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养老院探秘

时间:2022-08-06 10:16:45

京城养老院探秘

为让子女放心,为让晚年幸福,为让最后的生命活得有几分尊严……在各种原因的促使下,越来越多的老人走进养老院,甚至把那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截至去年底,北京户籍的老人已达262.9万,占全市人口的20.3%,预计到2040年,这一数字将变为560万。在老龄人口迅猛膨胀的今天,养老院真的可以作为最后的归宿吗?

养老院里的“保命时光”

姓 名:李金兰

年 龄:78岁

入院理由:房子被儿子霸占

入院时间:2011年

“我现在只能是‘要命不要钱’了。家没了,房子没了,儿子也算是没了。”坐在养老院自己一尘不染的床铺上,李金兰老人多次与记者这样说。

今年78岁的李金兰,年轻时在北京丰台区的一家皮革机修厂上班。10年前老伴去世后,李金兰很长一段时间独居在当年皮修厂给自己盖的两间平房里。原以为可以就这样安静地过了残年,谁知一次拆迁让儿子儿媳本性毕露。为了房子的拆迁款,儿媳霸占了老人的房间,甚至将房间外带厨房租给了一个做盒饭生意的南方人。

那些日子,心情跌到低谷的李金兰吃不下睡不着,从原来的120斤暴瘦到90斤。到了晚上,躺在床上的李金兰总会想起北方农村的那句民谣:“儿子长大不中用,娶了媳妇忘了娘,媳妇留在炕头上,把娘丢在后山上。”自己的儿子不过是千百年来无数实践者之一。在老屋被霸占后,李金兰想过把儿子告上法庭,但后来她觉得自己还是保命要紧,“打官司,血压一高,气死的还是自个儿。”

李金兰决定去养老院,尽管两个女儿都反对,但她心意已决。李金兰带着每月2000元的退休金找到了现在这家每月收费1600元的养老院,虽然这里各方面的条件不是最好的,但价格便宜,还有护工照顾,很适合自己。

2011年,李金兰开始了自己的养老院生涯,她入住的是一个四人间,她也是这个四人间里惟一能够自理的老人,心地善良的李金兰更像是这个房间的大家长,除了忙活自己的事情,还要照料屋里其他的老姐妹,甚至到厨房去帮做饭的师傅们打打下手……“我尽量不让自己闲下来,白天只要在院方允许的范围内,我都会自己找活干。能够帮大家,我自己也开心。”

由于养老院里不能自理的老人比较多,而护工数量又远远不够,有时到了饭点,护工们并不能按时喂饭。这时,从食堂打饭回到宿舍的李金兰总是把自己的饭菜搁在一边,先伺候同屋的几个老姐姐吃饭。她边喂饭嘴里还不时念念有词:再多吃两口,这样身体才会有劲。

平日闲暇的时候,李金兰也会想起自己那不孝的儿子和儿媳,他们始终是李金兰心头的伤疤。每当这时,李金兰就赶紧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看报纸,看到各式的新闻,她也就不自觉的忘掉了现实的烦恼。由于年老眼花,李金兰就用一个放大镜来充当眼镜……

从2011年入住,到现在近3年的时光,李金兰在养老院看到了很多和自己一样的老人,在她眼里,这里的不少老人比自己还要不幸,自己好歹还有两个女儿很孝顺,时常过来嘘寒问暖,而有的老人天天盼星星盼月亮,也看不到子女的一个背影……

“以前心太软,遇到点什么事儿就会掉眼泪,这几年经历了家庭变迁,又在养老院里见惯了生离死别,眼泪都流尽了。我现在的心很硬,心态也很宽。虽然年轻时压根没想过住养老院,不过现在这样也挺好的!”说完,李金兰老人自顾自的哈哈笑了起来。

被遗弃老人的“怨与愿”

姓 名:林玉梅

年 龄:81岁

入院理由:被女儿抛弃

入院时间:2013年

林玉梅清晰地记得那一天:遛弯的路上,她摔倒在地,得知消息赶来的女儿留给她的是鄙夷的眼神、不耐烦的叫嚷,和自己消瘦脸颊上的一把老泪。

林玉梅说,如果有后悔药,她那天一定不会出门,那样就不会摔倒,也就不会被女儿遗弃在养老院里不管不顾。

当记者来到林玉梅老人的房间时,她仰面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愣神,身体完全蜷缩在被子里,外面露着的脑袋上没有一根头发。对于外人的到来,她没有太多的表情,在一次次对亲人到来的期盼落空之后,如今的林玉梅早已心灰意冷。

