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版SA8000社会责任国际标准与中国劳动法比较(下)

上一期,作者从童工、强迫劳动、健康安全等方面对2008版SA8000与中国劳动法进行了比较,本期从结社自由、歧视、惩罚措施等方面进行比较。本文作者长期从事环保及社会责任研究,曾出版我国第一部SA8000社会责任国际标准专著。

结社自由和集体谈判权

SA8000标准和劳动法(7条)都明确规定了工人组织和参加工会的权利。另外,SA8000标准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要求公司尊重工人的权利,有效地告知员工这一权利,强调公司不得打击报复员工,还要求公司不得干扰工会的活动,而劳动法则没有相应的规定。

SA8000标准规定当结社自由和集体谈判受到法律限制时,公司应允许工人选择自己的代表,与公司管理层进行沟通。

这一条款对中国的情况有一定的针对性。在中国,结社自由受到一定限制,工人成立工会需要复杂的申请和审批,由于企业和其他因素的干扰,结社自由的实现存在一些困难,一些案例显示,工人申请多年也不能获得批准。劳动法没有对应条款,再次修订时值得考虑。

SA8000标准规定了对工人和工人代表的保护性条款,避免工人因参加工会活动受到打击报复,而劳动法则没有相应的条款。这一点也比较必要,工人代表的权利受到侵犯的案例比较普遍。

另外,劳动法(8条)还提出了民主管理的其他形式,如职工工会和职工代表大会,SA8000标准没有相应的规定。

比较SA8000标准和劳动法关于结社自由和集体谈判的规定基本一致。SA8000标准对工人代表和工会活动的保护性规定,对公司的一些限制性规定,值得我们在修改劳动法时考虑。

歧视

对于歧视的原因,SA8000标准比劳动法更宽泛。劳动法只规定了“民族、种族、性别、”等4种因素,而SA8000标准则详细地列出了“种族、民族或社会出身、社会阶层、血统、宗教、身体残疾、性别、性取向、家庭责任、婚姻状况、工会会员、政见、年龄或其他的歧视”等14种以上的因素。

对于歧视的范围,SA8000标准则规定了“聘用、报酬、培训机会、升迁、解职或退休”等6项,而劳动法仅仅规定了不得在“就业”和“工资分配”上有歧视。

性骚扰是性别歧视的一种情况,SA8000标准专门提出了不得在工作场所、住所和其他场所内“进行任何威胁、虐待、剥削的行为及强迫性的扰行为,包括姿势、语言和身体的接触”。SA8000标准还对女性的隐私保护亦有规定,“不得在任何情况下要求员工做怀孕或童贞测试”,而劳动法中并无此条规定,这是一个严重的缺陷,一些专家主张尽快制定防止性骚扰的法律。

对照SA8000标准和劳动法条款,我们注意到SA8000标准有关歧视的的规定全面、严密、操作性更强,非常切合实际,而劳动法的规定却有所欠缺。比如在现实情况中,一些女工必须签保证不怀孕的“生育保证书”才能上岗,因为怀孕而被辞退,保住饭碗合同期间保证绝不怀孕。另外,工作场所的性骚扰也是普遍存在的问题。在我国劳动力市场供求矛盾日益突出的今天,就业歧视现象也屡见不鲜。如35岁成了就业难的年龄界限,女性劳动者明确处于就业弱势地位,农村劳动者更是被歧视。针对这种现象,一些专家主张尽快制定反就业歧视法。

惩罚措施

对于惩罚性措施,SA8000标准规定保护所有人员的尊严,不得从事或容忍体罚、精神或肉体胁迫以及言语侮辱,也不得以粗暴、非人道的方式对待工人。而劳动法(96条)的规定显得归于单薄,只是对少数几种情况加以限制,明显不足,以致需要在其他法规中补充,如《广东省企业职工劳动权益保障规定》(1997年)第9条规定:保护工人的人身权利,不得限制职工的人身自由。严禁企业管理人员殴打、污辱、体罚职工和对职工进行搜身。

