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弄堂的女人

时间:2022-07-25 09:40:36

马尚龙

知名海派作家。曾任《海上文坛》副主编,现任《现代家庭》主编。著有《上海女人》、《反调男女》、《与名人同窗》、《男人眼中男人的缺点》、《男人眼中女人的缺点》等书。

老板要问出处,女人要问住处。“啊呀,王太太,侬蹬了啥地方啊”(你住在什么地方)?两个女人第一次见面,半是寒暄,半是探底;发问者一定是蹬了不错的地方,才会这般的问;“啊呀,我就蹬了淮海路,闹猛是闹猛得来,困告(睡觉)也困不着。”要是王太太有些许支吾,那么她一定是住在不闹猛的地方讲不出口,一定是她的先生发财发得不好。住处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出嫁前,是父亲和祖上的荣耀证书,出嫁后,是所嫁的男人的财力证书。一个上海女人的住处,是这一个上海女人的命,也是这一个上海女人的运。

上海女人的命和运,就在上海的马路上来回,就在上海的弄堂里穿行。一个女人的命运,带有不确定的因素,比如出嫁,比如一段情爱经历,很有可能改变自己的水土纪录,从乡下人变成上海人,从下只角到了上只角。在地理意义上,上海是平原,而在精神和物质意义上,上海是绵延起伏的丘陵,绵延之广,起伏之大,上海是独一无二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嫁得好”百来年前就是上海女人人生课题的原因。

好像是天意,三个女人以三种姿态演义着三种女人的历史,截然不同却又安身在同一个狭小的天地里。一个女人,已经是一个老人,消退了“女人”的特征,从出嫁到现在,在这一条弄堂里她至少已经穿行了50年,每一天走过的路累计起来,早已经超过了去北京的路程,不过老人连杭州都未曾去过,一生的远足方圆从未曾超过10里;神情之中看不出老人有一丝丝的沮丧,因为她也没有想要到哪里去过,她想到的是第几个重孙的满月酒。

在老太身后的弄堂深处,有一个小妇人在哺乳,坐在旧屋门口,还照看着小生意;不是小妇人喜欢过这样的日子,但是她心底明白,她也就是过这样的日子。

总是会有女人看上去不像是住在这条弄堂里的,似乎就是一个过客,一个采风者,实际上她的户口就在这条弄堂里,她是一个还没有出嫁的女子;她不甘心自己有朝一日会像弄堂深处的小妇人一样哺乳摆摊,她不甘心几十年后像身边的老太一样去操心重孙的事情。她不屑于搭理这条弄堂里的所有生命和物质,同时她也不愿意自己的婚姻像当铺里的当品一样。但是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婚姻在哪里,唯有墨镜掩饰了一切。

老太有一生的过去,小妇人有既窘迫又滋润的当下,墨镜女人还没有看到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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