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四位“新郎”同拍婚纱照,她的爱不只一米阳光

时间:2022-08-08 05:50:19

与四位“新郎”同拍婚纱照,她的爱不只一米阳光

她安静地躺在缤纷芳香的百合花丛中,陪她一起上路的是父母喃喃的叮咛、爱她的人们含泪的微笑、一袭洁白婚纱,以及与4位“应征新郎”合拍的世上最美丽的婚纱照片……

绝症来袭,我的爱是恐惧黑夜里的一米阳光

“‘这样的夜,适合伤感。这样的风铃,一定有人在想念。不知道夜多深,不去问路多远。’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歌,名叫《一米阳光》。大概没有人能够体会我对黑夜的恐惧,对阳光的期待。夜晚,对我意味着骨头里的隐痛,意味着无法摆脱的噩梦,意味着一遍遍在心底对爸爸妈妈说‘对不起’。我只有一遍遍地听这首《一米阳光》,等待天明,等待太阳升起,大地光芒万丈。”

这是2006年5月24日凌晨,李珍妮在她的“珍妮宝贝”Qzone空间里的心情留言。这天是患直肠癌晚期的她手术一周年纪念日。

珍妮家住武汉市青山区冶金街,父亲李建刚已病退在家,母亲姚江在武钢交运公司,每月仅千余元工资,家境清贫。18岁时,珍妮考上了西安翻译学院英语系。初入校,她就因在新生典礼上表演电子琴独奏和舞蹈脱颖而出。在老师和同学们眼里,正值青春年华的她似枝头初萌的新绿、如带着朝露的花朵。

不幸的是,病魔以飞沙走石之势袭来。大一下学期开学不久,珍妮因腹痛、便血被妈妈从西安接回武汉,经医院检查,确诊为直肠癌晚期。2005年5月,父母四处借贷好不容易凑了5万多元,为珍妮做了手术。由于体质虚弱及经济窘迫,珍妮没有做化疗,3个月后,感觉身体有所康复的她便出了院。

珍妮出院回家后,爸爸妈妈怕她在家里太寂寞,虽然负债累累还是咬牙借钱为她买了一台组装电脑,并办理了宽带上网,这让懂事的珍妮满心愧疚却又欢欣雀跃。有了这台电脑,她结识了很多朋友,感受了很多患病前无法体会的心情――网络有如一扇窗户,让她看到了窗外的天空。

从2006年5月到2007年7月一年多的时间里,“珍妮宝贝”在网络上用她灿烂的笑容、聪慧的言语、敏锐的直觉、优美的文字以及爱心与耐心帮助了上千名前来求助的网友。其中她解答最多的还是男孩女孩的情感困惑问题,珍妮喜欢用阳光来比喻爱情,劝慰正为情所困、为爱而苦的人。

2006年7月2日凌晨3时,珍妮在“珍妮宝贝”空间的“心情留言”栏里写下这样一句话:“今天,我和他分手了。”直到今天,这篇仅一句话的日记仍旧挂在网络中,有很多人想探问背后的故事,却终究不忍心问出口。很少有人知道,这句看上去洒脱从容的话语背后有多少伤痛和遗憾。

那天下线后珍妮睡得很沉,第二天上网时间比平时迟了很多。登录QQ,一个叫“玉龙雪山”的陌生人请求加为好友。

“玉龙雪山”来自云南昆明,今年已经30岁,是云南大学一位老师,曾经留学英国。前年他曾经遭遇车祸,在死亡边缘挣扎了几个月才苏醒过来,腹部留下很深很长的伤疤,阴雨天关节就会疼。他最需要照顾和安慰时,女友却提出了分手。两年来他一直没有再恋爱,有天无意中在网上看见珍妮关于情感困惑的解答,从此一直关注着珍妮的点滴心事,也因此他几乎是第一时间看到了珍妮关于“分手”的留言。虽然语气平淡,可他却咀嚼出了其间的痛苦与酸涩。“玉龙雪山”写道:“也许人世间有万丈阳光,可最珍贵的却仅是那爱的一米。”

泪滴,珍珠般一颗一颗在电脑键盘上飞溅迸开,珍妮倾诉了自己的初恋。男孩是她在西安翻译学院的校友,进校后被珍妮吸引,苦苦追求,珍妮却只是笑着婉拒。直到她不得不休学回到武汉,手术后回家休养,男孩依旧锲而不舍地向她表达痴情,珍妮终于被感动了,同意交往。

“玉龙雪山”奇怪地问:“为什么要分手呢?是因为他嫌弃你吗?是他变心了吗?”

