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消逝了的

时间:2022-08-26 07:43:22

老了就无用了,被淘汰、丢弃、消逝是最终的命运。上班经过这里,看到停靠在铁轨上的两台老式蒸汽机车被解体、被切割,即将在这个城市了无踪影。在此之前,有许多摄影爱好者都来拍摄它最后的背影,留存作为史料。我的父亲,我,都与它打过直接或者间接的交道,因此内心对它自有着眷恋的情愫。看着它斑驳的、破旧的、苍老的容颜,看到它躯体上残留的煤灰上长着的几株茂盛的狗尾巴草,我说不清内心的感受。

四季会轮回,日月星辰有更替,花草在来年又泛青,世上的万物有许多消失了会再来,周而复始,无穷无尽。而更多东西,比如时间,生命,河流,一段情感,一片清韵荷塘,一条温暖的粉红色围巾……失去了便永不回头。你也许会从此得了失忆症般的彻底忘却它们,也许会在某个平常的午后,特殊的场景,被偶然的事物触发,轻轻唤醒了沉睡的记忆。此刻,在这个夏日凉风透过纱窗吹来的午夜,白日的喧嚣渐渐隐去,而那些远去的、消逝的,在我生命里的曾经彼此拥有过,温暖过,相对无语或者深情脉脉的人与物,穿越时光隧道,款款而来。

荷塘

荷花婷婷,莲叶田田。恰有风儿袭来,我微闭双目,轻轻呼吸,清芬沁我心脾,而遥远的时光,也随风而至。

窄窄弯弯的田埂上,走着三个人。一个浓眉大眼著布衫短裤,手里拿着竹竿的大约十来岁的少年,他昂着头,目不斜视的勇往直前。在他的身后紧跟着两个小女孩。前面的女孩梳着马尾辫,穿着棉布碎花连衫裙,她的目光常会被路边的野花和蝴蝶牵引,偶尔,她停下脚步摘下一朵粉红色的小花低头凝视或者微闭双目嗅着花朵的芬芳。 走在最后的是个留着短发,穿白衣蓝裙的个头稍高的女孩。她似乎对花儿蝶儿的没兴趣,她偶尔弯腰拾起一个小土块投掷到远处,若是惊起一只青蛙蹦跳出来,她会蹦跳得比青蛙高得多。他们在家里一起做完了暑假作业,不约而同想到对面的荷塘去采莲蓬或者钓青蛙。

从屋里出来穿过一条马路,马路的两边是高大整齐的白杨树,有风的时候那树上的叶子会哗啦啦响,此时懒洋洋的在打盹。他们从树阴下穿过,走不到三百米就到了一畦畦相连的农田。田里有紫茄子、红辣椒、豇豆角以及半青不红的西红柿。再往前走几步就是荷塘了。

此时荷花开得正旺,莲蓬也骄傲地昂着头。“我要莲蓬,我要吃莲子”那个马尾辫女孩说着就要下塘,“塘里有蚂蝗!”那个叫东的男孩大喝一声止住了女孩的脚步。把女孩吓得直往另外一个女孩身后躲。“哈哈,还是我来吧”,他甩掉凉鞋,扑通跳进塘里。先摘了一个递给马尾辫女孩。接着又折了一个扔给短发女孩。

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天空布满五彩云霞。三个小小的身影沐浴在温柔的霞光里,有几只蜻蜓在他们身边飞来飞去。

这个场景永远被定格在记忆里。

如今,那片清韵荷塘早已被密密麻麻的高楼大厦所替代。附近的居民只闻到油条、热干面的香气以及傍晚时分那腐烂的菜叶的气息,不知道这里曾经有过的淡淡的芬芳的味道。

围巾

那年那月,围巾大都是膨体纱编织的,时尚但不暖和。再加上街上都是围着款式、色彩都差不多样子的围巾,再好看的东西看多了也不觉得好看了。

那天,父亲出差回来,带回来两条围巾。一条纯粉红色的,一条白色带五彩小点点的。它们都有长长的绒毛,用手摸上去软软的,柔柔的,再围上头,柔软贴在脸庞,就有暖流电一般迅速传遍身心。那个年龄,粉红色是我的心仪,白色是姐姐的最爱。于是,我们各自被心仪和最爱包围。

