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荒原大地的一把火

时间:2022-08-25 12:26:44

摘要:在《长明灯》当中,主人公“疯子”作为坚决而彻底的反抗者撑起了一面反对神权、族权、政权三位一体的以“长明灯”为象征意义的封建势力的旗帜。这其中,“疯子”与庸众、“疯子”与作家的内在话语的流动与沟通形成了富有张力的人物关系场域,学生将从心理分析的角度对“疯子”与作家鲁迅的创作动机及创作过程进行探讨,试着挖掘主人公及作家内在心理的显现。

关键词:鲁迅小说;反抗;理性精神;心理分析

一、以冷峻之目光,穿透历史的愚昧与荒唐――鲁迅自我形象投射

细读文本,首先我们可以看到,作者给我们展现出了一个古老而静止的封建乡村――吉光屯,浸淫在佛教思想之下,而在封建迷雾当中生活了上百年的人民,对于佛教思想深信不疑,他们共同守护着供在社庙里的长明灯。几百年过去,在这陈旧、愚昧不堪的乡村,动摇的力量开始萌生,终于出现了两位疯狂的反抗者――六顺及他的父亲。

父亲被屯里人蒙骗,反抗未果,但力量却延续到了下一代――儿子六顺扬言要亲手熄掉长明灯,又一次使得全屯上下人心惶惶。六顺“浓眉大眼”、“带着光闪”的眼神、“悲愤疑惧的神情”让我们直接联想到了鲁迅先生本人。眼睛是鲁迅重点描写的对象,正如他自己的眼睛,清冷而有力,发出逼仄的光芒,看到的是魂和病。

正如汪晖所说,反抗绝望是鲁迅的最基本的生命方式。作品创作是他生命欲望的升华。而六顺面对的是整个吉光屯愚昧无知的农民,挤压在他身上的是神权、族权和无可反抗的政权。可悲可怜的六顺毫无畏惧,呈现出一种战士的斗争姿态。这无疑与鲁迅自身是相似的,在旧社会,鲁迅“呐喊”、振臂启发国民的封闭和愚昧,斗志昂扬,给人民补发了一剂强有力的“解酒药”,促进他们觉醒、睁开眼看看自己看看这个社会,看看丑恶的旧制度旧道德,抱着救国救民的大梦。六顺的被囚,印证了鲁迅的那句“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①鲁迅之于六顺,是主观思想的投射,却又蕴含着作者特别的用意。

二、绝世而独立的彻底式反抗――鲁迅在《彷徨》中不彷徨的心理窥视

六顺在遭到看客们的联合阻扰之后,他温和而严肃的予以对抗,“那盏灯必须吹熄”这是他的宣言。尽管村民们均对他的做法表示轻蔑与反对,可是六顺拒绝了旁人来熄灯的行为,识破他们的诡计,坚持要自己熄,此刻去熄!这里,六顺的反抗意识得到了高涨,在熄灯受到进一步的阻碍时,他提出了一个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决定――“我放火”!“沉默像一声清磬”让所有人为之颤栗,孤独者的声音变成了一声最恐怖的嚎叫萦绕在吉光屯。

许多学者把《狂人日记》与《长明灯》来做比较,认为二篇均是鲁迅对于封建思想的一次进攻和宣言式的批判,不过在这里,《长明灯》中的疯子六顺实则更具有彻底的反抗性与毁灭性,《狂人日记》里的狂人确已觉醒,“吃人”的事实令人触目惊心,可是在经历了一系列觉醒之后,“狂人”最终并没有反抗,甚至成为了“候补”官员,踏上了被封建吃人者同化的一条路。狂人的觉醒始终只停留在了意识层面,觉醒与最后的麻木妥协形成了绝佳的反讽,而所谓反抗也就自然而然不胫而走。相比之下,六顺的反抗贯穿了小说的从头到尾,并一步一步的达到高潮,尽管孤独,尽管力量微薄,可是反抗者的声音一旦呐喊,将激起整个吉光屯的千层浪。这在本身意义上也是鲁迅对于《彷徨》主题的一种自我消解与自我期待,折射出作者在绝望之中找希望、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心理意识。

