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天 第9期

这是一个夏天的晚上,一个叫秦的男人,行走在这座城市的某一条小路上。秦热爱晚饭后的散步,

这样有利于创造人到中年的健康。

现在,秦准备回家了,回家看电视连续剧。就在这个时候,秦遇到了麻烦。当时,秦走在人行道上,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迎面走来,走得和秦一样闲散缓慢。女孩走到秦的面前停下,秦也站住了,秦看到这个女孩穿着粉红色的T恤,瘦瘦的。女孩默默打量着秦,似乎正在进行一种辨认。

秦笑了笑说,有事吗?女孩突然上前拉住了秦的手,尖着嗓门喊一声,啊,就是你!秦慌忙地跳起来说,你,你想干什么?秦挣脱不了女孩的扯拉,这种扯拉非常的有韧性。女孩又尖叫一声,啊,你还想逃!女孩的尖叫没有吸引路人,因为这条小路上行人寥寥。秦说,放开,放开我。女孩突然哭了,流着泪说,昨天你撞伤我弟弟逃跑,今天又想逃跑了!

秦感觉到自己的头一下子像箩筐了,他说,你说什么?胡说八道,你认错人了。女孩不依不饶,紧紧扭住想挣脱的秦说,你没良心,撞伤人就逃跑,现在还要抵赖。秦说,这是不可能的,我怎么会撞伤你弟弟呢?女孩伤心地哭着,弄得秦像个欺负弱小的坏蛋。

有一个行人走过来,悄悄说,朋友,给她几块钱算了吧。秦涨红着脸说,给她钱?我为什么要给她钱,给她钱就说明我撞伤她弟弟了。女孩说,你还说没有撞伤我弟弟,昨天夜里十点多撞的,你撞了就逃跑,逃得比野猫还快呢。秦愣了愣说,姑娘,你真的搞错了呀。昨天晚上我八点半就回家了,回家看电视剧,再说我没有车呀。女孩说,你想抵赖,你没良心。

女孩扭着秦死都不松手,秦急得浑身是汗,那个行人也走了。秦正在后悔不该走这条小路,又走过来一个小伙子,他对女孩说,放手,你放手,有话好好说。女孩还不想放手,小伙子一把拉开女孩的手说,你怎么能这样,有理也不能这个样子呀。秦终于松了口气,秦对小伙子说,谢谢你,碰到这么不讲理的人,真是有理说不清呀。

女孩又要上来拉秦,女孩说,谁不讲理了,是你不讲理呢,撞伤我弟弟就逃跑。秦连忙往后逃,小伙子一把拉住秦说,哎哎,你不能走,事情不弄清你也不能走。秦说,我不走,我不是这种人。小伙子问女孩,你想怎么处理这个事?女孩又哭了,抹抹眼泪说,我弟弟的住院费是借来的,这笔钱要他先赔。小伙子说,多少?女孩说,三千块。秦一听又火了,说,什么?三千要我赔,你这是敲诈,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的。

小伙子伸过手来拍拍秦湿润的肩膀说,兄弟,你不要激动,激动是一点没有用的。秦突然看到小伙子的两条手臂上纹着两条青龙,正泛着一层淡淡的青光。秦吃了一惊说,那你说该怎么办?小伙子把秦拉到一边说,兄弟,你愿意破点财的话,我想办法给你摆平。秦后来说,那个时候,自己真是一个混帐王八蛋。

秦问小伙子,要多少钱摆得平呢?小伙子说,她说三千,这是她说说的,我过去和她去说个数。小伙子走过去和女孩说了说,接着小伙子又走过来对秦说,兄弟,她说最少最少得一千。秦说,一千,放屁呀,我要报警了。小伙子笑笑说,那你报警吧,我走了。秦摸了摸裤袋子,没有摸到手机,秦忘了天热自己是不喜欢拿这个东西的。秦摸不到手机,但摸到了躺在袋里的几张钞票。秦记起来了,这些钞票有八百块,刚刚下午单位发的,还没来得及上交老婆。

秦看到小伙子真的走了,他的手刚刚离开裤袋子,那个女孩就上前扭住了秦的这只手。秦气急败坏了,又是跳又是逃,嘴里还不停地说,放开,啊,快放开我。总之,秦把现场弄得很绝望。女孩被绝望的秦拖得团团转,可女孩像有魔术地牢牢吸在秦的身上。

