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我一直把投资人当爹”

时间:2022-08-17 03:56:10

张伟:“我一直把投资人当爹”

2013年11月,博雅互动作为今年最热门的手游公司在香港上市,这家游戏提供商的市值约为50亿港元。

博雅互动创始人张伟2000年开始做聊天室,直到2008年才放弃聊天室转型做页游。

2013年12月1日,张伟向《创业家》黑马营学员分享说:“《坚持》这首歌跟我内心深处的东西产生了很多呼应,我太清楚坚持这种状态了。我的青春在错误的方向上慢慢浪费掉了八年,博雅从2008年到现在这段时间才比较有价值。所以选择正确的方向比你努力十倍更加重要,我们不能瞎坚持。”

“瞎坚持”八年还能修成正果,张伟认为自己的天使投资人戴志康和周鸿祎及风险投资红杉作用巨大。“我一直把投资人当爹。”

看张伟详细讲述投资人对自己的彻底改造。 八年聊天路

我大学毕业的时候中国最有名的IT公司是金山,我觉得能加入金山是很牛的事。1998年,我花几天时间写了一个怎么发展互联网的计划书,12页,内容主要跟聊天有关。我写的时候还没有QQ,我是比着以色列的那个ICQ写了个构想。

金山官网上那些工作邮箱的名字都是拼音,于是我猜雷军的邮箱是,求伯君的邮箱就是。然后我给两个大佬各发了一封邮件。他们都没回我。

我想确定一下雷军到底收没收到我的邮件,就试着破解雷军的邮箱密码。我在武汉测绘科技大学学的是编程,我是技术高手。你知道吗,那时雷军邮箱的账户名和密码是一样的,就是Lei jun。

破解软件下载了他十几封邮件。我一看吓坏了,这怎么办?工作还没找着就把老板的邮箱给黑了。我把邮件打包发回给他,又写了一封道歉信。我说把你邮箱给黑了对不起啊雷总,附件是我的商业计划书,我的理想很大,只能在金山实现。

雷军大概觉得这小子还是个人才,就说你想来金山,我们很欢迎。求伯君也回了一封邮件,大意是说,你在哪儿,我们对你有兴趣。1999年年初,我一到金山别人就传开了,说张伟这小子黑过老雷的邮箱。

我在金山WPS组干了半年服务器端的技术开发,同时不断地给雷军写邮件,谈金山应该如何做互联网,比如应该给WPS加上新闻功能。1999年,互联网上市公司都在亏损,没有人对互联网有太清晰的认识,包括我自己。雷军回邮件时经常问我,这个东西到底能不能挣钱?不光雷军,《TIME》都经常登一句话:Show me the money。我写了至少十几封邮件,最后雷军从北京飞到珠海请我吃饭。我想,终于打动了老板。结果他说,小伙子你别再写了,好好工作。

金山是一个很牛的软件公司,但它在互联网这块比较慢。我在金山做了大概六个月就走了。雷总给我写过一封蛮长的邮件挽留我,说你一定要留下来,我抽时间再和你细聊。我说我已经下定决心。

2000年1月,我去了39健康网做聊天系统。那时互联网非常热,热到三九集团宣布巨资进入互联网。它要做所有关于互联网的事情,包括体育、社区、邮箱、门户、房产……三九决心要进互联网,这点吸引我。

我在39健康网不给老板写邮件。39健康网是层级管理的公司,你要一级一级上报才会受欢迎,所以我在39健康网做聊天室也拿不到什么资源,而且我们的理念有冲突。39健康网想把我做的聊天系统作为网站的附属功能,我想把聊天室提供给更多人使用。那个时候我已经萌发了创业的想法。聊天是一个很大的需求,能让用户在我的聊天室上面聊天,我觉得挺舒服。

2000年时在网页上聊天要动用大型的服务器,还只能支持两三百人同时在线。而我的聊天室软件Ichat可以在一台服务器上实现至少几千人同时在线聊天。它有点类似于Gmail里的Gtalk扩展,但Gtalk在2004年才出现。

