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人的文化寻根之旅

时间:2022-07-28 06:47:20

黑人的文化寻根之旅

摘要 当代美国黑人女作家托尼‘莫里森的《所罗门之歌》描述了来自黑人中产阶级的子弟奶娃的文化寻根之旅,奶娃出生于一个富裕的中产阶级家庭,由于生活环境的影响,物质条件优越而精神上极其贫乏空虚,因为他找不到自己的文化认同。其文化身份迷失的原因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小说通过主人公艰难的文化寻根历程说明了在美国多元文化社会中文化认同的重要意义。

关键词 文化身份;美国黑人;文化;寻根

托尼・莫里森是当代最有影响力的美国黑人女作家之一。其著作《所罗门之歌》无论对于整个美国文坛还是对于作者本人都是一部重要的作品:对于莫里森本人来讲,这部小说是她写作走向成熟的标志,如她本人所言“直到写《所罗门之歌》我才发现了自己的写作风格。”这部小说描述了一位黑人中产阶级子弟奶娃的文化身份迷失、艰难的文化寻根并最终重新获得文化身份的过程。

一、文化身份的迷失

《所罗门之歌》这部小说的主人公奶娃文化身份迷失的原因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黑人群体原因,如著名黑人学者杜波伊斯所强调的黑人的“双重意识”,他在《黑人的灵魂》中写道:

黑人会感觉到自身的两重性――他既是美国人,又是黑人;两个灵魂,两种思想,它们相互矛盾,无法调和……美国黑人的历史就是这种矛盾冲突的历史――它们渴望获得“自我”,同时希望将二者融于一体,成为一个更好、更真实的自我,并希望在融合的过程中原来的两个自我都不迷失。

由于黑人“双重意识”的存在,使包括奶娃在内的黑人群体容易在以白人文化占主体地位的社会中迷失自己;另一方面奶娃生活环境中几种完全对立的文化态度的存在也促使了奶娃文化身份的迷失。小说的主人公奶娃来自黑人中产阶级的家庭,他深受父亲梅肯・戴德的影响。以梅肯-戴德为代表的中产阶级黑人其文化传统逐渐丧失,完全为白人的主流文化所同化,与戴德持截然相反的文化态度的代表人物是吉他和派拉特。

奶娃的成长,无论是他的心路历程,还是他的世界观和价值取向的形成与改变,都与生活在他周围的人对其的影响密不可分。

他的父亲梅肯・戴德是个惟利是图的房地产租赁商,年少时的梅肯和他的妹妹派拉特生活在名为“林肯的天堂”的农场。在那里,两代人和谐相处,共享天伦。梅肯那时是一个负责任的兄长、一个好孩子。白人嫉妒老梅肯的财富,巴特勒杀死了老梅肯。老梅肯的死和“林肯的天堂”的失去对梅肯的伤害是巨大的,他失去的不仅仅是土地,还有正常的心理。“看见父亲倒在地上,我心里产生了很大的震动。”他因此得出结论:“获取东西。再用你所拥有的东西去获取更多,那么你就可以掌握自己,控制其他的人。”梅肯逐渐蜕变成一个极端自私、冷酷的人,甚至缺少最基本的同情心。当租住梅肯房子的一个老太太贝恩因生活贫困交不起房租向他恳求时,梅肯的答复是:“如果你想不出办法交上房租,就让那两个孩子住在大街上吧,那是他们该去的地方。”当租房人波特由于孤独痛苦喝醉了酒企图自杀时,梅肯出现了。他不是去救助波特,而是向他追讨房租。有这样一个自私、冷酷的父亲。奶娃不可避免地会受到不良影响。

奶娃的母亲鲁丝性格软弱,缺乏独立的人格。对奶娃的成长也产生了不利的影响。梅肯怀疑自己的妻子,他对奶娃的母亲鲁丝态度冷漠。在这种家庭环境中,他的母亲不适当地延长奶娃的哺乳期以获得心理的安慰,却无形中延续了奶娃的蒙昧状态。

