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隐士:豹的凶猛与忧郁

时间:2022-07-29 11:10:12

强韧的脚步迈着柔软的步容,

步容在这极小的圈中旋转,

仿佛力之舞围绕着一个中心,

在中心一个伟大的意志昏眩。

——《豹》里尔克(奥地利)

它身型优美、外表华丽、体格强壮;它不事张扬、行踪隐秘,喜欢独来独往;它脸上总是一副郁郁寡欢的神情,连咆哮声都显得过于沉闷,唯有眉宇间透露出一丝杀气;它整日静卧在丛林山涧,闲云野鹤一般懒散,事事都不放在心上。

当别的肉食动物为生计劳苦奔波,为保护领地你死我活,它却躲在树梢云表独享清福,自得其乐。或聆听高山流水,或品味月出花落,就像传说中的隐士。只有足够幸运的看客,才有机会见到它的另一面——那就是它的捕猎,好像一道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猎物击倒在地,锁喉秒杀。

这就是豹,又名花豹、金钱豹(金钱豹多指亚洲的亚种,非洲的亚种多称为花豹),猫科豹属,共有28个亚种(一说40个亚种),是世界上分布最广的猫科动物,却也是最难接近的一种,并不是因为它有多么凶猛,而是出于天生的敏感和羞涩,在人们窥探到它之前,它就把自己藏了起来。

豹的这种隐秘性格,赋予了它独特的美学价值,颇令古今中外作家着迷和向往。文人墨客们以饱含深情、富有感染力的笔,把豹子描绘为自由浪漫的象征,感慨着“何苦为人”的惆怅。如骆宾王有诗云:“我留安豹隐,君去学鹏抟。”李峤诗《豹》:“若令逢雨露,长隐南山幽。”海明威在《乞力马扎罗的雪》里特别提到:在海拔4500米的雪线上,有一只冻成冰雕的豹子,世人莫知其所来。而巴尔扎克短篇小说《沙漠里的故事》,讲述了沙漠中一只孤豹和迷途人之间相依相伴、催人泪下的凄美故事。

豹子天性嗜血,它只捕捉活物,吃鲜肉,不像狮子、鬣狗,腐烂多日的食物也可以吞下肚去。豹是猫科动物中力与美的最完美结合体,能够捕捉体重3倍于己的猎物,每一次猎杀都干净利落,一剑封喉,极少失手,一如传说中的顶级刺客。它或藏身于树干枝桠,或与枯草融为一体,只有尾巴尖来回摇摆,随时准备着,一旦有猎物进入攻击范围,就跃出将其扑杀。我曾经看过一段视频,一只雄性飞羚高高跃起,企图逃避潜伏在草丛里的豹子。只见,豹子也随之跃起,足有5米高,在空中侧身将飞羚锁喉,一个矫健的、惊世骇俗的后空翻,即将猎物扑倒在地面上死死压在自己身下。令人叹为观止。如果说猎豹靠划破空气的速度闻名,花豹就以宛若游龙、惊若飘鸿的绝美身姿卓尔不群。

豹全身颜色鲜亮,毛色棕黄,遍布黑色斑点和环纹,形成古钱状斑纹,故称之为“金钱豹”。背部颜色较深,腹部为乳白色。早在3000年前,豹皮就被作成珍贵的衣料,《诗经·国风》里有:“羔裘豹袪,自我人居居!岂无他人?维子之故。羔裘豹袖,自我人究究!岂无他人?维子之好。”中国古代的武士喜欢用一条毛茸茸的豹尾,做为兵器的装饰物。可悲的是,进入现代社会后,出于商业目的,豹被大量杀戮。豹皮被制成大衣、坎肩、皮靴等,豹骨被当做虎骨的替代品。在过去的一个世纪,全球豹子的数量减少了大约100万,每个亚种都处于易危或濒危的境地。如今豹子已全球禁猎,但非法捕杀、黑市交易仍然猖獗。

2011年,我在坦桑尼亚的赛卢斯禁猎区参与一项保护区建设工作,夜幕降临,我们营地附近常有一只雌花豹出没。起初我们十分警惕,害怕豹子伤人。但它似乎比我们更紧张,在密林深处小心翼翼地朝我们张望,我的一声咳嗽就吓得它逃之夭夭,两三天不见踪迹。慢慢地,它胆子大了一些,敢与我面对面对峙十几秒。有一次我甚至见到它藏在营地帐篷后面的石头缝里,抓蹄兔吃。另一次我开着越野车外出,撞见它正趴在一棵伞槐上,专心致志地品尝着一头猎获的苇羚,华丽的斑纹好像缎子一样发亮。豹子总是把猎物拖到树枝上进食,以免被狮子和斑鬣狗抢去。它一见到我,慌忙丢下苇羚尸体,噌地跳下树,飘然而去。

我给这只羞涩的花豹取了一个名字——拉玛。工作之余,我总想方设法寻找它的踪迹,为它拍照片。无奈,赛卢斯的丛林太过浓密,视野受限,步行很不方便。拉玛也不领情,好不容易才找到它,却不等我靠近,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我经常在河滩上发现它的脚印,或在树杈上发现诸如小疣猪、黑斑羚等残腿断臂。同大部分猫科动物一样,花豹是独居的,神出鬼没,很难搞清它们的确切位置。

大约半年后的一个早上,我在一块岩石上看见了拉玛,这一次它不躲我了。更惊奇的是,它身后跟着两个小肉球——两只一个月大的幼崽。幼崽长得胖乎乎毛茸茸,撒泼打滚,可爱极了。花豹通常一胎只生一只幼崽,两只实属罕见。对于养育子女,豹爸爸是撒手不管的,雌豹得负担养活全家的重任。幼崽食量很大,它必须每天捕猎。眼前的两只幼崽肚皮滚圆,营养良好,拉玛真是个尽职的妈妈!

前不久我回到北京,去逛北京动物园,在豹子笼前驻足良久。我为豹子的美丽和优雅而着迷,但看着锁在铁笼里的豹子,它那琥珀色的眼珠中流露出无限的忧郁和哀伤,我不觉心生悲楚,不禁想起奥地利诗人里尔克的名篇《豹》——

它的目光被那走不完的铁栏

缠得这般疲倦,什么也不能收留。

它好像只有千条的铁栏杆,

千条的铁栏后便没有宇宙。

强韧的脚步迈着柔软的步容,

步容在这极小的圈中旋转,

仿佛力之舞围绕着一个中心,

在中心一个伟大的意志昏眩。

只有时眼帘无声地撩起。

于是有一幅图像浸入,

通过四肢紧张的静寂——

在心中化为乌有。

那一刻,我不由得想起拉玛,想起它那婀娜矫健的身影,希望它跟两个孩子在丛林中自由健康地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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