Ichat的第一个客户是中国足球网。我带着硬盘做演示,它当场就用5000元钱买下来。珍爱网的前身、起点中文网……国内所有的大网站、电信在各地的信息港都买过我的软件。

说一个插曲。同性恋总想找一个地方交流,而我是最早提供聊天室服务的,产品又最好。所以逐渐有一群同性恋在Ichat的聊天室里出现,后来全中国的同性恋要聊天几乎都来我们这儿。

2001年到2004年,我在深圳租了一个小房间,一个人又是工程师又是客服又是销售。我的软件卖20000元钱,一年可以卖出200万元,除去日常开销和服务器成本,我一个刚毕业几年的大学生一年能挣100多万元。我很有成就感。

我除去邮局取钱、吃饭外都不出门,就是蹲在家里写软件、打电话。我没有什么星期天的概念,出去玩儿也就是去华强北逛一逛,我很享受那段时间。用现在的词来说,我就是极客宅男。

要说我错过什么机会的话,应该说我一开始卖软件就错了。我应该把聊天室免费提供给用户,然后成为一个服务提供商而不是把聊天室做成B2B的形态。现在的大型互联网公司都是靠提供免费产品收取服务费。我当时受两个思维的影响:一个是金山的软件思维,“我们的软件要跑遍每一台电脑”;另一个是互联网泡沫时的赚钱思维,“Show me the money”,2000年时靠服务是赚不到钱的。

但我努力从卖软件向提供服务的方向转型,实实在在的原因是什么?我想睡觉。我在家卖软件是睡不了觉的,经常半夜或早上五点钟被客户电话叫醒,太累。我那时有个比较模糊的理想,做一个2C的东西,我在家里睡觉时公司还能不断运转。

我认识蔡文胜是2004年,那时他是个刚去北京发展的年轻人,拿了一大笔投资后公司发展得非常快。我有点受到刺激:原来风险投资进入后公司可以快速发展。但我一直没从程序员转换到老板的角色,到2008年我才不写代码。要做大,必须有团队,2004年前我没组建团队其实挺失败的。但我注册了公司、开始招人后又有了压力,因为我的收入跟以前是一样的,并没有因为我增加了人手而业务变得更大。准确地讲,2004年以后我就没赚过什么大钱了。

2006年蔡文胜帮助我,他说中国人记不住你的产品名称Ichat。他给了我一个的域名,还提醒我要注册一个VQQ的商标,“防止腾讯告你”。蔡文胜对创业还是蛮有感觉的。

我把VQQ改成出租聊天室,一个月收个几百元钱,一年下来也有几十万元的收入。但它只是把一次性付费改成了按月付费,仍然不是彻底的2C模式和服务形态。而且腾讯2004年已经上市,对中国人来讲,聊天就是QQ,QQ就等于聊天。聊天室和聊天其实是不同的需求,一个是娱乐,一个是沟通。但腾讯很容易把我赶走,而我很难影响到它。腾讯推出第一个QQ群的时候,我知道我快完了,因为我的用户大量转去QQ群。我的市场一年不如一年。

做聊天室的八年间,我也有转行的机会。2004年左右,烟台电信局局长说你技术能力这么好,应该去做页游。但我觉得我不懂游戏,而且觉得做游戏是邪门歪道,我是一个技术人员,怎么可能做游戏呢?

