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镜头写就的艺术人生

时间:2022-08-30 11:59:49

用镜头写就的艺术人生

《艺术人生:我镜头中的文艺家》被大家称为上海文艺建设业绩的“三十年通史”,除了祖忠人之外,没有第二个人能拿得出这么多各个门类著名艺术家的照片,没有第二个人能这么详细地、系统地反映上海文艺工作的成就。正因如此,祖忠人的工作是可以载入上海文化史册的。

《艺术人生:我镜头中的文艺家(祖忠人摄影作品集)》被大家称为上海文艺建设业绩的“三十年通史”,除了祖忠人之外,没有第二个人能拿得出这么多各个门类著名艺术家的照片、没有第二个人能这么详细地、系统地反映上海文艺工作的成就。正因如此,祖忠人的工作是可以载入上海文化史册的。

记者:一个摄影家的追求与他的经历和知识积累有很大关系。您从事摄影30多年,用自己的镜头记录了上海文艺家人生的精彩瞬间,展示了他们的个人风貌和人格魅力,无声地讲述了发生在照片背后的故事。这些作品的唯一性、现场感和真实性,为新时期三十年上海文艺界发展轨迹提供了一份佐证,具有很强的文献价值。今天想请您谈谈,当初,您为什么选择了“记事”摄影,并如何走上这条道路的?

祖忠人:上世纪80年代,我走进了被称为“象牙塔尖”的上海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研究室,担任收集,整理文艺界活动和信息的摄影工作。一进入文联,就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座百花齐放的文艺百花园。当时文联包括电影、音乐、戏剧、文学、绘画、书法、舞蹈、杂技等等,几乎囊括了所有的艺术门类。那时我也年轻,在摄影工作上还是一名新兵,对文艺界也不怎么了解,但我已预感到这是一块可以发挥我摄影艺术才能的宝地。面对机遇,我对自己提出要求:身在宝山要识宝。要充分利用工作关系,用好手中的照相机,在那些艺术大家的生活(这里包括他们的社会生活、艺术生活和家庭生活)中,用心聆听艺术家的心声,用手中的相机记录他们、再现他们,把他们难能可贵的艺术形象保留下来。

记者:“记事”摄影不同于摆足“功架”的静态人像摄影,但也不同于只讲究抓抢即时瞬间、不计较画面美感的新闻摄影,一幅好的“记事”摄影应该具备哪些要素?

祖忠人:时下拍照人人都会,但怎样用摄影艺术来反映艺术家的性格特征尤其是他们各自的人格魅力,却不是任何人都能驾驭的。这离不开摄影艺术的要素。摄影要素有以下几点:第一,主题鲜明,明确自己要反映什么样的艺术人物,了解该人物的艺术专长;第二,充分利用拍摄时的现场光线、用适当的构图方式和影调处理来反映人物性格特征;第三,在熟悉人物的基础上,还要揣摩人物的神情,抓取人物的瞬间神态。一张好的人物照片是靠现场的光影效果,然后在瞬间人物流露出特有的气质,在对方不经意间抓拍下来的。刻意摆拍出来的照片,人物神态僵硬,画面不生动。很多照片我都是偶然得之的。记得有一次,我跟随电影演员陈述去好八连慰问,他坐在主席台上听别人发言,两只眼睛骨碌骨碌地转。这个神态和他扮演的情报处长角色的特征十分吻合,我马上就抓拍下来。还有一次在秦怡艺术研讨会上,谢晋坐在主席台上,一边听专家发言,一边不停地抽烟。因为耳朵有点聋,戴了助听器.他那呼啊呼啊抽烟的架势,让我觉得很有大家风度,那种自得其乐,悠然自在的味道是对他本人一种很好的写照。于是,我悄悄地把照相机放在合适的地方准备把他拍下来,但被他发现了,一时走了神。我就把照相机放在旁边,人离开,等他不注意的时候,又回到原地把他那个生动瞬间抓拍下来。这两张照片里的人物,神态逼真,并获得他们本人的肯定。

记者:您用镜头谱写上海文艺工作个人成就的华章,除了摄影本身的功夫外,还需要具备哪些摄影之外的功底呢?