突然又一个男人出现了,他拉住秦和女孩说,哎哎,你们是怎么回事呀?秦和女孩结束了混乱,两个人都气喘吁吁的。秦说,我不认识她,她敲诈我。女孩说,他撞伤我弟弟逃跑了。这个男人大约三十出头,高大结实,他轻易分开了秦和女孩说,放开放开。我看都不像吧,孤男寡女在黑灯瞎火的小路上扯拉,会有什么好事。秦想,如果这个女的现在说我是流氓,我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秦哆嗦了一下,接着秦拉过这个男人说,朋友,我说的是真的,她就是想敲诈我。这个男人盯着秦说,真的吗?秦说,当然是真的,我不骗你。秦还想说什么,女孩突然冲上前,又扭住秦又哭又闹。这个男人想再次把秦和女孩分开,他一会拖拉秦一会又拖拉女孩,忙得团团转,最后还是没能把秦和女孩分开。

这个男人无可奈何地说,这种事,我从来没有碰到过。秦说,我也从来没有碰到过,我只能报警了。这个男人说,对,你还是报警吧,我没办法帮你,我走了。这个男人慢慢消失在黑暗中,秦终于认识到这个麻烦大了。

有几个路人听到了女孩的哭闹声,他们先站在不远处,然后慢慢走近看热闹。秦被女孩控制着,女孩已经坐在了地上,但她的双手紧紧抱住秦的一条小腿,仿佛落地生根了。秦说,我被这个人敲诈了,我想报警,我出来散步没带手机。秦发现没有人理睬他,这几个路人个个都像木头人一样。秦又说,请哪位借我用一用手机?秦等待的时候,听到一个妇女悄悄和另一个人说,嘁,毫无疑问,这是骗子的骗局。

秦的脸色突然火红了,秦正想破口骂人,女孩突然放弃了秦站起来,她用轻松的手势拍拍屁股头也不回走了。路人都笑起来,意思是果然是一个骗子的骗局。秦傻了一样站着,过了一会儿,才想到了要回家。

秦回到家,心头还一颤一颤的,像做过了坏事一样。老婆说,你今天不看电视剧了?秦说,当然要看的。老婆说,已经有一集放过了。这个时候,秦突然愣住了,因为秦在脱裤子时,裤袋子里的钱没有了。秦急忙把已经脱下的裤子又套上去说,我,我出去一下,很快的。老婆惊讶地看着手忙脚乱的秦说,怎么啦,喂,有什么事吗?

秦的这种异乎寻常,引起了秦老婆的高度关注。大约半小时后,秦回家了,但神色还残留着慌张。老婆说,你这么慌里慌张的,出了什么事?秦想了想,觉得这个事迟坦白不如早坦白,再说憋闷在心里容易出毛病,所以秦把自己的不幸遭遇向老婆汇报了。

老婆吃惊地说,天呐,你真笨,这种骗局你也识不破。秦说,我知道我是笨蛋,可你说说,这钱是谁偷的呢?男的,女的,还有,到底是哪一个男的?老婆说,你呀,你不是说说的笨,你是真的笨,钱肯定是那个贼婆偷的。秦说,不可能,不可能是她偷,她没有机会下手。老婆说,你看你,被这个贼婆骗了,你还要为她说话,你看你有多笨呀。

秦郁闷得不想说话了,秦也觉得自己是个窝囊废。老婆又说,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以为你的钱是丢失的,所以你去找了,是不是?这是异想天开,就是笨。还有,还有钱为什么要藏在口袋里,出去散步带那么多钱干什么?这么多钱,你不心疼我心疼呢。秦跳起来说,我笨,我蠢,我是猪,好了吧。

老婆马上闭了嘴,但秦不想闭嘴沉默了,秦拿起电话打110报警,秦说,我姓秦,我报警,我被骗了。秦把经过说了一遍,警官说,秦同志,你留个电话,我叫辖区的派出所和你联系。一会儿,秦家的电话响了,秦又把经过复述了一遍,警官听完秦被骗的经过说,秦同志,这个事没能抓现行,就是证据不足。现在,现在处理有难度呀。秦想了想说,我知道现在报警没用了,当时我想报警的,可我没带手机。唉,我带手机的时候,从来没有事;我不带手机散了散步,你看就出了这种倒霉的事。算了算了,噢,我要提醒你们,这几个人骗子一定还会骗人,你们要提高警惕,加强巡逻。警官说,好的,秦同志,我们会加强巡逻的。

