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恩斯与收藏

众所周知，约翰•梅纳德•凯恩斯(1883～1946)是20世纪最伟大的经济学家之一。在1998年的美国经济学会年会上，凯恩斯甚至被150名经济学家选为了“20世纪最具有影响力的经济学家”。作为当今世界经济秩序的主要奠基人，这个荣誉对于凯恩斯而言，显然是实至名归的。然而，绝大多数人所不知道的是，凯恩斯同样可以被誉为20世纪最伟大的收藏家之一。这个荣誉不仅是因为凯恩斯的藏品颇丰――他收藏有约4000卷古籍善本，约300卷名人手稿和亲笔信件，以及大量的现当代绘画艺术品；也并不完全是因为凯恩斯能够进行“研究性收藏”――他在深入研究自己所收藏的牛顿手稿后，曾经写下过脍炙人口的论文《牛顿其人》；更重要的是因为凯恩斯那与众不同的收藏理念――凯恩斯认为，收藏实际上代表了一种文明的生活方式。

收藏兴趣始于三岁

凯恩斯从三岁起就对集邮产生了兴趣。每天晚上，凯恩斯的父亲内维尔都会把自己收藏的邮票整整齐齐地摆出来欣赏。每个星期日上午，内维尔都要在书桌上放一堆被他选剩下的邮票，让孩子们轮流从中挑选一张，这个过程会一直持续到所有邮票都被选完为止。凯恩斯的母亲佛罗伦丝认为，集邮的好处在于，“孩子们仔细地研究各种邮票的价值，并以此作为选择邮票的依据。这样做让他们既学会了如何使用集邮册，又学到了许多有趣的知识。”1895年，内维尔已经收集了大约8000枚邮票。12岁的凯恩斯为这些邮票的估价是2000英镑。凯恩斯不仅是经济学理论研究的天才，而且是自己理论的大胆实践者。对邮票价值进行仔细地评估，并以此作为挑选邮票的依据。这也许是凯恩斯的父亲给他上的关于经济学的第一堂课。

藏书嗜好从未中断

1901年，凯恩斯获得了伊顿公学的汤姆莱因数学奖。他开始利用这笔奖金大肆购藏自己喜爱的书籍――前前后后总共买了45本。从12岁起，凯恩斯就是旧书店的常客。他惊喜地发现，由阿尔丁和埃尔泽弗等出版社出版的书籍，以及其他早期版本的古典文学著作，要价通常不会超过10先令，而且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例如，他所收藏的华兹华斯所著的《远游》精装本（1820年版）就只花了1先令。1902年10月，当他从伊顿公学毕业，初入剑桥大学的时候，已经拥有了329本藏书，其中有一半是用从学校获得的奖金购买的。

大学一年级的时候，凯恩斯还与另一个爱好藏书的同学科尔共同创办了一个名叫巴斯克维尔俱乐部的藏书协会。在凯恩斯的一生中，他的藏书嗜好从未中断。从中学时代频频光顾旧书店，到大学时代创立藏书俱乐部，凯恩斯一直热衷于藏书。当然，他的收藏范围也随着收入的增加而不断扩大。在收藏了许多早期版本的古典文学经典著作之后，凯恩斯又将收藏的注意力集中到了牛顿、休谟、边沁等思想家的早期版本著作上了。从1930年代中期起，他就开始有计划地围绕思想史进行综合性的收藏，尤其是与思想史有关的书籍和手稿。1934年，当吉本的藏书在索斯比拍卖行上拍时，凯恩斯前往购得了约60本书籍。1936年，当莱明顿勋爵收藏的牛顿手稿在索斯比拍卖行上拍时，他又前去夺得了40札。书籍和手稿对凯恩斯的吸引力转移了他此前用于金融投机方面的大量精力。但是，他挑选书籍和手稿的基本原则同挑选股票时大同小异：通常只购买那些他认为价值被低估了的书籍和手稿。

到了晚年，凯恩斯在藏书方面的爱好主要集中在伊丽莎白一世时代和斯图亚特王朝时代的诗歌类和戏剧类书籍。一方面是因为这类书籍的价格比较低廉，另一方面是他觉得这些作品原来是“那么滑稽和神经质”。他仔细地阅读英国、美国，还有欧洲大陆其他国家的各大书店寄来的目录，并且向几乎所有的著名拍卖行都寄去了委托代购函件。只要有可能，他都亲历亲为。惟有工作压力大到让他难以脱身的时候，他才委托书店代他购买。他在藏书一事上所花费的时间，就“相当于一个普通人的全日工作量”。总之，凯恩斯是一位独立性相当强的收藏家，从不无保留地委身于任何交易人的控制之下。凯恩斯特别喜欢坐在提尔顿庄园的凉廊里翻阅这些书籍，由于健康状况恶化而不得不休息的时候更是如此。与许多收藏家的不同之处：凯恩斯热衷于阅读自己的藏书。他挤时间同其他学者广泛联系，对那些想借阅其藏书的人也总是有求必应。他还经常与版本专家们通信讨论这些书籍的内容和价格，并且发表一些颇有见地的看法。在凯恩斯去世时，除了众多普通藏书以外，他收藏的古籍善本就多达4000卷，此外，还有大约300卷名人手稿和亲笔信件。芒比在论及凯恩斯所收藏的牛顿手稿时感慨道：“这可能是由私人所收集的最上乘精品！”

