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论休闲与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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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论休闲与旅游

[收稿日期]2006-08-05;[修订日期]2006-09-05

[作者简介]刘德谦(1937-),男,成都人,北京联合大学旅游学院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旅游研究中心副主任。

[摘 要]本文是一篇属于基础理论研究的文章。由于前驱者的开拓与努力,近年,中国的休闲研究和旅游研究都取得了突飞猛进的发展。但是在近一两年,却出现了一种舆论过热的现象,甚至有媒体炒作出了中国进入休闲时代的“新闻”。有鉴于此,本文试图从休闲、Leisure和Recreation等基本概念出发,寻找着国内外研究者的视野,从而提出应该加深对休闲内涵的理解的主张,其中包括如何根据UNWTO关于旅游的定义来认识休闲与旅游的异同等。在廓清了一些模糊概念之后,本论文便转入了中国是否进入了休闲时代的讨论,作者的观点是,判断是否进入了一个新时代,必须有重大的标志或衡量的标准,而就目前中国居民真正拥有的休闲时间、经济实力及其消费趋向来考察,说中国进入休闲时代还为时过早。

[关键词]闲暇;休闲;居民休闲取向;休闲时代

[中图分类号]F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5006(2006)10―0012―08

解题

拙文起名“也论休闲与旅游”,就是说,关于“休闲与旅游”别人已经多所议论了,本文的讨论只不过是“也论”、“也说”而已。既然觉得有“也说”的必要,也就可能与他人所说有些不同(不过,因为篇幅关系,也就只能够简单说说),是为解题。

1 Leisure似不能对译为中国的“休闲”

1.1 英译中似不妨再斟酌

今天人们讨论休闲时,得到启示最多的,也许是云南人民出版社2000年推出的《休闲研究译丛》。译丛中的5本书,分别是《人类思想史中的休闲(THE EVOLUTION OF LEISURE:Historical and Philosophical Perspectives)》、《你生命中的休闲(Leisurein Your Life:An Exploration)》、《女性休闲――女性主义的视角(Both Gains and Gaps:Feminist Perspectives on Women’s Leisure)》、《21世纪的休闲与休闲服务(Leisure and Leisure Services in the 21stCentury)》、《走向自由――休闲社会学新论(FREEDOM TO BE:ANew Sociology of Leisure)》。很显然,译文中的“休闲”所对应的原文,无疑就是英文的Leisure。

其后,国内关于休闲的研究更多了起来,其中不乏对国外文献的引述,甚而还有一些对大量海外文献的综述报告。我留意了一下其中休闲一语的使用,其所对应的英文也是leisure。

在阅读中,笔者自然受益极大;但是有时也不免有些困惑,那就是文中或书中所说的一些内容,其“休闲”之所指,其实许多并不完全是汉语“休闲”的内容,不是“休闲”的行为,而仅仅是“闲暇”的时间而已。这不能不让人想到,对应于leisure一词,是不是可以再找到一个或多个更加妥切的汉语词语,或者说,是不是在翻译时还有再做些推敲的必要与可能。

这里,不妨看看我国的一些使用极广或被认为是权威的英汉词典或英华词典。无论是早年新英汉词典编写组的《新英汉词典》(上海人民出版社,1976年),梁实秋的《远东英汉大词典》(台湾远东图书公司,1977年),世界书局编辑部的《英汉四用辞典》(香港世界书局,1979年),还是晚近陆谷孙的《英汉大词典》(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年修订新版),张柏然的《新时代英汉大词典》(商务印书馆,1988年),其中的英语leisure,其词性都只有“名词”(而且是“不可数”“名词”)和“形容词”两类。在这些字典词典中,对应于名词的,词义不外是“空闲”、“闲暇”,或者“悠闲”、“安逸”等等;对应于形容词的,不外是“闲暇的”、“悠闲的”、“有闲的”等等。即使有的词典也选用了“暇”、“暇时”、“便时”、“便当”等汉语释义(也许可以选用的汉语释义还能够更多一些),但是,如果用动词的“休闲”来对译不含动词词素又没有动作或行为含义的名词、形容词的leisure,显然是有些不妥的。