老婆看着秦偷偷笑了,秦放下电话说,有什么好笑的,你是不是觉得我好笑。老婆说,我笑你现在躲在家里报警,你说有什么意思呢?秦认真地说,当场报警算不了什么,这是一种常识。像我这样的事后报警,你知道吗?这是要有勇气的。老婆又笑了笑说,有勇气?你要真有勇气,你去找那几个人,抓个现行报警。

后来,秦真这么做了,决心要抓个现行报警。现在,秦散步不带钱只带手机,他每天变换着散步的线路。

秦的发现是在一个周末的晚上,那天秦又快回家了,突然想到要到报刊亭买张《报刊文摘》。秦没想到自己没带钱,走到报刊亭,秦伸出去拿报纸的手突然停顿了。其实,这个时候秦还没想到自己没钱,秦是因为看到了一只手臂。这只手臂从秦的身后伸过来,接住了老板递给他的一张手机充值卡。

秦没有看到身后的这个人,但秦看到了眼前这只手臂上的一条青龙。秦哆嗦了几下,算是紧张也是激动。秦没有转过身去,只是用微微颤抖的手,若无其事地翻报纸。这个人离开的时候,秦跟了上去,跟在这个双臂有两条青龙的小伙子后面。青龙小伙子在一个路口停下来,他在给别人打电话,秦听得到声音,但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秦估计这伙人要有动作了,抓个现行应该没问题。青龙小伙子的电话打完后,没有继续往前走,蹲在一棵树下抽烟。秦站在不远处欣赏街景,眼神留意着青龙小伙子的一举一动。青龙小伙子扔了烟蒂说了句什么,秦看到有一个男人走过来,青龙小伙子站起来,和这个男人说话,两个人的嗓音都有点高,好像在争论什么。秦听得到声音,还是听不清说话的内容。秦很焦急,决定走近听听。秦离他们很近的时候,他们不说话了,接着他们从秦的眼前走过。秦的眼睛突然亮了亮,这不是自己要找的另一个男人吗,那个高大结实的男骗子。

秦急忙跟上去,他们走进了一条小巷。秦的一只手一直捏着裤袋中的手机,感觉就像捏着一支手枪,很有安全感。小巷的灯光昏暗,行人也不多。秦想,他们就要在这里动手了。这两个人在小巷里慢腾腾地走来走去,秦跟踪的难度越来越大,不能靠得太近,太近了容易暴露自己;不能离得太远,太远了容易失去目标。秦准备骗子故伎重演的时候,抓现行报警。

这时,秦的手机响了,声音在小巷里清脆回荡。秦吃了一惊,果断按掉这个不适事宜的来电。前面的两个人回头看了看,秦装腔作势地走自己的路。不过,手机又响了起来,这次秦只能接听了,否则自己一定会暴露的。老婆说,你在哪里?怎么还不回家?是不是又碰到了什么事?面对老婆的三个提问,秦有苦说不出,只能嗯嗯啊啊地说话。

秦越是吞吞吐吐说不出话,老婆越要穷追不舍追根究底。秦只好停下来,等那两个人走得稍远了,捏住自己的鼻子说,你这个人真嗦,我有重要的事不方便说话。老婆说,什么重要的事,难道电话也不能接吗?秦说,我现在不好说话,回家和你说。老婆说,现在为什么不好说呢?秦突然发现前面的两个人不见了,秦提高嗓门气愤地说,你真烦,我发现他们了!

秦挂断电话追上去,追到小巷尽头,这里连接一条热闹的大街,秦很懊恼地面对着眼前的车水马龙,他愣了一会儿,最后垂头丧气回家了。

老婆闷闷不乐看着电视,秦进门就说,你真是的,我说我不好说话,你偏要和我说话。知道吗?我发现他们了。老婆说,你发现个头呀,我不理你!秦说,你这是什么话,我真的发现他们了,就是那两个骗过我的男骗子。老婆说,你真在找那些人?秦说,我一直在找他们,今天应该抓个现行的,可被你的这个电话搅黄了。老婆站起来说,你怎么能一个人做这种事,他们是亡命之徒呀。秦平静地说,我不怕,我咽不下这口气。

