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8-26 04:33:38
一个个无情的误解,扰乱了幸福的脚步。当命运的死结终于被打开,一切都为时已晚……
接婆婆来家安度晚年
结果却背离我们的初衷
结婚两年后,先生跟我商量把婆婆从乡下接来安度晚年。先生很小时父亲就过世了,他是婆婆唯一的寄托,婆婆一个人抚养他长大,供他读完大学。“含辛茹苦”这四个字用在婆婆的身上,绝对不为过!我连连说好,马上给婆婆收拾出一间南向带阳台的房间,可以晒太阳、养花草什么的。
先生站在阳光充足的房间,一句话没说,却突然举起我在房间里转圈。在我张牙舞爪地求饶时,先生说:“接咱妈去。”
先生身材高大,我喜欢贴着他的胸口,感觉娇小的身体随时可以被他抓起来塞进口袋。当我和先生发生争执而又不肯屈服时,先生就把我举起来,在脑袋上方摇晃,一直到我吓得求饶。这种惊恐的快乐让我迷恋。
接来婆婆,看着她打量新屋时脸上满足的笑容,我的心也快乐不已。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这竟是悲剧的开始……
婆婆在乡下的习惯一时改不掉。我习惯买束鲜花摆在客厅里,婆婆后来实在忍不住了:“你们年轻人怎么一点也不知道节约!”我笑着说:“妈,家里有鲜花盛开,人的心情会变好。”婆婆低着头嘟囔,先生就笑:“妈,这是城里人的习惯,慢慢地你就习惯了。”
婆婆不再说什么,但每次见我买了鲜花回来,依旧忍不住问花了多少钱,我说了,她就啧啧咂嘴。有时,见我买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家,她就问这个多少钱那个多少钱,我一一如实回答,她的嘴就咂得更响了。先生拧着我的鼻子说:“小傻瓜,你别告诉她真实价钱不就行了吗?”
快乐的生活渐渐有了不和谐的音符。婆婆最看不惯我先生起来做早餐。在她看来,大男人给老婆烧饭,哪有这个道理?早餐桌上,婆婆的脸因此经常阴着。我装做看不见,婆婆便把筷子弄得丁当乱响,这是她无声的抗议。
我在少年宫做舞蹈老师,跳来跳去已够累的了,早晨暖和的被窝,是我不想扔掉的唯一享受,于是,我对婆婆的抗议装聋作哑。婆婆偶尔会帮我做一些家务,可她一做我就更忙了。比如,她把垃圾袋通通收集起来,说等攒够了卖废品,搞得家里到处都是废塑料袋;她不舍得用洗洁精洗碗,为了不伤她的自尊,我只好偷偷再洗一遍。
一次,我晚上偷偷洗碗被婆婆看见了,她啪的一声摔上门,在自己的房间里放声大哭。先生左右为难。事后,先生一晚上没跟我说话,我撒娇、耍赖他也不理我。我火了,问他:“我究竟哪里做错了?”先生瞪着我说:“你就不能迁就一下,碗再不干净也吃不死人吧?”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婆婆不跟我说话,家里的气氛开始逐渐尴尬。那段日子,先生活得很累,不知道要先逗谁开心好。
为了不让儿子做早餐,婆婆义无反顾地承担起做早饭的“重任”。婆婆看着先生一脸满足,而看我的眼神则全是谴责。
为了逃避尴尬,那天,我没有在家吃早餐。晚上睡觉时,先生有点生气地问我:“芦荻,是不是嫌弃我妈做饭不干净才不在家吃?”不等我解释,他翻了一个身,扔给我冷冷的脊背,任凭我委屈地流泪。最后,先生叹气:“芦荻,就当是为了我,你在家吃早餐行不行?”我只好回到尴尬的早餐桌上。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我喝着婆婆烧的稀饭,忽然一阵反胃,肚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抢着向外奔跑,我拼命地压制着不让它们往上涌,但还是没压住。我扔下碗,冲进卫生间,吐得稀里哗啦。当我喘息着平定下来时,听见婆婆夹杂着家乡话的抱怨和哭声,先生站在卫生间门口愤怒地望着我。我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和先生开始了第一次激烈的争吵,婆婆先是瞪着眼看我们,然后起身,蹒跚着出门去了。先生恨恨地瞅了我一眼,下楼去追婆婆。
意外迎来新生命
却葬送了婆婆的性命
整整三天,先生没有回家,连电话都没有。我气极了,想想自从婆婆来后,我够委屈自己了,还要我怎么样?