2007年左右,又一个朋友推荐我做游戏客户端,我有些冲动,因为游戏和聊天室的后端是一样的,打牌等于发信息。但我觉得客户端没啥意思。我比较推崇“轻”产品,你用我的聊天室连Flash插件都不用下载。在美国大家觉得端太重、太占资源,但在中国客户端才受欢迎。这是我判断失误的地方。而且我还是想把聊天室改成服务型公司,就没有及时去转型。

大概是2006年,蔡文胜把我推荐给了IDG。IDG当时决定要投我300万元人民币。我们签了Term sheet(投资条款清单),IDG说要拿回北京去盖章,然后就再也没有把协议寄给我。我那时候太年轻,以为他们真的要投我。我就离开民房,去清华信息港租了一个很大、很漂亮的办公室,房租一下贵了10倍。租了写字楼以后我又觉得人太少了,我的人员规模就从六七个人扩大到二十几个人。我一直邀请IDG的人来我办公室看一看,人家始终没来看过。几年后,IDG的杨飞跟我说,当初没投你是对的,否则你会在一个错误的道路上错得更久。

搬完家后本来还能赚钱的博雅一下子就不赚钱了。IDG不投钱,我的钱也马上就要花完了。2007年我把大办公室退掉,又回到民房,然后慢慢把那些员工都解散掉,最后就留了五个铁杆。我的公司已经没有未来了,那时候QQ群已经很火了。我蛮绝望的,觉得没法再干IT了。我就拿前几年赚的钱去炒股,6000点左右进去,到年底又差不多全都赔光。我绝望到什么程度?我觉得在深圳这个城市已经生活不下去了,本儿都亏完了,什么都没了。 周鸿祎和戴志康

周鸿祎名气很大,他能不能指导指导我?

2007年,北京某公司的会议上,我跑到电梯口去堵周鸿祎,被保安拦住了。我没有沮丧的感觉。我又到酒店门口去堵他。

我说:“周总,我在深圳做聊天室,我想要你的投资。”周总很潇洒地递了一张名片过来,说,你发邮件。我马上回酒店写邮件,写了一页多,写我做聊天室坚持了多少年、未来还想做什么。周鸿祎很快就回了邮件:“我下周到深圳。我以为周鸿祎要专门来深圳看我,我说太好了,周总你到时候来深圳时我要……”后来我才知道他只是路过深圳而已。

跟周鸿祎怎么打交道?周鸿祎没有废话,所以你要有很高的悟性。周鸿祎到了深圳以后,给我发的短信是:“博林诺富特。”他连“酒店”俩字都没写,连几点见都没说。我觉得周鸿祎是在考我。我如果再发短信问他,也没问题,但是显得我很笨。我想他既然没说几点,那就是让我立马过去。我回的短信是:“好,马上到。”

在博林诺富特酒店的咖啡吧里,我给周鸿祎讲了我做的聊天室。他说:“我不懂你这事儿,我也不是太感兴趣,但你居然做了八年聊天室,我觉得你是可以做点事儿的人,我可以投你一点儿钱。”我说需要200万元。周总很爽快地答应了,然后说可能要拉戴志康进来。我说:“戴志康?这个1981年的小伙儿不行吧?”

我去找周鸿祎,因为人家是大佬,戴志康凭什么指导我?我觉得戴志康的阅历肯定不如我,我比他起码大5岁。我觉得他的技术也不如我,因为他做的那个论坛软件跟我做的聊天室在技术难度上是有差异的。周鸿祎跟我讲,小伙子,你不能以年龄论人,戴志康虽然比你年轻,但他在北京经历的事比你多。老大这么说,那我也无所谓了。

过了一两个月,周鸿祎的钱迟迟不到。我有点担心这个事儿会不会又像IDG一样泡汤了。我花100块钱买了一箱荔枝,去北京找周鸿祎。那会儿还没有什么3Q大战,他还在惠通时代广场做那个奇虎论坛。他很忙,我等了起码两个小时。见到后,他派了两个技术高手过来,说:“张伟,你给他们讲讲你的技术,让他们听听是怎么回事。”我讲了一个小时。然后老周告诉我:“我们主管说你这个东西还是有点儿技术含量的,我就投你这个项目吧。”这就算是老周的DD(尽职调查)。

