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崇禧遭遇的“西泉讼案”

时间:2022-07-30 10:25:28

好风水引来讼诉案

重庆四郊,有东、南、西、北四处温泉。南泉、北泉已成为著名的风景区,尽人皆知,而身处巴县(现巴南区)的东泉和铜梁县的西泉却因地处远郊,基本没有开发。

西泉原是一处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山村,自抗日战争迁都重庆后,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突然热闹起来。

1938年,重庆作为陪都,成为当时的政治、军事、经济中心。为了躲避日机轰炸,各机关、学校、工厂纷纷向郊县疏散。汤峡口离重庆市中区70公里,位于铜梁与璧山两县之间。峡谷迂回曲折,群山云绕雾锁,锦屏翠嶂,重叠交错。白崇禧时任国民政府军委会军训部长。他亲往勘查后,决定将该处作为军训部大本营。从1939年到1941年,几年下来,军训部对原有温泉进一步开发,利用当地悬崖危石、山间溪流,修建楼台亭阁,使其成为一个具有天然防空设施的风景区。一些单位也纷至沓来。资源委员会的西泉造纸厂、中央党部办的“垦殖新村”、宋庆龄主持的“中华女子赈济工艺社”都先后到此落户,还有许多资本家也相继在该区设厂。小小山村因而兴旺发达。1941年由附近两个乡分出十个保,扩大建制定名为“西泉镇”。

当时军训部办有子弟学校,白崇禧认为:“教育部内几十个学生也是请教员,何不把学校办大一些呢,让本地子弟也来读书。”因此便将西泉小学发展成有高中部的西泉完中,由白崇禧任董事长,军训部次长钱大钧任校长,并任命办教育有经验的凌康原为教育长,实际负责校务,同时聘了一些迁川名教员到该校任教。白氏亲笔为该校题写“钢、诚、弘、毅”四字为校训,其意要把学生锻炼成为钢铁意志、诚恳不阿、弘伟理想、坚强毅力的人。篮球界的“天津五虎”、国手唐宝、刘振元和中西技击(武术和西洋拳法结合的运动)名家蒋浩泉、吴玉昆、郭秉祥,著名小提琴家马思聪等都应邀前来该校担任指导和教学。白崇禧在这里修建了“西泉别墅”,并修建有“跨蹊亭”、“万籁亭”。

军队纪律是不好的。为了对其部下有所约束,白崇禧还出任西泉镇第二保保长。其时,冯玉祥恰巧也在军政要员云集的歌乐山当保长。两位“上将保长”,一时传为佳话。

白崇禧的母亲马老夫人也居于白的“西泉别墅”。马老夫人1945年7月27日病逝,享年93岁。白崇禧将她葬于西泉镇霞凤山的老鹰岩。由于白笃信阴阳之学,认为这里远眺老鹰岩,峰峦高峻,峭壁对峙,犹如两翼,风光极佳,故称为“岩鹰展翅”。谁知就是这极佳风水,日后却引起一桩稀奇古怪的“讼案”来。

还乡军官告部长

1945年抗战胜利后国民政府还都南京。1946年初,政府撤销了军事委员会,改为国防部,白崇禧出任国防部长。军训部撤销后人员转入国防部,在西泉的军训部房产移交重庆后勤营管部门。白氏“西泉别墅”及马老夫人墓由白的副官周德清负责看管。

1946年是个“多事之秋”。白崇禧虽然当了国防部长,但军事实权却掌握在参谋总长陈诚手里。陈诚乘机排除异己,消灭杂牌,大批地方部队的中下级军官被资遣还乡。为此,在重庆及重庆市郊县,设置了几十个军官总队,作为收容及资遣还乡军官的转运机构。此时撕毁《双十协定》挑起全面内战,引起物价上涨,百姓生活艰难。这些失业军官便组织“失业军官请愿团”,在重庆抗日战争胜利纪功碑(即今解放碑)示威游行,要求解决“民生问题”。

