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 老想着超越就肯定超越不了

时间:2022-08-29 05:13:47

第十三期 姜文

从《阳光灿烂的日子》到《鬼子来了》,再到票房惨淡的《太阳照常升起》,姜文对艺术的坚持与执拗,背叛流行趣味的独特气质,一直令我们在现今纷乱嘈杂的电影环境中心存希望。

可是这一次,《让子弹飞》上片的前奏却让人有点迷糊:一直被视为导演奇才、怪才的姜文,在这个热闹的贺岁档里非但一点不怪,反而无比给力地配合宣传、面色亲和地与媒体调情,和谐得简直让人瞠目!还口口声声强调这部片绝对不存在懂不懂的问题!那个狂放不JI的姜文也从俗了么?

经过全国媒体一轮拷问,疲惫的姜文在我问到他如何保持“处女感”时突然兴奋了起来,显然这又是一部让他兴奋不已的影片,洪晃看完甚至直呼太多隐喻。正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在把《太阳》兑稀了十五倍后的姜文,这次有点赌气似的把127分钟全拍成了高潮!

47岁,原以为天才的叛逆走到了尽头,却原来忍着劲地要跟俗世的陈规血拼到底!于是在这个腊月寒冬,我们的心暖而平静,相信中国电影的繁荣绝非泡沫,它的未来像姜文影片一样充满了想象力!这个季节,请你不要再跟我说票房,它已经不再是唯一的胜利标准了。

谢晓南都娱乐周刊执行主编,活跃在采访前线近十年,最早包装推出国内娱乐圈“四大花旦”,曾策划推出明星对话录《嘴上的娱乐风暴》。

姜文

中国著名演员、导演,主演了《芙蓉镇》等多部影片,奠定了他在中国当今影坛影帝地位。姜文在电影编导方面也不断显示出艺术才华,自编自导的第一部作品《阳光灿烂的日子》,获威尼斯影展最佳男主角奖,2010年,姜文再次推出新作《让子弹飞》,在影坛又掀起了一波热潮。

新片《让子弹飞》好评如潮,畅谈创作心路

姜文 老想着超越就肯定超越不了

关于《让子弹飞》故事流畅:

“酒精兑稀了是媒体的说法,我觉得也有道理。”

马识途的小说《盗官记》原本只是一部薄薄的中篇小说,姜文从故纸堆中将其翻出,与其说是5位编剧一通大力涂抹,改写加厚的结果,不如将其变成了一出雄性荷尔蒙充沛、搔到痒处戳到痛处的重口味男性视角读本,这一出充斥着土匪、恶霸、与骗子,令人血脉贲张的乱世激斗,原作中男性人物的出身和结局均被改得面目全非,美化程度无以复加,雄性力量喷薄而出,灌满银幕。

谢晓:这部片子我刚看完,很high,很重口味,很男性视角,看得也很累。

姜文:你这是给笑累的吧?(哎,脑子也很累,它老在高潮处。)你不喜欢高潮吗?难道你只喜欢前戏?(但是2个小时都处在高潮?好像非正常人能受得了?)你知道有的人为什么会好吗?从医学角度而言,唯一吸引人的东西,也就是所谓high的感觉,基本上就是30-50倍的。如果你觉得累,也有情可原,毕竟是2个小时的高潮。

谢晓:这次电影中有很多类似你刚刚说的性的意象,挺放得开的。

姜文:是你比较有联想能力,我只不过稍微接点地气而已,但接地气就包含了这方面嘛,对不对?他们说接地气,就是说片子里有笑话了,笑话里边有些东西就是跟各种颜色有关系。但我倒没这么想,我就是拍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就包括了一些这样的东西。

谢晓:人之常情这个主题会不会在你所有的片子都有延续?