老周又说:“你好像也用不了200万元,就给你100万元拉倒吧。”我们之前说好的条件是他给我200万元,占25%股份,现在他突然改成给我100万元,占有的股份却不相应减少。我心里动荡了一下:有点儿吃亏。我想了大概20分钟左右,然后答应了。我觉得我做得比较对,因为我没有算小账。我找老周投资的目的不是钱,我要的是他对我的帮助和资源。

大概是在2007年7月,戴志康来深圳我那小办公室里看了看。他不是跟《创业家》讲过嘛(详见本刊2013年第4期《戴志康:待在成功的案子里》一文),他说他闻到各种味道:盒饭味、拖鞋味……然后我们出去吃了个饭。一跟戴志康聊天,我就感到他确实很聪明。很多他不懂的东西,你花很少的时间讲一讲他就明白了。沟通完我就开始佩服他,难怪老周会把他拉进来。戴志康跟我说,你要的钱也不多,你又这么执着,那就投了你吧。他觉得聊天室这个业务跟他的论坛软件还有点相关,他希望在这方面帮我一把。这是戴志康的DD。

戴志康又说:“25%的股份不够我们俩分,你要给我们35%的股份。”我说:“这个不太好。”最后他绑了一个条件,现在给他们35%,将来如果我融到风险投资,他们允许我以现在两倍的价格回购15%。

我觉得这个价格当然算行,我到现在还能保持博雅互动的大股东地位就是因为有这一次回购。我当时是这样算账的:我拉他们进来的目的就是这两个人的脑袋,我还是看中价值,不是看价格。

后来周鸿祎到深圳的时候经常叫上我吃饭,我每个月也会找他们两三次。我给老周打电话,10个能接3个就不错了,他主要是太忙。我给戴志康打电话,基本上打一个接一个,就算他今天没接我的电话,第二天他一定会回我。跟老周谈话是很有压力的,他来了就一直讲,你要很努力才能插上一句话。戴志康的聆听能力非常好,你坐那儿讲一下午他也愿意听。他们俩共同的特点是不废话。

那时我每天都在思考聊天室怎么转型。我跟老周讲,我要不要做这个,要不要做那个?这些想法都被他砍掉。周鸿祎觉得我不务正业。他说:“你是不是已经把聊天室做到极致了?你做到了再跟我谈别的。”他认为创业者每天都要问自己:“我的产品是不是做到世界第一了?”周总不是那种很固执的人,他是希望我拿实力来证明自己。

当时我不太理解周鸿祎那些话的价值,而且对于我们这么小的公司来讲,他这种大佬看得比较粗线条,那些理念有时候很难落地。戴志康除讲这些理念外,还会给我具体的操作措施。那段时间,我每周都有新想法,周总基本上都会泼我冷水,戴总砍想法之外也会启发我去尝试。Facebook这个机会就来自戴总。

2008年某一天,戴总说美国最近流行Facebook。我去看了看,跟他说我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戴志康说:“老张,你不是搞技术的吗,你用最短的时间去做一个App。”我花一天时间做了个聊天App移到了Facebook上。然后我觉得,互联网变了,你把核心功能做好,用户系统、会员管理、邮箱注册等你都不用管了,现在开始你要依附于一个平台。

我们又发现Facebook上有个美国公司的德州扑克做得不错。戴志康玩了以后很兴奋地给我打电话:“兄弟,我玩了一会儿就充了25美金,这游戏太吃钱了,你赶紧做吧。”我说:“老周不一定会同意。他说那你先悄悄做,做好了再跟老周讲。”

2008年年底,博雅的德州扑克上线第一天收到了2000多元钱,第二天又收了10000元钱。这时我才敢给周总打电话。周总一听就拍大腿,说:“你这次转型转得很成功啊。”我很受鼓舞。