这时,西泉镇有一个编余还乡军官胡斌,此人自称是中央(黄埔)军官学校学生,因常佩戴中校领章招摇过市,外号人称“胡中校”。这年5月,胡斌向璧山县法院递交了一纸诉状控告白崇禧。说白在抗日期间,借“军事第一”的口号,利用权势侵占民地,擅建公馆;又于民国34年8月,在铜梁、璧山之间霞凤山胡氏世袭土地上为其母筑建坟墓……璧山法院准其立案。胡斌立即来到重庆,举行记者招待会。

那时重庆报纸很多,单日报就有十多家,晚报也有六七家。凡想召开记者招待会,只要发个请柬,报馆记者便会来。在招待会上,胡报告的控诉内容并没有引起记者的兴趣,事后仅有几家晚报发了短讯。胡斌见记者招待会未造成舆论影响,于是又石印大批“快邮代电”,向重庆、南京各机关、团体、报馆寄发。“代电”的内容、措辞比呈文法院的诉状激烈得多。“代电”称国防部长白崇禧于抗日战争担任军训部长期间,任意霸占民地,私建公馆别墅,为其母建造墓地,致使民怨沸腾,怒不敢言。今日抗日战争胜利,政府还都,军训部也撤并,而白氏所占土地,依然霸占,作为己有。白崇禧身为中央大员,岂能不顾党纪国法!胡斌除依法向璧山法院呈文控告外,特呼吁各界人士主持正义。

漫天要价三条件

当时重庆还留有不少桂系人员和白崇禧旧部,他们看见“快邮代电”后,经过反复商量,推举“新社会事业建设协会重庆区分会”秘书长严守三(桂系)、百龄餐厅经理马守义等人出面与胡协商解决。胡提出立即将白母墓迁出,立即拆除该地所建房屋,并赔偿土地所遭受的损失费用,否则绝不向法院撤诉。

严守三和马守义对胡斌说:“白母马老太业已入土,不宜移动,同时墓穴以石块水泥凝固,搬迁也不易。这块土地过去是军事机构向当地政府征用的,现在是否可以作价购买?”

胡听后,摆出勉为其难的样子道:“既然严大哥把话挑明,兄弟我也是通情达理的人,如果房子和坟墓要照样保留,我则有三个条件,不知可不可提?”

严守三见事有转圜,自是不会放过,当下说:“可以提,提出来大家商量。”

胡说:“三个条件缺一不可。第一,要国防部给我一个陆军少将军衔;第二,要国防部给我公费出国考察;第三,全部占用的土地作价黄金40条(每条为10两,即400两)。”

严与马听后大吃一惊,只好说且容向白部长报告后再作答复。

胡斌还有个哥哥胡国栋,此人长住成都,为了与其弟配合也在成都大造舆论,并且举行记者招待会,向媒介控诉白崇禧霸占他家土地。胡国栋说:“这件事本是一件民事纠纷,法院可以依法解决,但法院不敢受理,白崇禧仗势对我施压,要以党纪来折服我,借今天招待各位的机会,我宣布退出,坚决与白周旋到底!”四川省政府秘书长李伯申得知记者招待会内容,急忙向各报打招呼不准刊登此新闻,否则论处。但也有不信邪的私营报纸《益报》,不仅登了,而且还发在第一版头条,醒目标题为:《迷信风水争龙脉,白崇禧霸占民产,胡某宣布退出周旋到底》。

有人把这份报纸送到白崇禧面前,号称“小诸葛”的白崇禧一时也感到束手无策,还是左右参谋献了一策。白崇禧立即让在成都任四川大学校长同时任省党部主委的桂系分子黄季陆想办法将这件事搁平,并派两名副官到成渝两地专门办理此事。白崇禧对副官们说:“这是无理取闹,我白崇禧不卖官鬻爵,也不封官许愿。建设西泉是根据国家需要,我个人并未从中中饱私囊。胡氏兄弟要黄金,少许可以,多了我拿不出来。”