在英语词典中,最权威的,不外牛津和韦氏,为此笔者特请英语专业的教师代为查阅了Concise 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牛津简明英语辞典》)、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牛津英语辞典》)和Webster’s,Third New International Dictionary(《韦氏第3版新国际英语足本词典》)、Webster’s New WorldCollege Dictionary(《韦氏新世界大学词典》)等等英语辞书,证明了前面的那些英汉词典、英华词典把英语leisure的词义定位于“闲暇”(从而以一系列汉语的名词和形容词去对译leisure的词义),把词性确定为“名词”和“形容词”两类,的确是完全忠实于英语原来的词义和词性的。

至于leisure的辞源,《牛津英语辞典》列举了自14世纪以来的各种写法,据称是直接来源于古法语leisir(现代法语为loisir)。其现代释义大致有4个方面:①做事的自由与机遇;②从职业的自由度中获得的机遇;③拥有自由支配时间的状态;④不慌不忙,从容不迫。

1.2 中文对译的理念基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人们开始把leisure翻译成了“休闲”。

在现代汉语的通常理解中,“休闲”是一个动宾结构的动词。它的词义和动词词性可以从《现代汉语词典》列出的两个义项中得到证实。《现代汉语词典》的释义是:“[休闲]①休息;过清闲生活……②(可耕地)闲着,一季或一年不种作物……”。在这两个释义中:①,“休息”,其动词词性是十分清楚的;②,“闲着”,虽然其中的“闲”字原本也可以视为形容词,但是因为与“着”字连用,所以也同样是作为动词来解释的。

有研究者说,“休闲”的概念来自国外,用不着考虑汉语怎么说;不过,也有学者认为,“我国是一个休闲文化历史非常悠久的国家”。本文无意介入该讨论,但是却认为,既然要在中国研究这个问题,讨论这个问题,就得把它的内涵弄清楚,就得有一个或者几个相应的词语,以便能够有助于开展讨论从而达成共识。前人不是说过吗,“必也正名乎”!

这里先说“休闲”的“闲”字。

在现代汉语中,“闲”是指没有事情、没有活动的一种状态。关于这点,人们是不会有争议的。不过 对于“闲”字含义的来源,目前我国的休闲研究专家却众说纷纭(有人依据繁体“e”字“T中有木”,说是木制的顶门杠,从而衍义为闭门得清闲;有人依据繁体“f”字“Tg有月”,说是人们从门里看月亮,所以是闲来无事……),虽然都没有什么依据,但是因为是专家说的,既是权威,却也让人有些无所适从。

如果查阅汉代许慎的《说文》,“闲,阑也。从门,中有木”。指的是屋内的木栅栏。如果查阅古代典籍中的具体使用,那么《周礼・夏官・虎贲氏》有“舍则守王闲”,是说官名“虎贲”的掌管君王出入仪卫的勇士,在君王行止住宿的时候,负责守卫君王的“闲”。汉代郑玄注称,“闲,a”,即用于禁卫的木栅栏。随着使用的扩大,后来词义又被引伸为“范围”等等,如《论语・子张》就有“子夏曰:‘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可也’”(今人杨伯峻将它翻译为“子夏说:‘人的重大节操不能逾越界限,作风上的小节稍稍放松一点是可以的。’”。不过就其使用来看,在千年以上的使用中,“闲”和“e”字又常常通用,因此“闲”也有“安闲”、“闲暇”等意思,所以清代段玉裁才在《说文解字注》中总结道:“古多借为清闲字”。

其实,“f”字用来表示“闲暇”的意思,在中国古代更通行。如《庄子》一书就有黄帝“闲居三月”的记载。如把这句话与上下文联系起来理解,再加上后人的疏释,那么这里的“闲居三月”指的就是黄帝从他原有的帝位上退了下来,放弃了九五之尊的位置,安排了特别的屋子,在干净的白茅草垫上席地而坐,不再过问过去的工作,整整地闲处了3个月。

