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楼飞坠:这一刻最美的旋律戛然而止

时间:2022-08-24 11:38:15

高楼飞坠:这一刻最美的旋律戛然而止

前言:

在妻子杨彬的心目中,作为一位才华横溢的钢琴家和中央音乐学院声乐艺术指导专业的硕士生导师,吴龙有着令人羡慕的专业资历。他十四岁就在上海登台演出肖邦全套的练习曲和前奏曲,十八岁被保送进中央音乐学院,三十岁以音乐学者的身份访问美国布法罗纽约州立大学,并相继获得音乐硕士和博士学位。四十岁在波士顿大学歌剧院任教。怀着对艺术的满腔热忱,怀着对祖国歌剧事业的凌云壮志,他带着妻子,以美籍华人的身份返回中国,供职于中央音乐学院已经有八年之久。

而这期间,他也不停地奔波在世界各地忙于演出,每个地方,他都取得骄人的成绩,被人肯定,被掌声围绕。在每个认识他的人心中,他都占有一席之地,而杨彬看在眼里:终其一生,丈夫都在努力寻找一个更安全的所在,他生命中大部分时间,都在努力奔逃出让他内心不安的处境。

2012年6月16日下午两点左右,西提红山世家小区,吴龙居所楼下的草坪上,一位园艺工人发现了一具满是鲜血的尸体——他逃进另一个世界,从此再也无需躲避……

悬而未决的合同

2012年五月初的长假,是吴龙比较忧心的时刻,按照规定,学校需要提前三个月与外籍教师们续签或者解除合同。于别人来说是放松的时间,对不需要坐班的吴龙来说,等待校方通知却是难熬的。

假期最后一天的午后,吴龙在屋里睡午觉,杨彬陪着女儿在客厅里看动画片,半个小时左右,吴龙趿拉着拖鞋走出卧室,站在客厅一角,不耐烦地大声嘟囔:“不能不看电视吗?声音那么大,我怎么睡觉?!”杨彬回头看丈夫,见他顶着一头被挠得乱七八糟的头发,皱着眉头烦躁地从鼻孔里出着气。

杨彬连忙回头跟专注在电视上的女儿悠悠说:“乖,宝贝,爸爸要睡觉,可不可以先关掉电视,等会再看?”女儿撅着嘴巴,边回头边央求:“爸爸,可不可以看完这一集,看完我就关,还有一点点……”悠悠声音越来越弱,看到爸爸等待发脾气的表情,她不敢再说什么,乖乖地跟杨彬说:“妈妈,我去睡午觉了。”说着离开客厅,回到自己房间里去了。

看着女儿进了房间,杨彬柔声跟丈夫说:“孩子一星期才回来一次,看回电视也是能理解的,其他孩子跟父母生活在一起也都是喜欢看电视呢,干吗发这么大火?”杨彬本来期望自己的话语能让丈夫多少平静些,哪知不说还好,话音刚落吴龙的声音立刻提高了八度,他大喊着说:“我一夜都没睡着,本来想着中午能睡会,你们又在这看电视,我教育女儿的时候你不要插手!”看着暴跳如雷的丈夫,杨彬有些委屈,心想平时丈夫虽说脾气不好,也都没有这么难说话,可能是因为担心合同的事,压力太大了导致的。

杨彬看着丈夫,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说出来,看着丈夫淤青的眼袋,想来他最近确实没睡好觉,作为妻子,多体谅他是应该的。于是她没有再说什么。

丈夫这半年多来,情绪一直不太好,身体也消瘦得厉害,杨彬知道,虽然是享誉音乐界的钢琴才子,但丈夫身上一直背负着沉重的压力。这种压力无形地干扰着他的情绪,他吃不好睡不好,身体日渐消瘦。作为妻子,杨彬为此深深担忧。

这天晚上睡觉之前,杨彬瞅准时机,拉着正要躺下去的丈夫的胳膊说:“我看你最近瘦得厉害,不知道是因为压力太大,还是失眠导致的,不如明天我们一起去医院检查一次吧?”杨彬用两只手圈住丈夫的胳膊:“以前都圈不过来,你瘦得这么突然,我担心……”“我不想去医院。”吴龙孩子一样倔强地说。杨彬见状接着安慰他:“我们又不去多长时间,检查一下就回来,我陪着你!”杨彬摇晃着丈夫的胳膊:“好吧?去吧!”

