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众 第5期

时间:2022-08-15 04:57:28

大活人因为有从众心理,竟然就成了一群乖乖的羊,竟然就会像羊羔一样被他人被舆论被潮流甚至被谣言牵着鼻子走,完全没有了自己的主张和意志,这也真是让人吃惊和可叹了。

从众是一种社会心理范型,是人在外界环境影响下产生的一种跟从行为。这是俗世力量对人的诱惑和牵引,是一种奇特而有趣的社会现象。宋人有诗云:“无灾等难必,从众在吾君。”(王安石《河势》)“君子非好弄,本意亦从众。”(陆游《君子非好弄》)“万事过人旁袖手,一生从众自观颐。”(陈傅良《挽宋岩老参议》)“杀鸡固不忍,从众哪得阻?”(陈藻《道中戏嘲朱叔纬》)由此可见,从众这种现象,在我们的生活中常遇常见,从古到今都有,并且还被人写进诗文里去了。

随大流,跟潮流,追风追星赶时髦,这是行为上的从众。

行为从众最鲜活的例子可以在菜市场看到。一担青菜摆在那里无人问津,卖菜人在喧嚣的市声中感觉有点落寞甚至有点失措,这时候只要有一个人上前问价并在菜筐里挑挑拣拣,紧接着,就会有一群人围上来也争相挑拣,结果当然是各有所得,皆大欢喜,一担青菜很快卖完拣尽。青菜一下子被卖完并不是菜的质量忽然变好了或是卖菜人突然喊出了“跳楼价”,而实在是买主们一窝蜂从众的结果。这样的从众是下意识的,也很有一点喜剧色彩。

行为从众最时尚最风雅的例子则可以在大街上看到。“城中好高髻,城外高一尺。”夏天的步伐刚刚开始迈动,有三五个领潮流之先的美女靓妞身着露脐衫亮相了,这就是无声的动员,也像是传染病的病源,在美女们身教重于言教的引领下,不消几天,就会“街上流行露脐衫”,身材娇好的少女们都以这种装束亮相竞美,腰间都亮出一圈白花花的来,好像怕别人不知道她爹妈养她时还给她留了个肚脐眼。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世界上一切的时尚,一切所谓的时髦,都像露脐衫一样,都是从众的产物。

人云亦云,随声附和;一犬吠形,众犬吠声;这是话语上的从众。

《战国策・魏策》上有个“三人成虎”的故事:“夫市之无虎明矣,然而三人言而成虎。”大街上是根本不会出现老虎的(不过现在竟然也有因马戏团看管不严,让老虎从铁笼里跑出来的新闻,此处不赘),可是居然就有人信誓旦旦地说他在大街上看到了老虎。这说的人可能是别有用心,蓄意造谣,也可能是混账糊涂,不负责任,但后面的人头脑也不清醒,第二个、第三个……道听途说以后,不分青红皂白,不辨真假虚实,就随声附和起来,当上了超级的传声筒,做起了长腿的扩音器,也一个个摇头晃脑地传将起来,传得就像自己亲眼看见的一样。于是,这谣言也就滚雪球一般地越传越神,在许多人的意念中,这大街上俨然就真的有老虎了。如此的从众,居然就能够无中生有,虚中见实,这也实在是够厉害的。

汉王符的《潜夫论・贤难》中记有一条民谚:“一犬吠形,百犬吠声。”(也可写作“一犬吠影,众犬吠声”)这虽然是骂人的话,但确也形象地揭示了人在话语上从众的滑稽表现。例如有人偶尔在非工作时间看到男上司和某女文员从一个电梯里出来,就想当然地认为是婚外情(这可是第一时间在“犯案”现场的亲眼目睹啊),并发现了新大陆似地赶紧传播出去(一犬吠形)。这传播者的动机我们先不去管他,问题是后面的人虽然啥也没看到,却也都像抓住了什么把柄似的,轻率地变态地跟在后面哄传,你说我说大家说,你传我传众人传(众犬吠声),一直要闹到“一人传虚,众人传实”的地步。这就叫众口铄金,这就叫人言可畏,甚至还可以舆论杀人。当年的著名影星阮玲玉,就是经不起舆论的压力,才走上了不归之路的。在这种社会现象中,造谣者当然是可耻的,但信谣的也十分可笑,传谣的也十分可悲,而且还常常误伤了好人,无形中成了造谣者的帮凶。

张中行先生在《顺生论》“教养篇”中曾给这种喜欢从众的人画过像:“你说要这个,好,他说要那样,也好,因为没有主见。”有科学家曾对人的从众心理和行为作过深入的研究,发现这竟是人类社会中存在的一种很普遍的现象。许多人,常常是亦步亦趋地跟风,人云亦云地说话,莫名其妙地随波,稀里糊涂地逐流,用我们家乡的俗谚说,是被“小鬼”带到了麦田里自己还没有感觉。因而这种从众心理又被称为羊群心理,这种从众现象又被叫做羊群现象。大活人因为有从众心理,竟然就成了一群乖乖的羊,竟然就会像羊羔一样被他人被舆论被潮流甚至被谣言牵着鼻子走,完全没有了自己的主张和意志,这也真是让人吃惊和可叹了。

