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茶 第39期

时间:2022-08-26 12:26:46

在清闲的午后,或落日的黄昏,三两友人,沏壶清茶,轻斟慢酌,围壶叙谈,茶香弥漫,这是何等的惬意,足以让岁月沉醉。

生在茶乡,我早已不记得何时开始喝茶的,只是有些隐隐约约的记忆,如青青茶苗般在脑海中闪现――

那时的我不过四岁而已,茶园里长大的孩子,满目青山绿水,眸子清澈如水。早晨醒得早,天未亮,我就让阿婆跟我讲茶园里的传说。阿婆一边拍抚着我,一边絮叨着古老而神秘的传说。

在一边睡觉的阿公醒了,摸索着穿上衣服,出去了。凉凉的夹着甜味的风灌了进来,我闻到了茶芽儿冒出的香气。门外紫红紫红的天空下,可以看见一溜乌亮的山。阿公关上了门,把手上锈了的铁环照旧“咣当咣当”作响。

我睡不着了,站在门口,瞅着那棵茶树,花落了,雪白的,散落一地。我听见阿公在厨房里舀水的声音,竹筒碰在铁锅上,闷闷地响了一声。灶膛里的火“噼里啪啦”地燃起来。水开了,阿公取出模样质朴的粗瓷茶壶,开始悠闲自得地呷上一口茶。“阿公――”我脆脆地喊道,如茶花从枝上怦然抖落。阿公一招手,我便乖乖地坐到他身旁的小竹凳上,和他一起喝茶。饮的是再普通不过的粗茶。茶水色泽偏黄,味道苦涩。可年幼的我却每天总要和阿公一起悠闲地喝上几杯茶。

阿公喝了一辈子的家乡茶,味道早已不重要。家乡的土,家乡的水,孕育出的即便只是一壶粗茶,也别是一番滋味在阿公心头。和阿公坐在一起,敦厚慈祥的阿公也会告诉我一些茶的传说,或者是茶的采摘、制作方法。这冲淡的茶水中到底蕴涵了什么,我说不清楚,但稚嫩的我早已恋上了那烙着家乡印记的茶。

阿公上茶园去了,我懒洋洋地趴在青石板上,看太阳给茶园一点点地着色。茶园的剪影越来越清晰,风轻得像山雀落在杜鹃树的枝头一样悄然无息。站起身,我伸伸小胳膊小腿,望着茶园里的碧波,一浪高过一浪。开始劳作的穿着青衣的闽南女子如蝴蝶般在茶园中翩飞。这美丽的剪影投放在我记忆的胶片上,不曾遗忘……

后来我离开了茶园,仍改不了清晨喝茶的习惯;再后来,渐渐地长大,明白了生我养我的茶乡,孕育出的茶有个很美的名字――“铁观音”;明白了我为什么愈发依恋茶,甚至到了“不可一日无茶”的地步;明白了茶好茶坏本无所谓,或许追求的只是品茶的心境。

再回到茶园,漫山遍野的绿,茶特有的绿,重新给我的眸子注入生机。阿公特意泡了上好的铁观音。只见黛绿的茶叶如含苞的花骨朵儿缓缓地绽放笑容,茶香如一曲袅娜的清歌,似一声浅浅的轻叹,自素净的杯底蹁跹而起;霎时,满室清香涌动,使人如步入香气扑鼻的深坞,沾染一身的乾坤灵气,陶醉得不知归路。轻抿一口,把金汤和芳香含在嘴里,闭眼细细品咂,甘醇的味儿沿着味蕾的方向,深入骨髓。

睁开眼睛,阿公脸上是不变的敦厚慈祥。蓦地,我发现自己长大了,却愈发想念那模样质朴的茶壶,想念那粗制的铁观音。又到了茶园的拂晓,我与阿公一起啜酌那粗制的铁观音,仍用脆脆的声音喊着阿公,仍旧聆听那熟悉的茶的传说。我已不再是四岁的孩童,无论是上好的铁观音,还是粗制的铁观音,都是家乡的杯杯土壤、点点溪水凝结而成的片片绿意;黛绿的茶叶,却甘心把万般柔肠、一身春色,全献于人间;任掐、压、烘、揉,默默忍受,从无怨言;在沸水中,舒展娥眉,绽放笑容……

我愿意成为家乡的一撮铁观音,陶然地在甘洌的家乡水中释放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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