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利华的音乐挑战

“伟大美籍俄罗斯作曲家斯特拉文

斯基的《春之祭》，被认为是衡量优秀交响乐团演奏水准的试金石之一，其超大的乐队编制、多调性、多旋律的交织和繁复的节奏变化以及美国指挥大师伯恩斯坦所说的其中‘充满原始张力’，无不对乐团和指挥家构成挑战”，2月8日晚，在国家大剧院举行的2012年北京交响乐团演出季开幕音乐会上，北京交响乐团音乐总监、著名指挥家谭利华向观众介绍下半场将要演奏的曲目。

1913年，《春之祭》这部原本作为一部交响曲构思的芭蕾舞剧在法国香榭里榭大街巴黎剧院首演时，曾遭到口哨、嘘声、议论等负面评价，在音乐界引起了一场强烈地震。冲突的和弦、调性与节奏，拉威尔表示赞同，普罗柯菲耶夫试图仿效，很多人惶然不知所措，而更多的音乐家则竭力反抗这种离经叛道的作曲方式。斯特拉文斯基此后的创作，转向了新古典主义的音乐创作。斯特拉文斯基称《春之祭》的创作有着法国印象派作曲家德彪西的功劳。后来，《春之祭》被英国《古典音乐杂志》评为对西方音乐史影响最大的50部作品之首。

对于西方现代音乐的演奏一直是国内交响乐团的弱项。成立于1977年10月，由老一辈指挥家李德伦和黄飞立长期担任艺术指导的北京交响乐团现任乐团音乐总监、首席指挥谭利华，选择以现代作曲手法为表现特点的《春之祭》作为新乐季首场演出的重点曲目――这样一块难啃的“骨头”，旨在表明北京交响乐团的实力足以挑战世界上演奏难度最大的曲目，已能够触及世界一流乐团的演奏水准。当晚，北京交响乐团的表现果然不俗，利索拿下这部极具挑战力的经典交响作品。

音乐会上半场为国内作曲家曲目――王西麟于2010年创作的《太谷秧歌交响组曲》和张千一于2009年创作的《云南随想》等曲目，而把当晚演奏的《春之祭》作为压轴戏安排在下半场。北京交响乐团的开声明显好过以慢热著称的另一个号称国内第一的一流乐团，乐队整体上瞬间便进入了演出状态。在广州的一次演出中，那个号称第一的乐团的预热时间达到了极限――整场音乐会将要结束时才爆发出实力。当然，这可能与当天下午彩排的不顺利和演出场地的不理想有关，但其预热慢却是那个乐团众所周知的特点，最近这一弱点有所改观，基本能够在上半场的前半场进入状态。瞬间进入状态的能力的确是考察一个乐团是否成熟与稳定的标准之一。演奏第一部作品《太谷秧歌交响组曲》时，北京交响乐团的动态对比和内在驱动力都不错，整个乐队的情绪表达和对歌唱性的把握都处于一个高点水准和上佳状态。王西麟以西方现代作曲技巧为支撑的多调性作曲方式，应该说对中国乐队普遍具有难度。不只多调性是国内乐队的杀手，而且以西方作曲范式融合我国西北地区民间音乐元素的作曲方式，在加强中西音乐元素对比的同时，无形中使整部作品走向两个极端――西者愈西、东方愈东的两极对比与分化，这对任何乐队都是一种严峻考验。好在谭利华指挥线条清晰、肢体语言具体而简洁，给了乐队很大帮助，这种直接、偏古典传统的指挥方式，对于交待和识别多调性迷阵的格局无疑为乐队降低了不少难度。稍显不足的是，可能因为该作品排练不够充分，乐队对于这部作品的演奏和把握没有达到游刃有余的程度。

