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了魔法的舌头(上)

这里，有一个孤独的少年，他穿着又肥又大的白衣服，戴着白帽子，呆呆地坐在柜台前。

他的名字叫洋吉。就在一星期前，他成了这个餐馆的主人。那是由于根本不希望的、意想不到的不幸――一星期前，洋吉的父亲去世了。父亲有的东西，应该留给儿子，这街角的西餐馆，便成了洋吉的东西。但可悲的是，父亲的手艺却一点也没有留给他。洋吉做的煎鸡蛋卷，像压坏的拖鞋；他做的牛排，像旧抹布……他本来不太会分辨味道，更何况他年轻，而且非常懒。

无论哪家西餐馆，对味道都有秘密，可这座店味道的秘密，洋吉终于没能知道，就跟父亲离别了。因此，洋吉现在，穿戴着父亲用过的白帽子和白衣服，考虑着今后应该怎么办。

“干脆把这店卖了算啦，因为对您来说，实在是太勉强了。”许多厨师和仆人，陆续不干了，都没有忘记在领取最后的工钱时，留下这样分别的话。

“啊啊啊，一切都完啦！”洋吉发出沉重的叹息。

这时，突然背后传出这样的声音：“干吗垂头丧气的？”

洋吉吓一跳：“是谁？”他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只见一个白帽子白衣服打扮的小人，露出滑稽的表情站在那里。

“你从哪里来？”洋吉不住地打量着小人。

“我从地下室来。”小人指着厨房角落的阶梯，高声说道。

“噢――”洋吉张大嘴，点点头。他小时候似乎听父亲说过，家里的地下室，住着奇异的小人……于是，他抢先说，“啊，是吗?这么说，你也要搬到别家的地下室去了？”

“岂有此理!”小人蹦上洋吉旁边的椅子，小小的眼睛显得十分忠诚且认真，“忘掉故去主人的恩情，竟然要搬走，真是岂有此理。”

“恩情？”

“是呀，我在地下室看守了三十年，领到的奖品是出色的美食呀。”

洋吉“嗯嗯”地点头。这西餐馆的地下室，是食料的仓库，父亲做的腌制品、熏制品、调味汁、果酱和酒都藏在那里。尤其是调味汁和果酱的味道是最特别的。这店味道的秘密，父亲像开玩笑一样地讲过：“家里有一个味道小人嘛。”

啊，这就是那个味道小人。洋吉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小人，他心里有些开朗了：如果能有小人，将来也许能干点什么。

“你能帮助我吗？”洋吉问。

“嗯嗯，当然能帮助您。”小人点了点头，忽然严厉地说，“不过，您懒惰可不行！”

洋吉心里咯噔一下，想着：这家伙虽然这么小，居然什么都知道。

于是，他低下头，结结巴巴地嘟哝道：“因……因为，我没有爸爸那样漂亮的手艺。”

“您说手艺？”

“是，是做菜的手艺啊。那恐怕是天生的，我怎么练习也不成。”

小人轻蔑地扭过身子。然后，他慢慢地像劝告似的讲道：“重要的不是手艺，而是舌头。厨师凭一条舌头就能成功。”

“舌头？”

“对。吃一口别家的菜，马上就会知道那里面放进了什么。有了这样一条出色的舌头，那就足够啦。去世的主人的舌头是出色的。您是他的儿子，肯定也会有好舌头。哎，让我瞧一瞧。”

小人跳上桌子，看着洋吉嘴里边。没有办法，洋吉有些难为情地伸出了舌头。小人费了很长时间看完洋吉的舌头，脸色十分阴暗。

“唔――，这是与众不同的坏舌头。”小人嘟哝着。

洋吉好伤心。“那……还是把这店卖掉吧……”

小人猛烈地摇头：“不能那样做。这店的味道消失了是可惜的。”

然后，小人想了一会儿，突然抬起脸，果断地说：“喏，哥儿，您要能遵守我的规定，我就给您的舌头施上魔法。”

“噢――”洋吉险些从椅子上滑下来，“那样的事，能办得到吗?”

“嗯。施了魔法，您的舌头会变成顶好的。比去世的主人的舌头还要出色。”

“哼。”洋吉的眼睛逐渐发亮，“那，就拜托您了!”

