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救心·救梦

时间:2022-08-29 03:57:29

[摘 要]生活中充满荒诞,存在主义者认为我们是被抛入这个世界的,东西的小说《救命》直面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把矛盾和冲突在读者面前展现得淋漓尽致。然而,面对这个无解的世界,我们应该如何生存,东西提出了自己的思考。从人物入手,结合小说情节分析三个主人公的命运与他们在极限状态下的选择,可以帮助我们沿着东西的思考轨迹,探寻人存在的意义和救赎。

[关键词]救命;选择;存在;荒诞

[中图分类号]I207.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3712(2012)06-0058―04

在人生、社会、情感面前,你有过怎样的观察与思考?你有站在窗台注视过对面的楼顶以及楼顶上的那片天么?或是从楼顶往下观察过对面那扇朦胧的窗棂,并在观看那片天或者那扇窗时看到自己?生活中,从位置变化中可以领略到不同的风景,在角色转换中亦可感受到自己与生命的价值所在。东西的小说《救命》正是通过荒诞的故事情节,展现出现代人感情与价值的错位,选择与追求的迷失,以及由此生发的对于生命意义的思考。

一、在迷失中寻找自我――孙畅

在这个人与人之间信任流失的时代,却有人把对别人的承诺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孙畅就是这样的人。这一切都由一个跳楼的女子――麦可可引起。麦可可因为前男友郑石油不和她结婚便闹着跳楼,而孙畅则撒谎说保证能劝说郑石油和麦可可结婚。在得到这样的承诺后,麦可可的生命才得以挽回。然而讽刺的是,这个谎言却恰恰是千斤重的承诺。为了圆这个谎言,为了救麦可可的命,他们到处登报寻人、发帖找人,未料那一丝丝的关于郑石油的信息中断了。在麦可可再度自杀的时候,孙畅一句“我就是郑石油,我愿意和你结婚”,再度把麦可可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然而这个承诺亦太重,他为此要背负一辈子――孙畅和麦可可成了夫妻。

孙畅的人生因为一次“救命行动”而发生了改变。他是一名人民教师,他爱岗敬业,他知道自己应该如何生活。但随着“救命”的深入,麦可可逐渐进入了他的生活,他逐渐失去了自我,他把自己善意的谎言当作现实的承诺,并且为此心不在焉、心神不安,在菜市、早餐店、医院一而再再而三地忘记付钱,以至于撞到玻璃都不知道。他的这种紧张完全来源于自我的迷失。孙畅在救麦可可生命的过程中亦是其不断丢失自我并且寻找自我的过程,最后他找到了,但是也可以说他没找到,因为他找到的是他曾经的自我,那是一种觉醒,迟来的觉醒,而他觉醒过后又陷入对未来的迷茫之中了。

孙畅固执地为别人而活,其实是因为不知道自己的定位,他在茫茫人海中缺乏位置感。在第一次“营救”麦可可成功后,待麦可可和两名警察从对面楼门消失,孙畅才发现他的额头一直冒着汗。他开始反思自己的人生,他问小玲自己是否有欺负过她,他怕小玲也死去。当晚他们疯狂地亲吻、亲热,手指都掐入了对方的身体。但是无论手指掐进去多深,他们都不觉得痛,反而提醒自己还没有睡去,还有一个人在陪着自己。

在中,孙畅掩饰了自己对于未来的恐惧,但这只是恐惧的开始。当他意识到自己的人生不属于自己时,他开始了反抗――消极的反抗,那就是逃避。殊不知逃避亦是掩饰的一种,只会徒增恐惧罢了。在这种恐惧中,他的自我不断迷失,失去了对于生活的选择权,甚至失去了理智与理性。

麦可可用承诺来“威胁”孙畅的时候,孙畅选择的是放弃自己应有的生活权利。惹不起躲得起,他每天起早贪黑,还绕远路回家,生怕在楼道发现麦可可。他想到了在救人伊始,他要求郑石油写下的并由民警公证的免责书,他本想用此来免责,却发现自己已无法免责。此时他选择了逃避,选择了搬家,逃遁成为他在找寻自我的过程中解决矛盾的方式。每一次逃避都增加了一层对未来的恐惧,对自我的迷失。当这种掩饰被移开,他裸地站在自我面前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的人生是那么可笑和可悲,失去了自我还不自知,或许根本没有自我。

在小说的结尾,孙畅站在楼顶的栏杆上看着对面的窗口,他看到的是对面暖和的光,听到的是温暖的琴声,脑中浮现的是自己和小玲幸福生活的情景。此刻的他或许才醒悟过来自己想要怎样的人生,自己的生命应该如何才完整。但这些都已经过去,都只剩下回忆,现在的孙畅不属于小玲,而属于麦可可,纵使他寻找到了自我,也不能实现自我,而最终归于生活的无奈与荒诞。

