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那个有痣的女子

时间:2022-08-08 04:40:52

我看那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子还是一样的面容,只不过,她的嘴角多了一颗痣。

而我,是那有一颗痣的女子。

在毕业舞会上遇到柏延之前,没有人说过我好看。除了我唇边有一颗很生动的痣外,我几乎就是个中人之姿的女子,但是柏延说,南西,你有一种让人想落泪的美丽。

在舞会上,没有人邀请我跳舞,我在角落里像个木头人,正当我要偷偷走的时候,柏延忽然回过头来,我不明白那个刹那他为什么要回头,但那个刹那成为我们爱情的关键,他看到了我,眼神跳跃了一下,而他亮白的牙齿在灯光下那么突兀地白,仅仅对视了一秒钟,我就转过身向门外走去。

当我感觉一个人在拉我时,我回了头,看到了他的脸。他说,你好,我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

那是我第一次被男人邀请跳舞,我的手脚冰凉,甚至没有来得及拒绝就被他拉入了舞池中。

慌乱的我不停地踩他的脚,很快我就汗流浃背了。我说你放了我吧,我根本不会跳。

他笑着,眼神中浮荡着一层说不清的东西,他伏在我耳边说,就和走路一样,别紧张。

你住哪个宿舍?他问。

302,我说。学校里有多少女生楼?女生楼有多少个302?当时我根本没有想过,当我紧张地从他的怀抱跑出来时,他在后面嚷着,明天,我在楼下喊你!

那天我一直处在极度兴奋状态中,他的气味他的眼睛,还有他那种狂傲和不屑一顾,让我冬眠的心仿佛遇到了春天。好友说,知道他是谁吗?外语系的才子啊,许多女生暗恋的偶像啊,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的丑小鸭会被王子看上?

我不信他会来找我,十几个女生楼,他怎么可能来找啊!也许,我和他的相遇,只是一场偶然。

黄昏的时候,我听到了楼下的喊声,南西,南西――是他的声音!我冲到窗前,看到了穿着牛仔裤和灰色衬衣的柏延,他把手插在牛仔裤兜里,正在一棵合欢树下站着,很多女生伸出头去看他。好友说得没错,很多女生暗恋他,但他叫着,南西,南西。

我几乎是飞着下楼的,当我一脸细密的汗珠站在他面前时,他掏出心相印的纸巾给我:南西,这是我找的第九个女生楼了,如果再找不到你,我还会找下去,直到找到你为止。

为什么?我羞涩地几乎不敢抬头。

喜欢你啊,他说。

10天后,我们毕业,为了柏延,我放弃了留在上海的机会,和他一起回了江南的水乡小镇,在那里,我们一起在一个中学里教书。

但是,所有人都以奇怪的目光看我,小镇上的人甚至叫我紫莲,谁是紫莲?

夜里,当我和柏延缠绵之后,他沉沉睡去,我看着身边的这个男子,不明白为什么几个月前我们那么陌生,几个月后就成了恋人,而明明,我是配不上他的。

他为什么放弃留在上海,执意要带我回到这个小镇?为什么,我总觉得我们之间隔着什么?

那间五十多平方米的小屋子被我收拾得极为干净浪漫,格子的窗帘,绿色的植物,一箱箱的书,有我给他织了一半的手套,还有他最爱看的原版英文书,小小的厨房里,有柏延最爱吃的油麦菜和粘团子……这是一个温暖的家,结婚吧,有一天我想,就嫁给这个人吧,只为了他转遍了那么女生楼找我,只为了他说,我长得这么好看。

我们把婚期订在了春天。五一吧,他说。

但有一个问题我一直忽略掉了,自始至终,这个英俊而含蓄的男子没有说过爱我。

所以,在去金店里取戒指的那天,我问,柏延,你到底为什么爱上我?

我希望听到一个明确的答案,比如一见钟情,比如就是喜欢,但我没有听到。

他一直沉默着。

我的疑惑随着时间被拉长而增加着,半个小时过去后我问他,柏延,你爱我吗?

还是一个沉默的答案。

请你回答我,我说。

这是我与你的缘分。柏延说,不要再追问了。那是那天他给我的唯一答案,也是我没有去金店取首饰的一个重要原因。那天下午,我一个人在水边坐了好久,直到太阳落下山去,直到有一个女孩子喊我,紫莲姐姐。

我说我不是紫莲姐姐,我是南西。那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说,可是,可是你和紫莲长得一样啊!