姜文:会,因为我也只会拍人,驴之常情我不会拍,但驴之常情最后可能也还是反映了人的故事,像《马达加斯加》。《马达加斯加》里面也有人。

谢晓:姜文这次是真的“站着把钱给赚了”,你是怎么从《太阳》中想明白这件事,怎么调整好心态的?在给《南方人物周刊》的采访中,你打了个比喻是,将酒精兑稀了,让观众不上头。能否再说得具体点?哪些调整是真正为了观众?

姜文:《太阳》是尊重了生活的规律,《让子弹飞》是尊重了电影的规律,讲了一个通俗流畅的故事。酒精兑稀了是媒体的说法,我觉得也有道理。但我觉得一定要这么比喻,就是做了高度酒和低度酒的区别,我希望做的都是好酒,可能低度酒能喝得高兴的观众多一些,那就做个低度酒吧。哪儿让观众喝得高兴了,哪儿就是所谓的调整。

谢晓:你跟葛优与周润发一起合作有现场较劲的感觉么,都是影帝?你认为三人各有突破么?

姜文:干吗较劲啊,好演员都知道不较劲,他们之所以有现在的地位,是因为他们知道怎么把自己的角色演好,不该你戏的时候你去抢戏,太低级,别说我们三位不会,我们片子里所有的演员都不会。用《子弹》里面的台词说,较劲还怎么成好演员啊?

谢晓:我觉得你在《让子弹飞》的表演还是一贯给人的那种霸气感,周润发在片中也说张牧之霸气外露,这句话是不是在自嘲?

姜文:既然黄四郎这么形容张牧之,我还就非得往那方面演不可,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什么叫霸气啊?如果说惩恶扬善、除暴安良的人身上有霸气,那我还真希望我能有点,我觉得这是一种夸赞,因为所谓霸气的人不是欺负弱者,而是抵抗。

谢晓:这次影片除了姜氏的黑色幽默,还有些冯氏幽默在里面,比如dollar是刀,步子大了会扯着蛋之类的,是在向冯小刚学习,还是因为葛优的加盟而带入的?

姜文:看看《阳光灿烂的日子》,再看看《鬼子来了》,我拍电影的时候,很多人还没有开始拍电影,如果说源泉在哪儿,很多人是从《阳光灿烂的日子》开始,学了很多东西。聪明的人也可以从《太阳照常升起》里边学东西,因为一个《太阳照常升起》,可以稀释成15个《让子弹飞》。我当然愿意向每个人学习了,我非常有这个心愿,但是我仍然在想办法学习。

谢晓:你说是不是冯小刚学了您?源泉在哪儿?

姜文:那不是,我没这么说,我觉得他一定有我学习的地方,但是我必须努力去寻找,所有人包括冯小刚,我都要寻找人家身上的优点来学习。比如冯小刚有个优点,他吃素。但是他请客全是珍馐美味,这点值得学习。他不以自己的喜好来请客,跟你在一起,也许你吃荤,他为了和谐,他也吃点荤,但实际上他是吃素的。

关于评价太过精巧:

“这显然是高质量的意思,我追求高质量,但是我不敢说已经是高质量了。”

《让子弹飞》被非正式、非严格地视为姜文的类自传电影,他从他口中“尊重电影规律”的《太阳照常升起》出走,以“业余”导演的身份干了这一票,犹如影片中落草的土匪头目张麻子大摇大摆走入鹅城,坐镇公堂。土匪和观众一起弹冠相庆:老大出山了!至此,若你爱一个人,就带他去看《让子弹飞》,裹挟着激情、力量与性的子弹例无虚发,枪枪直抵高潮之巅。若你恨一个人,就带他去看《让子弹飞》,脑力激荡无处不在、取自文学作品的草蛇灰线随处可见,反应稍慢便会陷入绝望的思维停滞之中。

谢晓:冯小刚曾经评价过你,“我的问题是怎样达到好的标准,姜老师则不然,他的问题是如何节制他的才华,他最大的敌人就是淤出来的聪明”,在这个片子里,你觉得存在这个问题吗?

