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民痴迷道具,新\奇\绝

时间:2022-08-29 06:42:47

“我的目标就是不重复,我连自己都不重复,更不可能重复别人。”――王建民

在党校学习的两年时间,他能记住的同学名字不到三分之一。一分钟前做了什么事,想不起来。刚才的来访者是谁,似乎是个女同志。眼镜、帽子、外套又丢了,丢在哪儿了?连最好的朋友叫什么,也会失忆。糊涂几乎成了王建民的特色,他曾经为此很自卑,甚至到了神经衰弱、夜不能寐的地步。但突然有一天,他明白了,虽然自己看起来疯疯癫癫,但在机械、电子研发上,有着超人的能力。他以“以道具机械创新推动杂技艺术发展”项目获得了“首届文化部创新奖”第一名,还因在《翔・软钢丝》《探梦・蹦拐顶技》《圣斗・地圈》《俏花旦・集体空竹》和《十三人顶碗》等节目的道具研发,获得多项全国性道具创新奖。

专业的业余天赋

王建民是以特殊技术人才的身份被中国杂技团挖来的。到中杂的第一天,他碰到耄耋之年的金业勤。40年前的金业勤是无数少女心中的优质偶像,那一年的他仍然气宇非凡。王建民见杂技学校的操场上有废弃的木板和墨水,突然有了画像的冲动。素未谋面,两个人已经分别以模特儿和画师的身份自居。王建民把墨汁泼在木板山,随手捡了一张纸质包装盒的碎片,三两下打磨平“黑板”,用粉笔画起了金业勤。三五分钟后,金业勤看到自己的粉笔画肖像,大为震惊。他说他要永远保存这幅画。王建民保存着一张翻拍照片,照片背后是金老的一句留言:“十几年前你用粉笔给我画的这幅肖像,我觉得非常好,翻拍下来给你作纪念。”

王建民在乐器上的创新也毫不含糊。他用架子鼓焊接成低沉婉转的大提琴,用注射器做成活塞笛……“我做的一些乐器,包括笛子类,是用列方程的方式来定音准的,它能做得很准。”他去国外探亲,住在女儿家也闲不住,从院子里的草坪上捡到一个呼啦圈,测量、剪裁、打孔,最终做成一个笛子。女孩看了,对这个顽童爸爸哭笑不得。当北京交响乐团的提琴演奏员看到王建民办公室墙上挂满的新奇乐器后,惊诧不已,他没想到利用两面鼓做的钢管结构,能发出职业贝斯的声音。

道具+演员,同战赛场

王建民从1995年来到中国杂技团至今,一共研发了500多种杂技道具,拥有40多项技术专利。其实,在他的研发产品中,能申请专利的项目太多了,可他顾不过来,他的精神全都集中在杂技道具的研发上。“一定要创新,新就是生命。”王建民说他要做的就是以道具的创新推动杂技艺术发展,还幽默戏言:“地球上有的,就不是咱们应该干的了。”他是认真的。

2007年9月11日,第六届青少年马戏比赛在莫斯科举行,十几个国家争夺唯一的国际金奖。为了这次比赛,中杂准备了新节目《蹦拐顶技》。

想在国际赛场上夺金,必须要有独一无二的绝活儿。可只有倒立蹦拐的传统动作,怎么冲击金奖呢?“以道具创新促进杂技发生质变。”王建民要通过道具变化让这个传统节目变成让人瞠目结舌的精彩节目。

有时候王建民会根据演员的特长,为一个节目设计道具。小演员陈磊说:“开始练的时候,挺害怕的。”这个让演员害怕的道具是王建民特意为蹦拐顶设计的桌子,翻转起来与地面垂直,小演员利用蹦拐沿着桌面攀缘而上。

“当时是有怀疑的,但参赛没有新东西,就没有资格获得金奖。老师和领导都非常清楚。”王建民既要研究道具创新,还要考虑演员的承受力和操作性,他回忆说:“始终捏着一把汗,训练期间不断地出问题。”丰富的工作经验给了王建民极大的自信,他已经开发设计出几百件融合了自动化机械化的创新道具,彻底改变了传统杂技的表演形式,他的道具是团里演出比赛的秘密武器。

“我一贯的追求是这样的,不求第一求唯一。在世界范围内,我应当是唯一的。”他从改变表演舞台着手,让演员在一个大型平台上表演,平台的各种变化可以增加表演的亮点和难点。然而各种问题随之而来。“当时想到台面倾斜,但倾斜多少度为好,演员还能不能上去?蹦拐怎么走倾斜的坡?表演平台发生这么大变化,演员的安全怎么保证呢?”这些问题不只是领导、老师担心的,也是王建民反复问自己的。

这个节目的主要演员陈磊当时只有12岁,他对王建民设计的新道具并不适应:“当时觉得挺难的,练了很长时间都控制不好。”

一直到比赛前的适应训练,意外状况还是不断发生,陈磊形容一次受伤的情景:“马上比赛了,蹦着蹦着我直接出溜下来,把脸划破了。”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王建民设计出倾斜圆桌的多种方案,但都被自己一一否定。眼看演出日期一天天逼近。