三、鲁迅与主人公进行的精神对话,于自我否定当中发现新的力量与前进的希望――鲁迅受挫心态的自我解救与高扬的主观战斗精神的复现

在作品当中,应当注意到这样一个非常精彩的细节,在方头去质问疯子劝他停手时,说了这样一句:“就是吹熄了灯,那些东西不是还在吗?”方头试图让他清醒过来不要再执迷不悟,可是我们更能看到,疯子的回应:“我知道的,熄了也还在”,“然后我只能姑且这么办。我先来这么办,容易些。我就要吹熄他”这几句话,字字珠玑,表达出疯子极度清醒的理性精神。吹熄掉长明灯是为了迈出第一步。六顺所面临的窘境其实也正是鲁迅所面临的困境。鲁迅在1925年3月18日写给许广平的信中,无奈地透露了自己的心声,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过“是要救群众,而反被群众所迫害,终于成了单身,忿激之余,一转而仇视一切,无论对谁都开枪,自己也归于毁灭。②这其中出现了两个关键词:救与毁灭。鲁迅充满着困惑,他的思考以隐性的方式渗入他的笔下,疯子作为一个想象物在创作过程当中与作者在精神上进行互融、沟通,牵引了作者的无意识,在显性层面上,作者对于革命现实是不满,他愤怒地发出了“铁屋的呐喊”,在作品中,我们找到了他的精神的寄托。而在六顺身上我们不仅看见了作者的影子更能够认识到作者投入的巨大能量与主观理想的张扬,洋洋洒洒以充沛的笔力塑造出一个彻底式反抗的英雄肖像。在这一点上,我们可以看出鲁迅虽则绝望,但绝不泯灭希望。

六顺决心用毁灭来结束一切。毁灭是最彻底的方法,正如郭沫若的《凤凰涅》中,“一切的一,更生了;一的一切,更生了”③毁灭之后,新的力量和希望才会出现。他们宣扬一种非理性手段的拯救,这蕴含着两位作者的共同隐忧:正当、温和的手段改变不了混沌的人民与黑暗的现状,隐秘地透露出作者在当时的社会现实当中难免是受挫的,找不到方法无路可走的情况才会依靠毁灭性的手段。俩人均达成了一种对于暴力合理性的默认。而宣扬这种毁灭式的报复,鲁迅有着与郭沫若相同的主观战斗精神,不过明显的不同是,鲁迅即使在战斗,可我们不免发现,他的战斗是清醒的,六顺虽则反抗,可在小说中,他仍被囚禁起来,没有了能力也没有了自由去破坏、毁灭。至于反抗能否成功,这个结果,鲁迅留给了读者们,也留给了自己。在六顺的身上,鲁迅找寻到一种受挫状态下的自我解救,用冲锋式的毁灭来掩饰甚至释放自己压抑、失望的处境。

四、未放之火燃烧起欲望式反抗的高潮――鲁迅反抗理想的最大化(关于“儿童中心”的一点思考)

火终究是没有放的,六顺被自己的乡民们囚禁在庙里,没有了自由,也没有了行动的权利。可是就算被囚,他的心也没有死,“我放火”仍然飘扬在庙里,如同一阵神奇的魔音吹进人们的心里。吉光屯的孩子们便是这样,从开始作为看客的孩子们围着六顺,在他的头发上粘了稻叶、用苇子瞄准他,再到后来把歌曲改编成“我放火,哈哈哈”“此刻熄,自己熄”。这一系列的书写让我们不能不意识到作者对于孩子这一身份设计的别有用意。六顺的个人斗争所发出的光芒,正在无形中使他们受到感染。所以他们在随口编出的歌词里,才会将自己获得的新鲜感受表露出来的轻松愉快,笑吟吟地唱道:`“此刻熄,自己熄”,“我放火”,“火火火”。这还预示着将来一定会有更多的“纵火者”,“长明灯”凸显出作者的反抗雄心――六顺的毁灭终会实现,以及理想的最大化――反抗之精神必将融入儿童之中,他们也会成为反抗阵营中的一员,只要反抗的精神屹立,生命之力将会永远传递下去。

在当时的中国,吉光屯这样的村庄遍地,如同艾略特笔下的荒原世界,荒凉、破败,没有自由和文明,里面的人压抑、痛苦,备受煎熬。如今,反抗者的力量似乎渺小、微弱,可是他的精神就如同荒原里的一把火,点燃之后便将以摧枯拉朽之势燃烧这陈旧大地的一切迷芜与黑暗,“大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代又一代的新生命将继承这样的希望和寄托,将火把传递得更远、更强烈,去冲透历史的荒芜与虚伪,旧中国的一切陋习和丑恶,最终迎来崭新和充满希望的世界。(作者单位: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

注解:

①鲁迅.希望[M].鲁迅全集,第2卷,野草.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178.

②鲁迅.两地书[M].鲁迅全集,第11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52.

③郭沫若.凤凰涅[M]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精选.诗歌卷.凤凰传媒出版集团.2011.3:67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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