代化,一块块乌黑厚重的阴极通板经过一道道的加工工序,最后能够变成一张厚度只有10微米的铜箔,纤细平整的内铜泊在机器上滚动的时候,表面光滑得就像是静止的水面一般。

有意思的是,随着国际金价的狂涨,那个小小的黄金冶炼厂给公司带来了丰厚的利润,而2008年的金融危机和2008年10月国际金属期货价格的跳水,使这个气派的铜业公司蒙受了一个多亿的巨额亏损。

上杭县最近提出了“打造海西铜都”的思路――事实上,很多人以为,背靠着紫金矿业这样的企业,上杭县会变成一个金都,在当地买的特产会是黄金,这里的大街小巷会是处处金铺。如果抱抱这样的想法去到上杭县城,一定会失望。这个依山傍水的小县城,人几不到20万,商业气息并不浓厚。最明显的是,这里的外来人口不多,尽管紫金矿业吸引了一些外地人来到这里就业,但是在这个没有出租车也没有公交印车的县城里,“我们都是客家人”还是一句最常听到的话。这里有两座三星级的宾馆,其中之一就是紫金大酒店,这里街道两旁最常见到的小店,还是最具福建特色的茶庄。至于金子,在紫金太酒店的大堂有售,不过价格也没有因为是“原产地”而便宜,柜台里摆的黄金制品,除了十二生肖之外,还有整整一个柜台的像章,尺寸丰富。

“这是工艺品,所以比国际金价还要稍贵一些。事实上,我们的金子都是卖给银行的,在金价合适的时候,在电脑上进行操作,然后把金子运到龙岩去。上海黄金交易所在龙岩有一个点,就是这么简单。”

所以,上杭县把拉动经济的愿望,更多地放在了铜上,毕竟这是一条更长也应用更加广泛的产业链。“我们希望到2010年,实现铜产业产值100亿元。”当地的官员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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