因为上世纪50年代60年代推行的汉字简化和异体字整理,所以我们今天使用时已经没有“闲”字了,而只剩下了借用的“闲”字。

如溯其源,“f”原本是“间隙”的意思,许慎的《说文》,“f,隙也。从门月”。清代段玉裁《说文解字注》说,“隙,谓之间。闲者,门开则中为‘际’,凡罅隙皆为‘f’。”又说“门开而月人,门有缝,而月光可人”。对于这点,五代徐锴的《说文解字系传》说得更清楚,“臣锴曰:夫门当夜闭,闭而见月光,是有间隙也”。所以段注《说文》才说“f者,稍暇也,故谓之闲暇”。

再说“休闲”的“休”字。

关于“休闲”的“休”字,许多人都说了,是人靠在树上,是休息。显然这是从《说文》来的――“休:息止也,从人依木”。

那么,如何认识中国古代具有社会意义的“休”呢?现在似乎还没有人说起。

《辞源》引《诗・大雅・民劳》“民亦劳止,汔可小休”,解“休”为“休息”。

其实,“休”的涵义似乎还可以追溯得更早一些,而且可以解释得更深入些。有一个流传到春秋时代的夏代谚语,至今仍然保留在《管子・戒篇》和《孟子・梁惠王下》、《晏子春秋・内篇下》等典籍中。谚语是“吾王不游,吾何以休?吾王不豫,吾何以助?”(注意,各本用字略有小异,这里就不一一列举。)汉代赵岐的注释是“豫亦游也,游亦豫也”。“吾王不游,吾何以得见劳苦蒙休息也?吾王不豫,吾何以得见赈赡助不足也”?如果再参照后来的疏释和各家的进一步的解说,谚语的意思应该是,如果没有君王的巡狩出行,我们百姓的辛苦怎么能够让君王知道从而得到休息?如果没有君王的巡狩出行,我们百姓怎么能够从君王那里得到赈济而弥补收获的不足呢?由此看来,古代的“休”,并不完全是靠着大树喘喘气,而已经有了农耕劳作中的休闲的意思了。如果再注目一下晋代杜预为《春秋左氏传》“安定其社稷,镇抚其民人,以礼承天之休”作注时所说的“休,福禄也”,那么我们今天来研究休闲就更有意义了。

弄清楚了今天“休闲”一词的汉语基础,我们更加明白《现代汉语词典》的释义为什么要把它作为动词的原因。因此,我们应该毫不犹豫地说,汉语中的“休闲”是一个动词,如果从语言学来分析,就是“不及物”的“动宾结构”或“动补结构”的动词。

读到这里,可能有个别读者会误认为,本文目的是在咬文嚼字。不是的,等你读到本文后面的内容,你就会明白为什么会在这里有这么一段辨析。

2 leisure的诸多定义与内涵

2.1 对leisure的诸多理解与表述

国内学者的研究,国外研究成果的引进,都加深了人们对休闲的认识和理解,但是也在获得共识的同时出现了一些认识的分歧。“leisure”是人的行为,还是一种状态?是时间或空间的概念,还是指事情的安排?现在,因为我们把它一概译成中文的“休闲”,从而使得国人对它的理解变得更加困难。

当然了,语言的运用虽然需要词典字典作基础,但是这还不够。因此这里就来看看国外研究者的表述,虽然国外研究者的阐述已经表达了他们的诸多理解,但也不难看出,其总体认识还是基本一致的。

如托马斯・古德尔和杰弗瑞・戈比合著的《人类思想史中的休闲》一书,在定义“leisure”的时候就说:

“尽管存在着例外,但一般被定义为空闲时间。这似乎是一种极其简单易懂的定义:然而,事实上,当我们认真考察这个被用来定义leisure的术语时,却发现这种定义并不完全是清楚的或直观的?这样的分析会把我们引向我们所不希望陷入的困境之中。所以在一般意义上,当我们提到leisure时,通常指的仍然是空闲时间”。

