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职业自治与工程伦理文化建设

[摘要]

改革开放三十余年来，工程行业自我约束力不强、自我发展能力不充分的弊端在工程职业跨越式、粗放型的发展过程中不断显现出来，因而科学发展时代提出了工程职业自治的问题。工程职业自治是工程师职业内部的自我约束、自我管理，是工程师保持独立客观科学的职业判断的保证。工程伦理文化建设是实现工程职业自治的基本途径。工程协会进行工程伦理规范建设，高校开展工程伦理教育，管理部门对工程师职业资格进行鉴定与管理，工程组织或工程企业展开工程伦理约束机制的建设，这些都是工程伦理文化建设的重要方面。

（关键词] 职业自治 工程职业自治 工程伦理 工程伦理文化

[中图分类号] B82-057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7—1539（2013）02-0138-04

一、问题的提出

据统计，我国已经成为一个工程大国Ⅲ，其中工程职业作为一种不可替代的发展推动力量，对我国经济社会的跨越式发展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然而，在工程职业积极推动经济社会发展的同时，也频频传来工程问题给社会公众带来消极负面影响的信息。据不完全统计，2007年以来全国共有37座桥梁垮塌，其中13座在建桥梁发生事故，共致使182人丧生、177人受伤，平均每年有7.4座“夺命桥”，即平均不到两个月就会有一起事故发生。其他工程领域的事故，如煤矿爆炸、建筑房屋倒塌等，更是比比皆是。人们不禁要问：工程师造出来的物，为什么不能造福社会，反而会造成生命与财富的损害呢？

造成这种负面影响的原因很多，而工程职业的自我约束力不强、自我发展能力不充分，忙于应付我国经济社会的粗放型发展需求，是其重要原因。一方面，工程职业在很大程度上忽略了伦理规范的建立、技术标准的完善，工程行为在很大程度上受急功近利的社会风气控制或影响，工程自主创新能力与水平偏低；另一方面，工程职业迫于政府、公司等外部环境的经济指标压力，不能坚持自我约束、自我发展，工程设计方案、施工方案、工程周期等往往不得不服从于管理者的意志，甚至朝令夕改，“内行受制于外行、外行管理内行”的现象比较常见。

频发的工程事故和工程职业自我约束不强、自我发展不力的状况，已经让工程职业蒙受信任危机，成为工程发展的制约。工程职业自治已经作为一个紧迫的问题被我们今天这个时代提出。

二、工程职业自治的本质与要求

职业是人们由于特定的社会分工而形成的、具有专门业务和特定职责的社会活动。由于社会分工，每一种职业都扮演着重要的社会角色；由于承担专门业务，独立的职业判断具有极端的重要性；由于肩负特定社会责任，职业人员的行为要事事时时谨慎，并且要遵守特定的行为规范。通过正规教育掌握特殊的先进知识与技能，通过制定技术标准与伦理规范标准进行自我约束，通过遵守伦理规范为公共福利服务，这是任何一种职业的特性所在。

“职业自治”（Professional Autonomy）这一术语最早是在1987年10月举行的第39届世界医药联会上提出的，强调自我约束、自我管理与行业自律。从词源上看，英文autonomy（自治）由希腊语“autos"与"nomos"组成，意思分别是“自我”与“规则”，与“self-regulation"或者“self-government”同义，意即“自我管理”、“自我控制。职业自治的灵魂是独立的职业价值判断，而职业判断包括两层意思，一是慎重处理相关信息，二是在职业活动中展开独立判断。指导职业人员开展职业判断的根本依据是职业价值观Ⅲ。正是职业价值观和专业知识使得职业判断优先于公众与政府的判断。

工程职业自治就是指工程师职业内部的自我约束、自我管理，以便能够独立自主地开展职业判断，保证工程师职业判断的独立性、客观性与科学性。工程职业自治的正当性在于保证完成社会期望工程职业所要完成的目标，而不仅仅是雇主或者上司期望工程师所要完成的目标。保护工程师的独立判断、非妥协性判断是工程职业自治的特点。

工程职业自治的基本要求主要有三个方面：一是要确立特定的工程职业价值观，因为工程不仅仅是技术的简单应用，而且需要职业的价值观作为行为指引；二是对工程师个体职业行为进行规范，将这种价值观固化为刚性的技术标准与软性的伦理标准；三是从职业组织的角度，用制度化的管理、教育等手段，让这种价值观为工程人员所践行，通过制度管理手段将这种价值规范转化成从业者规范的职业行为。

