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楚然:从女权主义者到行为艺术“惯犯”

时间:2022-08-16 10:18:11

郑楚然:从女权主义者到行为艺术“惯犯”

相当长时间以来,“女权主义”似乎是个令男同胞们“蛋疼”的尖锐词汇。而提到“行为艺术”,也极容易让人联想起古怪、变态、吃饱了撑的……但广州的女权主义小女生郑楚然,却用新颖而不过分的行为艺术方式,为备受歧视的女性同胞们“发声”:“嘿,男同胞们别怕,我们不是来抢你东西的,我们要的只是平等!”

男厕门可罗雀,女厕却排起长队?不合理!

职场暗藏咸猪手?砍掉!

招工要求女性保证3年内不跳槽、不结婚、不改嫁、不当妈,甚至要求双乳对称?岂有此理!

职工怀孕“被离职”?凭什么!

短短两三个月,广州街头便发生多起行为艺术“事件”,从“占领男厕所”到“斩断咸猪手反对性骚扰”,从“500封致老总信”到“歧视孕妇,千妇所指”,一时间将媒体与公众目光聚焦于职场性别歧视,引发一场接一场的舆论风暴。其中有关增加公共场所女厕位的建议,更是进入了全国两会提议。

这些带着强烈女权主义色彩的行为艺术,其“主犯”却是一位文弱的大四小女生——郑楚然。

白T恤,牛仔裤,随便绑起的头发,红色眼镜,眼前的郑楚然笑起来非常可爱。虽然自称是个铁杆女权主义者,但浑身不见一点儿激进的侵略性。这就是传说中那个敢于“霸占男厕”的入侵者?

天生的“女权主义”拥趸

2002年就读于中山大学档案学并辅修社会学系的郑楚然,是个地道的广州妞。跟别的小孩不一样,她自小就对男女不平等的现象十分“敏感”,虽然在自己身上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严重的“男女不平等”事件,但每次看新闻,读历史,她都会感受到“有深深的男权烙印在里面”。

上大学之后,对“社会性别”有着浓厚兴趣的郑楚然辅修了一门社会学;为加深自己的性别视角,她看很多女性主义著作,看《醒来的女性》;中大开设的一门“社会文化与多元性别”课程也让她兴趣盎然。

真正让郑楚然在实践中接触到“性别”和公益的,还是参加2011年5月廖冰兄基金会的“底层中国调研”活动。她选的调研题目与女同性恋相关,为了调研,她参加了一个叫“朋友公益”的同城社区青年同志中心,在里面帮忙举办活动、做倡导。厮混其间,郑楚然认识了很多女同性恋朋友。

“特别好玩,她们都非常真诚,我尤其喜欢女同里面的T角色,她们是Tomboy,打扮很像男生,打破了人们对女性的刻板印象。”

让郑楚然感到钦佩的是,这群年轻人心态非常好,有着出人意料的勇气,坚持为自己和所在的群体“发声”。“如果跟父母出柜,往往会搞到家庭不和睦或者关系破裂,我有很多朋友现在还在跟父母冷战。但她们一直在为同性恋‘非罪化’、‘去病理化’做很大的努力。”

在她经常去的“女性就业论坛”上,也有很多像她这样关注“社会性别”和反歧视的网友,论坛下的QQ群里,大家常常讨论到深夜,在这里,郑楚然意识到:原来生活中隐藏着那么多堂而皇之的性别歧视!

“天生正义感”的郑楚然憋不住了,她希望能找到一种途径抗议女性所受的不公平待遇。

2012年2月,郑楚然认识了“乙肝斗士”雷闯,他的反歧视经历和所做的诸多行为艺术让她灵光一闪:嘿,既然创意的表达方式这么吸引眼球,为什么不用行为艺术为女性发声呢?

行为艺术“惯犯”之路

2012年2月中旬,郑楚然在论坛上认识的好友李麦子来广州参加EJI青年成长营第五期——“女性公民社会参与暨性别平等”,第一次见面,郑楚然和麦子聊得非常投机,讨论到身边存在的性别歧视现象,大家对于女性如厕要排队的问题纷纷表示同感。这时,早有想法的麦子提议,不如我们去占领男厕所吧!

