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8-28 03:51:19
阿泰来了
我从前是一个空手道运动员，退役前，我很为自己的出路伤脑筋。
由于成绩平平，我没有进公安系统做警察或是特警的机会，而做私人保镖或是帮人照看赌场，那是很掉价的。一个偶然的机会，队友中有人出去打黑拳给了我灵感。退役后，我在西部某城市开了个健身房，暗地里做起了黑拳中介。
这个城市里有不少的富商想方设法寻求刺激，当看见擂台上两人奋力撕杀，每场比赛都有人头破血流、断手断脚，每一拳每一脚都那么真实的，他们感受到了从没有过的刺激，从前的赌麻将、赌足球，再也令他们提不起兴趣。
有这样的市场需求，我的黑拳中介做得很顺利。比赛通常都是在哪家健身房或是郊外的旧厂房打，过程很快，―场比赛从观众进场开始到比赛结束，最多半个小时，而真正的拳手格斗时间也就那么几分钟。之所以这样速战速决，一是让拳手来真功夫，“一技必杀”，让观众看着刺激；二也为了躲避警方，等他们一班人马赶到时，现场早已被收拾妥当。
1998年的一天，我正在健身房里练器械，一个敦实魁梧的年轻人走到我身边，低低地说了声：“我想打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很酷。直觉告诉我，这人是位高手。
我什么话也没说，对旁边几个也正在练器械的壮汉招招手，然后刘年轻人说：“跟我来。”
在一间空房里，年轻人和几个壮汉过上了招。这几个壮汉以前也是拳手，因为没打出“前途”只好沦落为了“考核工具”，每一个经我介绍进入这个圈子里的拳手都要和他们打。
年轻人与他们接触第一拳后就知道了对方的底细――肌肉的抗打击能力不够，拳头的爆发力不足。只见他迅速还击，一个壮汉被他一脚踢中小腹，退了几步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动弹不得，另外几个也三两下就被打倒在地。仅5分钟时间，年轻人就将他们全部“摆平”。我喜上眉梢。
这个身手极好的年轻人就是阿泰，我与他就这样认识了。后来，我了解到，阿泰从小习武，1995年考上了省体育学院，因为在校帮人出头打架，踢断对方4根肋骨而被学校开除。阿泰母亲病重，需要10万元手术费，母亲是他惟一在世的亲人，他一定要让她好好活着，所以他想到了打黑拳来挣钱救她。
我豪爽地借了10万元手术费给阿泰，因为我知道阿泰将是一棵摇钱树。
阿泰是棵摇钱树
半个月后，我为阿泰安排了一场比赛，出场费1万元，如果胜利就会另外得到1万元奖金。
晚上9点半。我开车把阿泰带到一个室内健身房，屋子中央平时被用作跳操的空地就是当晚的比赛场地，已经有100多人围在那里。阿泰的对手是一个退役的摔跤运动员，拿过一次全国亚军。
拳手出场后，围观的人开始下注。因为不知道初出茅庐的阿泰身手到底怎么样，多半的人都买那个退役亚军赢。阿泰上场时，我向他伸出了右手大拇指――我相信阿泰能赢，阿泰也回我一个“大拇指”――显然，他也很自信。
比赛正式开始，阿泰和那个退役摔跤手小心翼翼地彼此接近，步伐都非常灵活。几乎是在同时，双方发起了攻击，拳头打中人体的嘭嘭声伴随着被打者的低声闷哼不时传来，现场观众被刺激得情不自禁捏紧了拳头。
忽然，摔跤手一脚侧踢，脚尖如箭一样飞向阿泰的腹部――几乎是在同的，阿泰身型一弓，右脚照着摔跤手的肋骨踢去。在人们来不及看清是谁踢到谁时，只见摔跤手“啊”地一声已飞出去近2米，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围观者大惊失色，一个小商人当即哭起来，他押了40万元的注买摔跤亚军赢，据说他前几次下注从没输过，这次他把自己的积蓄全拿出来了，原想赢成个“胖子”，没料到血本无归。
按照先说好的，阿泰另外得了1万元奖金。每注1000元，阿泰为庄家――一个富商赚了近300万元。富商很高兴，大方地给了我20万元。我也很开心，请阿泰在高级酒楼里海吃了一顿。
之后我又安排了几次比赛，阿泰均大获全胜。渐渐地，他找到了做职业拳手的感觉，出手更狠了。“活在这个圈子里，你如果不继续前进，就只能是别人的奠基石。”我常常这样教导他。
阿泰的出场费从最先的1万元涨到了10万元甚至几十万元，我在银行账户上的数字也越来越大。他在台上拳打得欢畅，我在台下钱数得欢畅。
每次胜利后，我都要带阿泰到酒吧痛快地喝酒，阿泰每次都是大醉。
我从前一直以为他是高兴，现在看来他是很痛苦的，因为他自己非常清楚，越向前，遇到的拳手也越厉害，越冷酷，生命危险系数也越大――被挑战者会毫不犹豫地消灭任何一个可能危及自己地位的人。
