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谈纪录片《动迁户》的创作过程

时间:2022-08-21 03:10:02

兼谈纪录片《动迁户》的创作过程

关注民生是影视纪实作品的使命,当历史走过这个时期,我们回头重新用审视的目光去品味当时的境况。会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2004年8月,因教学需要,我到国内一个城市著名的日本街拍摄一些影视前期示范教学片。这些始建于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建筑非常有艺术特色,无论从建筑美学角度,还是从影视美学角度,都有典型的艺术特征,20年前曾有电影、电视剧组把这儿作为素材外景地。10月份该地全面动迁,几十栋日本房要全部拆除,为最后一次记录这些具有审美价值的建筑,我开始由外观外景拍摄,转入建筑内部拍摄其内部结构;这些老房子外部结构有“回”字型、“口”字型结构,内部有“中心放射性”楼梯型,“内部回廊花园”型等形式。当时找到房子已搬走的住户超过60%。动迁单位对未搬走的住户在做着各种说服工作,对扛着摄像机到处拍摄的我,非常敏感,不允许拍摄,我只好甩掉三角架,单机游动与之打游击。

选题的确定和故事性的产生

当时,我身后跟着几位想向我述说不想迁走原因的动迁户,我越解释我不是记者,只是收集资料,他们就越觉得我这个“记者”来头越大,索性我也将计就计,去探究他们的苦衷。

因没有三角架,又有人阻止拍摄,加上心里紧张,进入一幢楼的门房、转入内庭的长镜头显得摇摇晃晃,当我走上中心房舍状楼梯时,房天明进入了摄像机镜头。

他的家在三楼,面对摄像机,他毫无其他人的犹豫和胆怯,像演员进入剧情一样,讲起话来丝丝入扣,有理有据,逻辑性很强,以致该片在北京一家DV吧放映时,有人提出有“导演”的痕迹,不真实。

此时,我是以移动镜头的运动形式拍摄,从一楼向上走到二楼时,一个摇镜头把房天明纳入镜头,其他人都回避,而他直视摄像机,大声说:“我说两句?大哥!”一种直觉告诉我,这个人肯定有“戏”,马上把镜头推了上去,给了他一个好的构图(横的铁栏杆与竖的木杆,把他放在三分之一处)。为稳定画面,我抱着摄像机想尽量平稳一些,但始终没有另起画面(开关机),随着他邀请我到他家看看,我便直上三楼,在他的引导下,进入他只有1323平方米的、混暗的家,因设定的光圈是手动的,所以由室外进入室内,光线变暗,色温也有变化,画面噪点加大,为保持镜头的连贯性,我仍未关机,而是调整光圈。

他的家只有一张床,床上是他患病的母亲,他住吊铺;除了一台黑白电视机外,再没有一样像样的家具;衣物、炊具零散地堆放着,厨房约有1平方米,是在门口搭建的。已经停水停电了,现在用的水是从附近工厂要来的,电是从别处拉来的。

为取得好的拍摄效果,我把房天明引到室外交谈:他因抢劫盗窃1982年被判刑11年,妻子也因此离他而去。他至今没找到工作,仅仅靠1947年参加革命工作的母亲每月800余元退休金生活,面对当地每平方米5000元左右的房价,靠8万元左右的拆迁补偿款根本买不到房子。看着邻居一家家地搬走,他心急如焚,没有单位,贷不到款,马上就要进入冬季,怎么办?

能搬到条件好一点的地方住,这是希望,买不起房子,这是无奈。此时在喜忧参半的心态下,夕阳西下正好分割头部的位置,恰到好处。出于对他的同情,构图时,我把其面向的空间处理的很小,深化了主题。

在此段落中,房天明侃侃而谈,我问他去没去找有关单位,他说:“他们要拆我的房子,他们应来找我”,问他为什么不找工作,因什么事进的监狱……他毫不掩饰,实话实说,真实可信,且没有一丝的做作和犹豫。以致一些人看了该片后说,这个人太精彩了,纪录片中少有这样的角色。问他“多大年龄”时,他回答三句:“我今年45,属耗子,60年生的”,绝没有以往采访要“抠”素材的忧虑,反倒让我“词穷”。

北方的冬天很冷,已经进入取暖期了,我来了几次想看看房天明找没找到房子,在这儿借宿的朋友说,房天明几乎天天都要去这个城市的城乡结合处看房子,想用这8万元钱买一处能住的房子,可到现在也没找到。