奶娃的好朋友吉他拥有截然不同的身世,他记得自己贫困的教训,记得种族的仇恨。吉他关于人生、种族和社会的“评论一直敲打着奶娃沉睡的良知”。同时吉他给奶娃的负面影响是他的偏激。吉他参加了黑人极端主义组织“七日”,试图通过“以暴抗暴”的方式应对白人的暴行,他宣称他们的谋杀行为是出于对黑人群体的“爱”。其结果不但不能保持黑人的文化传统,反而离它越来越远。因为怀疑奶娃要独吞“金子”,吉他转而追杀奶娃就是一个例证。

奶娃的姑妈派拉特则通过一种相对和平的方式来拒绝白人文化对她的浸染。派拉特所追求的不加虚饰的黑人传统的生活方式吸引了奶娃,她们一家以酿私酒为生,生活贫困但家庭充满了欢乐。梅肯看不上妹妹安贫知足的人生态度,由于他们拥有完全不同的价值观,梅肯要奶娃远离派拉特,甚至称她为“毒蛇”。

由于奶娃的生活中这几种完全不同的世界观和价值取向同时对他施加影响,使奶娃无所适从,促成了奶娃文化身份的迷失。

奶娃文化身份的迷失,表现在他扭曲的人生态度的形成。从他对疼爱、关心他的姑妈派拉特一家人的态度上可以印证这一点。奶娃的不负责任表现在:其一,他引诱派拉特的外孙女哈格尔。奶娃对哈格尔一见钟情,然而在交往了十几年以后,他厌倦了哈格尔。在他的心目中,哈格尔已然是“第三杯啤酒”,他决定在圣诞期间以商业信函的方式对哈格尔表示感谢,并终止这种关系。奶娃的始乱终弃使哈格尔的生命日渐枯萎,最终在奶娃去南部寻找金子的那段时间,哈格尔在思念的煎熬中痛苦地死去了。奶娃对派拉特的另一个以怨报德的表现是:他试图偷派拉特传说中的金子。为了偷金子,他甚至想过如果派拉特碰巧撞见,他就把她打倒。为了获得物质上的“自由”,他已准备去伤害疼爱他的姑妈。我们不难看出:此时奶娃的物欲已经掩盖了他的良知。由于确认挂在派拉特家绿袋子里的“金子”只是一堆遗骨,他决定去他父亲的故乡寻找金子。奶娃的漫长的寻金之旅,实际上是他的文化寻根之旅。

二、文化寻根

随着奶娃从白人价值观占主体的北部城市密歇根来到黑人聚居的南方。他的心理地形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奶娃的文化寻根过程中,两名黑人妇女起着重要的向导作用。 派拉特是奶娃的姑妈,她是黑人传统文化的代言人,莫里森在谈到这个人物时也对其大加赞赏“那是一位完全慷慨大方、自由自在的女人”,“她随时准备奉献几乎是无限的爱,如果你需要―她会给你。她对自己是谁非常清楚。”派拉特是个神奇的女人,她的父亲老梅肯目不识丁,他用手不经意地翻开《圣经》他选择了“Pilate”作为女儿的名字,仅仅是因为它看起来像“一棵树威仪地俯在一些小树上保护它们”。而在非洲传统文化中树象征着充满生机的自然世界,它是给人以精神力量的生命源泉。在神话故事中它是连接生死世界的有效途径,死者与生者可以沟通,生死之间没有界限。派拉特的神奇之处不仅在于她挣扎着从已死去的母亲的子宫中爬出来而获得了生命,用“魔法”帮助奶娃的母亲怀孕并生下了奶娃,还在于她对奶娃的精神引领。

派拉特不仅教奶娃日常实用的知识,比如怎么煮火候合适的鸡蛋,想说什么话就直说等等,她更是奶娃与过去历史联系的纽带。派拉特把物质的东西看得很淡,她更看重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她的全部财产只是一副遗骨(后来奶娃查明那是她父亲老梅肯的遗骨)、一本地理书和一袋石子。派拉特引导奶娃从他父亲梅肯的物质至上的人生哲学的禁锢中解脱出来,她像一个精神向导帮助奶娃获得了勇 气。在小说中派拉特一直唱的“甜大哥飞走了”即是《所罗门之歌》,它是黑人传统民谣,也是解开奶娃家族历史的一把钥匙。在奶娃的文化寻根过程中,最终是通过破译《所罗门之歌》了解了家族的历史,并最终重新获得了黑人文化身份。

