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诊十载女儿身惊倒“准新郎”

不久前，哈尔滨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决了一起特殊的民事诉讼：哈尔滨医科大学附属第二医院对集贤县农民王松波的诊断治疗违反了医疗常规，致使患者性别错位多年，给患者及其家人造成了严重的精神痛苦和经济负担，判令医院赔偿患者医药费等7835.11元，精神损害抚慰金29297.02元。

误诊定乾坤女娃错当男儿养

1982年6月10日，家住黑龙江省集贤县集贤镇的王文军夫妇盼来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儿子，不过这孩子缺点东西……”在接生婆的提醒下，兴奋的王文军发现孩子的小下面只有一个，阴囊中间还有一个小口。夫妇俩有点担心，但又以为孩子长大就能发育好。他们给孩子取名为王松波。

松波一天天长大，可小却不见长，小便是从阴囊中间的小口排出的。孩子会走路了，可尿尿必须蹲着。夫妇俩着急了，抱着孩子去看病。医生检查后说：“这孩子属于性发育畸形，但现在太小没法治，等10岁以后去大医院治吧。不用太担心，这病治好了跟正常男孩一样。”听医生这么说，夫妻俩像吃了定心丸。不久，他们又相继有了两个健康的男孩，一家人其乐融融。看到身体单薄的松波不像两个弟弟那样活蹦乱跳，夫妻俩难免多生出几分怜爱。令他们不解的是，松波总是喜欢和女娃们玩在一起，弟弟们上树下河捉迷藏，他却从不参与。

7岁时，松波上学了。他的小便姿势立刻引来了男同学们的讥笑。松波哭着跑回家问爸爸：“别的男同学都站着尿，他们说丫头才蹲着尿呢！爸，这是咋回事呀？”望着孩子泪水涟涟的小脸，王文军揪心极了。

松波10岁了，父亲带着他四处求医，医生说，孩子的病需要手术治疗。可是手术费用昂贵，王文军拿不出那么多钱，只好含悲忍痛带着孩子回家。

王家靠种一垧半地维持生活，3个孩子又都在上学，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为了攒钱给儿子看病，王文军经常到镇上砖厂拉砖做苦力。细心的松波发现父亲经常累得晚上睡不着觉，便红着眼圈对父亲说：“爸，你别去拉砖了，我不治了。要是把你累坏了，全家人怎么办呀！”见孩子这么懂事，王文军更下定了要把儿子治好的决心。

1995年2月28日，王文军带着儿子来到哈尔滨医科大学附属第二医院儿外科。诊断结果表明，松波为先天性尿道下裂会阴畸型，左侧隐睾。医生说必须进行修复术。3月10日，该院对松波进行了伸直、左侧探查术。同年11月，王文军第二次带着松波来到该院。做完尿道成形术，医生笑着对松波说：“这回你成了真正的男子汉了！”当松波第一次像男人那样站着尿尿时，父子俩异常激动。

腹痛十载“他”与性别苦苦对抗

手术解决了松波站着小便的问题，但却形成了一个漏眼，每次小便，松波都得用手堵着漏眼。两个月后，他突然感到排尿困难，而且右侧坠痛。无奈，1996年4月，王文军带着儿子第三次来到哈医大二院。医生诊断，松波尿道口狭窄，术后形成了尿瘘，并患上了炎。医院又对他进行了尿道外口扩张和抗炎治疗。松波三次住院让王家背上了沉重的债务。

经过三次治疗的松波似乎并没有完全正常起来。进入青春期后，他每个月都会有几天腹痛，有时疼得他大汗淋漓，在床上直打滚，几天后又自然好了，无奈他只得辍学。这一年，松波14岁，长得眉清目秀，身体单薄。辍学后他跟母亲学会了编织。对于儿子周期性的腹痛，王文军夫妇并没有太在意，因为医院认定他为男性。

村里与松波同龄的小伙子都长出了喉结和胡须，声音也变粗了，可松波比人家明显小一圈，声音像女孩一样尖细，胸部竟也像女孩子一样发育了，这让他深感不安。为了尽快强壮起来，他有意加大了饭量。为掩饰尴尬的胸部，他只好穿一些宽松的衣服，在言谈举止上向男性看齐。一向讨厌烟味的他开始学着别的男孩吞云吐雾，后来，还学会了喝酒。为了更有男子气，他干脆给自己剃了个寸头。几年过去了，他肚子疼的老毛病丝毫不见好转，看过几次病，医生都查不出原因。反反复复的疼痛让松波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有病”的男人。

晴天霹雳“准新郎”惊闻女儿身

情窦初开的季节，身边的男孩都有了女朋友。这时，同村的晓雪进入了松波的视线。晓雪朴实、美丽，平时喜欢和松波聊天。为了表达爱意，松波织了一件漂亮的红毛衣送给晓雪，两个年轻人相爱了。这时，20岁的松波感到自己完全是一个男人了！很快他们的恋情被晓雪的父母知道了，他们坚决反对女儿和不男不女的松波处朋友。

不久，晓雪的父母把晓雪嫁到了外村，并把那件红毛衣剪碎了还给松波。看着自己一针一线织起来的爱情信物被无情地践踏，松波心如刀绞。他跑到田野里痛哭了一场：“老天呀，你为什么把我生成这个样子！”初恋的失败令松波十分伤心，他决定外出打工开始新的生活。

