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激疑 管中窥豹

时间:2022-08-30 08:57:51

海德格尔说过:“语言是存在的家。”语文是语言的艺术,是语言大师们通过语言文字向我们传情达意的根本手段。文学作品中很多语言具有很强的表现力和张力,它们表面看来是违反了基本语言规范,但实际却带着非常强烈的个人的、临时的感彩。我们语文教师在解读文本时要善于抓住这种隐藏矛盾的、个性化的语言运用,从矛盾中激疑,管中窥豹,探究深层的、潜在的情感与含意。

当我和学生一起欣赏完老舍先生的《济南的冬天》,触摸过济南可爱的小山、冒着热气的水,感受过文中脉脉流动着的“温情”,学生却提出了质疑,文末的总结句是照应题目吗?为什么两个句子的中心语不同呢?老舍先生在最后点题时是否出现了笔误呢?

我在赞叹孩子们读书仔细的同时,又惊讶于同学们对语言文字的敏感。“济南的冬天”强调的是“冬天”这个节令的景色,但这个冬天却是有着特殊的地理位置的“济南”的,强调不同于其他地方的冬天──济南的冬天里因为阳光强烈而“响晴”,因为“无北风”而舒适;济南的冬天因为下小雪而秀丽、淡雅,也因为下“小雪”,这里的“水”不仅不结冰反冒着热气,这些特点都突出了济南冬天的别具情味。

而“这就是冬天的济南”作为本文的结束语,用“这”来总结第一段到第五段的全部内容,既点题强调了冬天特殊时令里的美景,同时更抒发了作者对济南这第二故乡的赞美之情,意犹未尽,因为作者对济南的喜爱除了冬天这个特殊时令之外,还可以从他写的一系列直接描写济南风景名胜的长篇散文《一些印象》,包括《济南的马车》《济南伪洋车》《济南的大葱》《齐大的校园》等文章中看出来。

所以这么看来,老舍先生的最后一句不但没错,而且匠心独运,词语背后有隐情。

中学语文教材中存在着很多的这类矛盾词句,在语义层次上,它是以平面的形式表达立体的内涵;在语源探究上,它是由于高度省略中间系列环节而形成的,它不仅具有耐人寻味、发人深思的语言效果,而且在叙述的方法上避免了平铺直叙、呆板单调。

这类“矛盾”词语的教学,我们要从事实出发,把规范与变异都告诉学生,让学生从矛盾对立中融入想象,进入语境,成为文中人,或把词语还原到特定的生活情境中,通过感知文字,在大脑中描摹出生动的形象,从而水到渠成地领悟“矛盾”词语背后丰富的内涵。我们只有而且只能通过表面上“矛盾”语言的分析,找到“矛盾”词语背后的原因,才会管中窥豹,发现“矛盾”词语背后潜伏着的作者的创作意图和思想情感。

一、“矛盾”背后的精神诉求

作者将两个意义相反的词并列在一起构成词格,用简短的表达实现其他修辞手法不能达到的概括作用,表面看似矛盾,实则揭示了作者精神世界的创作意图。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这是《孔乙己》一文的结束语。同学们读到这里都很疑惑:“为什么用‘大约’又用‘的确’呢?”“大约”是表或然判断的,“的确”是表实然判断的。一般说,这两类互相矛盾的词语是不能用在同一个句子中的。

鲁迅先生将意义完全相悖或是有巨大反差的词语组合起来,其矛盾的结构所带来的不调和性立马给读者带来疑惑和惊奇,我们如果能从矛盾激疑中去分析课文,就会获得我们尚未可知的东西。

这一句话的核心意思是“孔乙己的确死了”。“的确”是对“孔乙己死了”的肯定,而“大约”又是对“孔乙己的确死了”的揣测。显然,“的确”一词,是承前文而来的,他在那个时代不可能获得别的结局:腿被打折,他的生计已很艰难,何况折腿以后,除了穷死,别无生路,“的确”一词是孔乙己悲剧的必然归结。那为什么用“大约”来表示对孔乙己的确死了的猜测呢?因为在咸亨酒店里出入的人谁也没有看见过孔乙己死了的现场,谁也没有听到过孔乙己死了的信息,人们本来就没有关心过他,所以小伙计猜想孔乙己悲惨结局时用了一个“大约”,表示一种推测。鲁迅先生用孔乙己死亡悲剧的必然性控诉了这个社会的冷漠和无情。文末的这个句子,虽然语法和逻辑上有问题,但却是鲁迅先生对这个丑恶社会本质的揭露。