软磨硬泡,五月中旬,她把丈夫拉到了北京世纪坛医院做了次全身检查。

工作合同的问题仍没有消息,吴龙整日焦虑,有时候乱发脾气,有时候坐在钢琴前发呆。看着丈夫六神无主,杨彬内心也着急,然而她明白丈夫的性格,要他亲自去问学校是比较难的,他愿意做的就是等。对于其他人来说很简单的问题,吴龙的解决方法不是面对,而是逃避——他不愿意把事情说得太清楚,大家内心知道就好。

这不但让他在合同上为难,在跟同事朋友相处的过程中也是如此。

杨彬试着跟丈夫说:“其实以你的才华,到哪里找不到工作呢?何必担心学校不跟你续约?”吴龙烦恼地抠着手指上的皮说:“你知道我不是为了中央音乐学院的名气来的,我不是觉得在这个学校做老师就很光彩。因为我的专业就是声乐艺术指导,而国内开这个课程的大学少之又少,我不想自己的能力浪费在一些无谓的努力上……”

杨彬静静地听丈夫倾诉完,轻轻地拉过丈夫的手说:“要不你去学校问一下系主任,看看他是怎么考虑的,不管让不让我们继续做下去,都得提前给我们答复啊,不然没有工作合同我们也没法在中国待下去啊。”杨彬朝婆婆房间的方向努了努嘴,“妈现在身体也不好,需要人照顾,我们也不能一走了之。很简单的,你只要到系主任那里跟他一说,他肯定就明白了,不用你多说的。”

杨彬这样苦口婆心劝了半天,丈夫果然答应了第二天就去学校问情况,晚上下班回到家,她就问丈夫:“怎么样?主任怎么说?”吴龙摸着头为难地说:“主任说叫我等消息,他说要先写一份报告给上面申请。”杨彬一听,想着:总算有句话,比什么都没有的在家里干等要好些。这样劝慰了丈夫一番,就去忙了。

谁知这一等,没等来学校的合同,却等来了医院的住院通知。

疾病的折磨

2012年5月18日,吴龙收到北京世纪坛医院的住院通知,吴龙才得知自己患上了糖尿病。这个消息让他有如坠入万丈深渊,他母亲就是患糖尿病如今生了好多并发症,生活不能自理才跟自己住在一起的。

然而78岁的母亲却并不担忧,她知道儿子得了糖尿病之后说:“这不意外啊!你是我儿子,自然什么都像我,我得什么病你就得什么病。”吴龙听到母亲的话虽然没有什么表示,但他内心明显非常恐惧,即使医生说他是第一次查出来患病,只要不断治疗,注射胰岛素,是可以控制住的,也不会产生眼底病变和下肢病变。然而他还是私下里两次问家里请来照顾母亲的李阿姨:“我老了会不会像她那样?”

对于生病的事情他也叮嘱妻子不要告诉同事,杨彬尊重他的意见,没有把他生病住院的消息告诉别人。

吴龙不愿意住院,两个星期不到,他就急着办理了出院手续。在医院的时候他也总是被失眠焦虑困扰,常常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杨彬觉得他可能是由于精神过度紧张,就劝他去楼下精神科挂个号。然而吴龙怎么也不肯去,杨彬说:“反正是过来住院,一起看了也好,就在楼下,很方便,也没有人认识咱们。”

吴龙明白自己已经极度神经衰弱,并且压力和对可能发生病变的恐惧也侵蚀着他的心灵。即使这样,他仍不相信有人可以帮助他,然而拗不过杨彬的劝说,6月2日他在妻子的陪同下到世纪坛医院挂了精神科。看是看了,当医生问他情况的时候,他什么也不肯说,杨彬在一旁替她着急,帮着回答了几句。最后医生说他可能是由于糖尿病而引起内心不安,开了些药给他。

6月11日,杨彬再次请假陪着丈夫去医院挂了精神内科。吴龙仍旧不那么配合,在医生坚持地询问下,他才勉强回答,为了避免别人听见他跟医生的谈话,他还刻意用英文回答医生的问题。医生初步诊断为抑郁症,让他6月17日再去复查。

而他回去之后始终不肯吃药,反复说:“医生治不好我,我不信他那一套……”这边丈夫糖尿病还需要每天去医院做脑电图监测,所以李阿姨就要跟着去照顾他喝水拿东西,那边家中的母亲就没人照顾,为了方便同时照顾两个病人,李阿姨就要带着吴龙母子俩去医院,这也让吴龙心里很不是滋味。

吴龙的体重从八十公斤下降到六十公斤,有朋友打电话来关心,他仍旧不说自己得了什么病,只说病了,压力大。

像所有的婆媳关系一样,杨彬跟婆婆的关系也不那么美好。不但她这个媳妇,连她的丈夫,都在承受常年生病的老太太的坏脾气。吴龙的母亲年轻时在上海外国语学院教俄语,知识分子的傲气和身上累积的病痛让她的脾气怪异言语刻薄,老年丧夫,她变得非常依赖儿子,却很少顾及儿子的感受。

吴龙生病之后,因为考虑到阿姨同时照顾两个病人负担很重,杨彬跟丈夫商量能否将婆婆送到疗养院,两人于是跟老太太提了下。谁知婆婆愤愤不平:“你别想不要我!你一个堂堂的大学教授,连自己母亲都不愿意养活,要丢给别人,你怎么还好意思去教学生!让别人知道,肯定会说你不孝顺!”一番话把吴龙堵得哑口无言,从此再也没提过去疗养院的事。