二、在自我中追逐梦想――麦可可

在这个缺少真爱的时代,有人把爱情看得至高无上、纯洁至极,把爱情当成自己生命的全部,麦可可就是这样的人。与孙畅救人相对应,麦可可是被救者。麦可可为了郑石油不和她结婚而自杀,被救回来后又因为郑石油的逃跑而跳楼,再因为郑石油的无法寻觅而割腕,她的命一直与爱情相连。但她却有着自己的坚持:“为什么性不能在婚姻之后?”她相信一见钟情,她爱上一个人就不懂放手,直至她再度站上楼顶,她终于如愿成为孙畅的妻子。

麦可可算是坚定的精神追逐者,她为自己而活,她很明白自己想要的是高屋建瓴般的精神上的爱情。于是所谓的爱情便是一个托辞或者代号,是无法固定的飘忽的符号,是根本不存在的。她极力寻求确定感和存在感,却不知只有依靠他人才能更好地体现自己的价值和存在。在麦可可的字典里,“爱”似乎应该另作解释,所谓的“精神追逐”也应另有定义。她始终搞不清楚状况,或者说她不愿意接受郑石油不爱她这个事实,以致她多次想自杀。当郑石油从她的视野中消失后,她发现郑石油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但她的感情需要有一个载体和寄托,于是她把感情寄托在帮助过她的孙畅夫妇身上。她把郑石油的东西都烧了,借以证明自己已然将其忘却,但前提是她必须有一个替代品,不幸的是孙畅以他的“善良”“好心”打动了麦可可,“光荣”地成为下一个牺牲品。

“你干吗要救我?”麦可可忽然大叫……孙畅说:“我救你是因为生命比爱情更重要。”麦可可说:“我宁可不要命,也要爱情。”小玲说:“生命只有一次,爱情可以重来。”孙畅和麦可可在对待爱情上有本质的区别,孙畅更看重生存的本身,而麦可可更在乎生命的价值和存在感,这是他们产生分歧的根本原因,也或许是他们最终共同走向悲剧的原因。失去自我的人是很容易被别人左右和摆布的,而一个偏执于虚无的根本不存在的精神追求的人,对自己的选择是可以做出无限让步的,于是他们在牺牲和让步中错位地走到了一起。这荒诞的背后充满了悲剧色彩,虽然这是被迫的。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麦可可要的不是孙畅这个人,而是那种满足和与生俱来的对于爱的渴望和追求。

小说中有一段意味深长的“钓鱼理论”的叙述。孙畅送了麦可可一副鱼竿,希望她去钓到属于自己的那条鱼,然而麦可可钓到的始终都是同一条鱼,即使放下再钓上来,甚至换个地方也还是那条鱼上钩。正如孙畅说的:“如果不是幸运,那就是幻觉。”的确,这是麦可可的精神幻觉,也是其摆脱孤独无助的方式和手段,是将寄托由郑石油转移到孙畅的一个过程,是一种精神上的希望。当这种希望遇上偏执的时候,这种希望就只剩恐惧和失望了。

麦可可追求的是精神上的满足,就像她送给孙畅一家的答谢礼―― 一台钢琴一样。她始终认为这是最能“陶冶下一代情操”的物件,执著地认为“学过或没学过钢琴的人,将来的素质绝对不一样”。她认为:“现在用不上,你敢保证将来用不上吗?”她追求的是一种存在的满足感,其实这种满足是不具有确定性的,而需要在虚无中寻找可能性,这种可能性充其量只能称为替代品。其标榜的爱情也只是一个符号而已,每一个人、每一件物都可能成为她精神的填补品,在她的意义上,人与物是等同的,只是她偏执地认同那就是所谓的爱情罢了。如此认同的源头是她内心的躁动不安和对孤独、寂寞的恐惧。人能够并且应当选择生活,在这样的绝境之中,死对于麦可可亦应是一种解脱或者是对现实的超越,直抵她心中那个与现实格格不入的乌托邦世界。

三、在自我中救心救命――小玲

小玲的欲求自然通透、真实可感,是情感的自然流露与展现。她说:“从免费开始,然后再为一生买单,这就是爱情。”这是她最简单的爱情观。小玲活着的理由是“为了给孙畅和孙不网洗衣服”,这种纯粹自然而实用的价值观与其发自内心的无意识的想法正是小玲本我的体现,又是最真实的想法。小玲是活在现实生活中的具有一定世俗感的小人物,她会将嬉笑怒骂表露出来,在为了麦可可与孙畅争吵时,她会骂孙畅是畜生,她会在孙畅的嘴上贴上纱布。但她温情的一面却也在不自觉中流露着。麦可可出院后登门跟小玲学做饭,小玲从淘米开始一步步教她,然后又教她切菜、炒菜。即使当麦可可公然向小玲发起了挑战,向孙畅表示了爱意,但看到麦可可在门外苦求的时候,小玲表示出“怪可怜的,让她进来吧”的体贴和关怀。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小玲是孙畅和麦可可的“媒人”。每次救人当口的惊人之语都出自她的口:“可可,快看,我们把郑石油给你找回来了。可可,快看呀,石油来了……”这句话可以看作是孙畅最终为了信守对麦可可的承诺而造成自己婚姻悲剧的导火索。当可可最后一次跳楼之时,她又吓出一声惊叫,说:“妹子,你别跳,我们可以给你婚姻。”她就这样亲手把自己的丈夫“送”给了麦可可。