莫名其妙地,我总想呕吐,吃什么都没有胃口,加上乱七八糟的家事,心情差到了极点。后来,还是同事说:“芦荻,你脸色很差,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医院检查的结果是我怀孕了。我明白了那天早晨我为什么突然呕吐,幸福中夹着一丝幽怨:先生和作为过来人的婆婆,他们怎么就丝毫没有想到呢?
我慢慢地朝医院大门走去,正犹豫着要不要给先生打个电话,没想到,在医院门口,我竟然看见了先生。
仅仅三天没见,他憔悴了许多。我本想转身就走,但他的模样让我心疼,我喊着他的名字。先生循着声音看见了我,却好像不认识我,眼神里有一丝藏不住的厌恶,它们冰冷地刺伤了我。我跟自己说不要看他不要看他,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其实那时,我多想向先生大喊一声:“亲爱的,我要给你生宝贝了!”然后我会被他举起来,幸福地旋转。但我希望的没有发生。在出租车里,我的眼泪才迟迟地落下来。为什么一场争吵就让爱情糟糕到这种程度?回到家后,我躺在床上想先生,想他满眼的厌恶。我握着被子的一角哭了。
夜里,家里有翻抽屉的声音。打开灯,我看见先生泪流满面的脸。他正在拿钱。我冷冷地看着他,一声不响。他对我视若不见,拿着存折和钱匆匆离开。或许先生是打算彻底离开我了。真是理智的男人,情与钱分得如此清楚。我冷笑了几声,眼泪又哗啦哗啦地流下来。
第二天,我没有去上班。我想彻底清理一下自己的思绪,找先生好好谈一谈。找到先生的公司,秘书有点奇怪地看着我说:“陈总的母亲出了车祸,正在医院里呢。”
我瞠目结舌。
飞奔到医院找到先生时,婆婆已经去了。先生一直不看我,一脸僵硬。我望着婆婆干瘦苍白的脸,眼泪止不住地流:天啊!怎么会是这样?直到安葬了婆婆,先生也没有跟我说一句话,甚至连看我一眼都带着深深的厌恶。
关于车祸,我还是从别人嘴里了解到大概:婆婆出门后迷迷糊糊地向车站走,她想回老家,先生越追她走得越快,过马路时,一辆公交车迎面撞过来……
我终于明白了先生的厌恶,如果那天早晨我没有呕吐,如果我们没有争吵……在他的心里,我是间接杀死他母亲的罪人。
先生默不作声搬进了婆婆的房间,每晚回来都是满身酒气。而我则被愧疚和可怜的自尊压得喘不过气来。想跟他解释,想跟他说我们有孩子了,但看着他冰冷的眼神,又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我宁愿先生打我一顿或者骂我一顿,虽然这一切都不是我故意的。
日子一天一天窒息着重复下去,先生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我们僵持着,比陌路人还要尴尬。我明白,我是系在他心上的死结。
一天,我路过一家西餐厅,透过落地窗,我看见先生和一个年轻女孩面对面坐着,他还轻轻地为女孩拢了拢头发。我明白了一切。先是呆,然后我进了西餐厅,站在先生面前,死死盯着他看,眼里没有一滴泪。我什么也不想说,也无话可说。女孩看看我,看看我先生,站起来想走,先生伸手按住她,然后,同样死死地,毫不示弱地看着我。我能听见自己的心,一下一下跳动在濒临死亡的苍白边缘。
输了的是我。如果再站下去,我会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倒下。
那一夜,先生没有回家,他用这样的方式让我明白:随着婆婆的去世,我们的爱情也死了。先生再也没有回家。有时,我下班回来,看见衣橱被动过了――先生的东西被拿走了。我不想给他打电话,原先还有试图向他解释一番的念头,而现在,一切都彻底失去了。
我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去医院体检,每每看见有男人小心地扶着妻子去做体检,我的心便碎得拼不起来。同事劝我打掉算了,我坚决说不,我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也算对婆婆的死的补偿吧。
那天,我下班回到家,先生居然坐在客厅里,看着我,眼神复杂,和我一样。
我一边解大衣扣子一边在心里对自己说:“不哭不哭……”眼睛很疼,但我不让它们流出眼泪。先生的眼睛死死盯在我已隆起的肚子上。我笑笑,走过去,拿过那张纸,看也不看,签上自己的名字,推给他。“芦荻,你怀孕了?”自从婆婆出事后,这是先生第一次跟我说话。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眼泪哗啦一下流了下来。我说:“是啊,不过没事,你可以走了。”
先生没走,黑暗里,我们对望着。先生慢慢趴在我身上,眼泪渗透了我的衣服。而在我心里,很多东西已经走远了,远到即使我奔跑都拿不到了。不记得先生跟我说过多少遍“对不起”了,我也曾经以为自己会原谅,但却不能。在西餐厅先生当着那个女孩的面,他看我的冰冷眼神,这辈子我都忘不了。我们在彼此心上划下了深深的伤痕。我,是无意的;他,是刻意的。
期待冰释前嫌
但过去的已无法重来
除了想起肚子里的孩子时心里是暖的,对先生,我心冷如霜,不吃他买的任何东西,不要他的任何礼物,不跟他说话。
从在那张纸上签字起,婚姻和爱情统统在我的心里消亡。有时先生试图回卧室,他来,我就去客厅,先生只好睡回婆婆的房间。夜里,从先生的房间有时会传来轻微的,我一声不响。这是他习惯玩的伎俩,以前只要我不理他了,他就装病,我就会乖乖投降,问他怎么了,他就一把抓住我哈哈大笑。他忘记了,那时,我会心疼是因为有爱情,现在,我们还有什么?
