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匠心 第2期

时间:2022-08-23 04:37:55

至少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开始,或者从更早之前,日本人就有一种造物的欲望,在他们眼中,伟岸的经济体不应该建立在虚无的数字之上,而应当屹立于实打实的产品、工业和机械之上。

于是,当二战的阴霾慢慢消散、当复苏的曙光缓慢闪亮、当外界的牵制逐渐放松,这个国家开始走向自强自立,开始探寻属于他们自己的发展路径了。

日本精工公司的大楼坐落在索尼大楼的对面,但相比之下,精工似乎低调得多。它没有华美的装饰,甚至有些老旧,它的名字也充满着文艺气息,名曰“和光楼”。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精工公司成为日本首屈一指的机械表制造商,同时,也是著名的半导体硅片生产者。

精工如何崛起?同一家公司生产着传统和现代科技共存的产品,他们是如何平衡这一切的?

日本人有造物的基因,他们自古以来就热衷于研究机械产品,并且颇为痴迷。人们乐于讨论国际化大公司的管理模式,而常常忽略日本人骨子里的“匠心”。在日语里有个词叫“细工”,特指那些具备某方面特殊才能的工匠。而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日本企业,其实是被匠心驱动着占领世界的。

但这种匠心的体现又耐人寻味。在国际品牌的海洋里,日本很少有奢侈品牌,因为其匠心很少用在独创性的开发上,而是施展在已有的产品中。如果说,美国人善于把科技变成产品,那么日本人则善于把美国人做的产品变得更为廉价。这个特点直接推动了日本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复兴。

瑞士的手表以奢华、工艺精湛享誉世界,日本的精工手表则以物美价廉创立了自己的帝国。

1873年1月1日,日本开始了公历纪年法和西式计时体系,日本的钟表行业由此起源。八年之后,一位叫鸟取金太郎的年轻人开办了自己的钟表店,取名“和光社”。

十年之后,鸟取金太郎开办工厂,制造钟表,并将公司定名为“精工”。这是一个很有意味的名字,精工代表着日本人对精细化工艺的追求,而精工的日文发音和成功相同。

当时,“精工表”还是物美价廉的代名词。一位英国人曾经慨叹,就东方市场而言,没有哪个国家能同日本钟表竞争。但在国际范围内,精工表依旧是小兄弟,它比不上瑞士的精湛工艺、也比不上美国的科技含量,但它价格便宜、好用、质量高,也被卖到了海外。

1952年,手表业发生了剧变。一家美国公司把电池放进表里,电子表由此诞生。1960年,起源于瑞士的布罗瓦公司宣布他们研发出了精准的电子表。这项伟大的研究推动钟表从机械化走向了电子化。

精工的工程师中村恒也(Mr.Tsuneya Nakamura)也关注到了这项技术革新,他向布罗瓦公司伸出橄榄枝,希望获得他们的技术。而布罗瓦公司设置了层层壁垒,防止外人进入电子表领域。中村恒也是个野心家,他有很多手段能打败对手,他最大的武器就是——发现敌人弱点,并且摧毁之。

布罗瓦公司的电子表还真有个缺陷,那就是你把表放在桌子上走得很准,但你要是走起来的话,表就会慢慢不准确。中村恒也认为,这是一个技术缺陷,如果改进了,精工就会获得成功,而且是巨大的成功。中村恒也带领十几位工程师寻找问题的答案,他们几乎翻遍了所有关于钟表制造的文献,终于在四年后,找到了打开财富大门的钥匙。

早在1922年,一个美国工程师就发现,如果把石英晶体和电池连接在一起的话,表就会非常稳定地运行。但这个发现只是学术上的突破,并没有应用于钟表制造。发现这个奥秘之后,中村恒也异常兴奋,他预感到大展拳脚的时代来临了。