腊月二十八,周围孩子们放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加重了“年”的味道,可这次我还是没见到房天明。他的朋友说,房天明去他姐姐家了,看看妈妈能不能回来过年。此时拍摄的画面有电炉子、游戏机币、二锅头酒瓶子、老式烟斗,以及落满灰尘放在窗户把手里的坏灯泡、透过窗户后面的高楼大厦,零乱的家什等,在这里,我觉得房天明是一个有血有肉、实实在在的人,不可能没有缺点,那么,抽烟,喝酒、玩游戏,不会料理生活,或者好吃懒做,这就是活生生的房天明,这样的人也要有自己的生活空间,社会是人的社会,社会的复杂性本身就包括这样的群体。

这个期间,房天明家周围的人家基本上都搬走了,这个中心楼梯的铁栏杆也被收破烂的人砸掉卖了废铁,连房天明家门前的水缸也丢了,可是为了过年,房天明还是在他家的门上贴上一个大大的“福”字,

附近的日本房都被铲平了,只有房天明家的一处被砸的破烂不堪、残缺不全的小独楼在高楼大厦的映衬下,就像街头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在怯懦地伸手向路人乞讨一样,在北风呼啸和喜庆的鞭炮声中愈发孤寂……

又是一年的夏天,当我又来找房天明时,这个小洋楼不见了,在满是瓦砾的空地上,有人搭起了一个炉灶,做饭的人说,房天明在有关部门的关怀下,在城市的边缘买了一处二手房,可在哪儿,他也不知道。

符码、编码的运用

纪实作品既然是创作,就要有创作者情感的介入,绝对写实的纪录片是不存在的,往往创作者的主观介入会通过符号来参与作品的情感递进,在后来几次找房天明未果的情况下,我试图通过一种符号来体现房天明:野猫的运用是一个成功的探索――在前期拍摄中,我收集了一个小时的野猫素材,在叮叮咣咣的砸楼声中,猫相当警觉,面对注意它的人,它们总是躲藏起来后再窥探你。它们的家未被毁掉之前,可以相安无事地“抻懒腰”;当它们的“家”被拆毁后它们会以依恋但又怯懦的目光去回视曾是“家”的废墟。

这几组猫的镜头,勾画出对无家可归或无处安家的动迁户群体的关注和同情。

二楼平台水泥楼板上的一株山枣树,是另一组画面,能在水泥楼板上靠灰尘积累而形成的“土壤”,经二三十年才长成拇指粗的山枣树是何等的艰难,但在如此条件下,山枣树还是要结果的;到了冬天,山枣树的叶子和山枣被风不知吹到哪里去了,根浅土瘪,不堪一击,编织出无力买房的动迁户群体的孤独无助,但还要生活下去的编码。

还有一组镜头是门楼上水泥裂缝中长出的几株毛毛草,在该片开始和结尾两处呼应使用。随风摇曳、枯黄的毛毛草作前景,背景是正在搬迁的人们,和被夷为平地的瓦砾(结尾),同机位不同时间(两年)拍摄,真实再现了这些平民百姓的生活境状,这种再现是对民生的关注态度,是画外的编码。

遗憾与不足

历时两年追问式的拍摄,应向观众交代最终房天明去处的结果,但没能如愿。当完成剪辑作为教学片放映时,效果还好,尤其猫、山枣树、水龙头、福字等的运用,被北京业内理论家所认可。

一天,2004级影视专业的一名女同学给我来电话,说在农贸市场见到了房天明,我毫不犹豫地说:“跟上他。”当我打车还未到市场时,她又来电话说“跟丢了。”没拍到房天明的新家和他后来的境况,是我的遗憾。

2004年冬天,我去房天明家拍到了不少动迁户过年、挂灯笼、谈论搬家、砸楼冲突、争吵的素材。尤其是正月十五那天,动迁户们在满目疮痍的废墟上挂红灯笼的镜头,是最让我自豪的,但磁带未写编号和标记,在2003级学生影视前期课上,误认为是空带给学生练习用,全删掉了,这又是一大无法弥补的遗憾。

片中主人公房天明的镜头素材不足,如果能跟他一起去看房、买房、搬家,就会是另一番意味了。

此类题材的拍摄,因无法与动迁单位沟通,加之自己的身份,一般都会受到一些限制或有一些磨擦。如果能正常拍摄,利用三角架、反光板或其他一些必要的设备,图像质量会大大提高,素材量也会满足剪辑的需要,这些都是初学者在以后的练习,创作中应大加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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