关于这段引述,注意一,leisure是“空闲时间”,这是十分明确的。

虽然在体验leisure的时候,人们总会关涉到某些具体的行为,可是托马斯・古德尔和杰弗瑞・戈比在他们的《人类思想史中的休闲》一书中仍然斩钉截铁地指出:

“leisure是一个抽象名词”。

注意二,leisure是“一个抽象名词”。

在杰弗瑞・戈比单独著论的《你生命中的休闲》一书中,作者还曾经写道:“要是把有关leisure的种种定义归归类,就会发现它们出现在4种基本的语境中,分别是时间(time)、活动(activity)、存在状态(state of existence)和心态(state of mind)”。很显然,这4种基本语境就是时间,和在这个时间中的一种状态(即state;至于第二种语境的activity,虽然汉语中也译作“活动”,但是它是名词,因此它仍然表示的是一种状态)。而且更值得注意的,是戈比在书中紧接着的进一步分析,他说:

“如果把leisure定为一种生存状态(state of existence),那它就正如亚里斯多德所言是一种‘不需要考虑生存问题的心无羁绊’的状态。这种状态也被认为是‘冥想状态’。于是,leisure常被用作形容词,表达人们从容、宁静、忘却时光流逝的状态”。

注意三,leisure是表达状态的“形容词”。

根据前面的leisure研究者对英语leisure的讨论,英语中的leisure,做为没有对应动词的名词,是不是 仍然以译为“闲暇”或其他的同类词语更妥切一些?

当然了,对于学科定义的规定与理解,往往会不断延伸而成为人类认识的长链,链条越长,分支就越多,而且分歧也往往会越大。因此,要解决学科发展的首要问题,就必须抓住主链,尤其是主链的前几环。只有这样,才能够把握学科的关键问题,从而推动学科的发展。

2.2 对leisure,recreation等的内容小析

根据英语词典中对于recreation的解释,如playor amusement;refreshment of body and mind;something that pleasantly occupies one’s time after work is done(玩耍和娱乐;心身舒畅;工余时间的愉悦事情)等,笔者注意到了我们常用的英语中的动意性名词recreation(在国外职业教育和高等学校中,常常开设有诸如“Leisure and Tourism”。“Recreation and Leisure”、“Travel and Tourism”的课程),进而注意到了它的动意词根基础和它的词源,即,既是自动动词又是使动动词的recreate。是不是这两个词才能够对应译作汉语的“休闲”呢?

当然了,如果真是这样,leisure也就只好还原于它表示时间的基本词义――“闲暇”。

于是笔者查了查外文书籍,一查,还确有所获。如Sue Warn的一本名叫 Recreation & Tourism的书(这里笔者姑且将其译为《休闲与旅游》),在分析recreation和tourism的关系时,就用了一个示意图来解说leisure,recreation and tourism(即“闲暇、休闲与旅游”)的关系。笔者惊喜地发现,该图与笔者几年前举行讲座时所草拟的关系图竟然大致相同。

现在就将Sue Warn的原图转绘在下面(圆圈的大小比例,指示线的位置,英文说明等,均与原图一致;说明文字的带括号部分,为笔者所加。)

从Sue Warn的示意图中可以看出来,“Recreation”与“Leisure”还是有着差异的。

应该看到,其实在英语中(当然也就是在社会生活中),虽然recreation作为度过闲暇时间的方式(即“休闲”)是一个比表示时间的leisure(即“闲暇”)包容面更窄一些的词语,但是它在生活中和文献中的使用频率,却不比leisure更低,而且在搜索中还发现了英语国家的一些以Recreation为核心的协会和组织。表1列出的就是笔者最近在Google上搜索的结果(见表1第2列)。

基于国外GNVQ(国家职业资格教育)和高等教育中,设立有“Leisure and Tourism”、“Recreation and Leisure”、“Travel and Tourism”等课程和系、科、专业,所以笔者在上面搜索时,特地选择了一些相关词语的组合。在对这些词组的搜索结果中,最先出现的,的确不少都是国外院校的系、科、专业和课程的名称。所以接下来,笔者又加进“教育”一词进行再搜索,在对搜索结果的提要等的阅读中,笔者深深感到国外有关Recreation、Leisure、Travel and Tourism教育的普及。请见表1第3列。

