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言起行师法自然

萨提斯・库玛(satish Kumar)是著名的社会运动家及和平朝圣者。生于印度，九岁即出家成为耆那教徒，受甘地思想的感召，十八岁时还俗。追随杰出的导师Vinoba Bhave，坚持以非暴力抗争的手段投身运动，游说地主无偿地将土地分享给穷人和失地者，终于使40027公顷的土地重新回到失地农民的手中。同时，他也是著名的反核运动者，1962年和友人进行了一次名为“为和平朝圣”的漫步，从印度徒步前往当时发展核武的四大国：俄罗斯、法国、英国和美国。在约13万公里的行程中都遵守导师的建议：不带分文且奉行素食，以发扬非暴力抗争的精神。后来他把这段经历纪录在自传《没有终点的路》中。

萨提斯自1973年移居英国德文郡。三十多年来一直担任英国著名的双月刊杂志《复兴》的编辑，该杂志被誉为绿色运动的艺术及灵性之声。

1982年，萨提斯与居住社区的其他家长一同创办了小小学校，以乡郊社区为基础，提供学童在学术、技能、艺术及灵性各方面平衡发展的教育空间，是一所追求学生、教师、家长、社区充份融合的人性化的先锋教育学校。并于1991年参与创办著名的舒玛特学院，以探究可持续社会及环境发展为核心，提供全面的教育课程，鼓励学员思考当下可持续发展面临的各种迫切挑战，继而在各种层面积极地为当地做出力所能及的回应。

如诸位所知，我创立了两所教育机构：小小学校和舒玛特学院。你们也许听说过一位名叫迈克尔舒玛特的德国赛车手，但是我所讲的舒玛特学院的名字取自恩斯特・凡德瑞斯・舒玛特。他是位著名的生态经济学家，并著有《小即美丽》一书。在他的著作《小即美丽》中，自始至终贯穿着一个观点：相对于在大机构中人们不得不严格遵守各种规则而言，在一个小规模的组织中人们能更好地互相交流，管理也更“人性化”。

我要强调的是尤其学校应该是小规模的，只有这样才得以让教师和学生之间亲密互动。如果一所学校的规模过大，同时有很多班级，每个班级有很多学生的话，那么这所学校里教师和学生之间的关系一定不会太好。这样的学校所关注的事情仅仅是传授知识而不是建立师生间的密切关系。在我看来，教育的真正目的并不仅仅是僵化的知识传授，而在于着力启迪每个学生的心智。

英文中教育一同来自拉丁文“educere”，原义是发掘和引导，即发掘和引导每位学生的心灵。就像一粒种子，这粒种子里本身就蕴含着参天大树。园丁或护林人的真正工作就是播种它，给它阳光雨露，看护它越长越茂盛。同样的道理，一名儿童或一个小婴儿，正像这种子。老师的职责是去发现什么是这孩子已经具备的潜质，什么是大自然母亲给这个孩子的特别礼物，以便最终能帮助孩子成就他本来可能成就的东西。现代教育系统的观点是认定孩子是无知的。基于这一观点，他们对待孩子就像是对待一个空桶，仅仅关注如何用各式各样的外部信息去填充它。但是，我的理论恰恰相反。对我而言孩子不仅具备知识，而且具备所有的潜质。每个孩子其实都是潜在的老子、孔子、如来佛祖或耶稣。孩子们其实已经拥有所有这些伟大人物所具备的潜质。教育的任务仅仅是把这些潜质发掘出来。但是很遗憾，如果孩子在一所规模巨大的学校上学的话，那里注定不能最好地发掘孩子的潜质，因为在那里，教育的目的变成仅仅帮他们通过考试，而不是找机会认知自我。