2月19日,精心准备的“占领男厕”运动正式拉开序幕。在越秀公园旁的一个公厕内,郑楚然和麦子带领一群女生堵住了男厕所,举起了两个自制纸牌,一个上书“关爱女性从‘方便’开始”,另一个则写着“女人更‘方便’,性别更平等”。

“女侠”们勇敢地伸出手拦住正要进厕所的男士:“先生,可不可以等几分钟再进厕所,让女士先用一下男厕所好吗?”她们还向市民派发了《致男同胞的一封信》,在信中呼吁:通过立法来增加公厕中女厕位数,比例至少应该达到1:2。

短短一个月内,这场公益行为艺术的表演在广州点燃后,先后蔓延到北京、西安、郑州、武汉、南京、兰州等国内各大城市。媒体争相报道,人们大跌眼镜的同时也开始热烈讨论。趁热打铁,郑楚然和伙伴们又写出了一份“民间提案”,通过微博和电子邮箱游说代表和委员。

经过繁琐的交流之后,湖北省统计局副局长叶青等三名代表委员在全国两会上提交了这份建议。“草根”建议迅速变身“官方提议”,这还是第一次。

4月,各大高校开始迎来招聘季,郑楚然身边的同学纷纷忙着参加招聘会。但女同学们很快发现,一些“离奇”的招聘要求把她们生生挡在单位门外:身高1.6米以上;3年内不结婚;双乳对称;或者干脆扔出三个字——“限男性”。

每天被这样“裸”的歧视招聘启事轰炸,郑楚然气愤的同时,也感到改变的迫切:“如果今天我不呼吁,下一个被歧视的将会是我。”

用了近半个月的时间,她收集了全国500强企业的通讯地址。用做家教赚的1000元,她写了500封倡议信,买来足够多的信封、邮票,花了好几天,写干了7支笔,终于在4月26日这天,将500封信背到邮局,一封一封地投递到信筒内,邮寄给中国500强企业的老总。在信中,她呼吁企业发表平等用工声明,取消就业招聘中的性别限制:“不要给女性贴上‘工作能力低下’的刻板标签!”

用同样的创意手法,郑楚然还导演了反对性骚扰的“截断职场咸猪手”和支持孕妇的“歧视孕妇,千妇所指”等行为艺术活动。这些活动如大大小小的炸弹,炸开生活的表皮,让隐藏其下的性别歧视,暴露在公众视野中。

作秀有什么不好?

然而,伴随这些行为艺术的争议也丝毫不比赞同的意见少。

“女同志进男厕所,太不合适了。”今年2月,在郑州市人民公园内的“占领男厕”就发生了冲突,女志愿者进入男厕后,被公园管理人员轰了出来。

更多的质疑声来自网络,时评人汪昌莲就认为:女生“占领男厕”“入侵了男性的私密空间”、“涉嫌聚众滋事,影响了公共秩序”,是滋事行为,谈不上艺术。

也有人质疑她的动机:“你是不是在炒作?”“这是在作秀!”

初见这些五花八门的揣测和质疑,郑楚然有点哭笑不得:“很多人是标题党,他们压根没去看新闻正文。”事实上,“占领男厕”只是一种象征性的做法,当时是占领三分钟,再放行三分钟。“男性专场”和“女性专场”轮流进行,并没有真的“霸占”。

她试图在网上跟人家解释清楚:“能讲道理的我就同他讲道理,真没法讲的就算了。”对于那些实在超出想象的恶意谩骂者,她就发挥“理论控”的超级思维,将其“学术归类”:“我在想,这些人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厌女症’患者?”

争论多了,最后郑楚然反倒越发坦然了——作秀有什么不好?“如果一次次作秀可以让社会了解、讨论、解决一个问题的话,那么作秀就是一个好东西。”

但质疑“另有所图”似乎仍是大家的“条件反射”。寄出500封信之后,她接到了其中一个企业的电话,“他们问我,你做这个是不是有什么诉求?是不是投过简历给他们了?”