“我是一个老北京,老伴儿去世早,养了一儿一女,儿子精神有问题,指望不上,本想老了能指望闺女,谁曾想……”话没说完,林玉梅长长的叹了口气。

在林玉梅的记忆里,从自己摔倒那天开始,女儿就像变了一个人,动不动就张嘴骂人。在摔伤后的日子里,女儿没收了林玉梅的手机和电话本,将她和外界的联系完全切断。林玉梅曾质问女儿:“我是你亲妈,你到底想干什么?”然而老人从女儿的眼神中看到的依旧是冷漠与蔑视:“怎么?你还想反抗?就你这样,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没几天,林玉梅就被女儿死拉硬拽送进了这家收费低廉的养老院,如今已经过去半年多了,女儿从来没有看过自己,而81岁的林玉梅也半年多没下过床了。

养老院的生活并没有给林玉梅老人带来多少幸福感。由于双腿残疾,林玉梅的生活无法自理,拉屎撒尿全靠这里的护工。“身体上的痛楚还能忍受,精神上的折磨才是最煎熬的。” 林玉梅瘫痪在床,同宿舍的另外一位老人总是欺负她,“那人就是个精神病,躺在她自己床上也不消停,手底下有什么就拿什么拽我!我动不了,只能受着……”院方了解情况后给那位老人调换了房间。

林玉梅的委屈和煎熬被同屋的老姐妹们看在眼里,每次提起林玉梅的女儿,其他的老人都是止不住的恼火和叹气。可她们除了在生活上多照顾林玉梅外,又能做些什么呢?

曾经,林玉梅想通过来养老院做服务的志愿者联系上女儿一家,但是她记不住女儿的电话,而且人家志愿者来了一次就再也没来。

煎熬半年多,林玉梅没有见过一个亲人。“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个像‘鸟笼’一样的地方,等待……”

肺癌病人的最后归宿

姓 名:吕方敏

年 龄:73岁

入院理由:身患绝症、无儿无女

入院时间:2011年

15年前,吕方敏的老伴儿被查出患有脑瘤,已经被单位返聘回去的她只好整日奔走在单位和医院之间。一年后,她也被查出了癌症,“单位体检时发现的,肺癌,已经扩散了。”

干了一辈子医生的吕方敏坦然接受了这一切,“我当时就和同事说,等把老头儿送走以后我肯定得大病一场,果不其然。”她知道,癌症病人首先要摆正心态,乐观开朗地面对生活是延续寿命最有效的方法。

吕方敏说,她平生最喜欢热闹,可每次和街坊邻居闲聊的时候,总是免不了说起孩子。“有时候跟新认识的老人聊天,人家一问孩子怎么样,孙子怎么样,我都哑口无言,没法解释。”说起无儿无女的事情,如今依然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无奈和伤感。

就这样,在癌症的阴影下,吕方敏乐观又孤独地生活了13年。直到2011年癌症复发,她才不得不开始考虑自己的归宿。“那天夜里睡觉感觉很憋,呼吸困难,后来上厕所的时候晕倒了,第二天我姐姐给我打电话没人接,才到家里发现的。等我醒过来就知道自己已经进入生命倒计时了,必须要找一个能送终的地方。”

养老院,这恐怕是唯一可行的选择了。吕方敏在思来想去之后,决定把最后的日子交给一群陌生人。“当时找到了昌平的一个养老院,跟隆福医院隔一堵墙,环境比较差,饭菜还特别咸,得拿水冲着吃,最麻烦的是每两个月要去中日医院复查,每个月都得去取药。”无奈,她只得再次寻找新归宿。

一年前,吕方敏找到了这家位于和平里的民营养老院,虽然院落不大,但设施和服务让她颇为满意。“离医院近,而且有非常专业的护工照顾我。我现在已经是肺癌晚期了,这几天又有些严重,靶向药物的作用也已经开始下降,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该卧床不起了。”

虽然五千多元的价格不算便宜,但每月的退休金和房租加在一起,六千多元的收入也足够支撑吕方敏在这里住下去。“这里管吃管住,剩下的一千多块钱我基本用不上。”

到了养老院,吕方敏忽然发现自己变年轻了。“这里平均八十多岁,我是最年轻的一个,他们都被护工叫爷爷奶奶,唯独管我叫阿姨。在这儿的老人都一样,即便有孩子也成天忙,或者干脆在国外,所以我和他们聊天,心里也就没那个负担了。平时哪个老人心里不舒服了,都愿意跟我念叨念叨,最后的日子里还能发挥点儿余热,觉得自己还有价值,这绝对是件幸福的事儿。”

没有代沟的自由生活

姓 名:左娟

年 龄:76岁

入院理由:避开矛盾、享受自由

入院时间:2010年

退休前是银行干部,每月的养老金4500元,生活完全能自理,除了被糖尿病困扰了二十多年,她的身体没有一点毛病。如今,已经在养老院里生活了3年多的左娟非常满足。

“当初是为了躲孩子才住进来的,跟他们在一起有代沟。养老院很自由,环境很宽松,而且都是同龄人在一起。”老伴儿去世以后,左娟便住进了儿子家。

“我那个小孙子就喜欢篮球,在家总是蹦啊跳的,没个拾闲儿的时候,有时候还在屋里投篮,弄得我心里特别乱。说多了孩子们不爱听,我自己也烦。”于是,即便对儿子一家有看法,左娟也只会藏在心里。

