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惠美:缠一朵花开

时间:2022-08-03 01:17:04

陈惠美低头手使丝线,一圈圈缠绕着小纸片,一朵朵亮丽的春仔花就在她手上绽放开来。“线缠紧致一点。”对技法,陈惠美要求严格,她坚信好的手艺是创新的基础。

一路走来,以皮养缠花,人们看到的只是她被授予工艺之家那一刻的灿烂,又有几个人会看到背后的辛酸与付出。每次遇到问题,陈惠美都会回顾起春仔花带给她幸福的感觉,然后说一句:值得!

春天如约而至

“那朵花好像在对自己眨着眼睛,每一片细节,都缠绕得如同丝绸般细致,柔滑且充满光泽。如同血液流经皮肤,温暖、亲切,让我一见钟情。”

说到和春仔花的相遇,陈惠美的眼睛有星星般闪耀的光芒,如同少女说起初恋,一脸幸福。那一年,陈惠美50岁,从民俗收藏家林明毅手中第一次看到春仔花。

陈惠美是宜兰人,从小就颇有艺术天分,高职毕业开始学习插花、服装设计等技艺。在遇见春仔花之前,陈惠美已经是台湾著名的皮艺大师,而当时的春仔花几乎只见于民间婚嫁,而且只有大红色。春仔花常见的12种花型各有其意义,石榴花代表多子多孙多福气,百合花代表百年好合,玫瑰代表爱情……每一种都显示了传统习俗的美好,却都阻止不了一项传统工艺的没落。

从一见倾心,到详细了解春仔花的发展和现状,陈惠美觉得痛心不已。她要怎么做才能挽救w这项美好得让她怦然心动的手艺?

透过林明毅的介绍,陈惠美终于见到了当时高龄已届90,且还精通春仔花各项工艺的陈爱玉阿嬷。为了挽救这个几近失传的传统工艺,她邀请阿嬷到台湾工艺研究发展中心教学。爱玉阿嬷经过一段时间的考虑后接受了邀请,并将春仔花的12种技法毫无保留地教给了陈惠美等学员。授课期间,陈惠美每堂课都亲自接送阿嬷往返,与阿嬷培养出了深厚的情感。而这门技艺,也在阿嬷的不藏私及陈惠美的热情中被传承了下来。

寂寞的冬天已经过去,春的美好如约而至。

新土壤新姿态

“春仔花用材简单,创作时使用丝线、铁丝、卡纸等材料,都是在市面上找得到的。我对材料没有特别要求,因为想做出好作品只有一个原则,就是‘扎稳基本功’。”陈惠美说。

但扎稳基本功也需极大耐心和细心。如果没有细腻的手法与禅修般的耐性,如何能坐住几个小时慢慢地把一朵花缠出!难怪陈惠美说做缠花就像坐禅一样!

最初陈惠美在台北工艺研究所招揽喜欢春仔花的学员,因为那里是她之前做皮艺的地方。别人开拓新事业大多为了赚钱,而陈惠美的第二“职业”不仅不赚,还需要她用做皮艺的收入来扶持。业内人知道,“养”几乎是传承传统工艺必经的过程。

陈惠美不仅是春仔花的传承者,更是“开创者”。

阿嬤过世后,陈惠美感恩于爱玉阿嬤的倾囊相授,也不愿看着一门技艺没落。她从阿嬷儿子那里买下她所有的作品。她常拿着这些作品,揣摩阿嬷是如何完成如此绝技。

为了更好地传承,陈惠美成立了春仔花工作室。工作室从创始之初就是以推广技艺为目的。对盈利陈惠美没想太多,如她所言,若是以赚钱为目的,她早就坚持不下去了,但她有一个信念,就是坚持做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

给学员们上课,除了说技法,她也会讲春仔花的历史和故事。陈惠美开始的教学全部以基本工法和红丝线为主,她认为这是对传统的尊敬。

说起来也是偶然,在一次田园调查中,她才知道原来早期的春仔花在客家发挥得淋漓尽致,在祭祀的供花、儿童的鞋帽、八卦床吊穗等生活用品上都存在过。在扎实基本功以后,她开始鼓励学生跳出传统概念,把这项式微的技艺运用到生活中,与时尚流行结合。在各种研习课程中,她积极培养学员以多元化的角度探讨并运用春仔花艺术之美。

有时候,陈惠美会呆呆地望着一株小花草,一幅图片或者一处风景。熟悉她的人并不奇怪,生活中的点滴都会成为她的灵感来源,有时是自然的变化,有时是和学生的言谈片段,有时则是古典艺术。

