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坟 第10期

莽莽大山深处，有座村庄叫大岭村，住着三五百人，民风淳朴。村庄的后山显要处有一座大坟，人称“男人坟”，百十丈见方，坟头很大，像座小山。传说坟山开始时并不很大，是祭拜的人们年复一年地往坟头加土添泥，近百年来，这坟便成了名副其实的大坟。令人奇怪的是，这“男人坟”里边葬的是一位妇人，为什么明明是女人的坟墓，却冠以“男人坟”之名呢?

这，请听我细细道来。

故事发生在清末民初。大岭村地处深山腹地，与外边的世界联系不多，什么满清、皇帝下台、建立民国、张勋复辟……这些都似乎与山村无关，人们只关心柴米油盐，鸡鸭牛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引起村民关注的倒是村里的老郎中韦济仁，十年前死了老婆，丢下一个七岁的儿子韦家声，他又当爹又当妈，将家声养到17岁时，他已经年过半百了。到底是郎中见识多，交游广，人缘好，时运来了，五十岁了还能续弦，娶了个40刚出头的寡妇回来。寡妇是山下边的，据说是新婚时克死了新郎，因此守寡20年，没人敢娶。韦郎中不信邪，花了几十大洋，居然吹吹打打迎娶回来，还摆了十多桌酒席招待乡亲。酒宴正酣，韦郎中举起酒杯，向大家祝酒，放出话来：“多谢各位赏光!今日我再婚，是为找个帮手，撑起这个家!我绝不再生儿育女，夫妻俩一心为家声立业成家!三年后，我请大家喝家声的喜酒!”“好啊!韦家有幸!”“韦医生悬壶济世，福泽桑梓!”“剑胆琴心，名不虚传!”大家七嘴八舌恭维。只有韦家声不出声，怯生生地看看继母。这个从小没娘的孩子，缺少母爱，性格内向，甚至有些胆小怕事。这时，他在忐忑不安地揣摸：这个后娘，真会克夫吗?

继母进家后，家声从不叫声“妈”，只叫“婶”。俗语道：“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继母守了20年寡，又值四十之年，刚结婚那两三个月，老郎中瘦了一些，精神也有些不济。跟父亲学了点医道的家声，不时提醒父亲注意身子，莫贪床第之欢，影响了健康。老父拍拍胸膛，笑说：“你继母也略懂医道，她比你还关心我咧!近来我喝的壮腰健肾汤，就是她爬山攀岩采回来煎煮给我喝的!哈，功效不错，不错!”家声听了，不再言语。“家声，你得叫声妈了。”父亲说，“好歹她是你爹我明媒正娶回来的！”“该叫的时候，我会叫的！”家声这样回答父亲。

秋高气爽的一天，家声只身来到枫木坳，他要去百尺崖采灵芝。每年他都和父亲来这里采药，今天继母陪父亲到山下出诊，因为路远，次日才能回来，而今天正是秋分，是最适宜采灵芝的日子，民间有迟一天早一天药效都会减低之说。于是，他腰揣布袋，手握药锄，顺着山藤往下溜，在岩壁石缝之间，来回逡巡，采得了十余朵灵芝。正想收工之时，忽见右边丈多处，有一丛“淫羊霍”，曾见继母采回，正是父亲所饮的“壮腰健肾汤”中的一味主药，便小心翼翼地挪过去，意欲采摘，不想一脚踩空，全身重量顿时集中在双手紧握的山藤上，负荷太重，山藤断裂，一声“啊呀”，家声堕入崖底!第二天，老父亲和继母心急如焚地赶到枫木坳，继母腰系粗绳，下到崖底，寻到伤得不轻的家声，背回家中，好生将养。继母日夜服侍，采回草药，细心疗伤，不敢丝毫懈忌，老父亲当面称赞：“你待家声呀，亲生儿子也不过如此!”“什么亲生不亲生，不是咱儿子么?”继母答。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家声痊愈，亲自斟了一杯山茶，端给继母：“多谢您了，救了我一命，我不会忘记你的恩德的……婶!”正等着听他叫“妈”的继母只好答了声：“哦!”而老郎中在旁边一跺脚：“!”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知不觉过了三年，老郎中夫妻果然为儿子家声成亲。新娘是山下的，跟继母娘家同村，还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婚礼是继母一手张罗，远亲近邻都来喝喜酒，喜筵丰盛，礼数周到，亲友无不称道。只是家声在婚宴上仍不叫“妈”，那一声“婶”，使得继母好难为情，令老父亲好生不快，众亲友也有一些扫兴。婚宴之后，一对新人入了洞房，自然又有男女青年闹洞房之类的余兴节目，直到了半夜时分，才静得下来。老父亲与继母才得睡下歇息，猛然间，新房那厢传来“乒”的一声鞭炮声，尤如一记响雷，震得继母跳了起来!老郎中安慰道：“别怕，那是小孩子们的恶作剧!”“不对!那厢有动静!我得去看看！”继母胡乱穿上衣裳，开门出去，那厢已传来新娘子的惊呼：“家声，家声，你怎么啦?怎么啦?”接着就是哭声，“呜呜呜!快来人啦!家声他――”衣冠不整的新娘冲出洞房，正与继母撞个满怀，继母强拉着新娘进房，只见家声赤身躺在新床上，已身体僵直，神智昏迷，那支男人的，正直挺挺地指向帐顶!“马上疯!”继母惊叫，这时老郎中也进房来，指着新娘：“快!继续，救你丈夫!”原来家声这急症是“马上疯”，是男女交欢时，受外来声物(声音)的突然惊吓，男子会突然惊厥，身体僵硬，神智昏迷，这种凶险之症如果救治不当，一个时辰内就会死人!在当时的条件下，唯一的办法，一定要女人继续与之交媾，让在女阴内慢慢变软，使血液回流，疏通血脉，苏醒神智，才能救得性命!但是，此时新娘已经十分惊怕，说什么也不肯上床，继母左说右说，新媳就是不从!“扑通”一声，继母跪在新娘跟前，接着又是一声“扑通”，老父亲也跪了下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新娘是乡野女子，不懂得什么浮屠，连羞带吓，早已六神无主，竟扯了件外衣一披，开门冲了出去……

这事惊动了左邻右舍，都来探望，自然也议论纷纷：“是哪个赖皮点的炮，揍死他……”“真是的，家门不幸!”“哎，还有不够半个时辰啦……”“就怕喜事变白事……”更有一句：“，从前克夫，今日克子……”这句又是一个响雷，在继母耳边炸起!她发疯一般轰走众人，又用力扯起老郎中，推出房外，随即“嘭”的一声关牢了房门!继母，40多岁的继母，镇定地一步又一步地走向新床，走近那昏厥着的家声，然后，慢慢地脱下衣裳……

“家声得救了!”第二天，全村的人都为之奔走相告。老郎中却默默地走出家门，直上枫林坳。只见百尺崖顶枫树枝桠上，挂着继母那件绣有图形的蓝士林外衣，正在晨风中飘荡!

人们在崖底找到了继母的遗体，脸上带着让人捉摸不到的笑容。当入殓时，家声猛地扑向棺材，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妈!”声音传出好远，在群山中久久回响。

人们在后山之阳处，安葬了继母，没有墓碑。全村的男人都来送葬。她不是男人，她救了一个男人，她男人般的壮美行为感动了所有的男人。后来，年年清明，都有男人来扫墓，来给坟头培土。只有男人们拜祭的大坟(女人们不知何因没一个来拜祭过)，后来就被叫作了“男人坟”，一直流传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