瑟斯是在奶娃的文化寻根过程中第二个起重要作用的人。正如在《奥德赛》中同名的瑟斯给奥德修斯指引回家的路那样,此瑟斯在奶娃的寻根过程中也给了奶娃重要的精神指引。瑟斯曾经是一名黑人奴隶(她的主人就是当年枪杀老梅肯的白人),当年是她冒着生命危险把梅肯和派拉特收留下来。她的主人一家现在都已死去,此时的瑟斯依旧住在象征过去浮华的大房子里,还养了一大群狗,并任他们在房子里肆意妄为,试图用这种方式对白人进行复仇。瑟斯告诉奶娃如何找到当年两个孩子藏身的那个山洞,还提供了有关奶娃祖先的信息:奶娃的祖母是个叫做辛(Shag)的印第安女子,她和老梅肯从弗吉尼亚的小镇沙利玛来到宾夕法尼亚。她还知道老梅肯的遗体就是被扔在发现金子的那个山洞里,后来奶娃发现当年派拉特返回山洞时所发现的正是她父亲的遗骨。最后她告诉了奶娃他祖父的真实名字――杰克。于是奶娃按照瑟斯的指引渡过了象征洗礼的小河,最终到达了山洞。 “在非洲文化中,山洞象征着女性的子宫,奶娃以这样的形式获得了远古非洲母亲的力量。”奶娃在那个山洞并没有发现金子,所以他决计追寻姑妈当年的足迹去沙利玛探寻金子的下落。在沙利玛与南部黑人的相遇促使奶娃意识到自己的文化身份,在那里奶娃接受了文化洗礼,完成了精神再生。

因为在丹维尔奶娃的祖父老梅肯勤劳能干,是黑人心目中的英雄,他的个人魅力成了家族传奇的一部分,奶娃亦为之骄傲。所以奶娃以为:在祖父的家乡他会立即被当地黑人群体所接受,而事实并非如此。

初到祖父的家乡沙利玛,奶娃发现那里是个令人愉快的地方,他所见到的黑人都兴高采烈、情绪高昂。他想当然地认为南部黑人应该对他很友好。然而,奶娃这个城市黑人的高傲态度和不当言行伤害了当地黑人的自尊,当地黑人和奶娃打了一架。这场架使奶娃开始意识到:尽管他明显是外人,但他和他们一样,只是一个普通黑人。

奶娃经历的第二个挑战是当地人邀请他参加的丛林打猎。他脱去象征中产阶级身份的套装,平生第一次穿上猎装、拿起猎枪,奶娃感觉这次打猎是他所经历的最漫长的探险。这暗示:奶娃想要获得精神的飞翔,必须经历一个漫长的过程。当他精疲力竭地躺在树林里,他开始意识到中产阶级的身份对他来说没有一点用处。在沙利玛,奶娃的钱并不能拯救他,他的父亲也没法帮助他走出困境,他只能想办法自救。当奶娃逃脱了旧友吉他追杀的枪口,重新回到其他猎人身边时,他放弃了虚荣心向他们坦诚自己打猎时的恐惧。当地人没有笑话他,而是接纳了他,并且邀请他一起分吃象征勇气的山猫的心脏。这表明作为一个普通黑人,奶娃已经被当地黑人群体接纳了。

在奶娃的文化寻根过程中,他必须通过一系列的考验,即非洲宇宙观中的四种物质――土地、水、火和空气的考验,以达到精神的再生。在非洲宗教观中,“雨和水象征着祝福,大地是人类的住所,空气和风是诸神的居所,而火则象征着生命的生生不息。”在丹维尔奶娃首先进入山洞(大地母亲的形象),又在沙利玛的湖中游泳(水的洗礼),打猎时险些遭到吉他的射杀(火的考验),最后才能飞升精神的家园(空气)。

三、重新获得文化认同

这次故乡之行,奶娃并没有得到他所期待的金子,这次旅行的价值在于他知道了他祖先的名字。根据非洲的传统,名字的意义非常重要,它是一个人身份的标志。所以根据非洲传统,“婴儿出生后几天,通常是第七天,要为孩子举行命名仪式。”知道一个人的名字就可以了解他的历史,这个名字也会揭示他家族的秘密。