小玲的口出“狂言”源于其内心本真的善良,她所有欲求都简单无瑕,从内心里她愿意为救命付出一切。当小玲发现自己的生活已经被麦可可的琴声干扰的时候,她已经发现婚姻有了破裂的苗头,但同时她也发现他们的生活离不开麦可可。小玲说“其实,我天天都在想她(麦可可),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麦可可成了他们之间的一分子。她潜意识里意识到婚姻可能无以为继,但她依旧展现出一颗博爱的心,心底那颗善良的心促使她一再退让。这种退让是不经意的,是在某一个当口心软后的退步。这种退步不是忍让,不是退缩,而是一种善意的理解。正是在这种自然意识的推动下,小玲间接地促使了麦可可对于孙畅这个“替代品”的追求得以不断发展、最终成功,她成了真正拯救麦可可的恩人。

小玲对于这样的悲剧式结局也是猝不及防的。她慢慢举起右手向麦可可发誓自己同意给她婚姻,然后瘫倒在地,她明白自己即将失去什么,但出于本能她举起了手。孙畅帮她做人工呼吸将她救醒,孙畅的嘴唇没有离开,她和孙畅最后一次,好像要把一生的吻全部用完。孙畅的自我意识开始萌发,或许这是他知道自己即将失去后的感怀。即使这样也足够了,小玲作出了最大的牺牲,她帮孙畅找回了曾经的自我。孙畅坐在楼顶,在茫然中对视的那个熟悉的窗户每晚映着非常非常暖和的光。我们无法揣测小玲过着怎样的生活,但至少她仍旧过着最简单的生活,关闭的窗户和拉上的窗帘也暂时不会打开,因为那里面有太多的欢乐和忧伤,那是她暂时无法排解的痛,亦是孙畅一辈子的痛。

讽刺的是,麦可可一心追求的所谓“真爱”――郑石油是一个骗子,即使她最终得到了孙畅,但得到的也只是扭曲的“爱”。她不可能从孙畅身上得到“真爱”,而是从自己心中得到单方面的爱罢了。麦可可的追求看似崇高却只是真实中的虚假,是不切实际的,是一种对于爱情、对于精神的假构。讽刺的是,孙畅在得到麦可可的那一刻并没有因为自己实现了承诺而感到高兴,而是感慨怀念曾经的自我。讽刺的是,小玲“拯救”了麦可可的命,“救”了孙畅的“心”,却也葬送了自己的婚姻,葬送了自己的幸福。讽刺的是,刻意的追求让人坠入无尽的深渊,而无意识中,小玲以小人物的能力幻化成了救命的超人。更为讽刺的是,孙畅作为灵魂的工程师――教师,用自己的“躯壳”拯救了麦可可,却始终无法拯救她的灵魂,而小玲的职业是身体的救助者――医生,最终以牺牲自己的幸福的方式成全了麦可可执著的“梦想”。“发疯一定是在不知不觉中的”“发疯也会传染”,或许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一个疯狂的世界。

“救命”的呐喊直指在现实社会生存空间下个体本身的“命”,亦是针对救梦想的命而言的,是一种生存价值和生命意识的体现。在这个时代,对于爱情的偏执和对于诚信的忠贞都是缺失的。在这个时代,善与恶有可能就只是一步之遥。曾经的梦想似乎离我们越来越远,梦想变得越来越复杂,也越来越沉重。梦想像一只快断线的风筝,越飞越高,握紧、顺风降下,便有了希望,逆风任其飘走只会让我们更加茫然无措。或许本来就没有未来,梦想本身就是空想。纵使如此,纵使生活中充斥着太多的荒谬和讽刺,它仍旧是我们救命的一根稻草,是关乎人生、关乎未来、关乎幸福、关乎人心灵的拯救。试想一下,我们有多久没有站在屋顶,回头静静地看看背后那片干净的蓝天?

参考文献:

[1] 东西.谁看透了我们[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11.

[2] 〔美〕戴维斯・麦克罗伊.存在主义与文学[M].沈华进,译.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1988.

[3] 〔美〕威廉・巴雷特.非理性的人――存在主义哲学研究[M].段德智,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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