珍妮沉默了很久,才告诉“玉龙雪山”:“其实,分手是我提出的,他不同意,但我坚持。坚持得很辛苦,我坚持了两个月,不接他的电话,不理会他的短信,不在网上和他说话……”

“哦,你可真是狠心啊。”一句话再次惹出了珍妮的泪,她苦笑了一下:“最近我的身体不太好,总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听后很着急,说干脆休学来武汉,一边打工一边照顾我。他甚至将这个想法对他的父母说了,他还有一年就毕业啊!你可以想象两位老人有多伤心,有多难过吧。幸好,结束了,昨天凌晨他发来最后一条短信,就3个字,‘分手吧’。”

“玉龙雪山”在网络另一端静默了,良久,突然说:“你真是个好女孩。”

珍妮对“玉龙雪山”说:“不,分手其实也是种自私的表现,因为自从生病后我没见过他,我也不愿见他,我不想让他看见我腿瘸了,背驼了,身上全是针眼和紫色伤痕。像你说的,世间有阳光万丈,他完全应该和一个身体健康、时尚美丽的女孩一起,共同拥有一段阳光下的恋情,将来结婚、生一个可爱的孩子。”

“玉龙雪山”默默地传送过来一个文件。珍妮轻轻点开,刹那间,电脑屏幕上出现了雪山之巅,山顶阳光圣洁,一个浑厚深情的男声吟唱着那首最爱的歌《一米阳光》:“这样的我,无须诺言。这样的守候,还是有人会走远。歌唱的心穿过紧闭的双唇,我听见关于你的歌在恋恋尘世流传。”

活着已成奢望,请让眼睛替我看一眼丽江

珍妮和“玉龙雪山”成了最好的朋友。2007年2月14日,情人节,“玉龙雪山”在武昌火车站给珍妮打来电话:“我到武汉了,想陪你一段时间,可以吗?”

珍妮那时已经不能正常走路了,武汉正是隆冬,她却每天都得在前胸后背放着两块毛巾,并随时更换,因为每一次放射性的疼痛都会让她出一身汗,毛巾湿得可以拧出水来。她迷茫地对着电话那端的男孩说:“你说过你是世上最了解我的人。”男孩的声音里充满痛楚:“可是,我想我是真的爱上你了。”珍妮的声音里满是感激和平静:“谢谢,我了解,可是我不能,我也不会见你的,你回去吧!我们永远做网上的朋友,这比什么都好!”

“玉龙雪山”在候车室静坐了一宿,想了一宿,第二天返回了云南。那一夜,珍妮也一夜未眠,来自腹腔,或是来自心脏的压抑和痛感让她一阵阵呕吐。

一周时间里,“玉龙雪山”的头像一直暗淡着,珍妮心痛极了,但她坚信自己的决定是对的,爱情需要一生一世,而自己已经时日无多。她想,也许自己等不到2007年的秋分时节了,更永远看不到丽江的一米阳光了……

7天后,“玉龙雪山”的头像重新亮了起来。他告诉珍妮自己去了玉龙雪山,山上有雪,封山了,他便一个人坐在山下,仰望那终年云雾缭绕的清冷山顶,心慢慢安静下来。虽然不免伤心和遗憾,但他决心按珍妮的希望去做,这也许是他能够爱她的唯一方式了。

2007年3月中旬,珍妮收到“玉龙雪山”从南方寄来的生日礼物,一本名叫《丽江的柔软时光》的书。

下旬,父亲李建刚强行将珍妮送往医院检查。中南医院CT骨扫描结果显示:癌细胞已转移至盆腔。得知这个结果后,珍妮情绪很低落,像是在沙漠烈日下跋涉太久,她快支撑不住了。

父母和珍妮向当年的主刀医生付广博士寻求帮助,得知病情已无法逆转,最多只能通过住院注射止痛药物缓解疼痛,输入营养液提高生存质量,或者实施一次“改道手术”,也许能稍稍延长生存时间。

“改道手术”是珍妮当年手术前最不愿接受的治疗方法,即在腹部开一个洞,长年套一个袋子来盛装人体排泄物。珍妮是个那么干净那么爱美的女孩,而且做手术又需要几万元,这对已经负债累累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反复考虑之后,她拒绝了这种对生存意义不大的措施,甚至拒绝住院。

