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艺无古今功夫有浅深

我从十四岁开始学武，至今已经二十六年。

年轻的时候，略窥一点武术门径，就爱横着膀子走人，不是心中存了目空一切的意思，而是着了相，执相，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个练家子，喜欢拿个不怒自威的劲儿――第一个徒弟熟悉后告诉我。第一次见到我，不敢说话，害怕，说我有股杀气。那时，我是误解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真意，以为这样才叫功夫，吓得住人。别人不敢挑衅。鲁迅先生有句名言：“辱骂和恐吓绝不足战斗。”可那时不懂，以为这才是拳拳服膺的意思，时时刻刻都行拳走意，自以为得了武功真谛，其实是露了行，落了小乘。这个和我小时候习武的初衷有关。

大人们学武术，都有个因缘在里面：要不然是祖传的武艺，家风使然，好东西总得有个人担待担待；要不然是作为谋生的手段，作为一门特长和技能找到工作，比如，现在的人学都开体育系；要不然是为了强身健体、祛病防身等等。我练武术，却是为了打架。说好听是打架，讲明白了是怕被别人揍。

上世纪60年代社会上的人与事，没有现在这么复杂。孩子们的交往的标准也简单，就是学习成绩要好，要得老师们的宠、家长们的待见、同学们的佩服。正是因为小时候落下个学习不好的习气，直到现在，一部分同学和我还有隔膜，年纪过了不惑，还是入不了人家的圈子――人家是小时了了呀。同学聚会，都是笑我小时的尴尬事。学习小好，老师自然是不喜欢，同学也不正经把你当个玩意儿，撩你逗你戏弄你，一句话，大家解闷的对象。当然，这里而恶意的东西不多，都是小孩子们的天性使然。

但也不是所有学习不好的孩子都会遭此待遇。那些学习成绩不住但孔武有力的同学，却是大家的宝贝。这些同学是班级的宝贝，学校的宝贝，也是县教育局的宝贝，个个打得篮球踢得足球要得乒乓球，跑跳投样样在行，可为班级争光、为母校争光。那些学习成绩好的就成r这些同学的“粉丝”，每到校际比赛。学习好的都成了拉拉队员，运动员们在欢呼声中成为了学校英雄。像我这样两不沾的人，既无学习成绩，也无身体本钱，只能在一旁看热闹。那时，我力气极小，站在篮球三分线上投篮，总是“三不沾”，没办法，天生体弱。一没学习成绩，二没文体特长，结局就是“多余分子”――学习拖全班后腿，体育上更是一无是处。难怪多年后我考上大学成为律师后，还有人奇怪地问是真的吗，好像像我这样天分的人就不能成功似的。

武术改变了我。

武术是是一个修证的过程，讲究的是解、证、悟，解就是明白，明白什么?这是有个过程的，我小时的理解就是能打架!什么招式厉害学什么，什么门派有名就学什么，一句话，以打为主。武德统统不管，也管不了。别人揍我，我是挨揍的，讲什么武德!李小龙少年学武，就是为了打架，甚至打到黑帮要报复的程度，他老爸怕出事，才把他送到美国的，是打架成就了李小龙的呀。打架真的会行成就感，有男人味，那时候，会点小功夫的甚至会要上点武术套路的，都可以成为孩子们崇拜的对象。现任回忆越来，那时学武真不容易，没老师教，也极其匮乏武术资料，哪像现在，书店里武术书到处都是，堆满灰尘、所谓的大师、高于的大作和神功个个挂着价卖，只要给钱，大师、高手没有不会的东西，怕只怕你出不起价钱。当年我和几个小伙伴为看李小龙的《猛龙过江》，集体逃课到县城，结果个个被家长修理得惨不忍睹，就这还说值得。