1964年东京奥运会大大推动了精工公司的研发进程。

中村恒也创世纪般地把石英融入到奥运会计时器当中,这个计时器首次让世界纪录精确到了百分之一秒。奥运会上获得的认可,让精工的工程师们相信,石英表一定会取得成功。

1969年,精工制造的“爱思聪”问世了,它成为这个世界上第一块石英表。令世界震撼的是,这块表一年内的误差不超过1分钟。

不过,就像所有后来变得轻巧的产品一样,“爱思聪”在那个时候还只是个概念产品,由200多个零件构成,价格跟一辆小汽车不分伯仲。

“爱思聪”的销量不是一般的差。中村恒也一点都不吃惊和沮丧,因为他知道,概念产品的意义就在于新技术的应用,很多人手一个的电子产品都是从概念开始的。

他开始率领手底下年轻的工程师们想办法节约成本,同时,要大大提升石英表的节能水平。

工程师们想到了集成电路,因为这玩意儿不仅价格便宜,还能大量生产,绝对可以缩减成本。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工程师们又开始四处搜罗文献,寻找最新的技术突破。最后,中村恒也有了惊人的发现:有一个叫c-mos的新技术可以生产出低耗能的集成电路。不过,这还只是个技术,并没有被大量应用于生产。

这个技术之所以没有被推广,是因为它需要找到一种叫做c-mos的硅片。

精工的工程师们对这项研究非常痴迷,关注这个技术的并不是精工总部,而是精工设立在须羽的公司。

须羽精工设立于1959年,主要任务是研发精密仪器,直接接受中村恒也的领导。后来,这家公司和鸟取商业帝国的另一家公司爱普生合并,人称“精工—爱普生”。

中村恒也亦开始了艰难的寻找硅片之旅。他几乎问遍了日本国内所有硅片制造商,但得到的回答都是:“这个东西工艺太复杂了,我们造不出来。”

没人愿意做,怎么办呢?中村恒也决定还是自己动手。依靠精工来开发硅片,这是个大胆的设想,因为在公司里连一个半导体专家都没有,人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问题是,精工既没有巧妇,也没有大米,却想做出一桌好饭,谈何容易。

幸运的是,公司的高层鸟取家人非常支持中村恒也的决定,他们拨出巨资购入设备,聘请工程师,生龙活虎地开始了研发。

在这个漫长的研发过程中,须羽精工不断派遣自己的工程师去其他大公司进行研修、学习,还让年轻的工程师去美国研读物理学,以备后用。在很多人看来,这种大笔投资很难在短期内奏效,而须羽精工则认为,对人的投资比一切投资都重要。

一年之后,须羽精工的工程师们都学成归来,开始把研发硅片提上议事日程。中村恒也做了一个计划。他认为,要想完成硅片的开发,需要花费六年时间,耗资达1000万美元。不过,要说机遇还真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事情在刚刚开始之后,就有了巨大的转机。

当时有一位瑞士半导体物理学家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来到日本,他听说日本人对电子表非常感兴趣,就去拜访了鸟取金太郎的三儿子鸟取商事。当鸟取商事听说这个瑞士人掌握着硅片技术,并且要求7500美元的技术转让费的时候,他的眼睛亮了。

硅片的问题终于解决了。这比当时预计的开发时间整整早了五年。在这段时间里,精工申请的专利有好几百项。他们并没有把持着技术不分给别人,而是鼓励其他公司购买自己的专利。

到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期,精工制造的硅片开始销售给日本很多制表商,获得了行业的一致认可。在那之后,成千上万廉价精准的手表流向了全世界,而精工也将瑞士家庭作坊式的制表业摧残得体无完肤。

日本人开发计算器的历史也充分说明了这个国家的创造力。就像盛田昭夫说过的那样:“长久以来,日本人被认为是模仿者而不是创造者,认为日本的工业在过去四十年里取得的成就没有任何创造力。我觉得这种想法是愚蠢的。”

上一篇:疏浚深港金融通道 下一篇:国核技:小个子的赶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