父亲李建刚和母亲姚江在珍妮患病后几乎没有违背过她的心愿,但这一次,他们却激烈反对:“珍妮,听话,做手术好吗?钱可以想办法去借,对爸爸妈妈来说,你多活一天,我们就多一天的快乐啊。”

珍妮抱着父母泪如雨下,祈求说:“爸爸身体不好,妈妈工作很辛苦,我却如此不孝,拖累了你们,让你们背着债务度过晚年我已经无法心安了,所以,请求你们一定要满足我这最后心愿,不到最后一刻,我不去医院。女儿对不起你们,唯一的报答是,如果有来生,还希望做你们的女儿。”

疼痛呈放射性地从珍妮的腹部向身体的其他部位辐射,她迅速消瘦了下去,体重仅剩60斤左右了;常用的止痛药已经失效,不得不去开吗啡类止痛剂;电脑桌旁全是珍妮因痛苦而握得变形和扭曲的东西……珍妮像是一天天凋零散落的花,她的痛苦割着父母的心。妈妈夜里不敢睡,只要听不到动静就会悄悄来到她的房间,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嘴里喃喃地说“妈妈对不起你”,冰凉的泪一夜又一夜浸湿珍妮枯槁的皮肤。

珍妮的故事在网络上被万千网友关注着,她的空间与QQ群链接地址无限伸展,那些曾经得到过珍妮帮助的人们纷纷留言、写信甚至赶来武汉看望她,更有无数陌生人被她的坚韧所打动,送来祝福与捐助……

每次收到捐款捐物,珍妮都会忍着疼痛一笔一画记下来,不安地问父母:“我要怎么才能回报这些爱?”这个问题萦绕在她的脑海里,始终挥之不去,一日又一日。

7月16日,珍妮终于再也无法坚持了,她被送进了武钢总医院重症监护室。付广博士为她全面检查后,久久沉默,最后他用尽量轻松的语气问珍妮:“如果,你的生命只剩最后一个月了,你还有什么心愿没有实现?”

珍妮的目光清澈极了,她似乎想也没想便回答说:“我想捐献我的眼角膜。”

病房里的人都诧异又钦佩地看着她。珍妮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知道自己的腹腔里全是癌细胞,我的肝呀、肾呀,即使捐出去也没人敢用。但我的眼睛还好好的,所以,如果还能做一件回报关爱的事情,我希望能够捐献眼角膜。”

付广博士的眼睛湿润了,他郑重地说:“好,这件事我帮你和深圳红十字会联系。还有别的心愿吗?”

珍妮先是摇摇头,继而又点点头。她说:“我的心愿是想去丽江,登上玉龙雪山看那一米阳光,可惜,我现在是没法走远了,爬不了山,大概也等不到秋分了。嗯,那么,我就只希望能够照一张婚纱照,一个人的,背景有灿烂阳光。”

美丽的定格,婚纱照上有我最美丽的传说

珍妮的心愿传开以后,有近百名男孩在网上留言,或给她和她父母打来电话,或发来短信:“婚纱照是不能孤单单的,要有爱和朋友来陪伴!”

7月29日上午10时到下午2时,在这4个小时里,珍妮完成了人生最美丽的定格。陪伴她的,有父母、姑姑等亲人,有刚下手术台的付广等医生,有特别为她提供免费婚纱摄影的影楼人员,更有4个充当她新郎的阳光帅气男孩:湖北航海职业技术学院大三学生陶春龙、武汉大学的于强、鲁顺强、刘霜双……

为什么不是选择其中的一位陪伴照婚纱照呢?珍妮对妈妈说,前来奉献爱心的男孩不管有没有女朋友,他们将来总会去照一套属于他自己的、要珍藏一生的婚纱照,因此,她希望将来尽量不引起新娘误会――这个善良的女孩,从来都是替别人考虑得更多一些。

珍妮在大家的簇拥下坐车来到影楼,刚到的时候病痛发作了,她不得不吃了一颗止痛药,随即在婚纱店的沙发上睡了一个多小时。4个幸运的“新郎”都在一旁安静地等待着。珍妮醒来后,有些不好意思,但大家却对她竖起了大拇指,夸赞她的坚强。

真正等珍妮从化妆间里出来,这些男孩们都惊呆了。眼前的珍妮已经12天没有进食了,面容憔悴,然而在搽上胭脂之后,她的脸颊有了血色,增添了几分准新娘的羞红。戴上假睫毛之后,她那原本有些浮肿的眼睛赫然闪亮,一个患了重病的女孩又恢复了天生丽质的容貌。

珍妮面若桃花,对着镜子顾盼流连,像世间最健康最可爱的爱美女孩们一样,她换着不同的服装跟这个“新郎”照两张,又跟那个“新郎”照两张。陪伴她拍照的“新郎”都小心翼翼地扶着她,担心她的体力,珍妮仰起她美丽的小脸,轻声却坚定地说:“有你们,我坚持得住!”

