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行的童年

我只是固执地爱着童年，童年却固执地离我远去了。

这是作家李杨杨的女儿阎妮为她妈妈的书《太阳梦见我》写的序言。它勾起了我许多回忆，让它们像是受到了某些召唤，从冰冻的土地里醒来，然后，便带着欢笑与机灵向我相拥而来。然而，我却由衷地流下了眼泪。

童年时期的我们，拥有着太多干净、纯真与美好。但是，它们在不知不觉地流逝。我不知道为何，童年就向我招了招手，脸上挂着不属于它的悲伤，远去了。我奔跑着，狂叫着，痛哭着，却都没能挽留住它一丝气息，只感觉从头顶向下罩下一张无形的大网，紧紧地，网住了我那颗爱幻想的心。于是，分数从背后拽扯着我的衣襟，指指身旁一大摞习题，提醒我那是我正确的选择。我便无望了。因为那颗叫做“幻想”的心离我远去了，它渗着充满着恐怖意味的红色的血离开了我的身体。是的，我别无选择。

于是，我投入到战斗中去。

最后一个属于我们的儿童节，我们正坐在教室里自习。窗外，阳光明媚，白云朵朵，风也惬意地在地面上打着圈圈，蝉鸣声为之伴奏。这种气息就像我写的那篇短篇小说一样，男女主角共同培育着教室窗沿缝里的那颗小芽，他们一直悉心照料着它，那颗小草芽就像他们的友谊一样茁壮成长。我应该让故事情节顺利发展呢，还是让其曲折一点更有吸引力呢？是的，我迫不及待地要让那篇小说完结了。可现在的我却端身坐在狭小的座位上，额头上冒着细密的汗珠，聚精会神地思索着眼前这道题。越想越急，越急越想，仿佛明天就是毕业考，即将决定我的未来一样。不只我一人，所有同学，包括那些平时调皮捣蛋的后进生，也同样在抓耳挠腮，左顾右盼，像是恨自己平时没有努力。教室里，没有人在说笑话，也没了那些稀奇古怪的小想法，只有一群着急、紧张的准考生。再响亮的蝉声，也勾不起他们的玩心；再柔软的白云，也引不起他们的遐想；再清爽的微风，也掠不走他们额上的汗。

他们，即将各奔东西。

考试成绩公布于众，好朋友之间有的激动地互相拥抱，庆幸能够分到一个班；有的则是哭哭啼啼，伤心着即将各奔前程。谁也料想不到自己的命运，只是为小心地向未来的路迈了一小步，或惊喜，或默然。

一年后，我们各自坐在教室里，认真地听老师讲课。那些奇怪的数学符号钻进我的脑子里，不想问为什么，只是掐着手表，算着离下课的时间距离。但，永远不会有下课。这段距离已成为了我们与童年的距离，一日一日，周而复始。纯真在我们的眼中慢慢消失。

又是一堂测验，做起来觉得不太难，应该能及格。我不停地伸头望向挂钟，时间在我的眼中慢慢走到了尽头。试卷也被收去夹在那层层纸张中间，被惦念着、担心着。这张纸从诞生到现在，第一次那么富有地位，它喜怒无常，让拿着它的人哭或笑。

它主宰着一切时空。

我就这么悲哀地活着，听着老师满口的教诲，看着他眼中充满了坚定与希望。他说什么？竞争？权利？地位？此时的我只想出去玩一会儿。我提起笔来记在手心里，希望我愤怒的汗水能融化它不屈的眼神。

我品读完了整本《太阳梦见我》，第一次如此感到我的悲哀。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它正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控诉着一切不公待遇。

曾几何时，我也像妞妞那样充满幻想，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曾几何时，我也像妞妞那样对任何美好事物都充满好奇心，但我第一次感到自己已经老了，因为幻想和好奇是孩子的生命，当它们不在时，孩子的年轻与活力也就不复存在了。

因为有这样一个“方老师”，所以我也像妞妞一样，下笔困难，举步维艰。揣摩着阅卷老师的心意，斟酌着句与句、段与段之间的联系；不敢大声说出自己的想法，因为那与标准答案不符；再也写不出那样随意、自然的文字来，命题作文是一根无形的绳索，拴住了我的钢笔，让它紧张得连水也流不出了。当它再次流出水时，钢笔水渗透了几层纸，然后干掉，发出极其无力的光芒。我感到我的想像力也像这般，到了尽头，干涸了。

阳光下，一群孩子在嬉戏，这使我想起了我的童年。我却怎么也记不清了。

“丢，丢，丢手绢，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面……”

我的心里涌来一片热。

“大家不要告诉他……”

我有点想哭。

“快点快点抓住他，快点快点，抓――住――他――哈哈哈……”

我急匆匆走过，怕多待一秒，泪水就要流下来了。无奈，歌声还是钻进了我的耳朵，那歌声，如同他们的童年一般美好。

童年远去了，可作者并没有以主要篇幅铺叙追忆，或者可以说简直没有写，占据中心位置的是现在面对的种种无奈，甚至几近不幸。这些，正是对童年的反衬，这写得越充分童年便显得越美好。结尾极妙，写眼前孩子的童年，想赶快逃离，“无奈，歌声还是钻进了我的耳朵……”这些话自然流露了作者对自己童年的万般不舍。朋友，你写作时，情也这么真吗？

（徐学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