祖忠人:首先对文艺界各个门类要略知一二。不懂舞蹈如何去反映舞蹈,不懂书法如何去反映书法,不懂绘画如何去反映绘画。像拍戏剧表演艺术家,你就必须了解各种戏剧,了解他们的唱腔、表演手法等。生活在这个文艺百花园里,通过耳濡目染,慢慢的,我就认识了各种花花草草,熟悉它们的生长过程,知道它们何时绽放,了解它们最美的地方是什么,这是三十年耕耘文艺百花园的最大乐趣。

另外,也是最关键的是要取得被拍摄者的信任,和他们交朋友。这符合生活和艺术之间的关系。先要有生活,要沉下去,跟他们打成一片,再通过观察、揣摩和提炼来实现。好照片虽然是偶然得之,但准备工作却是要花很长时间,不断地抓取艺术家最生动、最有代表性、最传神的瞬间,这一直是我努力的方向。很多艺术家的照片,我拍的不是一张两张,更不是一次两次,像为巴金就拍了上千张照片。二十世纪80年代,他虽然腿脚不便,但还经常在寓所接待外宾或国内一些重要人物,我都跟在他的身边拍摄。另外我也很荣幸,两次跟巴老去杭州疗养,这是抓取巴老这位文坛泰斗光辉艺术形象的好机会。我从早到晚一直和巴老在一起,会客,用餐,检查身体,听广播,看电视,包括一起去散步等,我拍了很多照片。《巴金的路》这张照片是我和巴老一起散步的时候拍的。那天我正和巴老在西湖边上汪庄的花园中散步时,突然发现了一条路,顿时萌发了创作灵感:巴老的艺术人生、创作道路和这条小路是何其的相似啊,弯弯曲曲,又坑坑洼洼。傍晚的夕阳余晖,火红火红的,照在巴老的脸上,使整张脸都有了光彩……这正是晚年巴金的人格魅力最好的表达。此时我心中一股冲动,示意巴老略作停留,巴老很安详地坐在轮椅上,一抹光线照在他的脸上,我立即按动快门,把这个令人心动的瞬间拍了下来。以景托人,以光照人,来体现巴老的“把心交给读者”这种崇高思想境界,这也是我创作这幅作品的意图。《巴金的路》摄影作品在1997年第18届全国摄影艺术展览中获得人像金奖。

记者:每个艺术家都具有不同的个性和风格,您是如何用镜头表现他们特有的风采的?

祖忠人:我的画册《艺术人生:我镜头中的文艺家》里有200多个人物,如果都是一样的场景、一样的光线、一样的神态,那就像拍身份证照片一样,很难看。因此我把不同的人物安排在各种场景里,按照不同的艺术门类以及每个人不同的性格,用不同的影调来处理。有的用高调,有的用低调,有的是暖色调,有的是冷色调。处理各种人物,有的用长镜头,有的用短镜头,有的甚至用超广角。总之,利用各种不同的摄影艺术表现手法来完美地再现每位艺术家的独特风貌。如电影演员黄宗英的人像照,我就采用了高调。黄宗英年轻时非常漂亮,大家都称她为“甜姐”,我拍她时已七十多岁,满头银丝了。那天,她穿了件白色的外套,里面穿黑色衬衫,正好旁边有块白色的墙,这正是一幅摄影高调的画面,把黄宗英的秀气、才气以及大气的风度刻画出来。朱屺瞻先生是一个百岁老画家,那天,我跟朱屺瞻到他的江苏老家太仓参加百岁生日庆典。正好他家乡老房子的门板是黑的,他穿的衣服是黑的,而他的一束花白胡子和全白的银发形成一幅黑白强烈对比具有一定力度的低调画面,他坐在门口偶然间抬起头来和别人交谈,我飞快地按下快门,把这一瞬间拍了下来。

又如黄佐临先生,他是一位研究莎士比亚的戏剧家,又是一位很幽默的人,如何把他的性格表现出来,比较难。一天,他让我去看一幅他女婿(曾是上影厂一位画家)为他画的画,画很幽默,他指着画中的人对我说这就是我,还很诙谐地去和画中的人握手,这个生动幽默的场景,既符合人物的性格,又改变了一般照片的表现手法,我马上按下摄影机快门,把画外人与画中人握手这一瞬间抓拍下来。还有青年歌唱家廖昌永,那天他正好在唱意大利歌剧《塞维利亚的理发师》,这是一出轻松、愉快、诙谐的歌剧。廖昌永演唱时,表情丰富,手势也多种多样,我就一张一张用连续摄影抓拍下来,然后用电脑把精心挑选的8张神态、眼神、手势都不同的组合在一起拼成一张组照,取名《廖昌永的咏叹调》,这也能很好地体现了一位艺术家的独特风采。所以,摄影要在现场观察,利用现场的条件来不断完美人物塑造,这很重要。

记者:在这几十年的拍摄工作中,肯定发生过很多感人的事,请您谈谈至今都让您难以忘怀的故事。

祖忠人:我在文联工作三十年来,艺术家对我的厚爱和关怀让我铭记在心。巴金每年在他的生日11月25日赠我签名书,我家里有十几套巴金的书,其中有一套是限量版的线装书《随想录》,这些都是巴金留给我的宝贵财富,每当我看到这些书,我就想起和巴金的日日夜夜。

