锤炼语言的美

作家孙犁的《好的语言和坏的语言》是一篇关于学习语言的经验谈。文章不但阐明了什么是好的语言，而且它本身也是好的语言的示范之作。在文中，孙犁从理论上简要概括了好语言与坏语言各自具有的特点。他认为，文学上好的语言应具备如下特点：明确、朴素、简洁、浮雕、音乐性、和现实生活有紧密联系，同时还指出：从事写作的人应该勇于实践，应当经常“用纸的砧、心的锤”来锤炼自己的语言。

的确，人们要使自己的思想感情表达得准确鲜明，必须有精当、生动的语言，必须能够恰当地、艺术地使用语言，从而使自己的语言成为“好的语言”。而语言的运用，选择词语是重要的一环。词语的选用从古以来，人们就十分重视。宋代王安石《泊船瓜洲》：“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中的“绿”字，曾改易十余字后才定为“绿”，将形容词用作动词，寓动于静，顿使春意盎然的江南景色跃然纸上。范仲淹《严先生祠堂记》“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德，山高水长”一句中的“德”字，经李泰伯指点改为“风”字，不仅词义准确，而且前后照应，顺理成章。一字之易，使整句生辉。在现实生活中，人际交往十分复杂，其间有庄有谐，有雅有俗，爱憎忧喜，千差万别，这就要求语言能够适情应景，发挥其不同的表达功用。如果词语选用不当，词不达意，甚至与本意相差甚远，则无疑会影响语言的表达效果。

文学作品语言的美，并不是作家特意挑选一些华丽的辞藻就能做到的。作家写出的好的语言，在多数情况下是使用最普通的词句，并使它们具有形象表现力，从而让文章获得审美倾向。词语本身没有高低好坏之别，而选用得恰当与否却有优劣巧拙之分。我国古典诗文的名篇佳句之所以千古不朽的一个重要因素就在于“一字之工”。唐代贾岛“僧敲月下门”中的“敲”字，准确地写出了人物的具体动作，从平易中显神妙，在朴素中见美丽，从而被称为诗文选字的典范。

从词性角度考察，各类词语都有大量选用十分巧妙恰当的范例，其中以动词、形容词和副词为多数。下面将就动词、形容词、副词三个方面列举一些范例并作赏析，来说明词语选用对语言表达效果的作用。

一、动词的选用

动词是表示动作、行为、心理活动和存在、发展变化的词语。生活在社会中的人和存在于宇宙间的一切事物都无时无刻不在运动和发展变化之中，因而描述、说明人和事物动作词语的使用频率就较高，其作用也尤为重要。

例1：驼背五少年话还未完，突然，闯进了一个满脸横肉的人，披一件玄色布衫，散着纽扣，用很宽的玄色腰带，胡乱捆在腰间。刚进门，便对老栓嚷道……（选自鲁迅《药》）

这是鲁迅在《药》中对刽子手康大叔的一段描写。作者选用了“闯”“披”“散”“捆”“嚷”一连串动词，形象而鲜明地表现了康大叔蛮横、凶暴的性格，一个残暴而令畏惧的刽子手形象便跃然纸上，同时作者对他的厌恶之感也流于笔端。

例2：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选自宋代·秦观《踏莎行》）

“寄梅”“尺素”是借用典故，表示在外收到朋友亲人的慰问信。说“恨无数”，抽象难明，但用“砌成”就将抽象的“恨”物化了，似乎愁恨是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具体东西，是一层层砌积起来的、让人也数不清的，形象生动地写出了愁和恨的多和重。

二、形容词的选用

形容词是表示人和事物性质、状态的词语。要具体形象地描写人或事物就必须准确恰当地选用形容词。

例3：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的裙，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有袅娜的开着的，有羞涩的打着朵儿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这时候叶子与花也有一丝的颤动，像闪电般，霎时传过荷塘的那边去了。叶子本是肩并肩密密的挨着，这时便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痕。叶子底下是脉脉的流水，遮住了，不能见一些颜色，而叶子却更见风致了。（选自朱自清《荷塘月色》）

