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鲜血一样骄傲,如岁月一般凋零

时间:2022-08-13 12:04:48

温暖的眼眸、狡黠的笑容、像小鹿一样跳跃的身姿、宛若花朵般绽放的生命……奥黛丽・塔图一出场,瞬间便俘虏了我。

这是北京肃杀的秋日,没有秋高气爽,没有雨露生寒,更没有如画之江城、晓望之晴空,连日阴郁的雾霾攻占了平素的欢愉与安宁,秋的城堡满目憔悴。树上的叶子红了,像鲜血一样无比骄傲;脚下的叶子黄了,如岁月一般兀自凋零。

街边到处是堆积如小山的落叶,秋风乍起,琐碎细密的暗金烟雾般腾空而起,在一座座山头飘荡。这是丰收的秋宴。时光之神的宴会里,永远有且只有一个主角,金色的农神刚刚抽身离去,黑衣的死神旋即踏歌而来。浓醉的晚秋,送走了短暂的春柳、哀悼着短暂的夏荷,等待着白雪封地的漫漫长冬。

奥黛丽・塔图便是在这时,从黯淡得几乎无法行进的生活中跳脱而来,如同暗夜后的晨曦,如同大雨后的彩虹,如此灿烂,如此明媚,如此纯净。奥黛丽・塔图,这个有着典型法国气质的女郎,出生于法国一个盛产黑莓口味葡萄酒的小镇伯蒙,她的父亲是一名牙医,母亲是一名教师。奥黛丽・塔图在法国中部城市蒙吕松长大,青春靓丽的她很快被一家国际超模公司看中,1998年,她在导演托尼・马歇尔执导的电影《维纳斯美容院》中脱颖而出,2001年,她在让―皮埃尔・热内导演的《天使爱美丽》中饰演一个不屈服于厄运的可爱女孩艾米丽・布兰,从此走上世界影坛。如同奥黛丽・塔图一样,艾米丽的笑容嫣然绽放,令人顿生脱尘出世之感,令整个世界黯然失色。

在《天使爱美丽》中,奥黛丽・塔图饰演的法国女孩艾米丽・布兰从来就没有享受过家庭的温暖,她的童年在孤单与寂寞中度过。八岁时,母亲因意外事故去世,伤心过度的父亲由此患上了自闭症,整日沉醉在自己的生活里,与世隔绝。艾米丽的父亲是一名医生,可是,他除了给艾米丽做医疗检查之外,很少和女儿接触。可笑的是,他仅仅根据艾米丽在检查时心跳较快就断定她有心脏病,并决定让她休学在家中养病。被剥夺了与同龄伙伴一起玩耍乐趣的艾米丽,孤独,寂寞,无助,只能靠无拘无束、漫天飞舞的想象和幻想来打发日子,自己去发掘生活的趣味,比如,到河边打水漂,把草莓套在十个指头上慢慢吮吸。

寂寞的艾米丽终于长大了,她长成了美丽脱俗的少女,离开父亲离开家庭自己去闯世界。艾米丽在巴黎的一家咖啡馆里找到一份做服务生的工作,但是有趣的是,光顾这家咖啡馆的似乎总是一些行为孤独、言语古怪的人,他们乖张怪癖,不过在巴黎这样一个到处充满着浪漫气息的地方,什么都不难理解。艾米丽的生活还过得不错,但是她并不满足,美丽的天使艾米丽似乎还缺了点什么。

1997年夏天,英国王妃戴安娜不幸遭遇身亡,这让艾米丽无比震惊,尽管生活中有那么多幸与不幸,艾米丽却突然意识到生命是如此脆弱而短暂,她决定尽自己所能去影响身边的人,给他们带来欢乐。一个偶然的机会,艾米丽在浴室的墙壁里发现了一只锡盒,里面放着好多男孩子们珍视的宝贝。艾米丽推测这应该是原来住在这个房间的一个小男孩藏在这里的。而今,那个男孩或许已经长大,早就忘记童年时代珍藏的“宝贝”。艾米丽陡然觉得生活有了乐趣,她决心寻找“珍盒”的小主人,并悄悄地将这份珍藏的记忆归还给他。

与此同时,艾米丽积极行动起来,她开始怀抱伟大的理想,着手改变自己和自己枯燥无趣的生活,暗中帮助周围的人,改变他们的人生,修复他们的生活,实现自我的价值。冷酷的杂货店老板、备受欺侮的伙计、忧郁阴沉的门卫、被丈夫抛弃的妻子……都被她列入了“伟大理想”的名单。她像一个顽皮的孩子,用恶作剧对付周遭的困苦和邪恶,用小阴谋改造身边的平庸和冷漠。然而,正当艾米丽斗志昂扬向着“伟大理想”迈进时,她遇上了一个“强硬分子”――成人录像带商店店员尼诺,对于这个冥顽不化的“强硬分子”,她的那一套似乎失灵了。她设置了一连串的机关,讲述一连串的有趣故事,她渐渐发现,这个喜欢搜集废弃投币照片并将照片重新拼接起来的古怪而羞怯的男孩,竟然就是她心中梦想已久的白马王子。

