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颗柠檬糖的味道

一

林小溪是在老乡会组织到兰家度假村旅游的时候见到童朝阳的。在车上，童朝阳坐在她的旁边，和前面的一个男生热烈讨论最近的篮球比赛。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坐在旁边的这个男生就是一直在校园论坛上与她针锋相对的那个人。

林小溪晕车，尽管她事先已经吃了晕车药，车子走到半路的时候，她还是吐了，吐得小脸蜡黄蜡黄的，她把盛满污秽物的塑料袋子打个结放在脚底，摸出手纸擦擦嘴角。然后开始后悔不该听贾玲的劝说出来旅游。她旁边的男生把两颗糖果递过来：“含在嘴里就会好了。”

她笑笑表示感谢，放进嘴里的时候，她才知道这是柠檬糖。林小溪并不喜欢柠檬的味道，酸酸的，涩涩的，即使闻到了都会冒酸水，但是这次她却尝到了微带一丝的甜。一直到终点，她都没有再呕吐。

下了车，她看清了刚才的男生，很高很瘦，穿了一件格子衬衫，一条军绿色的休闲裤子，很普通的装束，不说话的时候嘴角总是微微向上挑。

大家谈笑风生地坐在院子里休息的时候，他忽然站在她面前说：“刚才的柠檬糖，你有没有尝到爱情的味道？”

她心里激灵了一下子，几乎要大声喊出来：“你是哲学QQ！”

二

经常上校园网的人都知道网上有两个著名的人：哲学QQ和黑暗里的妖精。他们是网络上最活跃的两个人，最初只是在感情像什么这个问题有分歧，哲学QQ说爱情像是柠檬糖，酸酸的甜甜的；黑暗里的妖精就说爱情就像白开水，淡而无味，却又离不开。后来就上升到了人生观和价值观的高度。终于有一天不知道是谁在网上公布了一个消息：黑暗里的妖精=林小溪，以后林小溪每次见到哲学QQ，他就会扯着嗓子喊：林小溪说爱情就是白开水，男同胞们联合起来，让她孤单到底。

尽管没有男朋友，可林小溪并不觉得孤单，有时候她也会想，这个哲学QQ是个什么样的男生呢？现在她知道了，这个男生喜欢柠檬糖，酸酸的，带着一丝微甜。就如同他对爱情的解释一样。

她伸出手来：“我是林小溪。”

他也笑了：“我是童朝阳。”

奇怪的是这次见面并没有烽烟弥漫，从网上走到现实中可能都有一点点地不适应。不过很快他们就混得熟悉了，林小溪钩鱼的时候，他就负责把水池里的鱼往她这边赶；过缆索桥的时候他先过去做示范，她尖叫着滑过去的时候，他就大声喊：把腿抬起来，不要触地；然后划船，打野鸡……

晚上篝火晚会，大家热火朝天地烧烤，有人跑到舞台上唱情歌，林小溪和童朝阳坐在水池边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童朝阳说：“你看，在这里居然可以看到漫天的星。”林小溪盯着他的侧面，忽然心生温暖，她没有告诉她在很久以前自己的爱情的幻想仅仅就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到郊外看星星。对这个普通的男生她产生了说不出的喜欢。

三

回去之后，林小溪给童朝阳打电话：“师兄，江湖救急。我们哲学课要写一篇论文，我不知道怎么写，你那里有没有现成的？救急一下。”

童朝阳嘻嘻笑：“嘿嘿，我正愁没有人帮忙呢，可巧你就送上门了，你到研究生楼来找我。”

研究生楼原则上两个人一个寝室，因为和童朝阳同寝的是一个在职的，所以一直是他一个人住，林小溪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将那些旧报纸，废易拉罐，还有快要长毛的快餐盒该扔的扔，该卖的卖。童朝阳坐在电脑前笑嘻嘻地：“海螺姑娘现身了呢。”

林小溪的任务是帮助童朝阳一起校对他们导师的文稿，林小溪就说：“哎呀，我真是一个廉价劳动力阿，保洁员兼文员哪。”童朝阳就从口袋里翻出柠檬糖扔给她，嘴里含着“嗟，来食！”她含着柠檬糖，再看看那个低头校稿的男生，心里就有一种淡淡的甜蜜。