“把它放一边,搞搞乐器听听音乐,舒缓一下释放一下。”演奏和发明乐器真的能激发王建民在创作杂技道具上的灵感,他想出了解决方案。他在圆形平台中间加了一个台阶状的装置,这样当平台竖起的时候,演员可以沿着台阶状的突起拾阶而上。“这个台阶板是当平台倾斜到一定角度的时候,方便演员上坡用的结构板。随着平台倾斜的角度不同,台阶的宽度和角度也不一样。”

“从斜坡的台阶板蹦到平面的时候,难度最大,因为从坡度到水平板角度改变很大。”这部分是陈磊训练中的又一难关。王建民为此制作了可以放在地面上的斜坡,让演员在教练的保护下,夜以继日地训练。陈磊说那段时间里,每天从早上五点半练到晚上九点,回家后累得被子也不知道盖就睡着了。

比赛当天,《蹦拐顶技》演到第7分钟,圆形平台开始慢慢倾斜,这出乎所有观众的意料,赢得雷鸣般的掌声。大家还沉浸在这个喜悦中,一个意外出现了。陈磊描述着当时的情景:“感觉一步没蹦稳,滑了。因为每一步都要压实,每一步角度都不同,所以一步滑了,后面也找不准了。”

王建民的心凉了一半,演员最后收尾的动作出现失误,几乎就等于这次比赛白来了。在强手如林的国际比赛赛场,只要有关键技巧的抛脱,减一分就没有获金奖的希望了。难道这次中国杂技团真要空手而归了吗?

此刻,只有王建民心里还有最后一丝希望,所有人都以为圆盘竖立是节目最高潮的结束时刻。然而,节目中又接着展现了一个更加意外的震撼。圆台顶端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两根竖拐,陈磊又接着做了难度很高的转肩顶。这一直是王建民深藏不露的绝活。“一场节目,由道具引起变化,最好给观众三次没想到,没想到才会有更好的效果。”惊喜之外还有惊喜,这是王建民道具设计的另一个绝妙之处。“观众在欣赏艺术的时候,是带着一种期望值的。当你的表演等同于期望值,他会满足;低于期望值,他就失望;如果高于期望值,他一定喝彩。”

当特别奖、铜奖、银奖颁发结束后,评委突然转向观众,问他们金奖应当颁给谁?陈磊说起比赛的结果自豪极了:“观众特别喜欢我们,他们都说给我们。”

业内专家的评价是,两次道具变化奠定了金牌的基础。

新型杂技已经离不开道具创新了。

十三人顶碗节目一开始就震撼了全场。一把把红扇在演员头顶的碗中展开,黑暗中,扇骨上亮起了红光,吸引了全场观众的注意。

没有融入道具创新的十三人顶碗,虽然难度大技术娴熟,但它还缺乏一个让观众和评委眼前一亮的开场。导演问王建民:“把扇子放在碗里,让扇子徐徐打开行不行?”王建民说想办法,能解决。他一开始用手表里的微型齿轮控制扇子开合,但有时扇子打开了就合不上。比赛前一周,王建民在机关里加入了电子装置,保证了扇子的准确度和灵敏度。演员只要拉拽一根细线就能操作扇子的开合。

钻地圈,是杂技传统项目,全靠演员的真功夫。可经王建民一琢磨,注定这个节目的不平凡。他发明的遥控旋转地圈就像一个满地乱窜的淘气机器人,地圈带动演员蹿飞跳跃,闪转腾挪,仿佛一场华丽的太极表演。旋转翻飞的道具让观众大开眼界。

2005年,折桂第二十六届法国“总统奖”的《俏花旦――集体空竹》同样经过了王建民的精雕细琢。他认为同样的动作在桌子上表演比地上更精彩,因为增加了难度。演出高潮,演员站在腾空而起的桌面上,同时,第二个惊喜登场了。从桌面四周拉出八条长绳,空竹爬绳开始了。谢幕的时候,全体演员突然又高高抛起30条纱巾,这是王建民安排给观众的最后一个惊喜。演出完美落幕。

高空空竹这个创意源自北京台的一档节目。王建民看到电视里有个老先生把绳子的一头拴到阳台,而自己站在平地上握住绳子另一头,轻轻一抖,空竹飞得很高很高。王建民扭头钻进书房,画图纸去了。

除了杂技道具,王建民还开始设计更加复杂的魔术道具。2009年底,他做了一套魔术悬浮道具,可以支持名演员在空中行走,缠绕旋转。其他团体的悬浮技术,只能支持演员垂直或水平或倾斜角度上升移动。悬吊交替旋转,是目前没人做到的。升起来就没法落地,是悬浮技术难以攻克的另一难关。然而这些对于王建民已经不是问题了。融入了这项“悬浮”技术的节目《魔幻之旅》又要向下一个国际金奖发起挑战了。

“痴人”笑料

即便厕所是个私密空间,把厕所当最佳办公地点的人恐怕也只有王建民了。用他老伴儿的话说:“进去两个小时,该办的事没办。”王建民经常是带着一张完整的创作图纸走出卫生间的,他说这里最安静,没人打扰。