与粉红色兔毛围巾的缘分仅仅一年。在第三年腊月二十,河南老家的大舅提前来家拜年了。大舅进门的时候背着一个蛇皮袋子,袋子里装满了几个小袋子,分别是晒干的红薯干,黑芝麻、金黄的小米、小磨香油和炒面。都是农村里最好的东西,也是我们小时候常吃的和最爱吃的。尤其是炒面是我跟父亲说,好多年没吃炒面拌红薯了,好想吃。我想可能是父亲写信告诉了大舅吧。

大舅在家里住到腊月二十三的小年后要回去过大年。我们挽留也是挽留不住的。临走,父母给了大舅办年货的钱,我和姐姐则去市里给大舅家的两个妹妹买了新衣裳以及点心,水果和单位发的劳保比如工作服、手套、肥皂等等,除了把大舅带来的那个蛇皮袋子塞满,还另外加了两个包袱。那时,街上正风靡五颜六色的马海毛围巾,比兔毛围巾更蓬松飘逸,在大舅即将告别的时刻,我看到姐姐把她喜爱的白色兔毛围巾拿出来说送给舅家大女儿荣辉妹妹的时候,我也学着姐姐把我的粉红色围巾递给大舅说送给荣丽妹妹时,我看到大舅眼里注满了晶莹。

二十年后我走在街上,看到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孩子围着一条窄窄长长的粉红色兔毛围巾,是那么妩媚可人。我突然想起我曾经有一条同样色泽的围巾,它还带在十五岁的妹妹头上吗?是不是也像她这般美丽?哦,那个妹妹现在也该是三十多岁了,她会围着什么样的围巾呢?

暗暗的祈祷,那条兔毛围巾依旧在世,它围在一个纯朴的乡村女孩的头上,她的脸庞在围巾的下闪耀着红苹果一样的光泽。

情书

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人写情书?当然我指的是手写书信而不是网络上发的邮件。在我看来邮件是不能称为情书的,它少了情书的温度、"鸿雁传书"的诗意。

记得有篇古老的情书是用圈圈点点来倾诉的,大意是:“相思欲寄如何寄,画个圈儿替。君在圈儿外,我在圈儿里……我密密加圈,你须密密知侬意……。”心的相许是不需要文字的表述的,我猜想那个收到的人如果也爱着这个羞涩却聪明的女子的话,那他一定傻呵呵地看着猜着、笑着乐着,一遍又一遍。

曾经读过徐志摩写给陆小曼的《爱眉小札》,梁实秋写给韩箐清的《雅舍情书》等等一些名人情书,那真挚的情感,炽热的爱火,浓烈的表白,既柔情缱绻,又荡气回肠。真真是唯情之一字,可以维持世界;唯才之一字,可以粉饰乾坤。

不过,总觉得他们的浓甜的文字也许构筑时花费了不菲的心思,情感是不需要修饰的,否则爱的成分就打了折扣。所以更喜欢这样的情话:“我又瞎说了一通,千万不要有什么话又惹你生气。你生了气就哭,我一看见你哭就目瞪口呆,就像一个小孩子做了坏事在未受责备之前目瞪口呆一样,所以什么事你先别哭,先来责备我,好吗?”简单,率真,却能读出写信人的至情至性。“爱你就像爱生命”,即使他先于她而去,这些文字也足以维持后来的寒冷,孤独和寂寞。王小波留给李银河的情书,每一个字都是一颗维他命丸。

记得收到他的情书的过往细节,当从邮递员手中接过信笺,看到熟悉的地址和文字时,开始竭力地压抑内心怦怦加快跳动的心,面容上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找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小心翼翼地撕开信笺边缘,抽出书信,先是快速地看一遍,然后慢慢地读和细细地品。酸甜时会不自觉的笑靥如花,苦辣时会泪水滂沱。写情书的时候,常常写了撕,撕了写,写好后还要再誊一遍,总觉得他的字怎么那么好看,我的字怎么这么丑。唉。好在,他并不在意我的字那么难看,我是他的“百合”,清丽,纯洁,可爱。

在一个冬日的午后收拾屋子,无意中翻检起旧日的情书。曾经的过往,细节,眼泪,欢笑,还有他的音容笑貌立即浮现在我的眼前。就这么呆呆地抚摸了许久,回忆了许久,心已不再悸动。此时阳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我微微的笑着,用绸巾小心翼翼地把它包好,尘封。珍藏。因为这是我生命过程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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