1869年,老梅肯戴德在自由民登记处登记姓名以确认自由民的身份,一个醉酒的官员胡乱地把应登记在“父亲”栏下已“死亡”(Dead)的状况错写在姓氏栏下,出生地梅肯错填在名字一栏,于是杰克就成了梅肯戴德。老梅肯保留这个名字只是因为他的妻子――辛觉得这个名字新奇,而且可以埋葬过去的历史。然而,失去了祖先的名字使戴德家族同时也失去了历史、集体和传统。有学者指出:如果你来自非洲,而你丧失了名字,那便会相当麻烦,因为这不仅仅是你的名字,而且代表着你的家系部落。如果你失去了名字,死后怎么跟祖先联系?那是一个很大的心理伤疤。对于美国黑人而言,名字起到联系非洲历史的纽带作用。在新大陆,奴隶们会秘密地举行命名仪式,并且在白人不在场时使用他们的非洲名字。因为奶娃以前不知道祖先的名字,他无法与他的家族和群体建立有意义的联系,所以奶娃在成长过程中感觉被排斥、感觉很孤独。他的成长经历时时体现着这种迷茫。他是在白人慈善医院出生的第一个黑人婴儿,他母亲延长对他的哺乳期也使他感觉很孤立。他无意中听沙利玛的孩子们唱歌,歌中揭示的正是他祖先的生活和他祖先的身份。奶娃的曾祖父名叫所罗门,传说他自己飞回了非洲的家,留下了他的妻子莱娜和二十一个孩子。所罗门原本是《圣经》中以色列国王的名字,他以睿智和财富闻名于世。至此,奶娃寻到了家族的渊源。

通过了解祖先的名字,奶娃继承了祖先的传统,并且逐渐意识到自己的文化身份――一个非裔美国人。作为一个会飞的美国黑人的后裔,在这部小说中,奶娃也与“飞”有着密切的联系。特别是当奶娃和他的朋友吉他准备偷派拉特的东西时,他们看见了一只白孔雀,吉他这样评说“所有的珠宝使它的尾巴很沉,就像虚荣心。带着这些赘物没法飞起来。如果你想飞,就要放弃这些东西。” 在此白孔雀成了虚荣的象征。为了能够飞翔,奶娃也必须放弃他自身的。赘物”。在第十二章,奶娃梦见了飞翔。他只是在飞,以很舒服的方式飞翔。当他在漆黑的大海上空飞翔时,他也没有一丝的恐惧,他一个人在空中飞,有人在为他鼓掌,注视着他。在小说的最后一幕,奶娃放弃了自己,以足够的勇气直面旧友吉他的枪口:

他带着眼泪,做了一下深呼吸,曲起膝盖,跳了下去。他如同北极星一样轻快而明亮,他朝吉他旋过去,他们俩谁丧生于对方的手下已经无所谓,因为他明白:如果你放弃自己,你就能驾驭空气。

这一象征性的场景表明:奶娃已经在精神上成熟了,他掌握了飞翔的秘密:“如果你把自己交给灵魂,你就能驾驭它。与群体联系在一起,你才能给自己定位。” 在这部作品中飞翔成为一种文化回归的仪式。

四、结语

综上所述,奶娃寻找金子的经历实际上是他的文化寻根之旅。由于他所处的生活环境造成了奶娃文化身份的迷失。他在物质上很富有,但是精神上很贫乏。在美国这种多元文化的社会中,对于一个有着独特历史背景的族裔而言,失去了他们的文化身份无疑是一个悲剧。在奶娃的南部之行期间,他在反省自己,在他的父亲“物质哲学”和他的姑妈派拉特的“精神哲学”之间取舍。在这一过程中,他意识到无论他获得多少物质上的财富,他也无法成为一个黑皮肤的白人。与南部黑人的冲突促使他觉醒,通过了解祖先的身份和传说他获得了自信,并重新获得了黑人文化认同。最终,尽管奶娃没有发现他以前想得到的金子,他却找到了比金子更为宝贵的东西――他的文化之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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