姜文:冯小刚的语言都是很精彩的,我是聪明了少许,但是跟常人没有区别。聪明哪儿能淤出来,那不成霍金了吗?淤出来的聪明人都没在电影界,都在霍金那儿呢。我老鼓励他(马珂)跟霍金学习,身体不太好的话,有可能脑子会比较聪明,两样你起码得占一头吧?没有霍金的脑子可以占霍金的身材嘛。像这些话都是我们从小就会聊的,只不过很多电影把我们平时扯淡的词给用了进去,变成了一种风格。我们原以为这是不能用的,后来觉得,既然大家喜欢也可以用,因为有亲切感嘛。当然《让子弹飞》并不是追求这个,它主要还是在人物的内心挖掘上,触碰到了观众内心的痒痒处,大家就笑了。姜文电影的这些笑跟别人电影的笑不一样,尽管它的次数可能比一般喜剧还多,但不意味着它就是喜剧。比如说,葛优抱着刘嘉玲哭那场戏,大家笑着鼓掌,你能说那叫喜剧吗?它很荒诞,不是一般的聊天、逗壳子能实现得了的。它是把人内心最深处的兴奋神经勾出来,再混搭一下,就变成了那样。所以刚才我跟一女孩子说,你要想让男孩子爱你,你让他哭和笑同时来一次,他就离不开你了,观众也是这样。

谢晓:还得往心里去呢。

姜文:对啊,你就得抱着刘嘉玲哭一回,哈哈。我得说,我们的编剧是超一流的,朱苏进、述平、郭俊立、危笑、李不空,还有姜文。我觉得这些人是真正有本事挖掘人物内心,在丰富和准确的人物内心的基础上,把人物关系巧妙扭结的。出来的效果,你可能会笑,可能会哭,而且你根本不知道你是在笑的时候哭,还是哭的时候笑。笑点可能会超过一般喜剧的五倍,但是我们并不是把它当成一个目的,我们唯一目的是让观众看了之后觉得,哇,这电影不错,而且电影票价都是一样的,不像我们买房子,太贵的买不起。在一样标价的前提下,你必须让观众选择一个最好的,有货,肯花钱肯搭工夫,有笑又有哭,有惊险又有枪战,而且这么多编剧,有这么多智慧贡献的一部(电影)。反正我要是观众,花同样的钱,我还是多看两遍《子弹》,就是这么个意思,当然也可以看别的啊,我不反对看别的。

谢晓:这次这部片试映之后几乎所有的媒体和影评人似乎都是交口称赞,面对这“一派好评声”,是什么心情?是觉得已经成功了第一步,或者是说,压力更大?

姜文:他们不给我看这些好评,我不知道,我也没上网,因为没工夫,实在太累了,小阎(注:宣传人员)还特别坏,专门拿一些批评给我看,我以为全是批评呢,我说怎么全是批评啊,后来碰到服务员,才跟我说,可不是,百分之九十九是表扬,小阎你这样做不对啊,给我很大压力。

谢晓:之前看你接受采访,到处解释“懂不懂”的问题,其实一看这个片儿,我觉得完全不存在这个问题。

姜文:因为他们老问。不,我觉得这不能赖人家,媒体里有很多人是看着《阳光灿烂的日子》长大的,他们又非常热爱《鬼子来了》,还很迷恋《太阳照常升起》,我一共就拍了这四部片儿,他们确实怕有人误导,因为《太阳照常升起》是人为原因造成票房不好,个别有媒体话语权的人说看不懂,别人也就不敢放映了,观众自然就看不着了,并不是观众看了之后说不懂。这些朋友怕这种事情再现,所以就老在替我解释。我倒觉得没什么,你让一事儿好懂很容易,让一件事儿不好懂却是很难的,真的,你试试。要不咱们赌一下,你号召哪个导演拍个不好懂的给我瞅瞅?不是每个人都拍得出来的。而且即使你不懂,你还是会感动,会难忘,会勾起你内心翻江倒海,这已经不是懂不懂,而是感动不感动的问题。有些人说,不懂怎么感动呢?这恰恰是个错误,大自然你是不懂的;太阳从东方出来,从西方下去,你也是不懂的;你妈妈生你的时候,你是不懂的;妈妈为什么爱你爸爸,你为什么爱你老公,你也是不懂的;你看着你的孩子那么感动的瞬间,你也不能说出所有的原因来,但你仍然是感动的。