女孩子告诉我,紫莲是柏延的少年恋人,也是他老师的女儿,17岁时,他们偷食了禁果,被大人发现后,紫莲就跳河死了,而柏延的老师,也因为悲伤过度于三年前去逝。

我呆住了,明白了柏延为什么执意要回到这个小镇上来教学;明白了他为什么会选择其貌不扬的我做他的女友;为什么,他始终不肯说爱我。南西,不过是那个叫紫莲女子的替身而已啊。

眼泪,终于委屈地落了下来,回到我们的小屋,他还没有回来,我开始收拾东西,无意间翻到柏延的皮夹子,里面的照片是一个容貌和我一样的女孩子,只不过她是长发,而我是短发,只不过,她的眼神更年轻,一个17岁的女孩子,有着清澈的笑容。

是应该告别的时候了,我想,做一个别人的爱情续集如同狗尾续貂,而我的爱情,根本不曾来过。

我留了字条给柏延,只有一句话:对不起,我不是紫莲,我是南西。

那场不曾设防的伤害,就这样隔绝了我和柏延,我做最早一班离开小镇的车,然后又坐最早一班起飞的飞机。

那次航班,飞往了重庆。

一年之后,我成了重庆一家广告公司的主管,和一群朋友在这个沸腾而热烈的城市里吃火锅,不谈爱情,挣到钱就去旅游,有人来追就告诉他:不想爱。重庆冬天来的时候我常常去楼下的火锅店吃火锅,一个人也吃得热气腾腾,我试图用这种方式忘记曾经。终于不再流泪的时候,我打通了柏延的电话。

此时,距我离开江南小镇已经三年。这其实是一个想告别的电话,我只想听听他的声音,然后,开始自己新的人生。因为此时,我已经想到他时不再流泪,已经习惯把重庆火锅吃得津津有味了。

电话接通时,我正和六七个朋友一起吃最好吃的鸳鸯火锅,店里有几十人围着火锅在边吃边聊边猜拳,我是刻意要在最乱蓬蓬的时候打这个电话,我还是怕单独一个人时会哭。

三年了,也许柏延已经换了手机号码?我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打这个电话的。

拨完最后一个键时,手还是抖了。

电话通了,我听到了他的声音,他说,请问哪位?

来重庆以后,我第一个换掉的是手机号,我想,我换掉的应该是那种尴尬而悲伤的心情吧。

有人用很地道的四川话嚷着,这重庆火锅的老招牌有几百年了,怎么感觉这火锅底料不够辣,再放些辣椒油嘛。

喂,喂,柏延继续在电话里问着,请问是哪位?

叹息了一声,绝决地,我挂了电话,原来准备的那些问候忽然间成了空白。我无法开口说话,因为我发现,悲伤还在那里,好像从未稍离,我以为我忘记得够多了,可当我听到他的声音时,我还是全线崩溃了。

这个曾经走进我爱情世界的男子,注定是我的伤痛。

重庆的春天来得早,沙坪坝的梅花全开了,我常常一个人去看那些梅花,这些梅花,让我想起江南来。

出现在身边的男子洛然是杭州人,他说,南西,我可以带你去看江南的梅花。

这个清秀的男子,每天在我抽屉里放两只橙子,他说,女孩子,就应该多补充维生素,否则皮肤就不好了。

我知道他的喜欢,但是我说,洛然,你知道如果一颗心碎过后怎么把它补好吗?

找一份新爱情啊。洛然说。

不,我回答他,那要打碎它的人重新来缝才可以。

我就是这么一个固执的女子,在那场伤痛中沉溺着,这份痛来自于多年前那个夏天,柏延伸出手说,我可以请你跳个舞吗?

所以,当我再一次听到柏延的声音时,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站在我面前说,南西,今天晚上我可以请你跳个舞吗?

那时,我正在和朋友吃着重庆火锅,楼下的那家火锅店,喧闹的人群,热腾腾的火锅。

简直和电影里的镜头一样。

他笑着,半年了,我终于找到了你,知道吗?我几乎找了重庆所有的火锅店,打听一个单眼皮的女子,她的嘴唇边有一颗小小的痣,那个电话虽然你没有说话,但我凭那一声叹息就知道它是你打来的,而你在重庆,你在火锅店里吃火锅。

所以,我来找你了,就像当年我在楼下找那个住在302的女子一样,我相信自己能找到她,只不过难度更大了。

我怕自己哭,但眼泪还是泄露了我的伤悲,我哽咽着说,柏延,我不是紫莲,我是南西。

他拿出自己的钱夹子,我知道你是南西。他说,这个女子,让我懂得了相思和爱情,懂得幸福原来是在手中,自己可以抓住的。

我看那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子还是一样的面容,只不过,她的嘴角多了一颗痣。

而我,是那有一颗痣的女子。

责编/昕蓉

E-mail:

上一篇:李少红、曾念平――王牌夫妻档平凡的爱 下一篇:新婚妻子让我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