工程职业自治是在职业价值观指导下完成的。这种价值观在相应的工程专业协会制定的工程伦理规范中体现出来。工程伦理规范是评价工程行为的标准。可见，职业自治的核心是工程伦理文化的建设。以美国为例，经过不断发展和完善，美国的工程伦理规范可以概括为三种：一是IEEE式的；二是NSPE式的；三是ABET的。其中，美国电子电气工程协会的伦理规范（IEEE codes ofethics）属于“简短契约型”，共十条；而美国工程师联盟的伦理规范（NSPE codes of ethics）属于“冗长细节型”；美国工程职业发展委员会（ECPD）1974年制定的工程伦理规范采用了四条基本原则、七条伦理守则的框架形式；ABET代替ECPD后，大多数的工程社团均采用其基本原则和28条守则的形式（NSPE，IEEE除外），并得到世界各国和地区大多数专业协会的采纳，一直沿用至今。美国的工程职业自治离不开工程伦理价值的指导，几乎所有的工程协会都有自己的伦理章程，通过具体的规范提出工程师的职业行为要求。

三、展开工程伦理文化建设、实现工程职业自治

工程伦理是工程决策、设计和实施过程中，关于工程与社会、工程与人、工程与环境的关系合乎一定社会伦理价值的思考和处理。工程伦理文化的核心精神在于工程职业判断要具有独立性、客观性与科学性，工程职业行为要遵守行业技术标准与工程伦理规范，工程行为目标要实现造福人类的最高价值。工程伦理文化应该包括工程职业价值观、工程伦理规范、工程伦理教育、工程师资格管理、工程组织制度建设等内容。工程伦理文化建设的主体有工程专业协会或社团、高等教育机构、行业管理部门以及工程公司或组织单位等。

确立工程职业价值观是我们开展工程伦理文化建设、实现工程职业自治的基础。工程职业价值观的主要目的在于平衡工程师自由权与社会责任之间的关系。概括起来，目前发达国家和地区的各工程职业社团确立的价值观念主要有12个方面：（1）公共安全、健康与福祉，（2）工程专业能力，（3）诚实，（4）避免利益冲突，（5）保守秘密，（6）优质公正的行为，（7）人类权利，（8）自己权利，（9）工程师的知识产权，（10）可持续发展，（11）社会与全球化的补偿，（12）预测技术运用前景。笔者认为，我国工程职业应包含六大方面的价值观念：（1）以人为本，树立公众安全、健康与福祉的至上观；（2）敬畏自然，树立节约资源、保护环境的技术观；（3）正直诚信，树立工程职业的荣辱观；（4）平等待“主”，树立雇主、公众与私人利益的统筹观；（5）公平待“僚”，树立团队、共享、共进的同僚观；（6）追求卓越，树立技术水平与时俱进的发展观。

工程专业协会展开工程伦理规范建设，固化特定的工程职业价值观是工程职业自治的内在要求。现代工程职业的演化进程表明，特殊的伦理标准是辨别职业身份的本质要素。我国工程职业自治的实现从根本上要靠工程专业协会的自身建设与发展，尤其是工程伦理规范的建立与发展。然而中国内地除了中国工程院在1997年11月12～13日于日本大阪“中日韩三国工程院院长圆桌会议”上与日本工程院和韩国工程院共同签署发表的《关于工程道德的倡议》之外，再也没有关于工程伦理规范的条文可见。据清华大学曹南燕课题组的调查报告显示，我国45个主要工程专业协会均无单独成文的工程伦理规范，只有一些工程伦理思想散见于协会章程的宗旨论述中。工程伦理意识淡薄是我国工程职业的一大弊端，严重影响了工程职业自治。发达国家的经验告诉我们，工程社团起草颁布的工程伦理规范之主线是界定职业人员的角色、阐明成员的权利、义务和职责，为他们提供伦理判断的基本框架，是成员进行伦理决策的起点。从内容实质来看，这些规范并不产生新的伦理原则，只是重申在工程实践中广为业内人员接受的标准和原则，并用易于理解的、条理清晰、容易实践的方式表达出来，只是为成员提供在工程实践中应用伦理原则的方式。值得一提的是，这些伦理条款并不是伦理行为的秘诀，不能替代个人的正确判断，也不是一个法律文件。这种伦理条款的最大作用是为成员营造职业伦理环境，为他们提供向导，在特殊境况下起到提醒的作用，为工程行为提供强力支撑，不能作为不伦理行为的装饰或者借口。