没事的时候，林小溪就喜欢往童朝阳那里跑，饿了，两个人就分工，一个放哨一个快速地煮方便面，然后嘻嘻哈哈地在一个大碗里抢着吃。

更熟悉了，林小溪就扯了童朝阳的脏衣服去洗。北方的冬天冷得要命，林小溪的手指浸泡在冰冷的水里，很快就变得通红，洗完衣服，她将指甲油放到他面前：“师兄，不行了，手弯不了，帮忙涂一下指甲油了。”

他十分别扭地拉着她的手指，慢慢地涂抹。靠得太近，林小溪甚至都能听到他的呼吸和自己的心跳。涂完了，他长长叹口气：“我什么时候都沦落到为美女涂指甲油的地步了？我警告你,你可千万别写到论坛上，要不我这张老脸就没有地方搁了。”

于是林小溪更加趁火打劫，举起十个手指，连声问他：“好看吗？好看吗？”

他便一脸无奈：“好看，好看。”

再后来，林小溪便就有意无意地问：“童师哥，你怎么不找女朋友？”

童朝阳警惕起来，朝她咧嘴：“干吗？你不是说你要做我女朋友吧？”

林小溪立马无语，以往的伶牙俐齿已经不再，于是只有沉默。

他又笑：“嘿嘿，放心，我对小孩子没有想法的。”

林小溪争辩道：“我已经23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可是我已经28岁了，马上就要毕业了。”

直到现在林小溪不得不承认，她悲哀地发现，童朝阳从来没有喜欢过自己。摸摸自己的口袋，触到一些硬硬的东东，那是他爱吃的柠檬糖，也是他爱情的滋味。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自己也开始吃这些酸酸的略带微甜的糖果，直至上了瘾。

四

七月的时候，童朝阳毕业了，他走那天很多人去送。林小溪夹在人群里，看着他和他的同学抱头痛哭，很多女生受不了离别的场面，也哭出声来，只有她默默地站在站台上，面无表情。快开车的时候他和每一个人握手，走到她面前的时候，他从口袋里掏掏，放在她的手心，然后红着眼睛说：“柠檬糖里你能尝出爱情的滋味。”

火车开动的时候，林小溪追着车跑了很久，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气喘吁吁地蹲在地上，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手里握着的还是他喜欢的柠檬糖，他不知道她喜欢柠檬糖是因为他，可是他竟然没有给她表白的机会。

林小溪上大四了，课程不多的时候，她喜欢到市里的广场去转悠。坐车的时候，她把一颗柠檬糖放在嘴里，口袋里装柠檬糖已经成了林小溪的一个习惯。她不得不承认，喜欢一个人，怀念一个人，你会重复他的习惯。

一直没有童朝阳的消息，林小溪已经不再上学校的论坛。毕业的时候，她感情生活还是空白，其实她是一个很容易让人喜欢的女孩子，甜美的外表，北方女孩的豪爽，南方女孩的细腻。只是身边的男孩子没有谁像他一样喜欢柠檬糖。

五

林小溪毕业的抉择义无反顾，她离校那天，送行的人都哭了，她没有哭，甚至心里生出一丝的窃喜：终于可以看见他了。

童朝阳坐在的城市其实并不是很大，可是很久林小溪都没有遇到他。单位组织春游那天，林小溪又晕车了，她摸摸口袋才记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吃柠檬糖了，上班以来她穿的是套装，没有口袋，而且她租的房子就在单位附近，根本不用乘车。

中途车子到加油站加油的时候，她一个人在路边吐得肝肠寸断，再上车的时候，旁边的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孩递给她两颗糖：“含在嘴里就会好了。”

她微笑着表示感谢，含在嘴里才知道是柠檬味的，她记起了两年前的事情，那个男生也是这般同她说，于是心里对这个男孩子就生出了很大的好感。

一年以后他们结婚了，林小溪慢慢习惯了自己的角色，丈夫对她很好，林小溪很知足。那天他们从超市购物出来，林小溪一眼就看到了对面的童朝阳，他还是老样子，没有变老，也没有变胖，他和一个女人手挽手地从药店出来，很亲密。

她摸摸口袋里的柠檬糖，忽然明白了童朝阳说的爱情的味道。当你思念一个人的时候，是酸酸的，但是回忆却是甜蜜的，酸酸的，微带一丝的甜，那明明就是柠檬糖的味道。只是林小溪永远没有机会问童朝阳他思念的那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