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 第7期

时间:2022-07-25 08:09:19

颀长的身材,白净的面庞,眼镜后面是一双常常好奇地睁大的眼睛。这就是青年作曲家苏聪,第60届奥斯卡电影音乐创作的获奖者。

影坛大师与乐坛小辈

西柏林一间极平常的寓所里。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苏聪从睡梦中惊醒,他抄起听筒,心里暗骂,是谁这么早来打扰他,今天早上还有最后一门课要考试,休息不好非得考砸了不可。“苏聪先生吗?”一个陌生的声音,“我是电影《末代皇帝》的副导演,导演本那多·贝尔托卢奇先生让我通知你,经过一年多的挑选,他决定将影片中的部分音乐交给你来完成…”他懵了,后面的话只听清了一句:“现在是柏林时间几点?”

“大概是10点吧!”

“好,请在一周之内赶回北京。”

苏聪放下听筒,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表,液晶版上显示的却是:1986年7月16日早晨5时。

他极力想按捺住许久没有的冲动和喜悦,他知道他又获得了一次机会,一次出乎意料的机会,一次终于争取到的机会—

苏聪1982年毕业于中央音乐学院作曲系,随即便来到联邦德国,就读于慕尼黑音乐学院作曲研究班,1985年转到西柏林自由大学约·库克尔兹教授门下专攻博士学位。

就在这年初,他偶然地在一本电影画报上看到一则消息:当今世界十大著名导演之一本那多·贝尔托卢奇要拍一部描写中国清朝末代皇帝溥仪一生的故事影片,片名叫作《末代皇帝》。他眼睛登时一亮,他早有写一部电影音乐的夙愿,这部影片或许要一个懂中国音乐的人来配乐,为什么不试一试呢?他把自己作品的录音和履历寄给了这位名导演。然而,几个月过去了,杳无音讯。查询的结果是,他寄去的磁带和履历丢失了。他赶紧又补寄了一份。却又听说,贝尔托卢奇已选定了一位非常有名的外国作曲家。他觉得自己太可笑了:“这是一部什么样的影片哪!拍摄尚未开始,世界影坛就已哗然。贝尔托卢奇用了4年的时间做了充足的准备,演员、摄影、制片都是世界一流的。这是他向奥斯卡奖冲击的影片呵!而我,初涉乐坛的小辈。”

是啊,苏聪虽然已创作了一些较为成功的管弦乐、室内乐和声乐作品,但从未写过一部电影音乐。

那时,他没有想到,贝尔托卢奇这位慧眼独具的艺术大师,已深深地喜爱上了他作品的细腻和高雅,只是对他尚无把握—

而今,苏聪怎么能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呢?

五天后,他叩响了《末代皇帝》北京摄制现场导演办公室的门。“你就是苏聪?”贝尔托卢奇瞪大了他很少惊奇的眼睛,“想不到你这么年轻,刚20岁吧?”“我都30出头啦!”他想打消这位大师的不信任,随口诳了一句。“我请你非常严肃地回答我,你能否保证写好?”贝尔托卢奇脸色阴沉地问。

苏聪明白,导演需要的是肯定的回答,因为他要拍摄一部绝对成功的影片,一部超过以往几部同一题材的影视作品的杰作,况且,制片商已准备了3000万美金的赌注……

“我从未写过电影音乐……”苏聪不想下保证。

制片商来了。他与贝尔托卢奇商定,暂不与苏聪签下合同,让他先写影片中的一小部分音乐试试看。行,就留下;不行,则请便。

然而,第二天,苏聪去北影厂,又不小心碰破了头,满头是血。贝尔托卢奇一见头缠绷带的苏聪,大发雷霆;“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别的作曲者我都辞了,你偏又出事。”贝尔托卢奇真有些急了,开拍的日子即在眼前。但当他看了一眼苏聪的目光后,说:“算了,去买个摩托车头盔戴上吧,免得下次再碰破了头。”

更为严峻的是,苏聪第一次明白了给电影配乐与自己创作完全是两回事。他要体现的是导演的艺术构思,而不是自己的。“首先要满足的不是你自己,而是观众。要让各国的观众都能从中感受到美”。贝尔托卢奇对苏聪说。

第一稿完成了,苏聪兴冲冲地找到了导演。没想到贝尔托卢奇听后,大泼冷水,“不,不,太俗了,不高雅。”他又去写,7天内4易其稿,直到贝尔托卢奇对第5稿表示满意为止。可谁知在这7天里,只有4个夜晚,他合过眼。

离开机还剩一小时了,导演贝尔托卢奇将苏聪叫到了身旁:“苏,我想了想,觉得那第2稿要比现在的第5稿好得多,还是录第2稿吧。”苏聪哭笑不得,前几稿早不知抛

到哪里去了,现在找怎么来得及?贝尔托卢奇却不容置疑地说:“你马上去想,就地抄谱拍练,快去!”苏聪只好找到一个僻静处,掐住额头使劲地回忆起来,然后又匆匆地指挥乐队排练……

此后,苏聪变得聪明起来,他把每段音乐都写上三四稿,以供这位挑剔的导演挑选。

20多天后,大导演终于和这位小伙子签订了《末代皇帝》同期录音部分配乐的创作合同。末了,干脆把后期部分音乐的作曲也交给了苏聪。

1987年7月,《末代皇帝》全片的样片剪辑完毕。贝尔托卢奇带苏聪走进了一家咖啡馆,在靠窗的一张桌子旁坐下,呷着咖啡,热烈地攀谈起来。话题已不仅是电影音乐的成功与否,贝尔托卢奇诚恳地请苏聪作为第一个观看了这部影片的中国人,谈谈自己毫不掩饰的看法。

夏夜的梦幻

夏夜,月色朦胧星似醉,平湖深黛,映射光影迷离。片片落叶轻坠湖面,涟漪浅浅,一圈圈,渐次远去,似语无语。

这是一个中国夏夜的景色,是一个中国青年用音符赠给1986年布达佩斯春天的礼品。随着钢琴家指尖的跳动,流畅的音符翩翩而出,曲淡情远,弗兰兹·李斯特音乐大厅中的数千名观众,屏息凝神,进入了音乐所描绘的世界—苏聪的《钢琴幻想曲》正在纪念李斯特逝世100周年的音乐会上演奏。

然而,一年以前,在维也纳的街头,谁也不会注意到他沮丧的神情。当时,苏聪抱着一叠乐谱闯入他的老师慕尼黑音乐学院理论系教授狄特·阿克的家。“这是什么?”阿克不以为然地翻看苏聪送来的乐谱。“《钢琴幻想曲》,我的作品。”苏聪坐到钢琴边弹奏起来。“好了,好了”。阿克打断了他,“这样繁琐的作品实在是不适于演奏,也许永远只能留在乐谱上。”失望之极,他踏上了开往维也纳的列车,去拜见海顿、莫扎特、贝多芬和施特劳斯的灵魂,或许从他们那里能找出一些什么。

但是,有一件事他向阿克先生隐瞒了起来,那就是,他写完《钢琴幻想曲》就给世界现代音乐协会寄去了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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