高等教育机构开展工程伦理教育使工程职业价值观为个体工程人员掌握，是实现工程职业自治的必要环节。工程伦理教育本身即是工程伦理实践的重要体现。“培育伦理态度、传授应对未来伦理情形的起始时间，应该在工程本科阶段。”目前，工程伦理教育呈现全球化趋势。例如，全球工程教育界影响力较大的美国工程与技术认证委员会（ABET）制定的2012—2013年度认证标准，强调工科学生理解工程师的职业责任与伦理责任，强调工科学生认识到工程方案在全球范围内的经济、环境与社会影响。然而，有调查研究结果表明，我国理工科高校的职业道德教育现在仍处于边缘化境地。工程伦理教育在全国范围内也只是局限于西南交通大学、清华大学、浙江大学、福州大学、昆明理工大学等少数工科学校里面。我国工科学校的伦理教育意识不强，措施更是不得力。发达国家的经验表明，工程伦理的课程设置一般包括专门的必修课程（含多学科结合专题讲授法）、独立的选修课程以及分散的渗透性课程。工程伦理教育的方法一般包括案例讲解法、工程伦理规范讲解法以及道德理论补充分析法。工程伦理教育的教学资料，主要包括案例描述、阅读教材、录像带和光盘。

行业管理部门增加工程伦理的刚性注册要求，使职业价值观为现场工程师掌握是实现工程职业自治的直接途径。工程师注册考试是培训工程师的重要环节。工程伦理意识的养成、工程伦理行为的最终完成，在很大程度上是在工程师的培养和培训过程中实现的。例如，现在美国工程师职业认证考试内容即涉及工程伦理。虽然职业伦理已经成为我国注册工程师执业资格标准的重要内容，然而其中关于工程师义务的规定还是些原则性的条文，多数注册工程师制度并没有提出可操作的监督检查办法。因此，我国的工程师注册制度很有必要强化工程伦理要求与标准。有了这种刚性要求，工程伦理文化建设才能更近一步。

工程组织或公司开展工程伦理机制建设，将职业价值观转化成实实在在的伦理行为，是工程职业自治的重要环节。工程公司展开工程伦理文化建设对于职业自治有着直接的正面促进作用，因为工程职业人员的行为在很大程度上是受制于工程公司或组织单位的。借鉴发达国家的经验，我们认为工程公司或组织单位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人手开展工程伦理机制建设：一是建立开放政策，召开年度圆桌会议，赋予工程师形成和表达职业判断的权利与机会。此类圆桌会议可以倾听抱怨、记录抱怨，为当事人提供发泄抱怨的机会。只有工程公司营造了这样的宽松环境，工程师才能作出令人满意正确的工程判断与决定。圆桌会议要独立于公司权力等级而运行，直达最高权力层和管理者，得到公平诚信的对待。二是建立长效机制，建档处理不同意见。设立伦理评价委员会，主任由公司的一位专职副总职位兼任，专门负责公司的责任履行，主要义务就是直接受理员工的抱怨。公司伦理评价委员会的职责在于受理工程师在自己的职业判断遭受管理阶层奚落时的申诉与辩论，受理员工提供的道德问题与信息，如对公众、雇员的安全、健康和福利产生重大威胁的行为，公司不伦理的制度政策与实践，或对公司成员有不公正遭遇现象等。通过建立明确的沟通渠道，实施最高水准的管理策略与训练手段，构建浓厚的公司伦理文化，公司才能引导员工践行伦理行为。三是公司要在组织层面践行伦理行为。不能强制作为雇员的工程师做出在他看来不伦理或不可接受的事情，例如编造数据、篡改文件、歪曲测试数据、撒谎与行贿受贿等。要公平承认工程师的职业工作，在公司专利中，工程师作为雇员的份额不能太少，应该得到相应的薪水，以避免后顾之忧；必须改变低工资、低专利价格、有名无实的专利报酬等现象，要承认和实现现场工程师的知识产权。要给践行伦理行为的员工予以奖励回报，管理者要善于承认错误，进行自我批评。要建立能够辐射所有员工的科学晋升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