第二天,秦出去散步时,老婆也要一起去。秦想,女人是成不了大事的。所以秦明确表示,你不用去的,我一个人便于行动,人一多就容易暴露。老婆说,多个人,多个帮手呀。秦坚持说,我不是和他们去打架的,我是和他们去斗智的,你还是留在家里吧。老婆没办法,只好提出一个要求,就是秦发现目标后,一定要打电话通知她。秦笑笑说,当然,如果不方便打电话,我会发信息给你的。老婆说,这样我放心了。

两个星期过去了,秦一点线索都没有发现,不要说抓现行了。秦觉得自己开始有了麻痹放松,或许那些骗子还是在身边的,就是发现不了而已。秦让自己每天晚上的散步重新认真起来,秦没想到自己一认真果然有了发现。

这个晚上,秦有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说是兴奋其实也算不上,秦只是想多走路走远路。就这样,秦走得很远了。秦给老婆打了个电话说,我可能要晚点回家。因为是手机通话,秦又走在嘈杂的街上,所以秦的老婆基本听不清秦的话。老婆听不清秦的电话就紧张了,她哆嗦着悄悄地说,喂,是不是你有发现了。秦也听不清老婆的话,秦说,喂,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清呀。老婆还在哆嗦,她还是悄悄地说,你说什么?我听不清,要不要我给你报警,在家里报警安全呀。

秦想,女人嘛,还有什么话,无非是要男人早点回家。秦就说,好好,知道了,我知道了。秦挂断电话继续走路。这个时候,秦突然有了发现,他看到有个很像青龙小伙子的人,正在前面一个公交车站大声说话。

秦一阵惊喜,接着装成要坐公交车的样子靠了上去。这个小伙子的手臂上果然有两条青龙,秦条件反射地捏紧了裤袋里的手机,越到关键时刻越要手不离机。一辆公交车来了,青龙小伙子突然跳了上去,秦急忙也跳了上去。现在,秦的一只手捏紧裤袋里的手机,另一只手在身上乱摸,可秦的身上一分钱也没有。车上人多拥挤,秦的两只手都在口袋里忙碌,所以秦的身子像个滚来滚去的西瓜。

秦红着脸说,不好意思,我,我没带钱。司机大声说,没带钱也来乘车,下一站你下去。秦还想解释,这个青龙小伙子掏出一元硬币说,我这里有一个。他边说边替秦扔进了投币箱。秦张了张嘴说,啊,啊啊。秦没有道谢,秦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青龙小伙子淡淡一笑,没有说话。秦的一只手可以抓紧扶手了,这样秦就固定在青龙小伙子的旁边。

秦不停地给自己鼓劲打气,要和骗子斗争到底,决不能心太软。秦的手麻了麻,这是有来电了,秦为自己的手机设置了震动,这样更有利于自己利用手机。秦原来是不想接听的,可这个来电缠绵而固执,秦掏出手机听了听,居然是老婆的。秦想,老婆为什么总是要在关键时刻添乱呢?

秦悄悄地说,喂,什么事?老婆说,我报警了,可警察问我在哪个地点,我不知道。警察说,你这种玩笑也敢开。我怎么敢开这种玩笑呢,我是,我是真的要报警呀。喂,喂喂,你在听我说吗?秦说,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听不清。现在我有要紧的事,等等再说。老婆说,你说得清楚点好不好,我听不清。我说的你听到了吗?就是报警的事,我报了警,他们问我地点在哪里?秦听清了老婆在说“报警”,他看了看青龙小伙子悄悄地说,你乱弹琴!秦挂断了电话,手在裤袋里又捏紧手机。

秦的手机在秦的手心再次跳动起来,一次一次,欢蹦乱跳着。秦非常忐忑不安,女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时,车上广播响起了提示音,请乘客们保管好自己的财物。乘客的表情严肃起来,每个人的眼里都发现了小偷的影子。

又一站快到了,车上开始有点混乱。秦的手紧紧捏住手机,眼睛盯着青龙小伙子不放。车慢慢朝站台靠近,秦突然大声惨叫起来,人像中弹的野猪又蹦又跳,双手在自己的颈部慌乱揉搓着。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带火的烟蒂,神不知鬼不觉地飞落到秦的颈部。车停了,青龙小伙子跳下车来,秦用手摸住痛处也下了车。秦只跟了几步,秦就站着愣住了。因为秦的一只手去捏裤袋里的手机时,手机已经不在秦的裤袋里了。青龙小伙子回头看了看秦,似乎还露出了一丝嘲笑,然后消失在黑暗中。