对比SA8000标准和劳动法,SA8000标准采用描述的形式限制企业采取不当的惩罚措施,而劳动法的规定显得不足,这一点需要在今后的修法过程中考虑。

工作时间

关于标准工作周工作时间,SA8000标准规定标准工作周(不含加班时间)应遵守法律规定,不得超过48小时。结合劳动法(36条)和国务院的规定,SA8000标准应采用更高标准,即“每天8小时每周40小时”,这一点与劳动法的规定一致。

关于每周休息一天,SA8000标准和劳动法(38条)都有相同的规定,SA8000标准列出了两点例外情况,但对中国基本不适用。

关于加班时间,SA8000标准和劳动法都强调加班自愿,SA8000标准规定每周加班不超过12小时,劳动法(41条)规定每天和每月的加班上限分别为3小时和36小时(平均每周9小时)。另外,SA8000标准还允许通过具体谈判的方式适当增加加班时间以满足短期业务需要。可见,SA8000标准对加班时间的规定低于劳动法的规定。

比较SA8000标准和劳动法的规定,SA8000标准低于劳动法的标准,而且SA8000标准更具灵活性。

工资报酬

SA8000标准规定公司支付的正常工作时间的工资至少达到法定或行业最低工资标准,在满足员工的基本需求之外,还有自由支配的收入,也就是要求公司支付生活工资。这一规定高于劳动法(48条)的规定。这也是我国目前的一个严重问题,法定最低工资标准过低,不能满足员工的基本需求,员工不得不通过增加加班来提高收入,造成普遍的违反劳动法的行为,也直接影响员工自身的发展,影响员工家庭及其子女的教育和发展。

SA8000标准规定“不因惩戒目的而扣减工资”,除非法律许可或者获得自由集体谈判的同意。对此劳动法没有相关的规定。目前我国已经废止了企业可以罚款的规定,一些专家建议明确规定“企业不得因惩罚的目的扣减工资或罚款”,这对减少企业不合理的管理行为,减少罚款造成的劳资冲突有积极的意义。

SA8000标准对工资支付方式提出了明确的规定,这与劳动法(50条)的规定基本是一致的。

SA8000标准要求对于加班工作支付额外的加班工资,并且要求符合法律法规的规定,这与劳动法(44条)的规定一致。

SA8000标准明确规定企业不得采用所谓纯劳务安排,连续的短期合约和虚假学徒工计划等逃避法律责任的做法,劳动法没有类似规定,这一点对中国是非常有现实意义的,弥补了中国法律的不足。目前出现的一些案例,如麦当劳学生工案例,普遍的短期合同问题,这些明知不合理,但又无法可依的尴尬局面。

另外,SA8000标准没有提及有关社会保险,法定假期,带薪年休假等方面的规定,根据SA8000标准的原则需要直接采用本地法律规定。

对比SA8000标准和劳动法在工资福利方面的规定,可以发现两者的要求是基本一致,其中SA8000标准提出了生活工资,不得罚款,采用纯劳务,短期合同和虚假学徒工等方式逃避法律责任等方面的规定,是值得我们在修改劳动法时借鉴的。

利用SA8000标准补充劳动法

从标准内容上看,SA8000标准(2008)条款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法(1994)条款规定总体上看是在同一水平,没有太大的出入,在有些方面甚至还低于劳动法。在可操作性上,SA8000标准更结合实际,更有灵活性,弥补了劳动法的不足,对我国企业现状针对性更强,利用市场的力量推行SA8000标准,跨国公司主观上是维护声誉降低风险,客观上是帮助推行中国劳动法。有些专家以牺牲劳工利益为代价吸引外资的做法是不足取的,违背了我们社会主义的基本目标,另外修订后的公司法也规定企业都应当履行社会责任。