周总那套“做产品得做到世界第一”的说法又来了。他说:“你的德州扑克做到世界第一再来找我。”我说我能做到中国第一就不错了。周总说:“不行,一定要是世界第一,做到你在这个地球上找不到对手,你再考虑做别的。”2009年5月之前,博雅德州扑克的UI、画面质量、速度、稳定性一直领先Zynga,但我们完全没有想到要去做英文版。我没有想象过世界。2010年后我们的泰语版收费了,我才开始反思:“当初如果早点儿做英文,哪还有Zynga的事儿?”人都愿意做容易的事,这是我觉得自己比较失败的地方。而周鸿祎的与众不同之处,就是他肯捡硬骨头啃,他才不管对手是谁呢。

我问周鸿祎要不要做其他的游戏?他说,我不建议你做其他的,张伟啊,你不懂,小公司没那么多资源,一定要学会专注。我不听周总的。当时有很多投资公司来见我们,他们说:“你靠德州扑克赚到钱了,那你下一个赚钱的游戏会是什么?”我苦苦思索,答不出来,然后投资人也没投我们。我不是要融到资才能回购股份吗?我很痛苦。投资人都在找我们要下一款游戏,我怎么能专注?我理不清楚游戏公司的未来。

那是我创业以来最困难的时刻之一。我给戴志康打电话说:“我真的很迷茫,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兄弟,这个怎么办?”戴总跟我讲:“你要相信不是每个人都对未来一直很有信心,哪有这样的人呢?我有时候也会迷茫,迷茫的时候人会浪费很多时间,所以我在最迷茫的时候就去公司找事干,我就认认真真地干我的事,不管它有没有前途。干一段时间后我就发现自己不迷茫了。”

这是戴志康的过人之处。他非常会鼓励人,而且会给出很实用的方法。我经常在我最沮丧、最困难的时候打电话给戴志康,而且经常是在半夜两三点。那段时间我们建立起了非常扎实的友谊。

我也尝试过找周总。周总不会哄你的,他不会跟你说兄弟你要好好干,他常有的回答是:“你怎么会迷茫?你自己要想清楚博雅这个事情,对不对?不要怕困难,没有战胜不了的困难。”你很难看到周鸿祎倒下,他那种挑战一切的信念非常强大,它能激发我的动力。

如果只有周鸿祎没有戴志康,我可能很多信念落不了地。如果只有戴志康没有周鸿祎,我可能看不到很多有高度的东西。(由创业家传媒发起的中国青年天使会提倡几个投资人一起合投一个项目,道理也是如此。)周鸿祎1971年生人,戴志康1981年生人,我是1976年生人。你看我们三个人正好贯穿十年,三代人的世界观、价值观融合在一起。我们这个组合很牛。 红杉的价值

在戴志康的建议下,我在德州扑克上坚持了下来。2010年市场变了,Zynga大热,中国的社交游戏也很热,投资人开始追在我们屁股后面疯狂想投钱。

当时IDG有两个投资人追人比《创业家》记者还厉害。一个人到我办公室就不走了,另一个人约我在咖啡馆聊天。他们一天给我打四五个电话,我到哪吃饭就跟着去哪儿。红杉追我也追疯了,你只要没有明确拒绝他们,他们就一直追着你。他们都动用了自己跟天使投资人的关系。

我本想两家都要,但戴志康说一个VC就已经很难伺候了,要两个VC会增加沟通成本。然后他这么分析:“IDG的管理风格是中国爹,它给你的支持很多、很细,它没有红线,但是你做错了事就要打屁股。红杉是美国爹,是大家谈好不能碰的红线,在此之内你随便,做错了也没关系。”我跟红杉、IDG的交流中也明显感觉到这点,虽然IDG的工作人员和老板也有从美国回来的,但他们相对还是中国化一些。沈南鹏虽然是中国人,但他的风格非常西化,红杉的美国基金范儿也非常明显。

我问戴志康,到底要哪个比较好。戴志康说:“我不帮你选择。我只是告诉你两家VC的风格是这样,你来选。你如果觉得自己的力量不够,想被多管一点,你就要中国爹。你需要帮助的时候,美国爹不一定帮助你,但是他会给你空间让你去做。”