许多艺术家给我题了字。黄佐临先生送我的条幅中写道:“画鬼容易画人难,忠人同志却能巧妙地将丑鬼摄成美人。”他表示自己像丑鬼,夸奖我把他拍成美人。其实我没有那么大本事。作家黄宗英给我题了六个字“知音、知形、知影”,一指我们是知音,二指我熟悉她的形态,三指我给她拍的照片。电影艺术家白杨写给我的是“美好事物尽收眼底”;书法家周慧珺为我题了“触镜生情”;最有意思的是漫画家华君武给我画的一幅漫画《忠人同志一粲》,画中一摄影者手持相机正在对焦拍摄,外框是一副大红对联:上下联为“两眼无自己,一心为众人”,横批:“取舍由我。”拍照时眼中确实没有自己,“众人”一语双关,既与我名字谐音,又指我为大家拍照。“取舍由我”指拍什么不拍什么由我决定。这既是对我的鼓励,又是对我的期望。我也一直遵照这个来做的。后来有一年是鸡年,他从北京给我寄了张贺年片,上面画了一只鸡,两个翅膀拿了个照相机,题词“开机大吉”。又是一语双关:既是鸡年,我又是拿照相机的。艺术家对我的勉励和祝贺,让我感动,我也把他们的题词作为自己摄影工作的座右铭。

另外,我在这些艺术家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有些不但是耳濡目染,而且还亲手教诲。像摄影家协会主席黄绍芬老师,是一位在摄影界德高望重的大师,我曾经参加由他担任摄影总顾问的电视剧《洒向人间都是爱》拍摄剧照的工作,使我亲身体验到黄绍芬对待艺术的执着。记得有一场在孙中山故居的戏:孙中山逝世后宋庆龄(由白杨主演)披着孝服在窗前沉思,整场戏没有一句台词,只能用镜头来表达宋庆龄内心的痛苦和种种复杂的感情,这对光线的要求很高。当时,黄老已经七八十岁了,他跑上跑下,对每一盏灯的光源,包括光线的位置、光的色温以及光照度都作了非常仔细的研究,一而再再而三地调整,力求精益求精。他一会儿跑上去把灯光移过去一点,一会儿用纸压一下,一会儿把光照度调整一下。我也知道,受经济利益的驱动,一般拍电视剧都是采用短、平、快,但黄老却说他要像拍电影一样拍电视剧,并时常对我说摄影画面中人物复杂的感情是通过光线的变化表现出来的。“灯光是塑造人物的重要手段”,不同的光线——侧光、逆光、顶光,哪怕小小的眼神光,都能刻画出人物的性格。他对摄影用光塑造人物的理念,使我终身受益匪浅。

记者:眼下,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使得现代摄影手段不断地扩展。业内似乎有这样的倾向,传统意义上的纪实摄影已经穷途末路,充分使用或利用现代科技手段营造虚拟画面才是未来摄影的主流,您怎么看?

祖忠人:当今社会人人拥有相机,摄影已不像那个年代那样神秘,另外,人们也面临传统胶卷工艺过渡到数码先进技术这个划时代的变革,全球最大的感光工业柯达公司也已经倒闭。但我认为,尽管在这个摄影大众化、数字化的年代,仍然要重视对摄影艺术的研究和探讨。数码与胶卷尽管介质不同:一个是数字技术,一个是感光片工艺,但它们的前期手法是一样的。曝光、光圈速度,摄影的构图取舍、透视运用、影调变化等这些都是摄影艺术的基本要素。新的变革时期,对两代人都提出了新的要求:对新一代年轻人来说,要牢固掌握摄影艺术的基本功;对我们这些用惯传统胶卷的摄影人来说,要掌握新技术,学会用先进的电脑技术来完美先期拍摄中的不足,用后期电脑处理来提升摄影艺术。

摄影艺术本身也是在不断地发展,从具象到抽象,表现手法日新月异。去年年底,我参观了摄影家协会举办的《活力上海》摄影展,看了几个年轻摄影家的作品,我感悟很深,一句话“我们落伍了”。那些年轻艺术家思想敏捷,能从不同的角度看事物,然后用各种艺术风格去表现,题材新,画面新,这是我们我们应该向他们学习的。

记者:作为一名从事艺术摄影三四十年的艺术家,你对后来者有什么建议和忠告?

祖忠人:要学习老艺术家对艺术的执着,要扎扎实实把摄影技术和艺术的基本功打好。我看到很多年轻的摄影家又开始学习黑白胶卷的冲洗技术,去感受胶卷那个年代的氛围,这样的“补课”很有必要。摄影艺术总是随时展而不断前进的,我希望年轻的摄影艺术家们能拍出有创新性、有思想力度、有不同艺术样式的摄影作品来,在新的时代中不断探索,不断完善,不断走向更高的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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