为了照顾婆婆,杨彬送女儿悠悠去了寄宿学校上学。尽管如此,母子俩却经常闹矛盾。一点小事,也会引发母子间的战火,倔强的两个人谁也不肯让谁,常常吵得杨彬和阿姨都不敢吭声。吵得失去理智时,吴龙对着母亲大喊:“我十八岁就考到北京来是对的!我十八岁那年逃开你是对的!”杨彬看着丈夫额上青筋突起,样子很是吓人。

至于十八岁那年为什么要从家里逃出来,丈夫也从未跟她提过。杨彬初识吴龙的时候,只知道他是在学业上事业上都非常出色的有为青年,至于吴龙的家人,他的童年,杨彬很少听他说起。

争吵都是因为些小事情,有时候两个人好好地坐那儿聊着聊着就吵起来,老太太声音平静,却句句能激怒儿子:“亏得我聪明,只生了你一个,我但凡多生一个,现在也肯定是没人管我的死活!”吴龙就气得站起来指着母亲:“我早晚要死在你前面!”杨彬如今回想起这些看似无谓的争吵和气话,甚至有点相信那是丈夫的预言。

给我一处安乐土

杨彬不知道吴龙在想什么,他心的周围有一道厚厚的墙壁,别人都进不去。有时候,她会试探性地与丈夫沟通,尝试着打开丈夫心中的某个结,但是,或是性格使然,或是丈夫并不想把太多心灵的负累转嫁给她,丈夫的心,她始终不能走进。有时兴致来了,丈夫与她说些心理话,再往深处,他的内心似乎总有道屏障,任杨彬如何努力,也不得深入……

吴龙在音乐艺术上造诣颇深,一年中最让他兴奋的就是演出的排练,不管是俄语的《奥涅金》,德语的《魔笛》,法语的《茶花女》还是意大利语的《蝴蝶夫人》他都要亲自教发音,往往光歌词都要教两个月。然而他热衷于此,并不觉得累。杨彬欣赏他那份对艺术的热爱和执着。

然而杨彬还是明显感受到丈夫的变化,从前他能很轻易被一句话激怒,很轻易暴跳如雷,可他却慢慢变得不爱说话,不愿意计较,杨彬起初以为是因为病痛和压力让他开始思考自己,后来才意识到,他已经开始准备要放弃了。

6月15日傍晚,从学校接回女儿之后,杨彬准备带女儿去天津娘家住两天,临走时,吴龙突然到女儿跟前紧紧地抱住女儿有一分钟之久,还是杨彬催了他才松开。当时的杨彬并不知道丈夫是在向女儿告别。

第二天上午十点钟,李阿姨打电话给杨彬称自己在这个家做不下去了,让杨彬另请他人,杨彬试图挽留并没有留住她。

下午三点十分左右,杨彬收到派出所打来的电话,说家里出事了。等杨彬赶到家,家里已经被知情的邻居们挤满了。婆婆此前曾一度把家门反锁,不让邻居们出去,一句句让他们还她的儿子来。她的眼角青了一块。

家里的书房门窗都开着,床边放着一个小茶几,吴龙的拖鞋就整齐地摆在茶几下。窗边是警察取证指纹的痕迹,十七楼的窗外一丝风也没有,杨彬头脑一片空白——丈夫是面朝家里滑出去的!他是留恋着家里的!

杨彬泣不成声:“他最后看了家里多少眼?他在找什么能让他留恋的东西?他扶着窗子有多久?”……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无论这世界带给丈夫什么,他也从没真正进入过别人的世界。无论在什么地方,什么人的生命中,他都没有归属感。他有一颗孤零零的魂魄,到处寻找自己能栖息的地方,如今他找到了。

杨彬说:“这个悲剧中没有谁对谁错,如果是世人对不起吴龙,他们都会因为吴龙的这个选择而责备自己,受到当受的责罚了;吴龙没有留下任何遗言,只有备忘录上那个茕茕孑立的句号,如果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他已经用这种方法惩罚了自己。所以我相信他并没有要追究谁的责任,不如让我们尊重他……” (未经作者同意,本文禁止转载、上网)

幸福提醒

现代社会里人们越来越多的被各种压力所困扰,压力似乎成了我们这个时代的副产品和代名词。在单位里我们面临各种竞争的压力;在家庭里我们被情感和生存压力所困扰;在社会中我们被各种人际关系所困惑……长期的压力如若得不到释放,会给人们的免疫系统和健康造成损害。我们呼吁人们正确对待生活中的各种压力,学会释放压力,严重时一定要求助相关医生,为了自己,也为了亲人,请珍爱生命!

上一篇:扔出来的特色节日 下一篇:家具·空间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