能退吗，当然不能。黑拳道上有个规矩，能进不能退，即使你不想挑战别人，但你绝对不能阻止别人挑战你。
阿泰死了
以往的队友、体校的在校学生，都是我的“资源”。观众有什么样的需求，我就提供什么级别的拳手，我的目的很简单――赚钱。但认识阿泰，我也慢慢发生了变化，开始变得感性起来。
阿泰不知道自己将来是什么样子，再则，那时他母亲病又发了，种种压力下，他的人性被慢慢地扭曲。
昂贵的手术费让阿泰的母亲多活了2年，但终于还是没看到新世纪的太阳。自从母亲去世后，阿泰就很少说话了，平常安静得出奇，在擂台上狠得出奇。这种变化让我感到很可怕，我不希望阿泰出事，他已经是我很好的朋友，这份友情在这个到处都是血腥和冷酷的圈子里非常珍贵，而且，他对母亲的孝道使我很感动。
2000年夏天，对于我来说永生难忘。
某富商到南方看了几场地下拳赛后，对同样每次都胜利的“雷神”很感兴趣，便把对方邀请回内地，让他和阿泰打一场。因为同城的几个富豪都看好阿泰，双方都不服气，所以他们之间的赌注下到了前所未有的1000万元。
我听说过这位“雷神”的威名：他是前全国空手道比赛冠军，退役后在南方某城市打拳，以心狠手辣闻名圈内――每次格斗时，即使对手已经被打倒，他仍要补上几脚或者一个反关节动作将对手胳臂扭断，以震慑未来对手。
比赛前一个月，我每天陪阿泰在健身房做强化训练。
8月27日，阿泰的心情出奇地好，和我聊了很多小时侯的事情。
当天晚上10点，阿泰将迎战“雷神”。
比赛设在郊区的一个废弃厂房内，擂台是一块水泥地，地上没有垫子，周围是四根粗壮的铁柱子。这是这个城市有史以来赌注最高的一次黑拳比赛，几个富商把比赛控制得很严，来看比赛的人必须提供介绍人的名字。同时，他们也安排了现场下注，所有参观者下注的现金全部集中放到一辆“沙漠王子”上，七八个彪形大汉守在那里。
比赛开始，阿泰和“雷神”同时由不同位置进场。“雷神”果然人如其名，络腮胡，满脸横肉，目露凶光。
阿泰上场前，我照例对他伸出右手大拇指，他也回应了我。我的眼神掠过他那满身的伤疤，心里忽然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雷神”的确是高手，弓步站立，双脚轻快地移动着。阿泰的表现则令我非常意外，相持没到一分钟，他就抬腿展开了急风暴雨似的进攻――以往他很少主动出击的，难道他看出了“雷神”的软肋，
阿泰的连环腿法快得让人窒息，“雷神”拼命躲闪，不断后退，慢慢被逼到了铁柱旁……
阿泰竟然轻松占据上风，场外的我兴奋起来，瞪大眼睛注视着场上的一切。买“雷神”赢的围观者一边叫骂，一边点头顿足跟自己较劲……那个将“雷神”引进来的富商也坐不住站了起来，眼球都快掉下来了。
然而，情况却很快发生了变化。
阿泰看准“雷神”大腿部位一脚狠踢过去，“雷神”却灵巧地高高跳起，阿泰一下踢在铁柱上。令我终生难忘的一幕瞬间出现：“雷神”身体还未落地，突然右脚对准阿泰的头就踢了过来，阿泰本能地扬起左臂欲挡开这一脚，但“雷神”的力道太大，加上阿泰刚刚踢在铁柱上的痛楚明显使自己不能全力迎挡，“雷神”脚尖直中他的太阳穴……只听阿泰一声闷喝，身体飞了出去。未等阿泰头部倒地，“雷神”扑过去又一脚踢向他的肋部……
场上瞬间的变化，令我和场上很多人一样，都惊呆了，阿泰倒地不起，嘴里不断冒血。在赌赢的人一片叫好声中，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跳进擂台想把阿泰搀扶起来。但，一切都已经晚了，阿泰已经被当场击毙!
场上后来发生了些什么事情，我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自己抱着渐渐冰冷的阿泰伤心得一塌糊涂，观众里有人骂娘，有人叫好，还有人上前丢了些钱在我们身边。
跟平常一样，半个小晌不到，刚刚还喧闹的场面很快一片冷清，仿佛这里什么也没发生过。
卑微的灵魂
阿泰是我众多“资源”里第一个死在擂台上的人，也是最后一个。
阿泰的死令我难过和自责，我从没料想过会在这行里弄出人命来，阿泰的死跟我是很有关系的――我的其他拳手并不是高手，所以与他们刘打的人也都是同一级别，生命反而相刘安全，我也根本毋需为他们担心这一点；而阿泰是一个顶尖高于，生命保险系数反而更低，最后只有死在更高的高手手里。
生命就是擂台吗，我找不到答案，但不管怎样，是我把这个当时很需要帮助的年轻人介绍进入这个圈子的，是他用血肉之躯为别人创造刺激，也为我带来金钱――我看见了自己灵魂的卑微。
我厌倦了这个圈子的血腥和冷酷，决定离开这个城市，开始新的生活。我想这也是阿泰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