我学武的时候正值李连杰的《少林寺》放映，真是万人空巷。影片播后，中国大地掀起一片习武热潮，到处都是嗨哈嗨哈的声音。这个时候我正上初中，遇到了习武的第一个老师，我的体育老师，绰号“大康”。这是个体育天才，单以他的运动成绩，当年上武汉体院或是北京体院绰绰有余。他十四岁创下的县少年百米记录，至今无人打破，三十多年呀。大康的爆发力和协调性是我见过最棒的。站在乒乓球案上，一个后空翻，又高又飘，落地又稳，而且是自学的，那个胆识，没得比。另外就是他的爆发力。我大学毕业后正是体质最佳的状态，功夫也略有小成，有些谬誉。每天在操场用一百八十斤的杠铃练挺举，苦练爆发力。有点牛皮，就吹，出了咱，全县没人玩得动这分量。一百八十斤呀，不是卧推，不是深蹲，是挺举。我体重一直保持在六十公斤，能练到这个份儿上算是有点小成就。练过健美的都知道，你深蹲二百公斤、卧推一百公斤容易，想把九十公斤的杠铃挺举起来可就不容易了，试试就知道。凭借这个功底，我能跳起来用脚踢到篮球架的篮板，三十岁时还在清华大学研究生运动会拿了个铅球冠军。有点牛皮哟。

当时我正在操场练杠铃，围观人众多，人也就格外猖狂，话多了些。大康师父来了，笑笑，说试试。那时我二十出头，他已三十多岁，还带个近视眼睛，略略一热身，拿住呼吸一个发力，把一百八十斤的杠铃稳稳举过头顶!我的第一个体育老师就是这么一个神奇人物。他和人过招打架，敢玩花样，仗着身体条件过人，跳起来一人高，双脚把对方脖子夹住一绞，对方倒了，自己顺势站起来。对方就投降了，这个架没法打呀，差距太大，不是一个级别的。大康师父这么个好本事，吃亏就吃在学习成绩上。当年高考，他的体育成绩整个地区第一名，可文化课考得一塌糊涂。说起来令人难以置信，他数学考了零分!因为高考不能见零，所以尽管他专业成绩出类拔萃，也没能被大学录取。第二年高考数学有了选择题，他全选A，终于数学有了一点成绩，上了当地的一家师范大学的体育系。如果他的成绩够好，考入当时著名的武汉体院是没问题的，那时北京体院还不像现在这么有名气，散打的试点工作当初是从武汉体院开始的。

大康毕业后分到学校教体育。他小试身手，立时轰动，在我们心里，除了李连杰就是他了，而李连杰离我们是那么遥远而他却是那么真实地处在我们身边。严格地说大康不是个好老师，他教武术太随意，因为这本身不是他的教学内容，他又很傲气，喜欢有天分的孩子，高兴了练两下给大家开开眼，不高兴了连人都不理。他这个功夫人的性格给他带来不少麻烦，这是后话了。

他教我们武术非常重视基本功的训练，力量、速度、耐力、柔韧性、协调性和硬功。其中有两个提高打架功夫的窍门；第一个就是练力气，就像八极拳所说的那样，一练力气如疯魔，一力降十会嘛。他还神秘地告诉我，练力气不是练力气，否则就是条蛮牛了，要自己悟，师父是教不出来的。我后来才悟出些道理来，他说的力气，就是劲呀。我的习武是从练力气开始的。若干年后，我玩拳有点小名气，一个同好拎着拳击手套来找我打拳，我正在练力气，两个小把戏就镇住了他：一个是挺举一百八十斤的杠铃，前面说过的；一个是拉开两副拉力器。我把两副拉力器的十根簧安在一副拉力器上，丹田叫力，连拉十下。那人惊呆了。以前武举考试，就有开硬弓一说，我这也算是变相的开弓。这玩意儿看起来难度极大，其实还是发力的方法问题。就像骑自行车，会了就忘不了。当然要有一定的本力。其中叫丹田力一语可道破：别只靠双臂的力气，一口气吸稳了，直入丹田，小腹内陷含住呼吸；发力，小腹外崩，感觉一股气被丹田崩人脚底涌泉又反弹回来，灌入脊背，再由脊背至肩，腋下催力，肩催肘，肘催手，浑身劲走一处，准开!

大康教我们的第二个习武窍门是把简单的招式练得纯熟，练得能在梦里打拳蹬被子最好，功夫就成了。简单吗?简单!那是我们没有现在年轻人聪明，没那么多的想法。老师说练力气就往死里练力气，说把招数练熟，就每天一有空就比划。搁到现在，话就来了：你说力气重要，健美运动员和举重运动员就是最好的功夫高手了；招数重要，没内功行吗，没硬功行吗?贪、嗔、痴、慢、疑，一旦疑就没意思了。我深有体会，拳击散打练完之后，猜疑中国传统功夫，一疑就慢，慢就完了，这是后话。

之后，我打了生平第一架，以一对二，赢了，干净利索，毫不拖泥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