博雅选择红杉的决定因素是周逵。2010年年底,我在北京要回深圳,他约我,我说没有时间见他了。他说,你去机场的路上,我陪你聊会儿。在路上,他问我怎么规划博雅的未来。周逵牛的地方在于他再没说过几句话。他是红杉中国合伙人级别的老大,但他听我讲了一路。

绝大多数人不愿意听别人讲,所以能讲不算本事,会听才是本事。我觉得投资人就得是周逵这样,一定要会听。如果投资人一上来就给创业者很多建议,我觉得拿他投资的创业者会死掉。周逵完整地听完了我的想法,我觉得他挺懂我。下车的时候我决定要红杉的投资。

我给红杉的A轮价格便宜死了,600万美元占百分之二十几的股份。我们4月份签的协议,然后谈条款拖了八个月。博雅2010年年初的时候月收入还不到50万美元,年底的时候已经过了100万美元。这时我可以重新谈价钱,我可以让红杉再拿一倍的价钱来投我,但我没有那么做。

首先是我不希望在融资的时候搞一大笔钱,我又不是在卖公司。而且创业者不要弄得投资人太不爽,你让他赚了钱他心里总是好受的。红杉在我这个项目上投进来就已经赚钱了,它从头到尾一直很开心。我还是没有算小账。

红杉进来后我最明显的感觉是:这个公司不再是我的了。这就是风险投资对一个中国老板的价值,让我从个体户蜕变成企业家。

那会儿我创业已经超过十年,从小房间一点点做起,也没有什么股东,所以我一直觉得每个桌椅板凳都是我的,公司账上的钱跟我个人的钱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是不分开的。这种老板是做不大的。红杉进来后我才知道公司的钱不是我个人的,我才开始拿工资,我如果买5万美元以上的车要通过董事会的决议。

红杉永不满足。我说上个月的收入创了新高,本以为会有一片掌声,但红杉问什么时候可以更高?明年的计划是多少?红杉改变了我小富即安的意识。红杉进来以后博雅就不分红了,企业所有的利润都要投入再生产。红杉进来之前我都没想过上市,它让我意识到,如果要大的个人财富就别想着分红这种方式了,把企业带上市才是出路。

红杉进来后,制度立在那儿了。我们每两个月开一次董事会,这对我来说是很大的帮助。第二次董事会他们就开始挑战我,说我最大的问题是团队不行,“你看你的商务没有高人,运营没有高人,你要接纳更多高能量的人进入你的团队,否则博雅就要玩死了。”

他们还骂过我。他们说,现在Android机已经是市场主流了,作为老板我不用Android,我的Android版产品一定做不好,我必须用Android。但我是果粉,到杭州开董事会的时候我还是没用Android。戴志康火了:“还不用Android,你是混蛋,如果下次让我见到你还没有用Android……”他们都很生气。我比较大的优点是我很愿意听别人的建议,而且我知道他跟我讲的话是出于好意。我回来就换了Android。

2012年年底,我们在北京开董事会。他们说我不会做手游,说我根本不懂移动互联网。他们说,看上去博雅的手机端做得不错,但它是PC端的影子,在移动互联网时代我要用移动的思维去思考产品。第一,PC上的支付习惯是用信用卡和支付宝,但在手机上大家用短信支付比较多,所以我的产品设计要从大额支付转向小额支付。第二,在手机上用户用手指最方便,所以要考虑游戏版本的横竖。第三,手机天生具备关系链的性质……他们说了五点。我当时脸红脖子粗,我说我从2010年就开始干移动互联网,我不懂你们懂?这五点我都有。你看我有手机支付,我也有游戏的竖屏版。老子做了多少年社交还不懂社交?