经过陈惠美的不断研习,春仔花从平面走向立体。形式上也跳脱出最初的大红色和婚嫁用品的局限。头花、发饰、胸针、挂画,甚至装置艺术……春仔花的范围越来越广。材质上也积极突破,还尝试宝石镶嵌等工艺,让材质更高贵以提升产品价值。

开枝散叶

传承手艺是一条孤独的路,必须耐得住寂寞,以信念为动力。

让陈惠美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展览是在桃园国际机场。这里是台湾的出入门户,在这里做展览就相当于把春仔花当做台湾的名片,让世界各地的人把它和台湾的第一印象结合在一起。

当时主办方在展厅设置了一个留言区,想看看不同民族的人对春仔花的印象。不同的文字表达着他们对缠花的喜爱,这些都让陈惠美感到幸福。还有一个很久不见的老朋友,在展览上看到了陈惠美的介绍,又和她联系上。一句好久不见,让陈惠美无比喜悦和感动。

随着参展和开课次数的增加,春仔花得到了越来越多人的喜欢。各地的展览也成了一个很好的展销平台。工作室也慢慢地完善了自我的造血功能,并且有许多来自国内的服装及家饰设计师,希望将春仔花的元素运用在其他领域,为春仔花和自己的设计带来崭新的面貌。

面对这些邀约,陈惠美都怀抱着感恩的心,把握每一次推广的机会,认真参与。市场并非是陈惠美最大的考量,她的创作宗旨只是如何展现出作品的精细和姿态,宛如注入一股生命力般永葆鲜活。她要让春仔花不仅仅是艺术品,而是成为生活美学的一部分。“至于在市场上是否能有优势我并不在意,我只是想快乐地创作。”

陈惠美一直希望,能透过自己的努力,让爱玉阿嬷的春仔花生生不息、代代相传下去!如今,看着濒临失传的手艺在自己的呵护下得到社会的认可,陈惠美感慨万千,她对逝去的爱玉阿嬷和自己都有了交代。

对话:

中华手工:在您眼里,春仔花最大的魅力是什么?

陈惠美:春仔花最大的魅力,在于它拥有无限的可能,这个花字所代表的并不是花卉,而是花样的意思,因此无论是花鸟虫草、飞禽走兽,都可以透过缠绕的技法一一呈现。而我也是从平面创作、半立体创作到现在的全立体创作中,一个阶段一个阶段去突破,过程中有很多伤神的经历,也有更多成就的喜悦,到现今我依旧在摸索它更多的可能性。

中华手工:每位从事艺术创作的人几乎都有自己的拿手绝技,您拿手的绝技是什么?

陈惠美:不敢说有什么拿手绝活,我只是严格要求自己将每一片唇形零件,都能缠绕得如同丝缎般细致,柔滑且充满光泽,每一件作品的形态都能从各个角度充分展现,创新与改良应该是我最自豪的部分吧。

中华手工:据记载春仔花是在明末清初从福建传至台湾,经过多年的传承与发展,如今两岸的技艺有何差异,而不变的核心又是什么?

陈惠美:技艺上应该是大同小异,都是以缠绕为主,主要差异在于形貌、大小及用途。近年来台湾的春仔花创作者不断发展出有别于传统的新风貌,这是一种进化,但也是一种危机。我也担心过度的突破也许会脱离缠花艺术的传统元素,而转变成另一种非缠花的型制,毕竟我想缠花艺术的核心,就是如何将缠绕的基本技法发挥到极致,让这种纤维编织的艺术创作能保有它缠绕成形的特色,也因此我总是不断提醒学生,要扎实自己的基本技法,而并非只是随性地胡乱缠绕出一个作品而已。

中华手工:您和学生有从事一些DIY的教学,有社区传习馆还有家政培训班,这些体验式的活动取得的成效大吗?

陈惠美:透过这些传习活动,除了能推广缠花艺术,教学相长是最大的收获,我能从中获知不同年龄、不同生活背景、不同职业的人,对缠花创作的表达方式及喜好程度,进而吸收内化成为我对缠花创作的不同想法。这是一种激发,一种反思,更是一种精神力量的加持。

中华手工:您将传统工艺与现代美学相结合,在这个过程中遇到最难的问题是什么?您是怎样处理的?

陈惠美:创作过程中最大的瓶颈通常来自于如何无中生有,也就是如何将手中的零件组合成脑海中的形貌,由于没有前例可参考,因此总是绞尽脑汁去思索,有许多技法都是因为创作新作品时不断想象而研发出来的。当面临瓶颈时,除了不断动手尝试,我也会找几位不同领域的好友或跟我学习春仔花的学生共同讨论,激荡不同的火花,以此解决创作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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