谢晓:所以你解释了好久这部绝对能懂。

姜文:我没有解释,他们问我,那我得回答啊,我不回答也不好。我是拍过四个片子的人,如果我从来都只拍让人看不懂的,你可以问我,对吧?但《阳光灿烂的日子》你没法说不懂吧?《鬼子来了》你不能说不懂吧?我可能是有点玩腻了,所以想玩个不同的,这没关系啊。

谢晓:其实我也听过网上一个很微弱的评论,说你的这个故事设计得太精巧了,就不如《阳光灿烂》朴实和笨拙。

姜文:谁这么拐弯抹角地夸我啊?我觉得是这样的,在中国所有东西的质量都特别差、几乎危及到中华民族信誉的前提下,我们居然还出了这么一精巧的东西,是对民族的贡献,这个“精巧”的说法夸我们夸得有点太狠了,小阎,这不是你的托儿说的吧?这样会得罪人的,大部分东西的质量是马马虎虎的,你非得说《让子弹飞》精巧,这显然是高质量的意思,我追求高质量,但是我不敢说已经是高质量了。

谢晓:这部能超越《鬼子来了》和《阳光灿烂的日子》么?

姜文:老想着超越就肯定超越不了,干吗要超越呢?一部电影拍完对我就结束了,我会迅速把它清空,《鬼子来了》、《阳光灿烂的日子》我都已经忘记了,《让子弹飞》很快也就忘了。

谢晓:你当时说这个片子要拍续集,已经在打算了?

姜文:不是,你们(媒体)总是不跟我们去见观众,其实观众老是在那吵吵,问后面到上海之后怎么啦?老问要不要拍续集?我说拍吧拍吧。还有人问葛优死了没,我说葛优就是屁股没了,上身还能活嘛,他没了屁股还有一颗好色的心嘛。其实我就是不喜欢把前面的四个片子都拍成一个样。跑马圈地,越不一样你占的地儿越大,说俗了是有这么一点私心而已。你说我要是把前四部都拍得跟续集似的,《阳光1》,《阳光2》,《阳光3》,那多没出息,(重复自己很容易。)对,很保险。

关于姜文影片雄性特色:

“观众怎么解读那是大家的事儿……电影本身好看,你得到了享受、有了共鸣这是第一位的。”

姜文的电影极度迷恋于英雄情结,致力于雄性气息的渲染。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无暴力不成欢,争斗规模一次次升级,从《阳光灿烂的日子》中抡起板砖的暴力反抗,到《让子弹飞》中疾如流星振聋发聩的密麻子弹,姜文的四部作品有着清晰的男人成长轨迹,对暴力手段的运用越来越娴熟,行动越来越稳健,镜头下的大英雄终于雕塑成型。内敛的霸气、处子般的激情、狂放的自由,所谓姜文特色,正当如是。

谢晓:你电影的人物谱系中,男性占据了强势主导地位。他不惜运用多种手段,对这些男人进行美化、神化、英雄化。这些雄性动物是他自身思想性格的投射,是否寄托了你对“男人”这一符号的奔放狂想?

姜文:拍电影的时候你不会想我要放什么东西进去,或者要去解释什么,你有了这么多限制还怎么来拍电影?至于电影拍完了,观众看了,观众怎么解读那是大家的事儿,你说是雄性就雄性吧。你看电影不是为了去认识导演,把工夫花在猜测导演的心思,这没意思。电影本身好看,你得到了享受、有了共鸣这是第一位的。

谢晓:我曾经采访冯小刚、陈凯歌、张艺谋他们几位导演,但大家每次都只会拿他们三个人作比较,都忘了其实还有你。你怎么定位自己?