当时我没理解“我也有竖屏”和“我用竖屏理念去设计产品”的区别,但他们看得很清楚,他们也很耐心。戴志康给我讲解顶层设计:“这个不是你有没有的问题,而是你是不是从顶层来考虑这个产品,如果你用移动的思维来设计产品,你做出来的东西就是和别人不一样。”戴志康说:“我再给你讲一遍。”我这才恍然大悟,然后把这五点认认真真地抄下来。

我回深圳后马上跟产品经理开会。我说同志们,你们不懂什么叫移动的思维。老板什么样兵就什么样,他们最初的反应和我当初一样,觉得这没有什么特别的,这五点我们都有。最后我自己带了一帮人完全用移动的思维去设计产品,现在他们才开始有点理解。 创业者不懂得怎么使用天使投资人

《创业家》:找天使投资人融资的目的是什么?

张伟:如果创业者融资目的是为了钱的话不需要找天使,找朋友借比较好。周鸿祎和戴志康的钱没有帮助我什么,天使的价值在于他的思想。现在的创业者往往只看到价格没有看到价值。融资如果融到只看价格的份上就完了。

《创业家》:天使的思想如何得到?

张伟:你要让戴志康指导你。你如果觉得戴志康的指导是干涉,那你连他的钱都不要拿。戴志康忙得一塌糊涂,你可以让他老老实实听你讲几个小时然后给你点建议,这不比钱值钱吗?有很多创业者觉得投资人你不要管我,我要自己搞。他们不懂得怎么使用天使。股东说白了跟你是一家人,投资人就得帮你。我都是不断打电话给股东。我经常在最沮丧、最困难的时候打电话找戴志康,而且经常是在半夜两三点。

《创业家》:创始人找到天使后说什么?

张伟:你要不停给投资人讲公司真实的信息,现金流怎么样,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下一步要做的产品是什么,我有什么想法。如果你每个月把自己的工作总结一下发个邮件给周鸿祎或戴志康,他们只要某一天看到你的邮件,然后纠正了你的一个错误观点,你就会少走很多弯路。

《创业家》:创业者和投资人,谁应该在互动关系中采取主动?

张伟:创业者要主动找投资人。老周不会拒绝你,只是你不一定每次都找得到他,一次找不到找两次,两次找不到找三次,关键是你的意愿有多强。你找老周一次,老周没有接你电话,你就一年都不找他,是你傻还是老周傻?我一直把投资人当爹。周鸿祎每次来深圳,我都到机场接,他到香港买东西(太多)拎不回来都是我跑去拎包。我要抓紧一切机会跟他聊天。按创业者的理解,每次董事会都应该来自己的公司开。博雅的董事会只在博雅开过一次,然后都是我在投资人的办公室开。现在有创业者做到了这个水平吗?很少。 创业,如何找到大势?

博雅在2008年选择做游戏时已经快死了,我跟几个兄弟说,账上还剩下投资人的80万元钱,也不能把钱退给人家,所以我们必须拿它干出点儿东西来。如果这80万元全花完,咱们还没有干成,兄弟们就散伙。然后博雅差不多每个月做一款产品,五个项目都跟聊天有关,都不行,直到最后的德州扑克项目才找到了感觉。所以,做游戏这个决策绝对是蒙出来的。

但最近这两三年,我认真总结为什么我们2008年能够蒙对方向?我们先看看行业历史。我这几年开始研究历史,研究历史最大的好处是你可以预测未来。

1990年到2000年是硬件高速发展的时期,你创业不做跟硬件相关的领域就是落后的。Windows95的诞生标志着软件行业的快速萌芽,2000年到2010年是中国软件公司达到鼎盛的阶段,这个时候创业不做软件公司会很困难,同时硬件开始进入饱和阶段,互联网则得到了蓬勃发展。互联网的标志性事件很多:因为信息多了,谷歌、百度就把信息搜索聚合起来;因为互联网连接上了每一台电脑,大家需要聊天,所以腾讯在2004年开始崛起。今天这些人在十几年前全都讲过移动互联网,但那时他们说的是SP。五年前苹果手机问世的时候也有很多人讲移动互联网,但它还没有扎扎实实落地。现在看来移动互联网的真正萌芽是在2010年左右。

