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的环境艺术

一、水与生存环境

水滋养了一代又一代的生命,水的不同的生态塑造了不同地域不同民族的表征与性格,所以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水滋润了一方又一方生态环境,水千变万化的性格又塑造了不同地域的不同地貌,因此世界如此瑰丽。

人类从一开始,就懂得与水为邻且择水而居。从距今7000年前的河姆渡文化发掘的遗址来看,河姆渡的先民选择了西靠小山,北临湖沼,背山面水,构筑高于地面的架空层房而居,同时依靠以水为本的渔猎与稻作经济为主。从距今4000年左右的西安半坡仰韶文化遗址遗存来看,先民择水源面浐河而居,他们主要的生活用具是典型的尖底汲水器、人面渔纹盆,展示了人鱼共存的水文化与水生态。

与水为邻是全世界所有民族的生存法则。尼罗河两岸的埃及文明、恒河流域的印度文明、面临爱琴海而生的古希腊文明、环地中海而崛起的罗马文明,虽然沧海桑地,地貌变迁,但古代的政治、文化、经济中心城市大抵依水而建。我国唐时的西安“八水绕长安”,古都洛阳在洛水之阳,伊水之侧,开封留下旧时写照是“清明上河图”与“金明池夺标图”,南宋迁杭选择的是钱塘江与西湖,苏州两千五百余年的繁华与旖丽是太湖的滋养,明清时的中华第一街是“七里山塘”。著名的国际都市皆傍水而筑,因水而生,水城威尼斯就是一个典范。而当大陆经济因水源枯竭、土地沙化、生态演变而导致衰退时,取而代之的是海洋经济,当今一些发达国家经济都市大抵是临海的港口城市,就中国而言,沿海的香港、厦门、宁波、上海、青岛、大连百年来因海而崛起,无怪乎传承的阴阳堪舆学认为“水”即是“财”。

虽然洪水猛兽被古人视作生存威胁,但水更多的是滋养万物覆盖大地的如水柔情,因而古人比喻“上善若水”。从秦代造阿房宫开始,凡宫殿、囿苑、宗庙一应公共构筑,无不开山辟水,引泉筑湖。古代中国的环境设计观念认为,环境的构成要素是:山、水、植物、建筑。因此清故宫前有水河,后有北海、中南海。而孔庙则定制有泮池,国人造园把主要构思放在理水上,首使血脉流畅,方能气韵生动。古埃及人视水为造园要素,常筑几何形水池开满莲花,古罗马人常在城市或园林中设置池塘与豪华喷泉。意大利人筑威尼斯城有天然水网复辟大运河构成水系。法国国王好造水景,因此凡尔赛宫有阿波罗喷泉,巴黎筑圣克罗得大叠泉,罗马有翠微喷泉,16世纪文艺复兴时期在罗马城有埃斯特庄园喷泉,而印度的泰姬陵以白色圣洁的形象矗立于静谧的水中央。当基督教徒隆重地接受洗礼时,印度教的信众每年一次拥入恒河用圣水涤荡肌体与灵魂。而虔诚的伊斯兰信众蜂涌向干旱内陆深处的麦加去朝圣时,圣坛上供奉着纯洁的圣水。

的确,生命源于水,财富源于水,文明源于水,人们的生存环境视水为血脉。千百年来人们总认为“黄河之水天上来”,水来得似乎太容易了,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是造物主的无尽藏。然而仅仅在近数十年,人们才逐渐醒悟,水资源越来越枯竭,水环境被严重污染,水生态面临严峻态势,人类的生存环境因为水而面临挑战,有专家预言:未来的战争将不是因为石油等动力资源,而恰恰是为了掠夺水资源,这并不危言耸听,因此我们今天在探索现代的水的环境艺术的同时,不得不关注到水资源的根本危机而列入到研究的范畴。