“我说,我的诉求就是,你们发表平等用工声明就行了,”郑楚然笑道,“我还告诉他们,我对商业公司没有兴趣,我最想全职做NGO。”

赢未来对话郑楚然

赢未来 你自己也快大学毕业了,为何不着急找工作,而是忙着做公益,对你就业没影响吗?

郑楚然 我一直对NGO很感兴趣,有做NGO的前辈说我这一生就应该去做NGO,比较适合。我从来没有想过去商业公司,所以没怎么忙找工作的事。

当然也有就业压力,在NGO领域里面找工作也不是很容易,我还想自己创业,建立NGO,这些都不比找工作容易。

赢未来 这些行为艺术的背后,有没有比较专业的策划团队?

郑楚然 有一些是平时认识的老师,我会问他们,这个信怎么写比较好;有一些是律师朋友,我会跟他们咨询那些法规该从哪里引用;还有一些朋友帮我写信、黏信封。另外,每次做行为艺术我都会打报料热线让媒体过来。

赢未来 你如何判断企业招聘中存在性别歧视的问题?你做过相关的数据调研吗?

郑楚然 数据模板来自2011年《北京市高校女大学生就业情况调查报告》,此外我们在做行为艺术的时候也发过调查问卷。但是我一个人没法做大量的调研,自己做的主要是定性而不是定量的。我跟很多找工作的同学深入聊过,他们反映了很多信息,有的公司的性别歧视是好几个同学都提到的。

有一次南航来中大招人,当时有400多人去宣讲会,后来他们招收的男女比例居然是9:1,当时就很轰动,女生们感觉很愤怒。

赢未来 你觉得,要从根本上解决就业歧视问题,这个责任应该由谁承担?说服企业取消歧视条款就可以做到吗?

郑楚然 其实企业以利益最大化为目标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但是它之所以能在社会上赚钱,也必须承担一定的社会责任。平等用工是企业必须做的,也是法律规定的。但目前的现状是监管不够严格。关键是要认真执行,政府应出台一些更加细化的条例贯彻执行。

同时,政府也应有鼓励措施,比如,雇佣残疾人就有补贴等。初期可以采取一些临时性的倾斜政策,补偿一下企业所受的损失。等业内形成平等用工的共识之后,就可以不用倾斜。

赢未来 你做行为艺术的底线是什么?如何把握尺度?

郑楚然 最主要是不触犯法律,不阻碍街道。地段的选择也是一个关键,很商业的地方、室内或一些敏感地点我们都不去,一般选择那些旁边有小摊贩、能派传单的地方。有警察过来查证件,我们也很配合。

关于内容的选择,最主要是有一个学科理念:女权主义的任何一个学派都从来没有这样的说法:一种性别要把另外一种性别踩在脚下。我们要倡议的是一种平等,而不是一种仇恨和报复。如果坚持这样的理念,尺度其实很好把握。

赢未来 你提到在做这些行为艺术的时候,也有默默帮助你但害怕站出来的同学,你自己也有过害怕吗?你最害怕什么?

郑楚然 我跟我的家人讨论过这样的问题,他们担心的是,现在我做这样一些倡导,如果哪天我不想做NGO了,去找工作,那些企业会不会因此拒绝我?还怕我会触犯到底线,导致一些政治上的不正确。

怎么样去把握这个度,我自己还需要多学习。但也不能因为害怕而不去做。

赢未来 如果工作的话,什么样的公司文化更能吸引你?

郑楚然 虽然每次看到我的同学,拿到offer后,有很高的薪水,我就很想“哭”,会摇着我男朋友的胳膊说:入错行啊……但是真要跟他们一样(去商业公司),我又不愿意。

我想去的公司应该有那种比较宽松,自由、平等的环境,关键是不能发表歧视某一群体性之类的东西,如果看见,我就觉得非常不爽,一定要去反抗。

女权主义的任何一个学派都没有这样的说法:一种性别要把另一种性别踩在脚下。我们要倡议的是一种平等,而不是一种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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