这是朱自清对荷塘月色的描绘。这里提到的每一个事物，作者几乎都用了华美的形容词修饰，如叶子是“田田的”，裙是“亭亭的”，清香是“缕缕的”，歌声是“渺茫的”，波痕是“凝碧的”，流水是“脉脉的”。动词也大都有艺术词藻来修饰。如白花有的是“袅娜的”开着，有的是“羞涩的”打着朵儿。由于这些词语运用得自然、贴切，因而惟妙惟肖地再现了荷塘月色的优美、静谧，不禁令人心驰神往。并且，作者还注意到这些词语的叠音化，使语气舒缓、亲切，音效鲜明、婉转，谱写了一曲令人陶醉的乐章。

例4：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唐·孟浩然《宿建德江》）

诗人离乡背井入京求仕，却名落孙山，在大失所望之余，漫游江浙，心中充满异乡为客的孤苦悲怀。首句承题点地叙事，次句借景抒情，三四句纯写入夜月升后的景色。上句写远景，天空遥接旷野，仿佛比树还“低”，沉沉压下，一个“低”字给人以局促不安之感。下句写近景，诗人忽然发现身边映着一轮明月和自己那么亲近！“近”带有拟人意味，仿佛月懂人情，特来与人亲近做伴，写出了诗人对月怀有的亲昵之感。三四句正反对衬写出诗人孤寂凄凉的处境和无所慰藉的心情。所以“下半写景，而客愁自见”。

三、副词的选用

副词是用来修饰限制动词、形容词，表示程度、范围、时间等意义的词语。为了从时间、范围、程度、肯定、否定、情态、方式等方面更确切地表达人或物的动作和状态，我们就必须认真地选用副词。

例5：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选自唐·杜甫《蜀相》）

春浓草碧，黄鹂呖呖，一派大好春光，但着以“自”“空”两字，情绪陡转。一种“细柳新蒲为谁绿”的忧寂情绪从中隐隐流出。薛雪《一瓢诗话》中说：“下一‘自’字，便觉其寄身离乱感时伤事之情，掬出纸上。”诚如赵仿所说：“天地间景物，非有所厚薄于之，唯人当适意时，则情与景会，而景物之美，若为我设。一有不慊，则景物与我莫不相干，故公诗多用一‘自’字。”又如杜甫诗《滕王亭子》：“古墙犹竹色，虚阁自松声。”皆是此类。

例6：如果我们回想一下，我党在幼年时期，我们对于马克思列宁主义的认识和对于中国革命的认识是何等肤浅，何等贫乏，则现在我们对于这些的认识是深刻得多，丰富得多。（选自《改造我们的学习》）

议论文讲究语言的准确性。在这里，作者为了肯定我党二十多年来的成绩，首先用了“肤浅”与“深刻”，“贫乏”与“丰富”两组反义词，从认识的深度与广度上把我党的幼年时期和现在对马列主义、中国革命认识加以对比。作者在“肤浅”“贫乏”之前加了“何等”这一程度副词，说明其严重程度；在“深刻”“丰富”之前却未加“何等”，而在后面用了“得多”，更准确地反映了客观情况。由此可见，作者在语言表达上的严密性。

以上只是从一个极小的方面谈了一下我对词语选用的一点见解。南朝刘勰在《文心雕龙·章句》中说：“夫人之立言，因字而生句，积句而成章，积章而成篇，篇之彪炳，章无疵也；章之明靡，句无玷也；句之清英，字不妄也；根本而木从，知一而万毕矣。”刘勰将词语看做是立言之本，十分重视词语的选择与运用。因此，每一个学习语言的人，都应在锤炼语言上下工夫，力争创作出语言生动、形象、优美、含义隽永的作品。

【作者单位：湖北省武汉市蔡甸区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