二、水在环境艺术中的应用

论语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仁者应是具有宽广博爱胸襟的人,智者是懂得生活具有审美情趣的人。因为水具有生命的品质与形态,因此水不仅成为审美的对象,而且成为人们寄情的载体。中国的环境艺术历来是“小中见大”、“托物寄情”,何况“石为园之骨,水为园之脉”,因此:“无园不水,无水不成园”,理水成为中国环境艺术设计一大课题。筑园常引水而铸平远的空间,池水构成环境的面,凿池辟湖,无论小至方丈,大至百倾,皆使视域推广,空间延伸,心绪舒展,而使环境血脉流通,使环境生生不息。无论止水、静水、流水、动水,皆各有性格,“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心,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哪怕小至一勺止水,足以观照吾心。中国式园林皆因本土环境而因势利导,随类赋形而强调“道法自然”,这有别于西方环境艺术中的水池,皆采用有规则的几何形体,且用固体材料框架的形制,同时中国式水池强调“生”机,让生物(如鱼、水生植物)充盈池塘的同时不覆盖全部水面形态,如拙政园池中荷叶皆分别植于水底缸中,让动水与倒影与荷叶相映成趣。借用山涧溪流、泉水或人造溪流,能创造环境艺术飘渺深远的境界,这其中最出色的案例是无锡寄畅园八音涧。寄畅园不仅东借锡山西借惠山之景,而且借惠泉导入园中,蜿蜒曲折构成峡谷小涧泉铮淙而下爱成八音,创造了园中的音响效果。溪流是环境艺术中生动的线条,沟通承启各种景观,让人本心回归的最好去处,在这种纯净的环境中让人再无俗世的尘嚣与烦恼。

喷泉是西方环境艺术早在中世纪就使用的手段,让平面立起来创造高远的视观,当大禹在疏导洪水入海的时候,西方人已在使用发展技术打造诺亚的方舟。而喷泉也需要技术力的支撑。当中国人沉浸在心如止水的怡然冥思中时,西方人正在泉柱喷涌的动感中兴奋。喷泉更多是与技术装置、雕塑、装修的组合体,东方的简单与西方的繁华各领,但都是在借水造景。

瀑布更是景观中动感的极致。借自然之力或模拟自然,可创造叠泉、水幕以至瀑布,两次大战之间,城市建设崛起,美洲的景观设计紧随欧洲的现代艺术运动而生新思维,弗兰克·劳埃德·赖特所设计美国的流水别墅可以说是新思维的成功的之作,建筑作为“悬崖的延伸”凌越在小溪瀑布之上,让流动的水融在设计的层叠空间中。瀑布是画龙点睛之笔,使注神凝思的别墅顿添动感。桥与汀步是因水而生的构筑,尤其在中国园林中凝集为点的艺术,成为环境中的视点、焦点,桥犹如标点符号中的“———”,汀步犹如“”,在园林中往往可见匠心独运与精雕细凿之作。总之,环境艺术中水的运用犹如人具血脉,活力与灵气由此而生。

三、现代环境艺术中水的创意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虽然是唐魏征一句政治比喻,却道尽水的性格的两端极致。首先,水是无形的,滴水与大洋均为水,溪、泉、流、沼、池、潭、河、江、湖、海、跌水、水帘、瀑布、都是水的形式,因具体环境而形成,可以是止水、静水、缓流、曲水、急流、大湖、狂涛等皆因具体条件而产生,水可装入瓶中,入口而化,但当洪水、海啸猝然而至时人们束手无策,可见水有最大的可塑性。水因环境而形态百千,水的变幻性又是水的一大特质,除形态变幻外,因气候而生的性质变幻,水可化作气、岚、雾、冰、雪、雹以至雪淞、冰凌等。因流动的强弱缓急可产生声音的变幻,涓涓细流犹窃窃私语,惊涛海啸似千军万马,由于人工的调控,水还可产生各种自然或有序的声效应。