对于《云南随想》的演奏则熟练得多，整体表达比较集中。第二乐章的合奏部分整体发力充分而协调，爆发出音乐本身的生命力和乐队的光彩，把西南少数民族载歌载舞的场面和民族风情表达得淋漓尽致。整个乐队在第二部作品即表现出一种白炽化的最佳状态确属不易，除乐队对新乐季100场演出的准备充分外，亦可窥见其底蕴深厚和素养、品位之一斑。《云南随想》第三乐章作为抒情段落，其舒缓而平滑的节奏对乐队的张力、内在能量和相持力是一种有力的考察。一个乐队如果在瞬间爆发力方面表现优秀，对慢板抒情乐章的处理是否到位和表达的好坏，则是一个乐队是否真正进入一流乐队的一块试金石。北京交响乐团在这方面的表现可圈可点，可谓磨炼过关。在前两关过去之后，对于弱声部和乐段细部的精雕细琢，则对乐队是一种毁灭性的考验。如果栽在这些细弱的音符和乐段上，则只能让人为之扼腕叹息了。不过还好，北京交响乐团在细节刻画方面基本上Hold住，这个乐段的处理对于整体性呈现整部作品功不可没。整个第四乐章可谓走钢丝段落，撑过这一最吃火候的乐段磨炼之后，乐队终于得以在充分表达中利索收手。应该说，《云南随想》是北京交响乐团当晚表现最为轻松自然和焕发光彩的一部作品。

《春之祭》是北京交响乐团对这部作品创作100周年的纪念演出。铜管作为北京交响乐团的长项，对于指挥谭利华最终选择这部作品作为新乐季首演无疑起到奠定基础、增加信心的作用。开场引子过后，各声部迅速层次分明地次第展开，对于交待这部层次丰富的作品提供了一种有力支持。其对于春天整体感的清晰交待，立体而密集，呈现出一种万物萌生的声场效果。紧接下来的节奏型重音演奏作为整部作品的标志性乐段，在乐队的充分准备和酝酿中扑面而来，北京交响乐团演奏此曲的表现可谓卖力而又尽心。其表达的用力刻画使整个乐队处于一种刻意求精的状态。谭利华更是以强大的控制力意欲控制每一个音符和演奏者，从头至尾唯恐有半点闪失，对整部作品来说可谓一场用功用力的演奏。从演奏结束后现场所爆发出的掌声，可以看出观众对于演出的满意度，谭利华4次以上的谢幕才使整场音乐会得以结束。《春之祭》的演出水准明显高于那个自称很牛的乐团此前的表现，新音乐季首场演出可谓圆满成功。《春之祭》的这场演出对于国内乐队来说，的确达到了一种新的演奏高度。著名音乐评论家景作人表示，这场《春之祭》呈现了迄今为止国内一流职业乐团的高演出水准。

不过，相对于瑞士指挥家安塞美指挥下的伦敦交响乐团和法国作曲家、指挥家布莱兹所指挥的克利夫兰交响乐团等世界超级交响乐团，北京交响乐团则像一个刻苦用功的学生，有板有眼、严肃有余而活泼稍显不足。有些乐段表现明显用力过猛，在呈现整部作品的音乐性方面，雕琢的痕迹多少还是重了一点。若不是过于看重这场演出的象征意义，相信北京交响乐团会表现得更加自然而率性，音乐会会放射出意想不到的异样光彩。舍此，可以说有些段落的表达可谓很难挑剔了。

其实，《太谷秧歌交响组曲》、《云南随想》和《春之祭》3部交响作品都是现代作曲范畴下的多调性作品。这类作品的演奏对于国内抑或东方乐队来说，具有一种类似秒杀的意味。一串音符下来，一个乐队的整体水准和实力纤毫毕现，几乎没有任何可以藏拙之处。选择此类作品作为新音乐季的首演曲目，除可见谭利华棒下的北京交响乐团所具有的基本演奏素养等因素外，至少还可以看出其对自己的演奏信心和对新乐季所寄寓的厚望，具有一种明显的开拓精神，而这是一个成熟交响乐团所应该具有的魄力之一。在之后持续一年的演出季里，北京交响乐团将以北京为主场，携手艾森巴赫、齐蒙・巴托、吉姆・列宾等众多国际知名指挥大师、演奏家和歌唱家在伦敦、巴黎等地献上100场演出。以《春之祭》引领音乐会开头的音乐季，无疑是一场精彩漫长而值得期待的音乐盛宴。经过新乐季磨练，相信北京交响乐团将会换上一副铅华洗净后的新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