为了初步了解一下英语国家有关recreation、leisure、travel and tourism等的研究状况,笔者又进行了一系列英语图书的搜索,结果得到了从90余万到将近6万书页的不同结果。据笔者分别对其前300种的初步浏览,其中直接用Tourism单词或词组作书名的最多,大约200余种;其次是Leisure,至少百余种;第三是Recreation,也将近百种。在陈述上,这些书往往是recreation and leisure或leisure and recreation并用或连用(有几本甚至将这样的并列词组纳入了书名);或者,在叙述活动时用recreation,在叙述时间时用leisure,这几乎是俯拾皆是的情况。这种情况,希望咱们的研究者不要忽略了。请见表1第4列。

笔者感到,目前我国学界似乎只注意到了国外leisure的研究和移译,而忽略了国外与leisure研究十分密切的recreation等的相关研究;同时又在将leisure的“闲暇”增义译为了“休闲”的环节中,有意无意间挤掉了recreation和recreation and leisure等词组在汉语中应该享有的对应位置,从而更加重了我们对recreation和recreation and leisure等的忽略。所以才想在这里提出“放眼开去研究”的小小建议。虽然仅仅是个人的一点不成熟的想法,但也不揣冒昧地将它提出来,谨供研究者和翻译家参考。

3 UNWTO的旅游表述值得休闲研究注目

笔者在前面解释图1的时候,之所以能够把“休闲的旅行”和“公务的旅行”等又译为“休闲旅游”和“事务旅游”,其依据就是这里要说的世界旅游组织对旅游的定义。

3.1 1990年WTO的建议

早在16年前,世界旅游组织的“旅游统计国际大会”(1991.6.25-28,渥太华)在《旅游统计国际大会建议书》中,就曾按旅游目的将旅游分为了“闲暇(Leisure)”、“事务(Business)”、“其他(Other)”3类并且将旅游的定义表述为――

“人们由于闲暇、事务和其他目的而到其惯常环境之外的地方旅行,其连续停留时间不超过一年的活动

笔者认为,世界旅游组织的这个定义表述,对于我们的休闲研究和旅游研究至少有3个方面的意义。①在这个世界共识的定义中,休闲与旅游是有着共同的内容的(即旅游活动中的休闲旅游就是休闲中的异地休闲),因此休闲和旅游是相辅相成的,是相互促进的;②旅游活动中的“事务(Business)类旅游”和“其他(Other)类旅游”是“非闲暇(Non-leisure)类旅游”,它有着不同于“闲暇(Leisure)类旅游”的规律与特征;③因为旅游是到其惯常环境之外的地方的活动,因此它的非本地性质是与闲暇研究多所不同的。

“休闲”和“旅游”,“都是人类的重要活动。虽然常常需要相同相似的基础,或者也还需要相同相似的心境,但是,“休闲”主要是从时间的范畴来认识的,而“旅游”考虑的却是地理范畴的位移(请注意,这就是它们的本质的差异)。因此硬要让它们完全包容、互相替代,显然是很难的”。为此,前些年笔者在讲课时也曾经以两个相交圆来说明二者的关系,也就是说,我们在研究中既要注目于二者共通的部分,也要注意其不可能互相包容的部分。也只有这样,才能够在休闲研究与旅游研究的良性互动中促进研究的全面深入,从而取得更多的成果;同时也 能够超脱研究中的枝节干扰,促进研究更加深入。

3.2 全球对UNWTO定义的广泛采纳

我国的旅游研究起步很早,所以在旅游的定义上,人们习惯延用国外学者或旅游机构早年的界定,亦或也参考世界旅游组织1980年马尼拉会议的精神;至于大量的旅游教科书,编著者对旅游定义大都有自己独立的表述;即使有关部门对旅游统计基本概念和主要指标解释,也没有使用世界旅游组织《旅游统计国际大会建议书》的表述和分类,而仅仅把“游客”限定为“指任何为休闲、娱乐、观光、度假、探亲访友、就医疗养、购物、参加会议或从事经济、文化、体育、宗教活动,离开常住国(或常住地)到其他国家(或地方),其连续停留时间不超过12个月,并且在其他国家(或其他地方)的主要目的不是通过所从事的活动获取报酬的人”。这大概是为了便于统计者的具体操作。因此,世界旅游组织的《旅游统计国际大会建议书》目前并不太为人注目。