秦有些绝望,但绝对也没有用。秦的颈部钻心地痛,他哼哼着进了家门。老婆说,你是怎么搞的,打你手机为什么总是不接,急得我心都要跳出来了。秦哼哼着,哎哟,哎哟,痛。老婆说,啊,怎么啦,你受伤了。老婆看到秦的颈部有一处烫伤,淌着一层细腻的血水,还能闻到皮肉烧焦的臭气。秦忍着疼痛把经过说了,老婆听得张着嘴巴说不出话,像个傻婆一样。

秦摸着痛处说,我咽不下这口气,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呢!老婆用棉签之类的东西,小心翼翼弄了弄秦的痛处,因为是热天,所以秦的这个小伤口有点难受。老婆说,算了吧,我看算了吧,你是斗不过这些人的。秦用手按着盖在伤口上的棉球说,不,我咽不下这口气,这口气我无论如何咽不下去的。老婆说,已经不是一口气,是两口气了。上次被骗走八百元,这次手机又被偷,你看你,我都为你活得提心吊胆了。秦坚决地说,我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这次,秦想买只便宜的手机,能接听来电和拨打电话就行了。秦被偷的那只手机,一千多块钱买来还不到半年,现在秦想起来都是很肉痛的。老婆说,你不用买了,我的手机你去用。秦说,这样不好,你也不能没有手机。我先去看看,买哪一种实惠实用,不急的。

这天下午下班,秦没有回家,先去一个“手机大卖场”看了看。回来的路上,秦一直在深思熟虑,在价格差不多的前提下,是一款“三星”好呢,还是一款“诺基亚”好。秦在脑子里抉择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噪杂的说话声,原来一辆小车和一辆电动车亲密接触了。因为是下班的时候,现场围观看热闹的人不少。秦走了上去,看到当事人正在讨价还价,估计想要私了。

秦的眼神是警惕的,他时刻牢记着“我咽不下这口气”。这个时候,秦听到边上有个人出来说话,这个男人高大结实。秦哆嗦了一下,现在,秦不想做傻事了,先报警抓骗子要紧。但秦没有手机,只能跑到公用电话报警。秦紧张得快要说不出话了,秦说,我报警,上次我也报过的,就是骗子的事。对对,现在,现在我发现他了。你们快来呀,在解放大道上。什么?呵,我不是现在的当事人,我,我只是发现了这个骗过我的骗子。啊,确定,我确定的。

秦的话还没说清楚,那个场子居然散了。秦急忙挂断电话,去找那个他发现的骗子。高大结实的男人慢腾腾走着,似乎在等什么人。秦跟在他的身后,跟了一里多地,这个男人转入一条小巷。秦的脚底自发地痒了起来,他身不由己跟上去。走到一棵树下,这个男人站在树荫下抽烟。秦完全暴露在残阳的余辉下,所以秦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秦走过这个男人时,他正在低头弄手机,秦在前面的一个小摊前停下来。

这个时候,秦又有了新的发现,就是青龙小伙子也出现了,这进一步说明他们是一伙的。青龙小伙子来到树荫下,和高大结实的男人指手画脚地说话。秦为了掩饰自己的跟踪,就和小摊主一起聊了起来,说到骗子小偷什么的,小摊主就说这条小巷里也发生过抢包抢金器之类的事,当然都是抢女同志的。秦心里更有了底,惟一的不足,就是秦今天没有带手机。

那两个人走过来了,秦把一个背影留给他们,那两个人还在边走边吵。秦觉得,他们两个碰在一起就要争吵,但争吵之后还在一起。现在,他们又在秦的前面了,秦刚要跟上去,小摊主拉住了秦说,哎哎,我看你在跟踪他们?秦想了想说,是的,不过也算不上是跟踪,我只是想发现他们。小摊主认真地说,你是警察?秦笑笑说,不是的。小摊主说,不是警察你要小心,如果他们真是坏人,他们就是穷凶极恶的。秦感动得想说什么,但秦居然说不出来,秦仅仅笑了笑,算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感谢。