因此，我所创立的小小学校的目的不仅是传授给孩子们外部知识，更要发掘他们的内心。有别于传统的只关注教育的模式，我们的教育理念更关注孩子。我们关注孩子的整体发展而并非只关注他们的智力开发。目前，现代教育系统非常注重知识传授，这意味着只注重智力教育，实际上甚至部谈不上是智力教育而仅仅是对大脑的填充。在我们的小小学校，除了传统的知识传授外，我们还推进其他教育目标。这些目标可以用四个“H”来概括：头脑(Head)、内心(Hearl)、双手(Hands)、家园(HOGle)。对内心的培养也意味着对心智(Mind)的培养。想想看，除了对双手的培养外，我们是怎样去开发孩子们的内心世界呢?为了更好地丰富孩子们的内心世界，我们学校每天都有半小时的冥想时间。在这段时间中，我们尽量抛弃头脑中正考虑的事情，转而关注孩子们的内心感受。我们都知道，感情的表达是基于我们的内心对同情、友谊、爱情、慷慨、美丽等等的感受。所有这些内心的感受都比思考更重要。这也是为什么它们被称之为感情。对我们来说，孩子们的感受和思考一样重要。我们不仅关心孩子们是难过还是高兴，而且我们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感到难过或高兴。通过对情商的培养，我们培育出学生、教师和学校之间非常亲密的信赖关系。

我们注重双手的技能培养。在现代教育系统中几乎没有学习机械制造技能的机会。然而在我们的学校里却有两间与众不同的教室，那就是厨房和花园。学生们在那里学习如何烹调，如何获取食物。这实际上是对他们的实践教育。除此之外，我们还教孩子们如何建造房屋，如何制作家具，如何制作陶器等等技能。

我提到的第四个“H”是指家庭。家庭是每个人成长的地方。我们不仅教孩子如何把自己的小家变得更温馨，而且我们让孩子知道家并不仅仅意味着你自己的小家，也包括你居住的小镇、村庄，你的国家、乃至于我们共同居住的地球家园。所以我们教育孩子要像关爱自己的小家一样关爱自己的国家、村庄、小镇、邻里。

你熟悉“生态”和“经济”这两个词吗?这两个词都出自希腊词根“Eco”，取自于古希腊语“Oikos／家”。“家”也就是地球家园。你明白“家”实际上意味着什么吗?让我告诉你：家就是各种关系汇总的地方。你每天晚上回到家中，其实是回到了一个和所有家庭成员相会的地方，你的家庭成员包括你的父母、朋友、丈夫、妻子、兄弗、姐妹、孩子、阿姨、叔叔等等。因此，家就意味着家族成员社会关系的汇总。同样的道理，在地球家园中，所有的生物都是我们的家庭成员，它们就像我们的兄弟姐妹、父母一样。无论是在天空中飞翔的小鸟，还是在森林中奔跑的动物，都是我们的兄弟姐妹。如果我们对待所有的生物就像对待我们的亲戚和我们自己的兄弟姐妹一样，如果我们觉得它们和我们休戚相关，密切联系，我们就不会杀死它们了。是的，我们应该像关照自己的家庭一样关照地球家园。用现代观点，或者说工业化和物欲化的观点看来，地球和自然界不是家，而是资源。就像矿山，他们千方百计地为了自己的需求而无休止地采伐。这基于他们的狂妄想法：人类才是最高级、最重要的，人类是自然界的主宰者。他们为所欲为，自以为所有的资源只能为我所用。造成的结果是，我们正在毁灭热带雨林，污染河流，在海洋中过度捕捞，污染大气，并且最终导致全球变暖和气候异常。如果我们的老师在中学、大学里教育我们地球是人类共同的家园，这里的所有的生物都是我们的兄弟姐妹和亲戚。我相信，我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做了。

在小小学校，我们告诉学生们：一周中有一次课不在学校上，而在校外上。走出校门，来到大自然。就让树林、河床、海岸成为你们的教室。在那里学习，观察，理解，领会――感知自然中的一切都和我们休戚相关。所以把生态学、环境学和自然科学都作为我

们的必修课。

在舒玛特学院，我们也坚持同样的教育理念。只是小小学校是为11至16岁的孩子建立的，而舒玛特学院是为18岁至80岁的成人建立的。像小小学校的学生一样，舒玛特学院的学生也要学习和参与园艺、烹调、清洁等活动。通过这些活动，学生和教师之间建立起密切合作的团队精神，这是任何一所大规模的学院所无法比拟的。我们的学生和老师构成了一个更为人性化的社区。这和其他学院中，老师和学生之间只是因为教育与被教育而互相关联区别甚大。就像小小学校的学生们一样，舒玛特学院的学生们一周也有一次走到野外，从大自然中学习的课程。我们不断告诉学生们；大自然是我们最好的老师。大自然不仅有无穷的资源让我们开采，大自然更是一位教会我们很多道理的最伟大的老师。而且我敢说大自然老师启迪我们的心智比我们现在任何一所学院中的教授所教的知识都更渊博。