除了如厕时间,王建民基本是在夜里构思,完成图纸。他患有比较严重的鼻窦炎和高血压,老伴儿经常强行熄灯勒令王建民休息。可他躺下也不安心,不是偷偷爬起来心虚地打开小台灯,就是挨到四五点假装睡醒了起来画图。

他的脑子里除了道具创新什么也容不下。一天清早,王建民带着电器材料匆匆出门,赶去团里。一路上换乘了几趟公交车,他生怕娇贵的材料被挤坏,一直高高举着,心想挤着自己也不能挤着它们。到了团里,王建民看工人迟迟不动手组装,有点着急了:“赶紧装吧!”工人们也疑惑,王工没带材料来,反而装了一包吃的,是不是该招呼他们吃东西了了?“材料在哪儿呢?”工人问,王建民干脆自己解开塑料袋,准备掏电器材料。嗬!橘子皮、瓜子壳、食品包装袋……原来是他出门前错把电器材料扔进了垃圾道,带着家里的垃圾走了一路。

发明家的逻辑确实不同常人,王建民已经把机械、电子工程的思维模式融进生命里了。当他还在东北乡下插队时,一个大年三十,父亲带着哥哥、嫂子、弟弟、弟妹到乡下找王建民吃顿团圆饭。笨手笨脚的王建民遭到“嫌弃”,被分派了最简单的任务――煮饺子。一口直径一尺多的大锅,煮下一家人的年夜饺子。王建民眼看着沸水了出来,从灶台下面撮了一铲子煤渣,沸水得更厉害了。他心想着赶紧解决沸水的问题,一铲子煤渣被他倒进饺子锅。“嘿,这招挺起作用啊。”王建民的逻辑认为只要水不就是成功,不料,一层煤末子紧接着又沸腾上来,“坏啦,作用起到了,位置不对。”一家人哈哈大笑,他们都知道王建民就是有点呆,有点痴。

追求“暗技术”

“显难不为难”是王建民最爱说的一句话。意思是让道具营造动作难度大的氛围,而实际上并不为难演员。比如用一根支撑杆代替两根,用细的代替粗的,增加了视觉危险系数和挺拔感。而内在的技术就靠王建民对于力学、材料学的综合把握来实现了。

“咱们有很多种追求。”王建民说他的很多追求登不了大雅之堂,比如“暗技术”。所谓的“暗技术”,可以概括为舞台聚光灯以外的技术创新。降低道具重量,快速切换道具上下场、装箱、运输,最大限度减少操作环节的程序,具象的意思就是,王建民可以把一个大型金属道具折叠成金属板,再把金属板折合成金属棍,无论是运输还是搭建舞台都非常方便,几乎可以媲美变形金刚了。

中国杂技团在日本商演,外形邋遢的王建民很不受重视,可自从日本导演看见中国杂技团道具是如何折叠装箱后,他每次见到王建民,都立正,并激动地准备握手。王建民想起来就哈哈大笑,他的道具几次在国外为中国杂技团赚足了面子,一位法国总工程师为此和王建民成了好朋友。

“简单简单再简单,越简单智商越高。”这是王建民的又一追求。对于土台道具的设计,王建民追求无螺丝链接和自锁技术。打个比方。双爬杆和软钢丝的主架通常需要在赛场地面加固地坠子,可很多高档的场地不允许在地面打孔,于是王建民设计了不需要地坠子也可以固定的电动主架。爬杆的主架可以自己走到台上,自动分解固定。不仅如此,它还可以漫长移动,这就打破了以往爬杆节目只能固定在舞台后方的传统表演模式。王建民还拓展了思路,把双爬杆变成三爬杆,每根杆都可以向外倾斜或者向内靠拢,多变的道具造型,给演员创造新动作提供了机会。全国五十几个杂技团体,中国杂技团在道具理念上早已遥遥领先了。王建民自信满满地说:“新创出的道具和节目已经排到后年了,我们都走在最前面,不然就不是中国杂技团了。”

顽童不老

今天的王建民,依然“糊涂着”。为了不丢东西,他眼镜上拴根绳,脖子不丢,眼镜挂着;一串钥匙拴在腰带上,裤子不丢,钥匙不丢;帽子里贴纸条,写着“帽主王建民,联系电话*******”,他很幽默,说人家都是房主车主,而咱的不动资产就这个帽子,不能丢。

“闺女,给大爷找个车位。”王建民自嘲50来岁的自己长着80岁的相貌,其实他并不介意,还总以此调侃自己,娱乐别人。每次找不到停车位,他都要招呼着60来岁的“闺女”管理员给自己找车位。一次会议上碰到老杂技表演艺术家、现任中国文联副主席夏,王建民戏称年近八旬,惹得夏连呼“前辈”。

500多张设计图纸,40多项专利技术,这些都是别人总结的。王建民不在意过去有多少创新,因为创新永远都在明天。他说:“回头是衰老的表现,我假装不衰老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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