秦跟着他们走了一段路,他们进了一家路边小饭店。秦听到他们在喊要酒要菜,估计是这里的常客。秦的肚子也饿了,他想了想决定先回家,然后再过来跟踪。秦赶回家,老婆正在生闷气,脸也拉得很长,秦知道自己的错了,但秦的错也是有原因的,所以秦把自己的发现报告了老婆。

老婆说,你准备怎么办?秦说,我吃完饭再去,他们在喝酒,我知道他们酒后一定有行动,不是说酒能壮胆吗。秦说得激动,嘴里的饭粒不断随着声音跳出来,秦又一颗一颗拣在手里,然后把它们按在自己的舌头上,感觉就像抓了个现行一样。老婆说,这次我要和你一起去了,我不放心你。秦把饭碗放在桌子上说,你小看我了,还是我一个人去合适,你留在家里等好消息吧。

秦找来一副以前戴过的茶色眼镜,轻轻揩掉镜片上的尘粒,然后重新戴在自己的鼻梁上说,我想改变一下形象,有利于保护自己。老婆说,好,你这样子很吓人。秦听了很满意,就说,把你的手机给我,或许会有用处的。老婆一再叮嘱,有发现了一定给我打电话。秦扶扶茶色眼镜说,知道了。老婆还是不放心,又说,有情况赶紧报警吧。秦说,知道了。

老婆送秦出了门,秦突然听到了老婆的哭声,秦站住说,你看你,这不是在影响我的心情吗?你是知道的,我咽不下这口气。老婆揩掉了眼泪说,你走吧。

秦到那家小饭店门口时,高大结实的男人和青龙小伙子还在,空啤酒瓶已经像一堵墙。秦松了一口气,就混进了纳凉的人里。秦非常有耐心地等着,有个女的来了,她进去坐在两个男人的边上。秦突然惊喜交集,这个女的不就是扭住他不放的那个女骗子吗?

秦悄悄地走近小饭店,秦听到两个男人的争吵已经激烈了,那个女的东一句西一句做着“和事佬”。秦想了想,估计他们争吵的焦点是分赃不均。秦想到了老婆的叮嘱,应该报警了,报警能一网打尽这些骗子。

秦走到不远处的黑暗里,这里既有利于监视,别人又发现不了。秦掏出手机报警,秦说,警官你好,我姓秦,秦始皇的秦,我报过好几次警了,我老婆也报过的,都是同一件事,是关于骗子骗人的事。这个事是这样的……

秦从头到尾把经过说了一遍,然后秦又说,好了,我要说的都说了,你们可以一网打尽他们了。我等着做证人,我决不后退半步,因为我咽不下这口气。警官问秦,你能肯定这几个人就是你碰到过的那几个人吗?秦坚决地说,当然,我肯定就是他们这几个人。警官说,这些人现在在干什么?秦说,在喝酒,喝了两个多钟头了,为分赃的事一直争到现在。

警官说,秦先生,不过,不过没有足够的证据,我们不能随便抓人。秦对这个结果非常失望,秦说,证据?三个骗子就是证据呀,再说我也是证据,警官同志,这些证据还不够吗?警官说,秦先生,我们要有当事人作案的现场证据,因为……

秦打断了警官的话,说,你不用再说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就是要抓现行。好,你们等着,我不相信会抓不到他们的现行,我咽不下这口气。秦打完电话,心里空荡荡的,就摘下茶色眼镜,摸出一根烟抽了起来。在黑暗中,秦的脑子中有了各式各样的想法,这让秦的兴奋火上浇油。

小饭店里的两男一女出来了,秦连忙戴上茶色眼镜跟上去。秦有一种预感,自己的成功就在今夜了。那个高大结实的男人说话音量很高,似乎有一肚子的愤愤不平,不过秦一句也听不清。青龙小伙子一声不响,两只脚像在跳街舞,走路东倒西歪的。走到一块小草地上,青龙小伙子弯腰吐了起来,吐得呕心沥血,接着坐到了草地上。那个女孩想去拉他,结果自己也吐了几口。那种胃里出来的酒的气味,秦觉得闻到了真的不好受,臭得秦也要忍不住吐几口了。

秦在不远处等待,他成了几只蚊子的美餐,秦一点也不后悔,为了争一口气,损失一点血是微不足道的。终于,终天他们又走了。秦听到高大结实的男人在说话,秦的耳朵已经竖起来了,但秦还是听不清楚他们的说话,只隐隐约约听到几句:清醒清醒……到水里……快点……之类的断断续续的单词。