但是,上面笔者引述的定义,在国际上的采纳却是十分普遍的。如上面已经引据的联合国与世界旅游组织等的《旅游统计建议》(United Nations andWorld Tourism Organization. Recommendations onTourism Statistics),欧洲共同体委员会、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世界旅游组织、联合国的《旅游卫星帐户:对系统框架的建议》(CEC,OECD,WTO,UN TourismSatellite Account:Recommended MethologicalFramework),世界贸易组织的《旅游服务》(WorldTrade Organization Tourism Services),美洲国家组织的《旅游业的持续管理:财力和人力资源》(OrganizationOf American States Sustaining Tourism by Managing:Financial and Human Resources),以及其他许多国家的旅游文件,《欧共体企业统计手册》(EurostatManual of Business Statistics)等等。

为此,2006年7月笔者也利用Google搜索了一下,发现英语文献中,在总体上采用上述定义(…consecutive year for leisure,business and other purposes)的竟有约748万处,使用旅游的闲暇、事务和其他三大目的(for leisure,business and other purposes)的更将近1000万处(约9440000处)。足见其被采用的广泛。

因此,建议我国的休闲研究和旅游研究对这个定义给以一些适当的关注。

4 中国尚未进入休闲时代

4.1 “时代”划分须有标志

2006年5月3日,新加坡“联合早报网”根据我国国内传媒的报道,发表一则2006年中国已跨入休闲经济时代的消息,这自然引起了国际社会的极大关注。细读之后,才知道其所依据的中国记者的报道,也是根据国内的一些言论综合而成的。是当初中国媒体记者对他人意见的误会,还是兴奋之中的无意间的“加法”?笔者不得而知。但是,接着到来的却是国内一些大众传媒的反复炒作。不管始作俑者愿意不愿意,这种情况的确是出现了。

如果依据其后国内大众传媒的另一些报道,国内一些同志的有关误会显然更深――“甚至不少人欢呼,西方国家花了近百年时间才达到的,我国只用了不到20年时间就达到了,令人鼓舞!”

这些炒作的反复传播,加之掐头去尾,或者添油加醋,自然更带来了一些居民的兴奋,同时也带来了一些居民的疑惑。对此,不妨做一点简单的分析。

如果说人类进入一个新时代,应该有一个标志。如划时代的革命成功,社会生产力的重大跨越,核心科技的极大面积的突破,居民生活关键部分的极大变革,……但是现在,这些现象一个都没有出现。

如果说,中国已跨入休闲经济时代,那么休闲经济应该在国民经济中占有了什么样的位置?是支柱产业吗?支柱产业的指标又是什么样的具体数值?

笔者在找不到答案时,就想,如果要判断中国与休闲时代的关系,是不是可以先对中国居民的休闲生活作些研究,是不是可以先考虑一下中国居民休闲时间的多寡和休闲费用的支付水平等等。下面笔者就试图来作一点极简单的讨论。

4.2 “闲暇”时间的量度与休闲的实现

说到休闲,自然就需要闲暇时间,那么怎么来量度中国居民现在的闲暇时间呢?笔者认为――

A.闲暇时间不能够混同于业余时间

法国人罗歇・苏(Roger Sue)在他的LE LOISIR一书中几乎一开头就这样指出:

Loirir时间不能像人们经常认为的那样,混同与业余时间。形形的义务插入就业时间,并“干扰”Loirir的自由支配时间:

――随着工作地点与居住地点距离的扩大,交通时间也随之延长;