讲到这里,规律已经很明显,创业者得在趋势下制定战略。如何才能顺势?你要分析历史,再分析当前形势,然后判断自己当前所处的位置。你要找到的大趋势只有一个,那就是跨时代的转型,但它下面还有细分领域的机会,它们并不同步。你看门户、搜索的机会早就过了,但去哪儿(详见本刊《庄辰超去哪儿》)和58同城(详见本刊《58同城凭什么上市》)今年才上市。

博雅当初是怎么找对德州扑克的?如果2008年我们做一个客户端的德州扑克,你觉得会不会成功?我们没做过,有两三个人这样做过,他们最后没成功。如果你现在做一个网页版而非手游版的德州扑克,会流行吗?也不会。2008年、2009年Facebook、开心网、、人人网、腾讯开放平台推出,这些社交平台需要社交游戏但又没人去做。博雅是第一批做社交游戏的公司,当年新浪微博的人主动飞到深圳,说跟我们合作一下吧。今天哪还有这种事。我们在国外也是这样,Facebook进入泰国后我们发现没人做泰语的游戏,所以我们的德州扑克往那里一放就是最好的游戏。你看,做了顺应时代潮流的事就是别人求着你。当然我们是暗合了行业发展的规律。

早期博雅制定完战略后,我很容易就开始等待。如果创业者光有战略没有战术就是个很危险的空想家,你无法跟时代同步发展。我把行业的发展周期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蓝海,这时市场还是一片空白,竞争对手很少。第三个阶段是红海,这时的竞争都是巨头之争。第二个阶段是红加蓝,我发明了一个名词叫绿海。我们看看这三个阶段,创业公司的节奏是什么,该怎么设计战术?

蓝海阶段的战术是迅速找准方向然后占领市场,所以你的产品研发时间最长不能超过3个月。因为什么都在变,而且没人做第一个项目就能成功,所以你不要讲什么质量、理想和追求,美国有,咱就抄,能做几个项目试错就做几个。我是以互联网为准,你们可以套一下其他行业。你在蓝海阶段浪费时间融资真的不划算,因为你不值钱,你也融不到多少钱。去拿自己的房子抵押也不要花几个月时间融资。蓝海阶段时50人的小公司就特别爽。

创业者进入绿海阶段后已经有一些竞争对手了,但是实力通常不强。绿海阶段的用户比较挑剔,这时的产品要有自己的特色和一定的品质,你的产品研发周期可以扩大到6个月甚至9个月。你还必须有一定的推广经费。绿海阶段时融资效果最好,你要花钱买时间、人才、流量、用户、广告,如果不融资你可能没有机会进入红海阶段。这时你的团队如果低于200人的话会很艰难。

你要时刻留意自己所在的位置,用恰当的战术做事情。博雅做游戏时其实是在蓝海阶段的末端,但我们做德州扑克起家后觉得自己很牛,开了13个项目做游戏。你们看是不是用蓝海的思路打绿海?结果一个都没有做成,游戏上线后最快3个月就下线了。最重要的是对那些小伙伴的打击很大。实际上那时我就应该把优势兵力集中到三五款产品里。

那时我才理解了周总说的话,你要经营一个东西就是要全力以赴,因为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博雅的员工经常说,老板,这个项目很赚钱,咱干干这个吧。我要看看它到底符不符合我们的价值观,如果它不是长生命周期的游戏我们就不做。

红海阶段有几个特征:第一,你花钱也买不到广告;第二,靠新产品很难有机会;第三,小公司是没有机会的;第四,融资你起码要融到B轮;第五,你的团队规模起码达到300至500人。红海阶段怎么去竞争?我也没有经验。

现在是移动互联网时代,你不好好利用大趋势你就是在做边缘产业。移动互联网的纯蓝海是2008年到2011年,在此期间你做出一个很好的App,意味着你的创业可能已经成功了一半。2012年,移动互联网就已经变成绿海了。什么时候进入红海呢?就是手机销量不再增长了,这起码还得两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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