我妈妈过去常说：自然是最伟大的老师，甚至比如来佛祖还伟大――因为即使是如来佛祖也是坐在菩提树下顿悟的。如此说来，如来佛祖的老师就是大自然。我妈妈甚至说：现在我们没有顿悟是因为我们没有花时间坐在大树下思考。

观察蜜蜂，你能从这种小动物身上学到很多东西。蜜蜂从这朵花飞到那朵花，这采一点蜜那采一点蜜，但是从来不会采太多。从来不曾有哪朵花抱怨过蜜蜂采走太多花蜜了。大自然用蜜蜂采蜜教给我们一个最好的收获法则――不要贪婪，每次只取一点点。但是，我们人类是怎么做的呢?有些人无论走到哪，只要发现了资源，无论是石油还是煤炭，都会尽量攫取，直至枯竭――最糟糕的是环境被污染了。但是蜜蜂却从来不会让能源枯竭或污染环境。因此，蜜蜂在这一点上比人类更有智慧。依据这个道理，我们告诉学生，家不仅仅是指你自己的家，也是指地球家园。当你明白你自己的家和地球家园的关系时，你就受到很好的教育了。

印度是一个非常崇拜神灵和宗教的国家。我们常说：自然不仅是我们的家园，也是众多神灵的家园，因此我们不能伤害地球家园。对印度人来说，神灵是不能从自然分开的。神灵并不在天外，而就在我们身边。别的宗教中也许有人认为是那个长着胡子的老人创造了世界，但信仰印度教的人从来不信这些。在印度教中，自然就是神灵，神灵就是自然!自然和神灵之间没有任何区别。

大地就像母亲，它一直是一个女神的形象。全世界各个国家、各种文化中，大地之神都是女神。在欧洲发源地希腊，大地之神被称为凯亚。在印度，大地之神被称为黛维。她们都是女神。中国怎么样昵?我想，中国有个的大地女神叫观音。有时候你们也会给山脉取这个名字，对吗?“凯亚”(Gala)不仅是希腊神话中的女神的名字，而且也是一门独立的学说，被称之为“凯亚学说”。这一学说把地球看作是一个充满活力的有机整体，而不像其他机械论学说中把地球比作一台死气沉沉的机器。如果你还从未留意过“凯亚学说”，我建议你读一读詹姆斯与林(James Lovelock and Lynn Margulis)写的关于“凯亚学说”的书。在我看来，这是非常伟大的前沿科学，和过去的学说有很大不同!陈旧的机械论把地球看作是死气沉沉的岩石和机器，而新学说把地球看作是生机勃勃的生态系统。E.O.维逊就是“凯亚学说”中最著名的科学家。

基于这一背景，我们教育孩子们与自然紧密相连。我们来自于自然，最终也要回归自然。如果我们不和自然紧密相连，我们就不能真正地了解自己。这是为什么呢?我来问大家，什么是人类?人类其实是宇宙中的小宇宙。在自然界中的每种元素都能在我们的身体中找到：气、火、水、空间、时间、阳光。我们的身体就是由这些基本元素构成的。了解了自然，也就了解了我们自己。我们了解自己的过程是自我认知的过程。通过了解自己，更好地认知自然。所以，认知自我和认知自然就像同一枚硬币的正反两面，如果我们做不到对这两方面的双重认知，就不算受过良好教育。对自己和自然都很无知的人比文盲更糟糕。

卡帕在美国加州开创了“双重认知”这一意义重大的新运动。在那里，我们不仅教孩子们了解地球和自然界，也教他们了解自身。认知自然与认知自我是紧密相连的。卡帕本人就是舒玛特学院的一名教师。他把他的这一理念也带到了舒玛特学院。

我已经简单介绍和回顾了基于四“H”的教育理念，让大家对我建立的小小学教和舒玛特学院有个大致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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