――家庭或社会义务(比如政治活动),还有为满足生理需要(睡觉,吃饭等等)的必要时间。

“受限制的”加在就业时间上,就减少了娱乐这一实际可自由支配的时间部分。

正是基于这个原则,罗歇・苏对我们认为的无所事事的无业妇女的可自由支配时间的估量,平均每天也才4.4个小时。

B.生存必需内容的多侧面

卡拉・亨德森等人《女性休闲――女性主义的视角》书在分析到男女间的差异时说:“一位工人阶级的单身母亲对休闲的体验,会与一位处于‘丁克,境况的职业女性所体验到的大不相同”,“而一对‘丁克’夫妇,其所拥有的休闲机会则有可能接近”。

其中的意思很明白,即,①生儿育女不是休闲;②职业不同,休闲的时间与机遇也不完全相同;③男女性别的差异,也构成了休闲不同的原因。

关于这个论点,亨德森等在书中的许多地方都不同程度地做了阐述。如接下来,他们在进一步论证影响女性休闲的因素时,便转述了西格尔和奥尔森关于女性比男性多承担的家庭义务的资料,其中就包括了生孩子,照看孩子等家务劳动。

如果沿着这个思路,应该说,晚辈对长辈的赡养和照顾等,也同样地不应该属于休闲的范畴。

此外,常人患病和疾病的治疗,衰老者的卧床难起,残障人士的复杂的生活自理……看来也定然与休闲无关。

如果再对老百姓的生活有更多的关心和人文关怀,那么还不能不承认,中国还有许多人正在为寻求职业而奔走,还有许多人为了基础的生活正在加班加点地工作……他们离休闲也还有相当的距离。

C.假日并不等于休闲

2006年5月12日的一条消息是“我国跨入休闲经济时代,城市人一年1/3时间在休假”。

很显然,这是把假日时间与休闲等同起来了。

那么,如何来认识这一点呢?

其一,前面已经说到,闲暇是空闲时间,是生存状态;休闲是度过闲暇时间的方式选择。因此,虽然休息日为休闲提供了这一时间的基础,但是是不是真正实现了休闲还需要对具体情况进行分析才行。

其二,现在中国城镇职工的114个休息日,是由周40小时工作制形成的每周休息两日(共计104天)和一年的10天节日休假合成的。就现在中国职工的实际生活而言,由于工作内容,工作环境,工作地点与居住地的距离,居住地的条件,以及中国与许多国家不同的家庭的紧密关系,实际上许多职工不仅每周的两天休息日并不能够很好地用于休闲,而且即使是10个节日休假,也常常有许多时间要花费在家庭义务上(集中料理家务,对子女的教育,对长辈的照料等)。现在中国城镇职工的114个休息日有多少用于休闲,大概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研究和论证(包括已经有媒体报道的不能享受到这114个休息日的私下用工制度的情况,自然也在调查研究之内)。仅仅因为有114个休息日的规定,就说中国“跨入休闲经济时代”,未免显得过于简单化了。

其三,再说,我国自1995年5月起,职工就依法应该享受110个休息日;自1999年10月起,职工就依法应该享受114个休息日。距今已分别有了11年和7年的时间。即使退一万步,把有关决定作为中国“跨入休闲经济时代”的标志,也不应该莫名其妙地从2006年算起。

其四,还值得注意的是,杰弗瑞・戈比在他的又一本人关于休闲的书――《21世纪的休闲与休闲服务》中,一方面充分肯定了工作时间的减少对人类休闲的促进,同时又分析了假日与休闲并不能等同的关系。他甚至在引述了Ausubel和Grubler关于现在英国人“一生用来工作的时间所占百分比已由50%减少到20%”的调研报告后,紧接着仍然说“我们还没有达到休闲社会的标准”。因此,他接下去又说“如果有关休闲问题的多学科研究,集中关注人们对休闲的取向、态度、行为、花费,以及残疾人和特殊人群如少数民族在休闲中的许多其他问题,那么人们就能够更好地理解休闲”。

因此要判断中国“跨入休闲经济时代”,还需要更认真更慎重一些。

4.3 当前中国居民的休闲取向

中国经济社会的发展,使中国不断地出现着新气象,从而也为中国居民的休闲选择带来了十分有力的支持,如果从全国的总体来考察,也确实让人感到乐观。根据国家统计局的《2005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中国城乡居民的收入在整个“十五”期间一直是连续增长。请见下表:

而据国家统计局2006年7月的最新资料,2006年上半年全国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为5997元,比去年同期增长11.6%(扣除价格上涨因素,实际增长10.2%);人均消费性支出4228元,比去年同期增长9.4%。2006年上半年,全国农民现金收入也达到了人均1797元。

因此全国居民生活也在进一步地改善-据中国社会科学院的《2006年社会蓝皮书》,2005年城镇平均每百户家庭拥有彩电134部,电冰箱91台,空调器80台,家用汽车3.3辆,家用电脑40台,移动电话134部;农村平均每百户拥有彩电80台,电冰箱20台,洗衣机40台,移动电话50部,摩托车40辆。

那么在这种态势下居民的休闲选择如何呢?

当前人们已经注意到了中国居民的幸福感,是不是老百姓也注意到休闲的幸福呢?2005年10月零点研究咨询集团对全国8个大中城市、7个小城镇及8个农村地区进行了人户调查。调查显示,我国城乡居民感觉生活幸福或者不幸福的原因既有共同点,更有差异性。从总体上来看,家庭和睦、身体健康、经济无忧是城乡居民幸福生活的三大源泉(分别为52.9%、44.8%和28.0%;60.3%、58.2%和28.5%)。城乡共同感到幸福的内容,接下去依次是邻里和睦(22.4%,21.3%),有一个好丈夫或者好妻子(18.6%,18.8%)。能够从休闲的内容(有自己的爱好和充实的生活等)获得幸福感的,城镇居民为16.4%,乡村居民为6.6%。由此可见,其实老百姓对休闲的意识并不十分强烈。有人或者会说,那是问卷设计的缺陷。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就说明了,休闲在一定程度上还未能够引起其他更多学科专家的更多注目。

我国居民对休闲并无更多的注目,或者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2006年1月,当央行对外公布我国居民人民币储蓄存款余额已经突破14万亿元的时候,新华社提供了一条《我人均存款超万元,居民为何仍紧捂“钱袋子”》的消息,消息说,来自央行的最新数据显示,截至2005年12月,人民币居民储蓄存款余额已经突破14万亿元,创造了历史的新高。储蓄存款的不断增多,对老百姓而言,自然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意味着家里的“钱袋子”越来越鼓了。然而在储蓄额不断攀升的同时,另一组经济数据却在连年下降――数字显示,近5年我国居民最终消费率持续走低,分别为61.1%、59.8%、58.2%,55.5%、53.9%。十年来,我国最终消费率平均为59.5%,比世界平均消费率低接近20个百分点。

在解释原因的时候,该消息说,一是因为住房、教育。医疗成为了老百姓难以承受之重;二是真要消费的人,口袋里没有足够的钱。“居民储蓄存款余额已经突破14万亿元,相对于我国13亿人口来说,人均拥有的存款超过了1万元,但另一方面,我国城镇居民可支配收入的基尼系数也在不断上升,目前已经达到0.447,已明显高于国际上收入贫富差距0.4的警戒线。这表明,不断递增的财富并不是平均分配给每一个百姓”。也许,这的确反映了一定的现实。

因此,我们估计和测量中国是不是进入了休闲时代,还必须把中国的不平衡发展的实情考虑进去-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在未来的较长时期迎接真正的休闲时代的到来。

如果一定要用积极一些的话语来衡量我们与休闲时代的关系,笔者愿意借用《休闲研究译丛》编者的措辞,那就是――我们即将进入休闲在人们生活和社会经济中越来越重要的时代。

致谢:感谢北京联合大学旅游学院英语系袁立辉副教授、胡嫣茹讲师,西北大学在读博士生林红,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在读博士生李为人和在读博士生陈立平的帮助,他们的英语译文不仅使笔者获得了不少十分有用的英文资料,同时也提高了笔者对英语的感悟。

责任编辑:赵英丽;责任校对:王玉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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