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湘云 第1期

时间:2022-08-19 06:34:55

魏晓波,现居西安,年将不惑,喜欢写字,常情不自禁,涂涂抹抹。

《南橘北枳》源自耳濡目染,脱胎于活生生的生活,不能展现也不为表达什么。仅是一种文档。通过这些琐屑,或许能还生活本真,发现新鲜的自我。

白马巷离堂皇的太阳百货,直线距离不过十几米远,可已自成天地。里头几家店奇奇怪怪:巷西,当头是我家的手工皮具店,一家四口北方人,一年四季说啥都粗声大气;紧北边隔壁,摆卖各式木偶,一对潮州公婆,互相除了骂战几乎从不说话。此前转给他们这爿店的那一对,就天天恶声恶气,常有厮打,左邻右舍起初火急火燎去拉劝,后来发现小伉俪由扭打变推搡成抚摸,面红耳赤的大家讪讪退场,再不敢随便“好意”。

隔过那条找不到落脚地的走道,是 “玉环女装”,老板姐弟俩在十几平方米的店里一站就很挤挤挨挨了,后来姐姐怀了孕,十几天没出现,再见时,她抱着个小贝比。往北是阿香男装店,进了她店的男子,呆过半小时,很少空手离开。嗲嗲的她拿脆生生的童声推介货品,且服务周到,可以陪客人一起试衣——天花板上有个半圆形轨道,深紫色帘子一拉,半间店就成了私密空间。里面客人又笑又喘,外面,她雇来的小妹阿莲,满脸粉绯。后来,阿莲也学会了陪客人试衣,她家的生意更好了。

巷东,兄弟姊妹四人的床上用品店一字排开,生意时节各不相让,小弟小妹常骂骂咧咧互抢生意。

我的店两面临街,那几年生涯里最多的娱乐,就是惹老婆、儿子和丈母娘生气与开心。每当南方炙热的暮色降临,丈母娘隔着五层没电梯的高楼,将我懵懂匪气的儿子和婴儿车搬下来。奶孙俩说说停停,扭扭摆摆走过两站路,来探我们。

生意寡淡时,闲不住的媳妇爱东拉西扯串门子。左邻右舍,楼上地下,她都探了个遍。她该是女捕头,会葵花点穴手的那种。就这样,她认识了黄湘云。

“今天有奇遇!”某天她回店落座,咕嘟嘟灌几口酽茶,兴奋不已:“前面拐角右转七八家,‘九龙时尚’那姑娘简直就是团火,才认识半小时,就已经和我勾肩搭背搂搂抱抱姐长姐短了!哎呀,性格简直不像南方人,可也不像北方人。大眼睛黄橙橙的,头发清爽又麻利,说话快得呀文不加点,爆米花一样火急火燎。身材高挑修长!又肉又丰满,——坏东西,打听得个细!”儿子在台阶下扑闪,切!谁稀罕你这些杂七杂八!

隔不多久,有天早晨,刚开店,一阵风从东边门卷进来,桌子上留下两份铲粉几个包子,“周记的真的很好吃你们尝尝吧!”姑娘家晴朗的发香从南边门转瞬即逝。

从此,我们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多了份妹妹般的亲热关怀。隔三差五莫名其妙的美味,逢年过节烈火烹油的问候,最初的讨厌和戒备,短短多半年间,变作了熟稔和依赖。问过她为何这样对我们?“无他,对脾气尔!”她笑答。

后来,失了恋的她,在我的收银台上、招财猫畔、媳妇谆谆劝勉声里,撒过好几层眼泪。铺子外逡巡的我咬牙切齿:“杀千刀的犟驴子!”我要是她亲哥,就去剥了那驴子!她折转了铺头,处理了货物,给我们留下了一堆衣服鞋帽,去了广州。

隔了多半年,我们借机进货去看她。北京路的夜市,十二点后,正街背街,熙攘如织的人流,忽然鬼魅般消散。一堆堆潮州打冷摊档,犹如雨后的蘑菇。找了家她熟识的,十几只碗碟里疙疙瘩瘩,尽是白天见不到的佳肴。多半个小时的寒暄打闹后,空空落落的酒瓶,仰着嘴环绕饭桌四周。晚归的摩托仔,山呼海啸飞驰而过,撒下一路爽脆的笑骂。筷子越来越慢,酒越来越冷,三个人相挽相扶踅摸过好几个狡猾的街角,送她到那僻静的宿舍楼下,静静看她掩身湮进楼梯间的暗影。头一次见她那么安静,酒喝到中腰,曾见过她潮润透了的刘海与眼睛。

最末一次,她专程来找我媳妇聊天。两个人叽叽喳喳多半天。街里街外,全是沸沸扬扬的人声。知道了她一星半点的身世:淤泥里长出的最芬芳的孤儿。

今天,就在这个瞬间,突然想起她,那比榴莲更可爱的姑娘。

责编/夏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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