副官到了重庆,与胡斌多次谈判,表示只能拿一条黄金了事。胡斌却态度强硬,一再声称“三不可缺一”,否则周旋到底。

胡斌背后谁主使

胡斌为什么如此有恃无恐呢?原来他背后有人。这是三青团联合策动的一次“反桂系”的派系斗争,其目的是将桂系代表人物白崇禧抹黑搞臭。

胡斌原系中央军校成都分校学生,抗日战争期间在军队当少校政工军官,编余还乡后不务正业,在邻里中编方打条,混吃骗拿。其兄胡国栋原在西昌一家银行当职员,后来到成都当二泉茶馆老板。胡斌在重庆与市党部、三青团及军警中、下人员厮混,打得火热,成天花天酒地,泡跳舞场,逛窑子,于是,他让、三青团的人替他策划了这桩官司。胡认为官司输赢都有糖吃,名利双收,所以跳出来充当打手。经过多次活动,璧山法院才同意收他的状纸。

再说成都方面,黄季陆得到白崇禧派人送来的信后,一看便知道是一场政治斗争。黄虽为四川省党部主委,省党部实权却操纵在CC系派来的书记长手中。而铜梁、璧山虽属省辖区,却在川东,鞭长莫及;加之重庆为陪都,直辖中央,黄对此一筹莫展。恰逢省建设厅长何北衡(巴县人)奉召去南京,黄便托何去见白,并带上一封给白崇禧的信。信中说:“……目前编余军官四处闹事,望吾公对谗之言,大度容之,勿与小人计较而误中他人之计……。”并嘱白与何一晤,商解决之策。

何北衡到达南京,就与国防部取得联系。次日何北衡收到白崇禧的请柬,约其在官邸家宴。何北衡早年投入刘湘幕中,刘死后靠拢政学系张群。搁平捡顺是政学系的擅长。

宴席上,何北衡首先提出黄季陆所拜托之事,白听后说:“当时入葬时没有考虑这块地的问题,现在既然主人家找来了,该地又不便迁移,拿钱来解决,也是理所当然,只是不应如此胡闹。至于胡提出的三个条件,前两个不予考虑,后面一条可以商量,应该给多少,可以比官价高一点,这样比较合情合理。”

何北衡一回成都,就把这件事向当时的省主席邓锡侯汇报。邓听后也很生气,当即对何指示:“以我的名义交铜梁县长妥为办理。”

田粮处长导演的好戏

何北衡一面代邓召见铜梁县长来蓉,一面采取釜底抽薪的办法,让省高级法院将璧山地方法院的案子提到成都来。 铜梁县县长从成都得到何北衡指示后,回县就找到县田粮处处长屈玉峰,令其丈量白氏所占地面积,查明所有权。弄清情况后,由县长传见双方当事人进行调整,同时请了铜、璧两县地方法院推事、西泉镇镇长、保甲、镇民代表多人参加调处。调处会上屈玉峰胸有成竹地对胡斌说:“白母墓占地是事实,我们全部调查清楚了,白老夫人业已安葬,无法迁移。在这件事上,你无理取闹,甚至对堂堂中央大员进行人身攻击,本应依法论处,由于白部长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同时也同意付给黄金。不过,你要价太高,经我们从中评议,折半又折半,可以付给你100两。”

胡一听折半又折半,就是十条黄金。不禁大喜。屈玉峰见状不动声色地转向周副官:“十条黄金带来没有?”

周答:“带来了。”

屈叫周把十条金灿灿的金条放在桌上,看得胡斌的眼睛都定了。

此时屈玉峰说:“现在买卖契约业已写好,双方画押盖章。今天来的诸位都是中人,也要请大家签个字。”他顿了一下,又说:“现在一手交金条,一手交红契。”他对胡斌说:“周副官已经把金条拿来了,你就把红契也拿出来吧。”

胡斌本来是想耍一个“诈板”,他哪里拿得出红契来,拿不出红契,自然这十条黄金也到不了手,挖空心思的“发财梦”也落了个空。众目睽睽之下,胡斌只好自认倒霉。

原来田粮处处长屈玉峰经过调查,白母占地虽然为胡氏世袭所有,但到胡斌父亲时,因抽鸦片烟,已把土地当光卖光,红契亦已转让,最后落到田粮处手中。屈确知胡斌拿不出红契,所以安排了这么一出一手交黄金,一手交红契的好戏,让心存敲诈勒索的胡斌当众丢人出丑。喧嚣一时的“西泉白崇禧讼案”也在一场闹剧中结束。这不过是统治时期官场现形记中的一个插曲而已。

(责编 武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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