姜文:哎,必须把我忘了,我跟他们仨不是一回事儿。我是业余的,他们都是专业的。我玩票的,他们是职业导演,专门拍电影,我还可以演戏嘛,还可以写剧本嘛,还可以演话剧嘛。(你不打算完全投入到导演里么?)那多累啊,他们在一起,我不跟他们在一起,我是业余的。

谢晓: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特别向往自由的人,可能本身就是个很自由的人?

姜文:是,你说得对。

谢晓:这么多年,现实生活中有没有被束缚的时候?怎样才能不被外界任何言论所打击?

姜文:一被束缚了我就跑。你看,其实很简单,17年时间,一般人怎么也得拍17部电影吧,我太不愿意了,觉得太累,费那劲还不如攒着拍好的。不是说量变一定等于质变,再多烂的量也质变不了,我能直接搞质变,干吗非追求量呢,对不对?反正我就这么要求自己了。如果马珂说,你拍行,那咱就拍,我听他的,人家这么年轻的孩子出这么多钱,不好意思不听,必须听。

谢晓:但对你来说,现在超越自己是不是已经有点难度?

姜文:超越自己有点难,这么说有点讨厌啊。没,我在学习,向每个人学习,学习他们的优点,看看他们为什么有优点,一直在学习这个事儿。

谢晓:但这次看你在电影里的状态,跟10年前基本一样,一点都没老。

姜文:我都快60啦。你说47?咳,那是虚岁,实岁快60了。我2002年去芙蓉镇,人家一见我就问,你怎么这么年轻?都快60了吧?我说,对对对,快60了。那天去看王羲之的画,一位挺老的老头儿也跟我聊天,问我今年50几了?我说谁50几了,老头反问,您没50吗?我说60了。老头大悟,难怪了。哈哈哈,这太逗了。

谢晓:那你怎么保持这种十多年不变的拍片热情呢,你看你47岁了吧,人到中年很多东西,比如说创作的欲望,自然而然地都会减退,但从这个片子看,我发现你那种永远在做第一部片子的热情一点都没减退。

姜文:我告诉你吧,就是不要有钱包,也不要去银行。一个艺术家,或者说拍电影的人,如果很贪,不但拍电影的荷尔蒙没了,现实的荷尔蒙也没了。不能贪,要少拍,贪会害了自己,也会害了大家。我们有个大夫跟在剧组里,他信佛,说人不能贪,要放得下。也就是说你可以几年拍一个,七年不拍也可以嘛,(就是有感觉了再拍?)拍一个不挣钱也可以嘛。你这么拍,你的处女感就在,对不对?你老接客你怎么能老是处女呢,那不行嘛。

谢晓:之前我听说姜文因为少接活所以还没有姜武有钱,这是真的?

姜文:因为他的钱我看见了,他有钱包啊,去哪儿都是他埋单,我没有钱包,也不埋单。我连信用卡都没有,不去银行哪有卡啊?从小我就对钱的观念比较淡薄,你相信吗?我连自己有多少钱都不知道。但是我看见姜武手里有钱,我断定他比我钱多。我觉得所有有钱包的人,都比我钱多,有卡的人,肯定是更有钱的。我要是贼,就专偷人家的卡。

谢晓:那你对生活的品质有要求吗?