水因环境光波与形和量的不同而产生色彩变幻,滴水无色透明,而大海深兰,九寨沟的五色水,泸沽湖静静的水面映照着天空与周遭环境显得绚丽多彩。潮夕、日出、日落、月夜,形影于立,海市蜃楼、雨后彩虹等都是因水而生的光效应。水无形、无影、无色、无声、无味、无硬度,水在环境中是被动的随类赋彩、依情生性,水所具的特质使水成为最伟大的审美对象,水的形态产生变幻无尽的美学特征,因而水成为现代环境艺术中最具可塑性,最具可创性的元素,成为环境艺术必不可少的材质。

现代环境艺术作品中以水为理念与元素的,最成功的创意当数2008北京奥运的“水立方”游泳馆,以水分子H2O的方式,以水与气泡的微观形象的组合,把以水为元素的环境艺术用在建筑上,并推到了一个新的高端。

把古埃及矗立在大漠中发出天问般直指苍穹的方尖碑迁移到现代都市的湖畔,在落日余晖中展示历史辉煌而产生“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般的伸展。这是水再创的空间。

巴黎德方斯矩形大门,是继凯旋门之后再创的21世纪之门,通过水的投影与灯光再创一种辉煌。这二件作品,水被传承地应用了。

而亚历山大·里伯曼创作于西雅图的红色的、充满运动感、凝聚力、动力的现代雕塑矗立于水中被命名为“奥林匹克”。

美国洛杉矶的红梯更是一种现代构成的结体,强烈的红色盘旋而上,下临沸腾的水池,更是一件具有时代感的创意。

当然,除了动感的作品,环境艺术也经常让水产生一份东方式的静穆与沉默,美国芝加哥国际中心被称为“自然石”的设计,无论在阳光或月光下都显示出一份腼腆与妩媚,使心绪的浮躁在此得到宁静。

而克莱斯·奥尔登伯格的作品经常从最寻常的物件中发现不寻常,一组设置于美国佛罗里达州迈阿密公众广场中的喷水装置与一组被切开叉起的苹果与苹果皮的雕塑,别开生面地充满了喧嚣的童真稚气与前所未有的形式。

艾罗·萨里宁“彩虹”长达192米,将密西西比河东西两岸沟通,富于象征意义与现代技术的展示,通过电梯人们在其中跨越与观赏,现代技术让水产生新的美学价值。

而被命名“水的雕刻品”的作品,更是运用了现代技术与材料让水在三维空间中循环运动,具有东方的意蕴与哲理。

拉显·贝尔和埃里克·奥尔的“阳光喷泉”通过太阳的能量使水蒸发而汽化。设置于美国底特律的一件喷泉作品有异曲同工之妙,面对苍穹昊天提出新的问题,这都是对水理念的创意。

日本的一些水装置作品更多的是现代技术的应用,充分发挥现代应用技术而铸造令人目不暇接的视觉效果,这是现代水环境艺术作品的一种趋势。

而一些充满责任感的环境艺术作品,更是对现代生态环境提出思考。罗伯特·史密森创作于美国犹太州大盐湖的“螺旋状的防波堤”,作为地景艺术提示人们关注人类与自然相互依赖不可分的生存关系。

综观现代水的环境艺术作品,不仅在广泛的领域继续对水的审美观念与审美方式的传承,更多的是东西方的交融与借鉴,产生新的综合,铸造不同的情调与风格。在政治、经济、科技、思想发生根本性嬗变的20世纪,文化与艺术的反传统与非理性主义思潮就如狂飙突起。艺术的变革,必然促使环境艺术不断产生新的思维与创意,产生新的观念的作品。而科学技术的突飞猛进,使水在环境艺术中的应用产生根本性的变革与视觉效果,成为现代环境美学的新元素与新材料,而面对水生态的严峻态势,环境艺术又必然需要有一种带有责任感的新思考。现代的水的环境艺术是一个需要多方位探索的课题,也是一个具有广阔前景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