人的这种从众心理,很能得到一些人的青睐。依我看,社会上最会利用从众心理的有这么四种人:管理家、商人、“粉丝”的组织者和阴谋家。管理家借助从众心理能有效地统一人们的认识,统一人们的价值观念,将人抱成团,形成势,汇成一股力量;商人只要寻找三五个“托儿”、“媒子”,说几句假话,打几个电话,就能将从众者的头脑搞昏,心甘情愿地大把大把掏冤枉钱,自己则赚个盆满钵满,晚上回家数钱时偷偷发笑;没其他事可干,崇尚“娱乐至死”的粉丝组织者,则能乘势拉起庞大的追星队伍,狂热地失去理智般地为某些偶像捧场造势;至于别有用心的阴谋家,总要想乘机煽动情绪,制造不满,酿出点什么事端来。

大脑是指挥棒,人的一切语言和行为都受自己意识、思维的支配,因此,人的从众,无论是行为从众还是语言从众,说到底都是思想观念上的从众,是人在意识上的从众。这种从众,原初的起因是人类在进化发展过程中为抗拒外在恶劣环境而产生的一种依赖群体,谋求生存的基因积淀,从进化论的意义看,这当然有它的历史作用,然而在现代社会中,在需要以理智来指导行动的情况下,它却逐渐衍化为一种缺乏主观见解,没有独立意志的惰性心理了。

人的从众心理,常常会消弭独立思考精神,使人缺乏主张,没有主见。而一个没有主见的人,是难以在事业上生活中取得突出成就,难以成为优秀人才,成功人士的。人在社会上生存,参与社会活动,接触社会现象,与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必然会碰到千奇百怪的事情,听到形形的话语,其中那些与自己直接或间接相关的,往往需要作出判断,进行处理,需要予以评判,表明态度,这些,都必须要自己先有一个分析,作出一个辨别判定,然后再发表意见,再决定行动。而一个没有独立思考精神,缺乏独立见解的人,在这种关键时刻就会丧失自己选择的能力,辨别的智慧,优柔寡断,犹豫不决,左右摇摆,举棋不定,不知道该怎样应对,不知道应如何处理,到头来,只好从众随大流,跟着别人的步子走,顺着别人的话语说。别人朝东咱也朝东,别人向西咱也向西,别人叫好咱也叫好,别人说孬咱也说孬。这种人说话行事,总带有很大的盲目性,常常是一种缺少理智的盲从,对自己对他人都不负责任。一旦所跟的人是马大哈,那就会形成判断失误,上当受骗。像买青菜那样的小事固然无伤大雅,可以一笑了之,但若是在大事上有了闪失,可就要跟着别人一起陷入烂泥坑,甚至是踏进地雷阵,使自己的经济或名誉遭受损失。而如果旁人是心怀叵测,利用你或陷害你,你就只能叫苦不迭,后悔不已了。

人的从众心理,能够泯灭个性,消解独到,使人缺乏创造精神和独特风格,变得平庸无为。创造精神,个性风格,应该是人在社会上事业中能够卓而不群,出类拔萃,脱颖而出的重要因素,也是人展示才华识见的基本素质。即使是生活中的小事,你若能有与众不同的奇思妙想,新颖构思,也能让人眼前一亮,成为别人欣赏和学习的对象,更别说在重大事项上有独到的发现,独特的创意,能得风气之先,领时代潮流,站在学科和事业的前沿了。相反,只是亦步亦趋跟在别人后面从众的人,别指望他在事业上能有多大突破,多大建树,能成为时代的弄潮儿。

人的从众心理,如果长期不加纠正,久而久之,变成一种思维模式,一种意识惯性,就会培养出思维依赖、心理依赖的思想懒汉来。这种人,遇事不动脑子去想,不费心思去琢磨,跟着感觉走,随着大流飘,“吾从众”,不亦轻松乎?可是,轻松虽然是轻松了,但自己的主观能动性没有了,自己的创造性独特性没有了,自己的智慧和才识也没有了。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一个脑袋,那是爹妈给的,从表面上看似乎大家差不多,可实际上每个人的脑袋常常会有质的不同。有的人爱动脑筋,善于琢磨,思维勤快反应敏捷,不从众并不是一概排斥他人的意见,而是对人对事对外界涌来的各种信息能够分析判断,有自己独立的思考,成熟的见解。这样的人无论干什么都不盲目,都不轻率,时间长了,积累久了,学有专攻,术有专长,对事情能有深刻的独到的认识,做人做得堂堂正正,做事做得有板有眼,就一定能成为一个有益于社会的优秀人才。而不思进取不动脑筋的思想懒汉,只会一味地从众,一辈子“从”下去,也肯定会“从”成一个庸人,一个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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