姜文:生活的品质,不等于去过银行啊,哈哈哈。有要求,我觉得一定要睡好,睡不好很糟糕。我这几天就没睡好。

关于商业和票房:

“票房的事情我不懂,我不是这个方面的专家,冯小刚是票房预测专家。”

从多年前称霸全国的《阳光灿烂的日子》,到后来只收获三千万票房的《太阳照常升起》,时间已安然过去十几年,姜文似乎循着阳光的足迹走了一个轮回。年轻时鲜衣怒马,踏尽长安花的日子已经过去,但他坚持的标准却日益鲜明,认为好的电影应具备超越一切的尊严,能让一个男人硬起来,女人软下去。《让子弹飞》集结了豪华至顶的演员阵容,以票房冠军为目标,又绝不止于此,葛优在片中问他:“美女不要,银子不要,你要的是什么呀?”然而对姜文而言,票房的意义,或许只是令他的才华不至于锦衣夜行。

谢晓:谈一谈节奏的问题吧,《让子弹飞》从头到尾每处都有很精彩的安排在里面,会不会有一种原因是,前一部票房不是很好,所以您这次矫枉过正?

姜文:你觉得我在乎票房好坏吗?你看看《鬼子来了》还有《阳光灿烂的日子》!《阳光灿烂的日子》当年是票房第一,即使是现在也还在演,北京百老汇影院场场爆满,如今还有什么片子可以在上映十多年之后继续演,而且还爆满,你给我找一个?所以票房不是我的事儿,这是从《阳光灿烂的日子》开始的。对我来说,我只要顺着《阳光灿烂的日子》往下走,别的事情对我构不成影响,这是第一。第二,《太阳照常升起》是我的骄傲,是我的自豪,也是我与这个时代彼此互赠的特殊礼物。这世上能有几个不计成本的制片人?除了王伟。拍完《太阳照常升起》,他给我打电话说,他还在看《太阳照常升起》,他觉得,值。我说你不怕赔钱吗?他说,姜文你小瞧我啊,就这么点儿钱就让我赔了?你真不知道什么叫赔钱,那些做生意的盖楼的,比这赔多了,电影能赔什么钱啊?他说姜文我让你拍十部,你要能让我觉得赔,我就算服了你了。我真觉得很幸福,有王伟这么跟我说话。第二个投资方,是英皇的杨受成,票房对他来说也不是个事儿,看完《太阳照常升起》之后,他说,我跟你签五部片子,你别去和别人拍,我说,大哥不用签约,我还可以跟你再拍,但你不怕别人说你赔钱吗?他说,我是生意人,我懂得什么叫生意,我也做过大生意,电影不是大生意。我很幸运,能够认识这两个人。第三个投资方就是我了,我很开心我拍了这么一部电影。

谢晓:你觉得一部好电影的标准是什么?

姜文:我的标准不一定代表大家,对我个人来说,好的电影就是要让我的神经兴奋,而不是让我同情,让大家同情一点有什么意思呢?一部好电影的标准跟你平时爱上一个人的标准是一样的,它能让你莫名其妙地兴奋,它应该令你像见了情人一样,你愿意看她,甚至跟她幽会,出轨。另外,好电影是有尊严的,《让子弹飞》其实也在不断地提倡尊严,无论你是卖凉粉的,是,还是土匪,要求的都是尊严。如果你放弃了尊严,这一辈子都没意义、没意思,当然你也可以说,人生本来就没有意义,但是我觉得,尊严超过一切所有东西。

谢晓:我看你接受采访的时候,说希望大家不要用一种标准,来要求你这个三四年才出一部片子的导演,总得容忍这个市场有另外一种风格,而我也感觉,这部片子不是简单的懂不懂的问题,里面还是有很多你自己想说的东西,不完全是好莱坞商业片。

姜文:但是好莱坞就想买这片儿翻拍成英语片,他们觉得这片子“超级好莱坞”,这你可以跟马珂聊。对方要给他好多钱,他还在那犹豫,卖了吧,减轻点票房压力。

谢晓:对于你的电影来讲,想象力是不是比情节、表演等电影元素更重要?没有想象力的电影,在你看来就是平庸之作。你是否不能忍受完全纯流水线作业的商业片?