前面是一条河。这条河算不上宽阔,但二十公尺开阔是有的。早几年的夏天,秦也经常来这里游泳,后来这条河里淹死了一个人,过了一年又淹死了一个,接着每年都要淹死人了,据说有了索命的水鬼。秦害怕了,从此秦不再到这条河里游泳了。

秦看到两男一女都走到了河堤下,高大结实的男人先扒光了身上的衣服,接着像一颗石子,卟嗵一声落到了水里。过了一会儿,他的脑袋浮现在河中间了。秦觉得应该往前靠一靠了,秦走到这个河堤的上方,然后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来,装出一心一意地在赏月纳凉。秦能听到还在岸上的人说话了,青龙小伙子说,我,我下去了,你也要下来的,呵,听到吗?女孩说,你下去,我会下来的。

青龙小伙子先剥上衣,接着脱裤子,动作粗糙而笨拙。光溜溜的青龙小伙子扶着沉在水中的石阶,慢慢进入到平静的水里。青龙小伙子大声说,快,快下来,我要抱,抱你。女孩没有理睬他,把两只脚伸进河水里动荡。

高大结实的男人慢慢游过来,一颗脑袋在河水里沉浮,带起一道淡淡的波纹,秦想到了“动物世界”中的鳄鱼。高大结实的男人说,我们比赛比赛,谁先到对岸。青龙小伙子坐到沉在水中的石阶上说,不。高大结实的男人说,不比赛,是放弃,你就不能得好处。青龙小伙子又说,不。

高大结实的男人没有再说话,而是发力往对岸游去,他游得很专业,鱼一样的快。岸上的女孩开始脱了,青龙小伙子激动地说,快,快点,我要抱。女孩迟疑了一下,又解下胸罩,她穿着红色花边三角裤跳入河里。青龙小伙子想拉女孩,但没拉住。女孩往他脸上泼了几手水说,醉鬼,过来,你过来我们就抱。

青龙小伙子往女孩站的地方走去,女孩只露出一个头站在水中,青龙小伙子走了几步不动了,说,你过来吧,我不会游泳。女孩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在河面上飞来飞去,成了一种月光下的美妙音乐。女孩笑完了说,你骗得了别人,你骗不了我。再不过来,我就拉了。

秦听到女孩的话忍不住笑了,骗不了你,是因为你也是个骗子。

青龙小伙子看到女孩真想拉自己,居然掉头就要往岸上逃。女孩追上来,水下出了一招,青龙小伙子立即软绵绵地滑入水中。女孩说,抱呀,你为什么不敢抱了。醉鬼!青龙小伙子突然从水里冒出来,他的双手慌乱地扑腾着,嘴里咿咿哑哑像个半哑一样喊着。女孩抓住青龙小伙子的一只手拉了拉,这个男人的身体立即轻飘飘了,后来着了魔地向外慢慢荡漾。女孩的笑声再次响起,秦吓得以为碰到了传说中的女水鬼。

河面风平浪静,青龙小伙子的脑袋在薄薄的水光里起伏,他含糊不清的嘶叫声,像河底冒上来的一个个气泡,沉闷而微不足道。女孩上前似乎又推了他一把,青龙小伙子的脑袋消失了,两条青龙挣扎了几下也消失了。秦突然剧烈地哆嗦,脑袋也嗡嗡轰鸣起来。秦想喊,可喉咙像塞上了东西,能动嘴巴却说不出话。

女孩爬上岸,做了几个跳跃的动作,她身上的水珠都滚下来了。女孩若无其事地朝河里喊了几声,喂,喂喂,我们该走了。高大结实的男人游过来爬上岸,拍了拍女孩的屁股说,我们走吧!

秦目瞪口呆了,突然冲到河堤上看了看,河面上有月光有云彩,但没有人影子。秦连滚带爬逃到路上,掏出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110。秦哆哆嗦嗦说,我报警,这次是有证据的报警,就是,就是我发现了,千真万确的,我发现了一个谋杀的现场。秦打完报警电话,惊慌失措地等待着警察。

突然,秦看到河里有个东西爬上来,月光下,这个水淋淋的东西,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秦的心脏一下子停顿了,他还没看清这个东西的真面目,就直接倒在地上吓昏过去了。现在,对咽不下这口气的秦来说,一切都非常的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