从SA8000标准的产生来看,SA8000标准是为了解决社会责任标准过多而一致性差的问题,社会责任运动的根本基础是消费者,是市场的力量;从标准的性质看SA8000标准是由非官方制定的标准,不属于国家行为,跨国公司要求其供应商获得SA8000认证时是为了自身的利益而不是出于限制贸易的目的。企业社会责任运动由来已久,其中一个目的是保障劳工权利,这正是我们安身立命的基础和为之奋斗的目标。因此,不能片面的认为,SA8000标准是限制发展中国家劳动密集型产品出口的“劳工贸易壁垒”。SA8000标准是人类社会的一大进步,也是跨国公司先进管理理念普及化的体现,实施企业社会责任认证是经济全球化发展的必然趋势。

政府应加强SA8000标准指引

目前,中国劳资关系问题是和谐社会的重大隐患。一些企业存在很多问题,缺乏社会责任意识,忽视劳工权利尤其是社会保险,逃避税收。一些企业很少考虑环境问题,将利润建立在破坏和污染环境的基础之上。一些企业不考虑社会就业问题,生意不好就裁员,将包袱丢给社会和政府等。而来自国外的社会责任运动可以补充政府劳动执法人员和经费不足的缺陷,合力推动社会责任,可以借力强化劳动执法。

中国出口企业一直无序竞争,向下竞争,拼命压低工人工资,降低劳动条件,工人工资过低,影响和谐社会,影响经济和社会发展,导致国内消费需求不足,也影响中国竞争力,不利于科学发展和可持续发展。积极支持企业社会责任,顺乎潮流可以提高劳动力成本,提高竞争力,发展高端产业。

一些专家担心提高劳工标准会影响出口竞争力。其实,中国的生产能力巨大,不是其他国家可以替代的,一些低端工厂迁移到其他国家并不可怕,反而会有利于我们的发展。

相比起发达国家,目前我国的企业社会责任确实还有很长的路程要走,SA8000标准将促使企业和社会更加重视企业社会责任建设,注重劳工权益的保护,真正树立以人为本的科学发展观,促进社会的和谐发展。政府应采取积极的应对措施,创造良好的出口环境。发挥行业协会、进出口商会等中介组织的作用。加强对SA8000标准的研究、宣传、培训和普及工作。不论对于提高企业国际竞争力,还是对于和谐劳动关系的构建,都将有积极的作用。

将社会责任的投入转化为市场竞争力

SA8000标准明确标准尊重并遵守所在国的法律法规。我国政府对企业社会责任已有了比较详细的法律指引,劳动法已经涵盖了国际劳工标准的核心内容。如能严格依照劳动法办事,我国企业通过SA8000审核是毫无问题的。

低成本竞争不利于企业可持续发展,不利于提高管理和竞争力。工作时间长、工资待遇不公平、工作环境中充满危险、通过不依法给予企业职工应有的收入和福利来为企业主创造利润,这一切都会导致一个缺少质量和员工满意度的的工作环境。也将导致企业生产的产品质量不过关,提供不合格的服务。其结果必然是导致客户的满意度下降,企业竞争力衰减。

企业要将社会责任的投入转化为市场竞争力,变被动为主动,努力实现企业经济利益、员工利益和社会利益的共赢。针对SA8000标准的具体要求,建立人力资源管理制度,具体完善有关的规章制度,包括劳工标准、工时与工资、健康与安全等。不断提高企业人力资源管理水平,注重激励机制多样化,最大可能激发人力资源的创造性。逐步建立国际公信力,培养消费者对企业和产品的正面感情,建立合作伙伴对企业的长期信心,才能真正实现企业的可持续发展。

SA8000标准与劳动法基本一致,有些地方还弥补了不足,它并没有过高的要求每一个守法企业都应当担负的社会责任。强化SA8000标准有利于规范劳动关系,有利于维护职工的合法权益,有利于增强企业综合竞争力,也有利于以人为本、科学发展观的贯彻落实。面对SA8000标准我们既不能回避,更不能敌视,而是要主动积极应对,并以此为契机将维权工作提升到一个更高的层面。

(作者单位:中国人民大学深圳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