鲁迅先生是善于运用这种“矛盾”手法的,在他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也有这样的描述:“其中似乎确凿只有一些野草;但那时却是我的乐园。”用“似乎”和“确凿”这个“矛盾”词语,表达了作者对于带给他快乐、自由的百草园的深深的喜爱之情。

前苏联心理学家维果茨基说:“词语只有在获得了感性的个人含义而不是单纯作为概念存在的时候,它才能成为个体生命中的一个生气勃勃的细胞。”在语文教学中,我们遇到这类“语言文字不可调和的矛盾”时,我们一定要联系语境考虑词义所表达的思想情感,往往一个不符合语法规律的句子比一个合乎语法规律的句子语意效用更强,我们要从矛盾中激疑,去窥探作者的心灵驿动。

二、“矛盾”背后的真情流露

文学作品中在表现人物形象时都会运用人物的语言、动作、心理、神态等细节描写,可在严肃的作家那里,往往会运用这些描写之间的“缝隙”,表现语言文学的张力,由人物言行的表层的“矛盾”,表达文字背后的“和谐”,力求突显洞幽烛微、力透纸背的魅力。

泰戈尔《金色花》中有这样一段话:“‘你到哪里去了,你这坏孩子?’‘我不告诉你,妈妈。’这就是你同我那时所要说的话了。”

如果从语言表达的逻辑角度去考虑,第一句话是妈妈问的,第二句话就是孩子答的,那么后面的陈述应该是“这就是‘我同你’那时所要说的话了”,这与“你同我”不是“矛盾”了吗?

泰戈尔这位语言大师,他就是借助于语言描写间的“缝隙”,用一个语言表达的逻辑“错误”,表现了母爱的伟大。

因为母爱,因此她了解自己的孩子不会真的跑得很远让她着急,所以孩子“消失”了一整天,当妈妈的居然没有到处去找过他,而是照样工作、沐浴、阅读、照管牛棚,做她本来就安排好了的一桩桩事情。所以当孩子出现的时候,她嗔怪“你到哪里去了,你这坏孩子”,同时她也猜到孩子不会告诉她这一整天去了哪里,所以才会学着孩子说:“我不告诉你,妈妈。”

语文,首先是“语”,然后才是“文”,我们要善于在别人忽略的地方发现不为人知的妙处,关注描写背后的“缝隙”,力求管中窥豹,感悟到作者的真情流露。

三、“矛盾”背后的主旨诠释

我们平时写文章讲究用词的准确,事理的统一,不能前后矛盾。可在《行道树》中我们却看到了这样一段“前言不搭后语”的文字:

是的,我们的命运被安排定了,在这个充满车辆与烟囱的城市里,我们的存在只是一种悲凉的点缀。但你们尽可以节省下你们的同情心,因为,这种命运事实上是我们自己选择的。

此段话中有两个“命运”,前者提到“我们的命运被安排定了”,属于被动的,而后者“这种命运事实上是我们自己选择的”,属于主动,这两者之间不是“矛盾”了吗?但细细品读之后,却发现它们言简意赅地诠释了本文的写作主旨。前者的“命运”是指,作为行道树,它的命运就只能是站在双线道的马路边,是不靠它们的主观意识所能改变的,所以是“被”安排定了;而后者的“命运”是指它们在这个充满车辆与烟囱的城市里,虽然是一种悲凉的点缀,但它们明白:“挺住,意味着一切。”所以它们选择在春天勤生绿叶,在夏日献出浓荫,在早晨迎接光明,在污浊的空气里制造新鲜的空气,这种选择体现出了它们甘愿自我牺牲、无私奉献的形象。作者借行道树的自白,书写奉献者的襟怀,赞美奉献者的崇高精神。

两个“命运”用出人意料、引人入胜的效果增强了语言的感染力,不仅增强学生的阅读理解能力,还提高学生的学习兴趣,更好地了解作者的写作意图,加深了学生对所学的文章和段落的理解。

在语文教学中,大家公认的是教学要立足于文本,依据文本提供的信息或材料去理解文本,然后达到深层次解读文本的目的,我们很多作者的文字都有这种独特的个人魅力,有的在意义上出花样,有的在形式上做文章,其目的都是为了增强语言的表达效果,揭示文字背后所隐含的深刻内容。所以我们在平时的教学中,对于读着别扭、看似有错的文字一定要反复咀嚼,实现与文本对话、与作者对话,力求得到精神的洗礼、情感的滋润、思想的升华。

语文大师吕叔湘先生曾把语文阅读概括为三个阶段:即“读得进,悟得出,记得住”。让学生学会在阅读中思考,在思考中阅读,这样才能真正感受到从语言文字中流淌出来的文章魅力,也才能让我们的语文教学实现“立足文本,超越文本,回归文本”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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