这部充溢着法兰西情趣的电影,如同一幅又一幅色彩明亮的老照片,不急不躁,艳而不俗,充满生趣。镜头快速地切换,花开花落,四季更迭。让―皮埃尔・热内并没简单地将艾米丽的人生还原为她的成长故事,而是将这些故事设计成一帧又一帧充满机巧和童趣的漫画,它们散乱地排列着,似乎全不相干,却又充满联系。

连缀这些画面的间隙里,是艾米丽留给观众的猜思和想象。从她将美丽的心灵奉献给他人,到她懂得找到自己的情感归所;从她搀扶着失明老人,到她把深藏着少年时期珍贵回忆的宝盒悄悄地还给它的主人;从她为受尽欺辱的傻孩子打抱不平,到她将威风凛凛的杂货店老板整治得哑口无言;从她帮助一对恋人走出情感世界的阴雨连绵,到为他们创造了令人羡慕的一见钟情;从她为被抛弃的邻居撒下美丽的“弥天大谎”,到她越来越平和地接受鳏居家中日渐老去的父亲;从她在想象的世界里寻找自我,到她在真实的世界里付出真情……不论是惊鸿一瞥还是嫣然一笑,不论是微风浅唱还是细雨低吟,不论是博大悲悯还是体察入微,这个从残缺中成长起来的女孩,与她童年的梦一起长大。她像一滴晶莹的水滴,自我丰盈,自我圆满,永远带着真诚的微笑,步履轻盈地漫步巴黎街头――这份从容来之不易。

《天使爱美丽》是一部难得的好看的电影。之所以好看,不在于让―皮埃尔・热内娴熟的导演技巧,不在于精致得无可挑剔的镜头语言,不在于影片浅显道出的人生真谛,不在于他用一部电影将巴黎风光尽收眼底,不在于一个平淡的故事如何被讲述得波澜起伏,而在于让―皮埃尔・热内在一个狭仄的空间创造了无限的丰富、无限的生趣。让―皮埃尔・热内显然是一个叙事老手,他的魅力,在于他的无所不在、无所不能。他是一个在“小空间”营造“大世界”的魔术师,用物与物搭建诗意,召唤无远弗届的灵,他的眼神和指尖所到之处,皆是出人意料的幻景与幻境。

如果你相信让―皮埃尔・热内的魔法,那么,你就该同样相信艾米丽的力量。她像一个魅影侦探一样,窥探着别人的内心隐秘,然后又以秘密的,甚至有些孩子气的捉迷藏的方式,来完成自己的一系列壮义之举。让―皮埃尔・热内让他的魔法充满了悬疑的味道,他吊起了观众的胃口,使得观众欲罢不能。于是,我们看到了真实世界无法存在的景象:在艾米丽设定的寻找路线中,人像雕塑向男主人公眨眼示意;四方联照片上的四个一模一样的男子争先恐后地出谋划策;艾米丽泣不成声地看到荧屏上播放的自己的葬礼……真真假假,亦梦亦幻,妙不可言。在这里,所有的物都是一个巨大的容器,挤挤挨挨、密密麻麻充斥着更加巨大的灵,隐喻便由此而生。

同“爱美丽”的天使艾米丽一样,让―皮埃尔・热内的生平也充满了传奇。他早年从事电视广告和视频片段的制作,却在盛年收获了具有超现实主义浪漫风格的《天使爱美丽》。水仙少年纳喀索斯以水为镜,揽镜自照,倾身欣赏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但与纳喀索斯在河边的顾影自怜不同,让―皮埃尔・热内在水的倒影中,却看到了整个世界,看到躁动不安的芸芸众生,看到了让我们心荡神驰的神迹,平凡的世界,在让―皮埃尔・热内灼灼目光的注视下化作不凡的圣城。

然而,倘若我们眼力高明,或者我们还有剩余的耐心,我们似乎不难发现,在被包装的神话和神话之间,有那么一道细线露出了端倪,那是我们魔鬼埋伏在我们心底的可怕的真实,也许某一天,潘多拉的盒子重新打开,被压在盒底的希望,展开单薄的羽翼,飞也飞不出来。

就像窗外这个行进着的秋。

树上的叶子红了,像鲜血一样无比骄傲;脚下的叶子黄了,如岁月一般兀自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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