先生的声断断续续持续到孩子出生。他几乎每天都在给孩子买东西,婴儿用品,儿童用品,以及孩子喜欢的书,一包包的,快把他的房间堆满了。
我知道他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感动我,而我已经不为所动。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电脑噼哩啪啦敲字,或许他正在网恋,但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转年春末的一个深夜,剧烈的腹痛让我大喊一声,先生一个箭步冲进来,好像他根本就没脱衣服睡觉,为的就是等这个时刻的到来。先生抱起我就往楼下跑,上了出租车后,先生紧紧地攥着我的手,不停地给我擦额上的汗。感受着他温暖的体温,一个念头忽然闯进我心里:这一生,谁还会像他这样疼爱我?先生扶着产房的门,看着我进去,眼神暖融融的,我忍着阵痛对他笑了一下。从产房出来,先生望着我和儿子,眼睛湿湿地笑啊笑的。我摸了一下他的手。先生望着我,微笑,然后,缓慢而疲惫地倒了下去。
我用尽力气喊他的名字。先生笑着,却没睁开疲惫的眼睛……
我以为再也不会为先生流一滴泪,事实却是,从没有过如此剧烈的疼痛撕扯着我的身体。医生说,我先生的肝癌发现时已是晚期,他能坚持这么久是绝对的奇迹。我问医生什么时候发现的,医生说五个月前,然后对我说:“准备后事吧。”
我不顾护士的阻拦,回家,冲进先生的房间打开电脑,心一下子被疼痛窒息了。
先生的肝癌在五个月前就已发现,他的是真的,我居然还以为……
电脑上的20万字,是先生写给儿子的留言:孩子,为了你,我一直在坚持。等着看你一眼再倒下,是我现在最大的愿望……我知道,你的一生会有很多快乐,也会遇到挫折,如果我能够陪你经历这个成长历程,该是多么幸福,但爸爸没有这个机会了。爸爸把你一生可能遇到的问题一一地写下来,等你遇到这些问题时,可以参考爸爸的意见……
我最最亲爱的孩子,写完这20多万字,我感觉好像陪你经历了整个成长过程。真的,爸爸很快乐。好好爱你的妈妈,她很辛苦,是最爱你的人,也是我最爱的人……
从儿子上幼儿园到读小学,读中学,上大学,到工作以及爱情等方方面面,先生事无巨细都写到了。
先生也给我写了信:亲爱的,娶了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原谅我对你的伤害,原谅我隐瞒了病情,因为我想让你有个好的心情等待孩子的出生……亲爱的,如果你哭了,说明你已经原谅我了,我就笑了,谢谢你一直爱我……这些礼物,我担心没有机会亲自送给孩子了,麻烦你每年替我送给他,包装盒上写着送礼物的日期……
回到医院,先生依旧在昏迷中。我把儿子抱过来,放在他身边,我对先生说:“你睁开眼睛笑一下,我要让儿子记住他在你怀抱里的温暖……”
先生艰难地睁开眼睛,微微地笑了一下。儿子依偎在他怀里,舞动着粉色的小手。
我咔嚓咔嚓地按着快门,泪水在脸上恣意地流……
责编/毕春晖
E-mai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