几经周折，松波在佳木斯一家油漆店找到一份保管员的工作。手脚勤快的他与同事们相处得很好，渐渐地，同在这家店里打工的女孩露露喜欢上了这个憨厚的小伙子。家里每次做好吃的，她都会给松波拿点来，松波也常常帮她干活，陪她聊天。一次露露发烧了，松波冒着大雨给她买来了药。露露感激地握住他的手说：“松波哥，你愿意做我的男朋友吗？”望着露露充满深情的眼睛，痛苦的回忆漫上了松波心头。善良的松波含泪将自己的“怪病”和初恋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露露。“我不想连累你，你还是找一个正常的男孩吧！”

松波不幸的经历与坦诚打动了姑娘：“我是真心爱你的，我不在乎这一切！”听到姑娘真挚的表白，松波泪流满面。

相处一年多，两人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松波将这个喜讯告诉了父亲。王文军高兴地来到露露家，两家老人将孩子的婚事正式定了下来。然而，松波的心里却一直悬着一块石头。他对父亲说：“爸，我想再去医院彻底治疗一次，要结婚了，得对人家负责呀！”

2004年11月15日，王文军父子第四次来到哈医大二院，松波住进了泌尿外科病房。医生作B超检查时竟在松波的腹腔发现了卵巢！接着又对他进行了染色体等项检查，结果是：“较正常男性小，但有现象。两侧发育似女性。染色体核型为46XX，发现子宫、卵巢等女性器官，初步认定为真两性畸形。”松波拿着诊断书一头雾水，医生告诉他：“你的真实性别为女性。”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松波惊呆了。他跑进病房，趴在床上号啕大哭。王文军也瘫软在地上，半天才站起来摇着大夫的胳膊说：“一定弄错了，他不是一直当男孩作矫正手术吗？”医生无奈地说：“染色体是决定性别的关键，他确实是女性。而且他现在的状态要再恢复到女性，还得做几次手术，费用很高，最终也很难像正常女性那样生活……”王文军精神恍惚地回到病房，却发现松波不见了。他担心孩子做傻事，急忙到处寻找，在风雪中整整找了一夜……第二天松波红着眼圈回到病房，父子俩抱头痛哭。

平静下来后，松波给露露打电话说要分手，电话那头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声，松波的心也碎了……

法院判赔3万元何以抚慰身心重创

面对事实，王家人不得不接受。可是要使王松波重新变回女性的手术费用至少要8万元，家里根本无力承担。就“儿子”被误诊的事，王文军咨询了本地医疗机构的专家，专家认为，出现这种结果，说明医院当年没有给松波认真做鉴定性别的染色体检查。

2005年8月7日，王文军以哈医大二院将原为“女性”的王松波误诊成“男性”，给他及家人造成了巨大精神痛苦为由向法院提讼，要求精神损害赔偿20万元，并请求哈尔滨市医疗事故技术鉴定委员会对此事故进行鉴定。

同年11月2日，法院开庭审理此案。医院认为，患儿来就诊时的社会性别为男性，医院对他进行了入院后的常规检查，进行了两次男性外生殖器矫正手术，并未对患者其他器官造成不良影响。原告16岁时即出现了发育等女性特征，而家长却没有及时带他来治疗，延误治疗的责任应由家长承担。同时鉴定委员会的结论是不构成医疗事故。

败诉了，王文军手捧判决书，泪水横流：“我是一个农民，我相信医院才将孩子交给医院检查治疗，那些器官又不是突然间长出来的，怎么能把责任归到家长身上！”他不服判决，向哈尔滨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

二审中，法院委托专门机构再次为王松波做医疗鉴定，鉴定结论为：医院没有检查染色体就对患者进行手术是错误的。法院认为：被上诉人在前三次诊断中未做染色体检查，未想到两性畸形的可能，违反了诊疗常规。第四次虽做了染色体检查，但诊断时间已迟延了9年多，贻误了最佳治疗时机。被上诉人对上诉人造成身体损害和精神痛苦的不良后果，应承担全部赔偿责任。判令赔偿患者医药费等7835.11元，精神抚慰金29297.02元。

2007年1月13日，王家人从法院领回了赔偿金。可对于8万元手术费来说，这点钱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孩子10多年与性别苦苦抗争的代价更远非3万多元所能弥补。自从知道自己的真实性别后，松波一直躲在家里不肯见人，他受不了别人好奇的目光。望着自己身份证上写着的“男”，松波非常困惑，他不知自己应继续做男人还是应改回女人。

补充资料：在临床上，很多性畸形患者表现为男性，但染色体检查表现型为“46XX”，实为女性。这种性别有误在临床上称为“性反转畸形”，发病率为2万分之1，其特征为第二性征不明显――小、阴囊不发育，小，而且发育。

据专家介绍，染色体异常疾病不通过专项检查难以发现。在国外，儿童处于幼年发育期就要接受染色体和性腺水平的测定，及时发现病情、确定性别。而在我国，许多人的病情在成年后才被发现，不仅失去了最佳治疗时机，而且给患者带来了难以弥补的心理创伤。（王松波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