最后一组照片的时候,她换上了世间最美丽的白色婚纱,穿上一双晶莹的水晶鞋,站在阳光烂漫的背景板前,亭亭玉立,她的皮肤白皙柔嫩,那么美丽。

4位“应征新郎”走过来,簇拥着她,围绕着她,轻声叮咛她,小心地扶着她;周围数十位关心珍妮的亲人或陌生人远远凝望着,用目光用心灵记录这一过程;网络上由“胡杨林”和“爱你宝贝”两位网友“同步转播”珍妮婚纱照拍摄过程,4个小时里,有4万多网民含着热泪共同参与了这次爱心行动――由1位新娘、4位新郎共同拍摄的这组婚纱照,堪称世上最美丽最纯洁的婚纱照。它的名字遵照珍妮的希望,就叫作:一米阳光。

2007年9月6日,珍妮双腿已没有任何知觉,她的身上插满了食管、导尿管、股静脉输液管、锁骨穿刺管等。9月中旬,珍妮已经离不开呼吸机了。

9月23日,秋分时节,这一天太阳和月亮会同时映在天空,这一天正是丽江玉龙雪山神秘山洞出现“一米阳光”的日子。一束落款人为“玉龙雪山”的百合花送到武钢总医院珍妮的床前,百合层层合抱的花瓣里写着爱的呼唤,阳光透过花瓣在珍妮秀美的脸庞映照出层层叠叠的光影。可惜,这一切珍妮已经看不见了。

9月24日1时57分,深圳“红十字会”眼科专家姚晓明飞赴武汉,为珍妮做医学检查。珍妮的爸妈用颤抖的手在《深圳市红十字会器官捐赠志愿表》上代表珍妮签字。他们的手微微有些发抖:“要把眼球取出来,我也不忍心……但孩子想这样,她一直这样善良乖巧。”2点10分,珍妮的亲人们陆续进入重症监护室见珍妮最后一面。“想爸爸了吗?爸爸想你啊!乖,爸爸叫你,你听见了吗?”李建刚摸摸女儿的脸,喃喃自语,“爸爸的眼泪流干了!”他知道,珍妮在天堂听得见亲人们无尽的思念。

凌晨3时08分,病房里的心电监护仪显示珍妮的心跳为零,珍妮走了;3时25分,珍妮的遗体推入手术室,全体医务人员面对遗体默哀一分钟;3时58分,珍妮的眼角膜由姚晓明顺利取出。

手术室外,一直安静的李建刚突然站起,撕心裂肺地呼喊:“珍妮,珍妮……”众人忍不住纷纷抽泣。

姚晓明博士走出来,他的右手拎着一个方形冷藏箱,里面装着珍妮的眼角膜,它将给需要的人带去光明。手术室里,珍妮安静地躺在缤纷芳香的百合花丛里,幽静的芳香在她的身体每一寸肌肤纹路里,无限美丽和圣洁。陪她一起上路的是父母喃喃的叮咛、爱她的人们含泪的微笑、由善心人捐献的一袭崭新的洁白的婚纱、还有与4位“应征新郎”合拍的世上最美丽的婚纱照片。

2007年9月25日上午,姚晓明博士将珍妮的一只眼角膜移植到湖北襄樊女子杨旭的眼睛上;28日下午,珍妮的另一只角膜也被成功移植到了呼和浩特29岁女子侯晶的眼睛上。两位受捐女子都表示,她们一定会前往丽江,用珍妮的眼睛看丽江那一米阳光。

希望两位女子会在秋分时节前往吧,请一定要登上丽江的玉龙雪山,请一定要找到那个神秘的洞口,那一刻,一定会听到远处传来天籁般的歌声:

“歌唱的心穿过紧闭的双唇,我听见关于你的歌在恋恋尘世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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