“那么，您能遵守我的规定吗？”

“是什么规定？”

“从今以后，您要拼命学的味道。”

“那太容易啦！”洋吉答道。

小人点点头，从兜里拿出一片树叶。它又圆又小，很像蔷薇的嫩叶。“哎，闭上眼，张开嘴。”

洋吉提心吊胆地张开嘴，舌头有些颤抖。

“不用害怕。”说着，小人把树叶轻轻放在洋吉的舌头上。

一瞬间，洋吉觉得凉凉的，好像放上了冰片……小人呜噜呜噜地念起不明意义的咒语。一会儿，当小人的声音猛然中断的时候，洋吉舌头上的树叶消失了。

“好，完成啦！”小人从桌上跳下来，接着，把洋吉领到烹调室，尖声说：“哎，打开那边的锅看看。”

灶台上，放着一星期前炒的咖喱饭的脏锅。“这是主人做的最后的咖喱饭。您舔一口试试。”洋吉打开锅盖，轻轻舔了一下粘在锅底已经干了的咖喱饭，直翻眼珠。

“怎样？”小人笑眯眯地问。洋吉只答：“了不起的味道！”

实际上，洋吉觉得现在才真正懂得了父亲所做咖喱饭的味道。接着，他准确地说出了放进咖喱饭里的佐料：“姜、蒜、肉桂、丁香，还有……”

“一点不错！”小人翻了一个筋斗，“哎，赶紧做一做试试吧。”

洋吉点点头，急忙动手干起活来。

夜半的西餐馆，充满了咖喱饭的香味。小人哼哼的歌声，食器碰撞的叮当声，热闹地响着。

小人面孔严肃地尝了尝做好的咖喱饭，然后点点头，用老师一般的口气说：“行！这样，您肯定什么都能做得好。那么，您今天晚上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到地下室来吧。那里，您爸爸做的食物还有好多。主人的味道是难学的。您那出色的舌头，恐怕也有不容易弄懂的东西。不管怎样，您要拼命学习，成为这店出色的主人。”洋吉点点头。他想拼命干。

“明天一定要来呀！”小人叮嘱一句，静静地走回了地下室。

第二天，洋吉从长长的睡梦中醒来时，已经将近中午了。今天的太阳，仍然光辉灿烂。“啊，真是美好的一天。”洋吉嘟哝着。

这样的日子，他真想坐在公园的草地上弹吉他。但在漱口时，他想起了与小人的约定。

“地下室吗？哼！”这样明亮的日子，却要到那发霉的地下室，怎么想也不愿意。因为那里，总是黑黑的、冷飕飕的。

“大白天，不能到那样的地方去。”然后，他慢慢地这样想：首先，是吃早饭。今天，到别家西餐馆去吃好吃的东西吧。因为这个星期，一直没吃到像样的东西。他一摸裤兜，大约有五枚一百日元的硬币。

“好，既然要去，就上高级西餐馆。”洋吉甚至狂妄地系上领带，头上抹满了油，跳出了店。

在大街上走了一会儿，有条下到地下去的石阶梯。从这儿下去，就是地铁的车站和耀眼的地下街。随着吹上来的风，传来地铁发出的“嗡嗡”声。洋吉跑下石阶梯，在地下道一个劲地走。

在水果店兼吃茶店的旁边，有一家大西餐馆。“是这儿，是这儿。”洋吉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店里。很久以前，洋吉曾和父亲到这里来过。“是第一流，这儿也是第一流，可这店里还有独特的味道。”父亲曾经说过这样的事。

坐在白桌子前，把餐巾摊在膝上，洋吉的心情有点沉稳了。

不过，那只是在他尝了端来的饭菜之前。把一匙黏糊糊的玉米汤放在舌头上时，洋吉深深地点头：“嗯，知道啦!”

他的声音响彻店中。服务员吃惊地看着这边。但洋吉已经忘乎所以了。“知道喽，全部知道喽！”他一口气喝完汤，跑出西餐馆。

确实，小人的魔法发生作用了，简直是特别见效。跑回自己的店，洋吉就动手做起刚刚喝过的汤来。使用完全同样分量的材料，做出完全样的味道。真是了不起。“啊，即使是我，也能做呀。”

这时，洋吉把那个小人的事，把地下室的事，就像昨天的梦一样忘得一干二净。厨师凭一条舌头就能成功，小人的话一点不假。

洋吉用施了魔法的舌头，陆陆续续到别家西餐馆去偷味道。为了这个，不论是往返要花费六个小时的城镇，还是地上三十层的旅馆，他都要去。洋吉那出色的舌头，对无论多么珍奇的香料，或是隐藏得多么小的味道，都能完全尝出来。

洋吉制作了自己店里的惊人菜谱，然后雇了仆人、女招待员和会计。洋吉的西餐馆生意兴隆了。

就这样，一转眼过了十年。（未完待续）

（王文炎选自《课堂内外・小学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