艺术品收藏的真意

1907年3月，凯恩斯参观了布塞在莱顿宫举办的画展。在参观完画展之后，凯恩斯对艺术品产生了兴趣。1918年3月，格兰特听说巴黎将举行一场德加的私人藏画拍卖会，其中包括德加本人的一些作品。他立即建议英国国家美术馆参与竞拍。财政大臣劳被他说动了心，拨出专款两万英镑，并授权凯恩斯“全权处理”。3月26日，凯恩斯和英国国家艺术馆馆长霍尔姆斯一同携款前往巴黎参加拍卖会。这场拍卖会自始至终伴随着隆隆轰炸声，因为德国军队就在50英里开外用大炮对巴黎进行狂轰滥炸。竞拍者人心惶惶、成交价低得惊人。凯恩斯和霍尔姆斯为英国国家美术馆买下了柯罗、高更、莫奈等人的不少油画精品。凯恩斯也自掏237英镑，买了塞尚的一幅油画、安格尔的一幅油画、英格利斯的一幅素描，以及德拉克洛瓦的两幅油画。凯恩斯的这次巴黎购画之行，标志着他从事艺术品收藏的开始。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凯恩斯的艺术品收藏取决于他在巴克马斯特•摩尔证券公司的账户。在1919年秋季到1920年春季这段时间里，他炒汇的进账颇丰。1919年11月，他以320英镑从伦敦切尔西图书俱乐部购买了修拉的油画《海滨大道》。在此后的几个月里，他又陆续购买了毕加索、马蒂斯和西尼亚克等人的作品。凯恩斯在这个时期的艺术品收藏以1920年5月他以300英镑从巴黎买下雷诺阿的油画《男孩的头像》而告一段落。除了1924年，他自作主张购买了一幅被朋友们公认为“塞尚画得最糟的”一幅油画以外，他在1935年以前再没有购买过法国绘画大师的作品。1935年，他在炒股上大获成功，于是，又开始了艺术品收藏。在1935～1937年间，他购买了塞尚的两幅油画和德拉克洛瓦的两幅油画。其间，他还购买了不少英国画家，例如希金斯的作品。

凯恩斯始终坚信，人不应该聚敛财富，而应该把财富花在文明的生活方式上。他自己就身体力行，不是把钱用在改善个人生活方面，而是用在营造美好生活方面。这实际上是凯恩斯从事艺术品收藏的真意。凯恩斯最崇拜的是艺术家。他自己也通过艺术品收藏而培养起了比较成熟的艺术品位。虽然他对视觉艺术的欣赏能力究竟如何，还存在不小的争议。但不争的事实是，他热衷于收藏画家朋友们的作品。尽管这些绘画作品的艺术水平参差不齐――既有艺术精品，也有应酬之作。然而，对于凯恩斯而言，这是无关紧要的。他是希望通过自己的实际行动支持画家朋友们的艺术创作！

倾心艺术管理事业

凯恩斯的学术对手，同时也是好友哈耶克曾这样评价凯恩斯：“他能够同时做无数的事情：讲授经济学课程，组织芭蕾舞演出，搞金融投机活动，收藏绘画艺术品，开办信托投资公司，为剑桥的学院融资，兼任保险公司董事，经营剑桥艺术剧院，不仅亲自打理剧院，而且凡事亲历亲为。”哈耶克讲的一点都不错，但他没有列举到的，还有凯恩斯的艺术管理事业。

1942年4月1日，凯恩斯出任英国音乐与艺术促进会主席。事实上，早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他就开始大力支持艺术事业了。凯恩斯不仅自己购买艺术品，而且组建了伦敦艺术家协会，还在剑桥建造了一座艺术剧院。不过，凯恩斯对艺术赞助有一种复杂的态度。他从来都不相信存在“可供无限制使用的钱袋”。如果艺术赞助被视为资金上的“无底洞”，那就很难得到热心人士们一如既往的大力支持。在凯恩斯看来，艺术赞助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为了对亏损的事业进行永久性的补贴，而是为了启动这些非营利性事业。其手段则包括予以资助、提供贷款或者给予担保。他曾经坦言：“一个百分之百成功的艺术赞助组织除了在日常行政事务上有所开销以外，别无其他的花费。”“它将挑选最好的项目，支持大家都认为可能成功的艺术家。这样的话，它的贷款将被还清，担保也不会出岔子。”

贝尔认为，凯恩斯属于那种“为了良好的初衷，对艺术事业顶力相助的艺术赞助阶层”。在担任英国音乐与艺术促进会主席期间，凯恩斯从来就不仅仅是一个“弄钱的角色”，善于把想法付诸行动，下定决心就全力以赴，喜欢凡事都刨根问底，把事情弄得清清楚楚。凯恩斯对艺术政策具有浓厚的兴趣，而且在这方面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凯恩斯曾经说过，他“应该把五分之一的时间花在英国音乐与艺术促进会的事务上，但作为主席，至少应该花四分之一的时间才能顺利地管理这个机构。”在艺术政策的制定上，凯恩斯的立场非常明确：最重要的是要具有高艺术水准，而文化品位的高低则应该放在第二位。他把英国音乐与艺术促进会的资助重点放在那些具有高艺术水准的艺术家和艺术品身上。他相信，英国人民应该享有最好的艺术。他希望，一旦英国人民得到最好的艺术，就能够真正体会到这种享受。从某种意义上讲，凯恩斯之所以倾心艺术管理事业，实际上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让伦敦成为欧洲的艺术中心！

1946年4月21日，凯恩斯猝死于心脏病，时年63岁。他的遗产包括价值479529英镑（约合现在的1900万美元）的有价证券，以及包括油画、古籍和手稿在内的众多收藏品。

（作者单位：浙江传媒学院传媒管理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