一天,左娟要去拜访一位年轻时的同学,路上恰好经过一家养老院,她推门就进去了。经过一番介绍,左娟决定搬离儿子家,把自己送进养老院安度晚年。“朝阳区教委办的,里面住了好多都是退休的教师,文化层次很高,收费还很便宜。”虽然遭到了儿子一家的反对,她还是坚持搬了出来。

一年前,这家养老院被改建成了学生培训机构,左娟和其他老人只得另谋他处。“两年前我就知道东四这儿有一家老年公寓,所以听到要拆的消息以后,我就拉着几个比较熟的老人一起过来了。后来一打听,价格还挺实惠,而且地理位置特别好,环境也不错,所以就定这儿了。”

在左娟的房间里,一张干净整洁的单人床最为抢眼,床头一侧的墙上是紧急呼叫器,另一侧的低柜上,油盐酱醋一应俱全。电冰箱、电视机、空调、独立卫生间,老人日常起居所需的一切设备全都配齐了,阳光透过房顶倾斜的玻璃窗映在床铺上,温馨和舒适的感觉油然而生。

除了每月3515元的床位费和饭费之外,左娟的生活中没有几样多余的开支。“食堂3个师傅做所有人的饭,肯定众口难调,所以我就自己备点儿调味儿品。糖尿病需要打针,用完就去医院开,也花不了多少钱。儿子每个月都来一两次,我需要什么他们就给拿什么。”左娟说,她的生活被各种趣味盎然的活动填满,即便是春节这样的重要日子,她也不想在家多住,“顶多呆一宿就回来,要不就上午回去,晚上回来住。”

其实,左娟已经把老年公寓当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家。大到公寓的发展,小到老人之间的关系,她一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关心着。“一到洗漱时间,所有工作人员都得忙活着给我们打热水,三十多个老人,才两三个服务员,真的太辛苦了。”

如今,左娟的最大希望就是老年公寓能长期生存下去,她不想再为换养老院的事情操心了。

养老院里也能享清福

姓 名:张静芬

年 龄:83岁

入院理由:享受晚年

入院时间:2009年

“这是俩儿子和儿媳妇,这是闺女,旁边的是女婿和外孙女,他们现在都在英国呢。”张静芬一边捋着系在脖子上的墨绿色丝巾,一边将目光定在了挂在房间里的全家福上,“女儿经常从国外给我买东西,这丝巾就是她送的,柜子里还有好几条,她说让我换着系。”透过身旁的玻璃窗,冬日里的阳光倾泻在张静芬满是皱纹的脸上。“挺好,真的挺好。”

4年前,张静芬曾因老伴儿的离世而悲痛欲绝。为了照顾母亲,大儿子把她接回了家,可老人每天都会在孩子们出门以后,一个人偷偷躲在屋子里哭,一哭就是一整天。

听说母亲要回家,儿子和媳妇都急了,“妈,我们哪儿错了?您说出来,我们改。”我跟儿子说,是我自己想家了,想那些老邻居了。但在张静芬的心里,只有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无奈之下,孩子们想到了养老院。“当时儿子给我打电话,问我养老院想不想去,我说去看看吧。来了以后发现,价格跟请保姆差不多,而且有人陪着聊天,还有专业的护工照顾,所以我才同意了。”渐渐走出阴影的张静芬不想再让儿女担心了。

起初,张静芬并不太适应这里的生活,每天都有种睡不醒的感觉,无精打采,见谁都不愿意说话。“我脾气不好,同屋的老人经常起夜,吵得我根本睡不好。为这我经常拿护工撒气,问我喝不喝水,我却冲人家乱发一通脾气,说要给我洗脚,我却让他们不要管我,这些护工都是十七八岁的孩子,可谁也没有抱怨过一句。”张静芬说,在养老院生活的2年多里,她没有听到一位老人因为护工照顾不好给院方提意见,“我慢慢发现,自己老了老了,倒享起清福来了。”

自打住进养老院,两个儿子每周都会来看母亲,女儿和女婿也经常打来电话询问情况。“孩子们知道我爱吃螃蟹,就专门带我去饭馆,点了一只3斤多的大螃蟹让我一人吃。我心脏不好,在美国的小孙子每个月都把药给寄过来。我身上这件皮袄也是他给买的,我说穿上挺合身,问他是怎么量的,他说是在商场里找了个身材跟我差不多的老太太,拿着衣服偷偷在人家后头比出来的。”面对两辈子女的孝心,张静芬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幸福。“现在儿子说想带我回自己家住几天,跟那些老邻居聊聊天,我都不同意,我说这里的生活很方便,比家里和外边都强。”老人说,现在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在这里走完人生最后的时光,把每个关心她的人都深深地印在心里,让快乐成为自己劳苦一生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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