姜文:电影是个综合的事儿,没有哪个不重要,情节、表演都重要,美术声音就不重要了?《让子弹飞》在后期声音上就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我并不觉得商业片就有问题,流水线作业的商业片也有人看嘛,但我不能忍受的是粗制滥造的电影,你粗制滥造就是对观众不负责。

谢晓:最近你在宣传方面特别给力,大家都看不出,原来你对制片人这么有责任心啊。

姜文:从三年前开始,我每天就是这种高度绷紧的节奏,等影片一交给马珂,累就出来了。主要是因为他(马珂)这么年轻,这么有为,又一表人才,还是富二代,我能不对他好点儿?这是刚开始的第一部,我总得让他对电影界有个美好幻想吧。万一第一部宣传时我就说,别人爱去哪去哪,我不去,我累。人家不想拍电影了怎么办,对不对?总得诱惑他一下。

谢晓:现在贺岁档的票房是大家的关注点,你这么给力地宣传,是不是已经制定了票房的目标?6亿以上?

姜文:票房的事情我不懂,我不是这个方面的专家。冯小刚是票房预测专家,他预测得非常准,他说《唐山大地震》票房6亿,真的是6亿。全世界都没有过这么金手指的人,你问问他,他可能说得准。第二,钱的事儿我不懂,我连钱包都没有,长这么大也没去过银行,反正我也没缺过钱,不行我找人借呗,借完大不了我不还,哈哈。有钱的朋友,我就跟他借,没钱的朋友我可以骗他,反正我没钱包。所以票房这方面,你得问马珂。虽然他是学艺术的,但是做了十几年的制片人,拍过很多好片子,当然这是他第一次拍电影。还有一点就是,他现在很淡,也很定。(马珂在一旁插嘴:网上现在封姜文为淡定帝,就因为你拍时尚芭莎的那张照片。)你真的不妨问问马珂,票房,制片,营销这些事情,都归他管,他懂,我不过问,而且我也不懂。(马珂画外音:不过这三年他也没太花钱。)我就没看到钱在哪。

谢晓:你和马珂的合作,马珂起到的作用,是否就是能够“管管你”,在方向上进行约束,不让你的电影太个人了?你们有没有可能成为像张艺谋&张伟平这样固定的组合?

姜文:管别人是没用的,管只能管自己,准确说是有人来管制片这摊子事儿,我可以专心管电影创作这摊子事儿。制片人和导演分工不是中国独有的,全世界都是这样,各负其责,我和马珂的组合也是如此,《子弹》是我们的合作才刚磨合好,干吗要散伙呢?

谢晓:你对影片本身的自我评价重要,还是外面的评价更重要?在自己,投资人,还有观众,媒体四个方面,你心里有没有一个排序?

姜文:其实这之间并不矛盾,我们在做剧本的时候,基本上可以预知未来是什么样的反应,包括剧场里面的笑声、掌声、哭声,甚至是骂声,基本都在我们的预料之中。

(采访 _ 助理林楚捺特约摄影 _李俊杰)

该坚硬的决不柔软!

姜文的宣传很热情,虽然他已安排过N多家媒体专访了。采访前我间接得到的信息是:家庭生活,政治隐喻,关于上一部看不懂⋯⋯一个都不能问!他是我遇到的最强硬的采访对象!但我偏偏还是挤时间去看了电影,看完后还按捺不住地问了,“这片完全不存在看不看得懂的问题啊!”所以对于那些爆笑的桥段与葛式幽默,你可以说看懂了,那些潜藏在热闹之下的实质,你真的看懂了么?

与前几年会上总爱“调戏”下媒体不同,姜文此番特别的谦和,特别地给力,尤其是在“看不看得懂”这个问题上,他一边笑说这是大家给他做的局,反倒让他轻松了,一边却又不胜其烦地解释。以至于作为观众的我在看完那些采访后前往观片,才发现我们钻进了姜文的“局”――好像在说自己为观众转了三百六十度身,其实不是,姜文还是那个姜文,该坚硬的绝没有柔软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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